这一天,鹊儿如往常在林间信步走着,趁辰騄砍木时低头寻找着各类草药备用。
这会儿却因为过于专注,不觉地走远了些。直到听见辰騄焦急的叫唤声才回神过来:「我在这啊!」
她一边应着,一边收好药材朝来时路走去。
一会儿辰騄循声而来找到了她。鹊儿远远望见他神色焦急的样子,心想这回铁定遭他一顿臭骂了。
可没想辰騄到了跟前,却反倒温言的问着:
「我瞧你每天低着头四处看,到底找些什么呢?」
「没什么……」鹊儿晃晃手里两株其貌不扬的金蛇草,尴尬地说。
「采这些药草做什么?你不舒服吗?」辰騄自然地抚上她的脸,细细端详。
鹊儿被这突来的关怀撩拨的不知所措,没来得及回应,双颊已经红透了。
「我很好,没事……」她赶紧低头,却不知该往哪躲。
「还说没事,瞧你的脸烫得跟热包子似的。」
「还不是因为你呀……」
「我?」辰騄这才明白过来,收了手,语结地说:「那……既然没事,咱们回村子里去了吧。」
「啊,不才过晌午,就要回去了吗?」鹊儿不舍地说。
「嗯,妳瞧。」辰騄指了指远方山雨欲来的天色说。「若是现在不走,一会儿一定碰上这场大雨。」
鹊儿只随意望了天空一眼,便情不自禁的移向了他俊秀的脸庞。
每回这样看他,鹊儿总忍不住想:
自己跟这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宿缘?结识不过数月,为何觉得与他如此亲近呢?而自己在他心里、眼里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正想得出神,辰騄迎上她的目光问道:
「怎么啦?」
「没事没事,咱们快走吧。」鹊儿当下羞得直摇头应。
就这样,辰騄领着众人提前返回山村。
只见乌云蔽日,隆隆雷声,才踏进村门口,雨就下了起来。
这时正巧遇见另一队由夏庸带领的村民也仓皇的进村来。
稍作休息之后,辰騄才发觉不见夏庸的身影。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跟娉婷在山里就脱队,没跟着一起下山。
鹊儿一听,紧张的抓住辰騄说:
「这怎么得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你放心,有夏大哥在,赵小姐不会有事的。」辰騄笃定地说。
「可是……」其实鹊儿担心的另有其事。
没想辰騄却一眼看穿,直言道破的问:
「你该不是担心夏大哥会欺负你家小姐吧?」
鹊儿立刻红了脸,转头看着他。
「你放心,他虽没念过什么书,但做人的进退分寸还懂的。」
「我没这个意思,你……又何必这样派我的不是呢?」
鹊儿知道娉婷早对夏庸动了情,这会儿她反倒担心夏庸招架不住呢。
*****
正当这两人心里为别人的事生着闷气时,那在山里迷路的两人可热着呢。
「妈的!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啦。」夏庸使劲推着陷在泥泞里的马车,嘴里一面嘀咕着:「真是的……早知你就留在村子里,又帮不上什么忙,干嘛非得跟来呢?」
「怎么?嫌我碍着你啦?」
浑身湿透的娉婷手扶着车,却根本使不上力,只有那张嘴中气十足。
夏庸没敢回她,抬头观察着天色,瞧出这雨一时半刻也不会停,索性先找地方避雨再说。而早已冷得发抖的娉婷赶紧点头答应。
夏庸解了马轭,将娉婷抱上马背,弃下马车牵起缰绳沿着山道攀爬而上。
雨势愈显狂暴,间或落石不断,吓得娉婷干脆闭上眼,一副把命交给夏庸的模样。
「好了,咱们到啦。」
娉婷让他抱下马来,一脸恐惧的望着乌漆抹黑的洞口问道:
「这种地方……可以进去吗?」
「你等等,我先瞧瞧里面有没有躲什么野兽毒蛇的。」
「哎哟……」娉婷一听,吓得直往他身后躲。
「嘘,小声点。」
说实话,娉婷虽然亦步亦趋的跟在夏庸身后,但是她心里可一点都不害怕。
