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害怕,鹊儿却一直记量着出城的方向,好为脱逃做准备。谁知马车忽而左弯忽而右绕的,教人根本无从判断,最后只好作罢。
不知已驶了多远,在一阵叫嚣声后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接着马蹄声嘈杂的向她们的座车趋近,不一会儿,辰騄掀开幕帘对鹊儿说:
「我把你们三人松绑,不过千万别嚷嚷求救,知道吗?」
「发生什么事了?」鹊儿问。
辰騄笑了笑,沉默的将手伸到她身后轻松的解开绳头。
芝瑶一得开口,立刻就问:
「你们该不是想在这里……杀人灭口吧?」
「闭嘴!别多话。」夏庸一面解着娉婷手上的绳,一面喝住她说。
可娉婷谁都怕,就是不把这大汉放在眼里,她抱怨着:
「喂,大胡子你别这么粗鲁,轻点行吗?」
夏庸经她这么一说,刚刚的杀气全不见,反倒手忙脚乱了起来。
而独独关照鹊儿一人的辰騄,动作也慢了下来。
鹊儿一等松开了手,急忙转身想下车。结果那张教她魂萦梦牵的脸庞竟然就在跟前,正用那双黑磷磷的眼睛看着她。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辰騄问。
鹊儿望着那冷峻中夹杂着倦倦温柔的眼神,逼自己强硬的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不就是强盗头子吗?」
「如果我是强盗,你这样对我说话,不怕我一刀杀了你?」辰騄似笑非笑的问她。
鹊儿被他这么一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不过只是倔嘛。就这么没来由的被人给勾了心神,偏偏那人又一副冷漠孤傲,不把人放在眼里。
其实她哪里真见过强盗呢。而且怎么看,他也不像穷凶恶极的盗匪啊。
辰騄也不为难她,苦笑了一声说:
「你了解也好,误解也罢,总之我们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做的。」
鹊儿一听也不禁软了语气问:
「那……你现在打算拿我们怎么办?」
辰騄看着她说:
「我想请你带个口信给赵度耘。」
「口信?你……要放我回去?那她们呢?」鹊儿不敢置信地问。
「夫人和小姐不能走,只有你一个人回去。」
此话一出,芝瑶立刻抢道:
「你们放我吧!只要放我回去,别说是话,要多少银两都没问题的。」
「那不成!」一旁的夏庸头一个反对:「妈拉巴子非要那姓赵的小子也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不可,他老婆绝不能放。」
众人一听,随即跟着应和起来。
辰騄知道众怒难平,于是安抚说:
「大伙别急,咱们放人不单只为了传话,同时也是利用她声东击西,引开后头的追兵。夏大哥,你说呢?」
身形栗悍壮硕,一脸落腮胡的夏庸望着辰騄说:
「我们既然跟了你,一切就听你的。我没意见,大伙也一样,是吧?」
这夏庸本也是赵家佃农,因生在天灾最严重的乡镇,年前便因鼓动乡亲拒缴佃粮,而遭赵度耘报官以乱民为名拘提,逼得他不得不远走它乡。
夏庸出身清寒未曾读书习字,但为人耿直讲义气,且习得一身好武艺。
结识辰騄之后,两人志气相投,登高一呼,集结了许多处境相同的农民,接着也就这么干起了劫富济贫的义行来了。
狡犹的芝瑶见机不可失,指着鹊儿大声嚷着:
「我说啊……其实真正得赵度耘欢心的不是我,是这丫头。若要威胁赵度耘,可千万将她看紧,她才真的有用啊!」
「少奶奶你……」鹊儿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一旁的娉婷也嚷了起来:「你这女人好阴毒啊!」
「莫非我说错啦!你哥哥不是一直想收她做妾吗?」
「妳……」
「别吵!」辰騄突然低吼一声,撇头问着鹊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不是!」鹊儿一见他那鄙视的眼神,立刻也给激怒了。
而这一头的娉婷气不过,干脆扑上前去与芝瑶扭打成一团。
夏庸赶紧上前劝架,虽然他皮粗肉厚,但在两个女人的狂咬猛抓之下,还是哇哇喊疼起来。那情状可把众人惹得一阵哄笑不止。
「兄弟,你快决定放谁呀!这两个婆娘……妈呀!别咬啊。」
辰騄仿佛置若罔闻,自顾的盯着鹊儿说:
「既然赵度耘这么看重你,那我只好把你留下了。」
「我也没说我要走啊!」鹊儿也没好气的回他。
辰騄浓眉一横,随即转身去牵马,一壁对夏庸说了:
「夏大