洞里虽然没有野兽的踪迹,却意外发现了更教人害怕的事。
「原来那群鼠辈也来过这地方啊。」夏庸低头说道。
「什么鼠辈?你是说这洞里有耗子?」娉婷提着裙襬踮起了脚尖问他。
「不是。你瞧这灰烬和脚印,肯定是那群山贼留下来的。不成!万一他们转了回来,我一个人倒也罢了……」他看看娉婷,当下决定说:「我们还是走吧。」
「可我实在走不动了啊。」想起还得出去淋雨受冻的,她什么也不怕了。
夏庸想她是个娇弱女子,自然顶不住外头的风雨,于是说:
「也罢,咱们就冒险留一晚吧。哪,你坐会儿,我起个火给你暖暖身子。」
说着,夏庸便回头解下马背上的包袱,找出了些干粮先递给她吃。
娉婷真是饿了,她顾不得矜持的大口啃了起来。
她一面吃,一面看着夏庸生火。不一会儿,干草堆里冒出白烟,接着窜出火舌,愈烧愈旺。那股暖意直钻心头。
夏庸起好了火堆,一转身,竟大刺刺脱了身上的湿衣服,就这么旁若无人的露出结实的体魄。
「你……你做什么脱衣服呀?」娉婷惊慑的瞪大眼睛指着他嚷道。
夏庸不但不以为忤,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说:
「来,你也快把衣服脱下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我脱衣服!」娉婷纵身跳起,紧贴着山壁说。
「咦,你不脱,我怎么烘干它哩,快啊!」
夏庸光着雄伟壮阔的胸脯,直朝她走去。这可教头一回见到男人赤身裸体的娉婷羞赧的脸潮红,心狂跳不止呢。
但她知夏庸是好意,在这克难时节也顾不了那些繁文耨节了。
「那你……背过身去,不许偷看!」娉婷扭捏地说。
「啊……哎,早知这么麻烦,我也不带你来。」夏庸转过身去,嘴里一壁嘟囔着。
等了好一会儿,娉婷才将衣服丢到他脚边。
夏庸拾了起来便往火堆上烘,口中还念着:
「女人就是麻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性子又大,动不动就发脾气,要不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又闹的,我真是搞不懂……」
「你大老粗一个,哪里懂女人啊。」娉婷回应他说。
夏庸正要回嘴,没想头一转,却教眼见的情景给震得脑门一片空白。
娉婷发现他的异状,连忙问:「怎么?舌头叫猫给吃啦,怎不说话了?」
「啊?说……说什么呀?」夏庸竟突然结巴了起来。
原来这二十有六的大男人,这辈子还没见过女人的躯体呢。
早年在家乡,一边照顾老母亲一边守着几亩饿不死也吃不饱的薄田,他根本不敢奢望娶妻生子。邻人见他孝顺,甚至愿将女儿许他,但他总是不愿好好一个闺女嫁过来受罪,于是一一推辞了。
但男人毕竟是男人,这会儿见了身上仅剩那么一件细绳圈颈肚兜的娉婷,一股莫名的躁火直冲心口,浑身炽热难耐。
再看她那浑圆的肩,背上凝脂似的肌肤,仿佛就快要在火光中消溶一般,即使练了一身好武艺,这当头他可就快定不住心神,稳不住魂魄不离身了。
「做什么不说话啊你?」娉婷又问他。
夏庸扁着嘴,应得支支吾吾。娉婷终于忍不住好奇的转过身来,只见到一个满脸叫髯的男子汉,胀红了一张脸,还刻意闪避她的目光,连看都不敢看。
「害什么臊啊你!快过来这边取暖啊。」
「我不冷,倒是你那单薄的身子……」夏庸话说了一半,就没下文了。
「是啊……没了衣裳我真是冷呀。」娉婷老实地说。
「那我再多添些柴火。」说着夏庸便摸索上前来。
他一靠近,娉婷立刻就感觉到一股男性的气息扑面而至,顷刻间似乎比那营火还要温暖炙热,教她忍不住伸手去抚他的肩头。
「耶,你这手……怎没半点人气啊。」夏庸被她冰凉的手慑得心疼。
「不都跟你说了我冷嘛,你当我骗你啊。」
夏庸毫不犹豫抓起她的手在自个掌心里揉搓着。
「这样好点没?」
「好些了,可……还是冷呢。」娉婷缩着肩说。
夏庸抚了抚她的臂膀,这才发现她浑身早冻得直发抖。当下移动身子坐到旁边,好让她暖和一些。
谁知两人一贴近,娉婷全身像是教火烧着似的,不但软摊在他怀里,还一壁痴痴迷迷的说:
「瞧你这身子,真像烧炭似的暖和呢。」
夏庸挺着背,动也不动的任她的手在身上摸索,这下更引得那股无名火直往下腹窜。
「你别这样摸啊……」夏庸呼吸急促的快稳不住了。
「可我冷呀,你就抱紧点嘛。」娉婷贴着他说。
「这……我一个大老粗,这不大好吧。」
「你尽管抱我,我愿意的。」娉婷软着语气在他耳边说道。
「你是千金小姐,我只是个庄稼汉啊。」
「我不在乎,只要你待我好,我……甘心一辈子跟着你。」
「这吃苦受累的日子,你过不惯的。」
「人家都在你怀里了,你还这么说啊!」娉婷推开他说。
夏庸听了真是又惊又喜,他不敢相信的问:「你……真愿意跟我?」
早先经她这么上下撩拨,夏庸已经把持不住了,这会儿,见她如此真情流露,心里顿时一阵酸楚。一个使劲,就将她拥进怀里狂吻起来。
娉婷教他这么一拥,整个人立刻软摊下去,举起粉臂攀住了他脖颈。
夏庸边吻边笨拙的褪下她的肚兜,自个儿躺在扎人的干草堆上,让娉婷俯趴在他身上。
而体壮气盛的夏庸还下懂得怜香惜玉,一上来,就将自己挺起的昂扬之物长驱直入,让初尝云雨的娉婷当下叫出声来。
「啊!我弄疼妳了?」夏庸被这凄厉的叫声吓得直要退出来。
但娉婷却目光迷蒙的紧拥住他说:
「我没事……只要你温柔点就行了。」
「好,我慢慢来,我会一辈子温柔待你的。」夏庸激动地说。
「你真肯一辈子温柔待我?」娉婷抚着他的脸问道。
「堂堂男子汉,说了就算数,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娉婷听了心里感动,于是便提起勇气,弓身去迎合他。
她一迎上前来,夏庸立刻倒吸了口气,为了怕弄疼她,硬是强忍住,不敢使腰力往上推送。
没想娉婷竟开口央求他:
「你……尽可使力啊。」
「可是我怕又弄疼妳了。」夏庸为难地说。
「没关系,我……不疼,真不疼了啊。」娉婷呓语着。
听她这么一说,夏庸这才放胆的往前推送。
「啊……」
经由他如此强而有力的一挺,娉婷立刻一阵颤抖,最后攀着他尽情的呻吟起来。
山洞外风雨交加,山洞里的两人也因欲雨交缠了一夜,弄得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尝尽了巫山云雨之乐,直到天明都还难解难舍呢。
这一夜,两人就此私定终生。
*****
隔日他们平安返回山村。一进村口,整夜没睡的鹊儿一把拥着娉婷哭泣。
「云兄弟呢?怎没见着他人影?」夏庸急着问鹊儿。
「辰騄一早就领了人上山寻你去了。」鹊儿拭泪的应。
「当真?」夏庸听了便要回头去牵马。
鹊儿却拦住他说:「夏大哥,我想你还是留在村子里比较妥当些。他寻不着你自然会回来了。」
「说的是。」
于是在众人的簇拥下,夏庸回村子静候辰騄的归来。
晌午刚过,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怎么着,几名孩童竟无故的发起热来。不多久,老年人也起了相同病状,最后连娉婷在内的女眷也一一病倒了。
夏庸眼见情状危急却又束手无策,当下已方寸大乱了。
所幸鹊儿熟习医理。她见状把脉,发觉众人所染的并非一般寻常伤风,于是当下建议将已发病的患者隔离,以免情况继续恶化。
「夏大哥,这里就暂且交给你了。记得交代屋外的人千万不得喝生水,还有,如非必要别进这屋子来。」
说完,鹊儿就提了竹篮往后山走去。
夏庸急着叫住她问:
「都这会儿了,你一个人上哪去啊?」
「我得赶紧上山去采些草药回来,晚了可就误了大事。」
「你一个人怎么成!我陪妳一道去吧。」
夏庸说着便提起刀准备跟上去。没想鹊儿扬声阻止说:
「后山我熟得很,一个人成的。倒是你得费心照顾他们,等我回来。」
鹊儿转身,脚不沾地似的飞快离开村子,孤身一人走进荒山蔓草间。
她一心只想着救人,就这么埋头找寻着草药,浑然不觉暮色渐沉,更忘了那蔓蔓荒草深处潜藏的危险。
入夜后,领着众人返回山村的辰騄正好在山道上望见鹊儿。
辰騄远远瞅她神情疲惫,一身泥泞,手里挽着竹篮摇摇晃晃的走着,唤她,竟似未闻一般半天不回应。
辰騄即刻策马上前,将马身横挡在鹊儿面前,高高眈望着她问:
「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鹊儿一见是他,立刻像是大海里忽见浮木似的急急嚷着:
「快!快带我回村子去,慢了就来不及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别问,快……回山村去……」
辰騄验见她神色惊慌异常,二话不说便将她抱上马来,直奔回山村。
在路上,鹊儿仔仔细细将事情原委说个明白。
*****
煎煮了草药后,鹊儿赶紧分派下去喂食患者。
而她这番辛劳并未白费,翌日近午时分,大致的病况已趋稳定,她才得以休息片刻。
「这热病来得急烈,现在只是暂时止住,还没完呢。」鹊儿饭也没吃,喝了几口水就急着说。
「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胃,没睡又没吃的,你这身子怎挺的住啊。」辰騄心疼地说。
鹊儿没心思理他,一壁说道:「若要根治,非得几味珍贵的药材不可。」
「你知哪找得到这几味药材?得进城去买还是……」辰騄问她。
「药引子其实不难寻得,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当下咱们没时间采了。若要快……恐怕只有一个地方有了。」
「哪?」辰騄望透她的心思,直接应道:「你说的……该不会是赵家的药库吧?」
鹊儿犹豫一下,勉为其难的点头回应。
「告诉你,我宁可死也绝不去求他!」夏庸突然起身吼道。
「对!我们死也不求赵度耘。」有人立刻应和了起来。
辰騄见状立刻朗声安抚说道:
「别急,大伙静一静。俗话说山不转路转,我们还有其它方法可想。」
「嗳!别花心思想那么多,今儿个咱们会病痛穷苦的,全都是拜赵度耘所赐,那些药材也是他欠咱们的。干脆全去抢回来,大伙说是不是啊!」
夏庸登高一呼,众人立刻起声呼应。
「夏大哥,这官府无能、山贼作乱,已然民不聊生,我们不能再让世道败坏下去。现在城里一片风声鹤唳,此刻进城,绝非上上之策。」辰騄摇着头说。
「不能求又不能抢,那还有什么法子啊?」夏庸双手一插,气结着说。
这时鹊儿突然开口说道:「我想……我们可以用『借』的。」
「啊?」
就在众人一阵惊讶声之余,只见辰騄嘴角扬笑,又爱又怜的定定望着她。鹊儿就在他的注视下继续说:
「赵家的药库我熟悉,而且那几味药搁在什么地方我也清楚。只要你们派人送我进去,应该不会惊动任何人的。」
「妙计!这招可真高啊!」
「当真没人比她更适合啦……」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一致同意鹊儿的提议。这时,唯独她身旁的辰騄安静地不发一语。
当众人的视线全集中到他身上时,他才问道: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真肯牺牲自己帮大家这个忙?」
鹊儿见他脸色阴沉语气生冷,已猜到他心中的疑虑,于是正色的说:
「我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要救我家小姐。」
辰騄又沉默的望了她好一会儿,才说:「那好,我送你进赵家去。」
众人一听立刻起了骚动,夏庸更是扯着嗓门嚷道:
「那怎么成!云兄弟,你去不得啊,城里的官兵正等着要抓你,这一去,不正是羊入虎口了吗?还是我去吧。」
「夏大哥,你别跟我争了。一来城里我熟,二来……若真有个什么闪失,这深山峻岭只有你进退有底,所以你还是留下,我去。」
辰騄拍拍夏庸的肩,潇洒的交代了自己生死。
「你放心,要是你真落进了官府手里,活着,我去救你,万一……那么黄泉路上你等我,兄弟一定带酒来与你大醉一场。」夏庸豪气干云的说。
众人见状,随即拥上来,患难真情,尽显在大伙的脸上。
鹊儿看了便忍不住鼻酸,泪水也跟着在眼眶里打转。
*****
为了怕延误病情,辰騄和鹊儿决定当晚即刻出发。
路上两人共乘一马,虽然难免亲近,但因救人在即,所以也无暇多想。
辰騄坦荡释然,早置个人生死于度外。但是鹊儿可没办法宽心,她深恐这提议倘若失败,不但害了辰騄,还包括娉婷在内的数十条人命。她愈想愈怕,真恨不能代大家承担所有的苦难。
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他们赶在天亮前来到城门前。
进城前,辰騄千叮万嘱的说:
「你听好,如果此去我有了意外,你一定得赶紧带官府上山,千万别耽误救人,知道吗?」
鹊儿一听才明白两人心有灵犀,当下哽咽地说:
「你就想着救旁人,那自己的生死呢?我不……」
「你明事理,一定懂我心里的想法。你我若不是生在这乱世,我绝不会……」辰騄定定望着她,那满腔的情意就要溢出唇间。
「绝不怎么?」鹊儿瞅着他问。
「算了,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鹊儿想再问,但不舍见他为难挣扎,只好勉强点头应了。
「好,你仔细听我说,一会儿我们由东门进城,待夜深再潜进赵家取药,事成之后,再由南门出城去。」
辰騄边说边牵她下马,弯身下去随地抓了把污泥就往鹊儿脸上抹。
「我明白……啊!你做什么呀?」她退了一步嚷道:「做什么要抹得乌里嘛叉的!好脏啊。」
「就是要你脏花点,否则那脸蛋怎么瞧也不像是个农妇,谁相信一个庄稼汉能娶这样的老婆啊。」
「什么老婆?」鹊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到上了马,低头望见辰騄嘴角那一抹微笑,才了解他的语意。
一进城门,眼前的景象已大不如前。昔日繁华的府城,在这早市时分竟不见川流不息的人潮,街道冷清,只剩三三两两的摊贩无精打采的张罗生意。更别说那些商家店铺、茶馆酒楼的,个个都是门可罗雀,一副荒凉的景况。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鹊儿惊讶的低声问道。
「这就是那些贪官和恶地主勾结的后果。」辰騄压低着头上的草帽问她:「饿不?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吧。」
「嗯。」鹊儿紧张的点点头。
于是辰騄找了间客栈落脚休息。
才坐定,送上茶水的店小二一见两人便说:「这位客倌,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鹊儿一听当场吓得噤声不语,反倒见多识广的辰騄镇定的回说:
「对,我们夫妇俩刚进城,店小二真是好眼力。」他笑着说。
「见多了也没什么。不过……都这时候,你带着这么标致的老婆在街上走,万一遇上山贼进城,那可就糟了啊。」
「我们只是进城办点事,不消几个时辰就得赶快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您稍等,马上给您上菜。」
店小二一走,辰騄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说:
「一会儿吃完,我们先找间隐密的破庙休息,等天晚了再行动。」
「嗯。」鹊儿一颗心悬的更高了。
一离开客栈,辰騄便勒马往城郊定去。虽然走的急切,鹊儿还是瞥见墙上贴着官府悬赏犯人的画像。辰騄也在其中,而且还是赏金最高的。
辰騄感觉到她的情绪,用一贯平静的语调说:
「这都是赵度耘的杰作,他用钱跟刁家勾结买了县官的职位,这样一来就能正大光明的鱼肉乡民了。」
「什么?他真的……唉……」鹊儿不再惊讶,只是感慨万千。「你说的可是刁锦言?」
「你知道这个人?」辰騄反倒吃了一惊。
鹊儿就趁前往破庙的路上,一一将当初刁锦言上赵家做客的种种行径,以及与娉婷婚约一事全说给了辰騄听。
「看来我们跟赵家真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了。不为自己,单为天下百姓的生计,我一定要替天行道。」
鹊儿这会儿全明白他的愤慨,虽然私心不舍,但为大局着想,她绝对支持辰騄的选择。
*****
两人进了破庙,或许因为松懈了精神,鹊儿竟忍不住频频呵欠。辰騄见状,心疼的将外衣披上她的肩说:
「你一天一夜没睡,稍事休息一下,入夜了我再唤你。」
鹊儿确实累了。她倚着辰騄坐下,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轻摇着她,还在耳边轻唤着。
勉力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正枕在辰騄的腿上发着好梦。
这一惊,她立刻跳了起来,转身整理自己的衣衫。望见天色已黑,于是说:「都什么时辰了,你怎能由得我睡嘛,不怕误了事吗?」
「看你睡得熟,实在不忍心叫你。」
「那别说了,咱们快动身吧。」鹊儿赶紧起身说。
这入夜的城比白天更凄凉且杳无人迹。两人俏声来到了赵府后院的墙外。
鹊儿走在前头,领着他朝距离药库最近的门走去。
「就是这了。」鹊儿压低着声音,指着一道门说。
辰騄抬头看看墙高,随即飞身一纵,双手攀住墙缘轻松翻身过墙。鹊儿在底下看的心惊胆跳,险些叫出声来。
没一会儿,就见辰騄开了门探出头来唤她:「进来吧。」
鹊儿赶紧侧身闪进了门里。
辰騄正准备跟上去保护她,没想鹊儿立刻停下步子正色的说:
「你别跟来,我一个人行的。」
「不成,万一……」
「是啊,万一我被发现,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轻易圆谎。但若是你被抓,那太危险,还是别跟来。」
「但我怎能放你一个人呢?」辰騄不顾一切的握住她的手,眼里尽是说不出的深情。
「我会没事的。不但村里有人在等着我,还有你呢……」她也抚上他的脸,语重心长的承诺着:「在门外等我吧。」
「我知道。」辰騄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便闪身出去了。
鹊儿不再多想,即刻转身往药库走去。
就这样一路闪闪躲躲,最后总算摸进了赵家药库。
这是鹊儿自小熟悉的地方,即使摸黑,她也能凭嗅觉分辨各味药材。所以不消半晌,她已经将治热病的药方一一取齐了。
正当她急忙将药材装进布袋里时,怎料门竟突然打开,将她吓得楞在当场,根本忘了要躲避。
只见一盏纸灯晃了进来,照得屋内瞬间昏亮起来。
「咳咳……这么晚了……是谁啊?咳……」一个苍老的声音伴着阵阵轻咳问道。
「……余管家?」鹊儿还迟疑着。
「谁?啊!这声音……咳咳咳……是鹊儿吗?是你吗?」
鹊儿立刻奔上前来,紧紧拥着余管家不放。
「是啊,我心里好想您呢。」
「真是妳啊!你不是已经被……老天有眼,真是老天有眼啊……」
原来那狠心的芝瑶果真谎称鹊儿和娉婷早被杀害,所以赵度耘不但未曾派人前去营救,更下令将牢里的佃农安了莫须有的罪名,全都处决了。当中还包括了辰騄的父亲。
鹊儿说着说着泪水直往下淌,余管家更是老泪纵横。过了会儿,鹊儿才发现余管家身穿丧服,莫非这赵府正逢大丧吗?
「……府里有谁过世了?」鹊儿怯怯问道。
「唉……是少奶奶芝瑶。」
「啊!怎么会……」鹊儿摀着嘴,惊慑得说不出话来。
「自从遭劫回来后,她整个人就失了魂似的天天嚷着有人要害她,就这么闹了个把月,最后……真是报应啊。」余管家叹着气说完,突然想起了娉婷。「啊!小姐呢?她可还好?」
「你放心,小姐没事。」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可是她怎么没跟着你一道回来呢?」
鹊儿这才将此行的种种因由说给余管家听了。
「那……你不就还得回去了?」余管家难掩忧心的问她。
「您别担心,那些农民不是坏人,他们是身不由己,由不得自己啊。」
「我懂。欸,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的局面全是少爷的执拗造成,如今他是变本加厉,不知悔改,要是老爷地下有知……」
余管家正说着,突然门外有人高声喊着失火!
阵阵喧闹从正厅传来,鹊儿吓得抱紧药材,余管家见状赶紧催促她说:
「来,趁这会儿乱,我赶紧带你出去。」
有了余管家引路,鹊儿顺利避过岗哨到了后院小门前。
临别前,余管家含泪说道:
「代我向辰騄道歉,我无力保全他父亲的性命……请他原谅……」
「余管家,这不是你的错,他不会怪您的。」
「你跟着他……我就放心了。」余管家忙推鹊儿出门。
「余管家,我会回来看您的。」
「不!鹊儿,赵家气数已尽,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别再回来,知道吗?」
「可是……」鹊儿听了这话,眼泪立刻就夺眶而出。
「听话,快走吧!」
心里纵使万般不舍,余管家还是忍痛关上门,只能在心里盼她能寻得自己的幸福,不必再受那颠沛流离之苦了。
而含泪离开赵家的鹊儿,急着四下张望,却怎么也见不到辰騄的身影,鹊儿只得见了路就钻。不知跑了多久,奔至一个路口,暗处里突然伸出只手将她拦住,又顺势摀住了口,令她无法动弹更无法叫喊。
「别怕,是我啊。」辰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说着。
鹊儿一听这声音,整个人立刻虚脱般的软摊了下去。
辰騄毫不迟疑的将她抱上马,策马急奔南门。
直到确定后无追兵,这才放慢了速度,继续朝山村前进。
鹊儿见安全了,精神也渐渐恢复过来,但还是贪恋的依在他怀里问:
「你不说等我?怎么出来也见不着你人影咧?」
「我是等着你呀,可你一去半个时辰,都不知是不舍出来还是被人发现了,所以我只好略施调虎离山的小计,让你出来容易些。」
「原来那火是你放的。」她这才明白,也顺便解释说:「因为遇上了余管家,多聊了会儿才耽误了些时间嘛。」
「他老人家好吧?」辰騄问。
「嗯。对了,他特意要我跟你道歉,他说你父亲的事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希望你能谅解。」
「我了解……」
「你早知道你父亲已经……」
「嗯。」
倚靠在他胸口的鹊儿隐隐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愤怒在震动。她正想说些话来安慰,没想辰騄反而先开口:
「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我会找赵度耘算的。」
鹊儿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一沉默,浓浓睡意便袭了上来。辰騄体贴的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就这么睡去。
辰騄借着月光,低头看着她嘴角含笑的睡脸,自言自语说着:
「你我真不该在这样的乱世相遇。我这一生什么都不求,只盼有天能让你安安稳稳的睡着,再不用担心醒来的明天如何?未来如何?但……真有那太平盛世吗?」
早已睡熟的鹊儿自然是无法回答的。
辰騄静静的眈着她,仰头对着夜空深叹了一口气,心里忍不住喊道:真不该是这样相遇啊,真是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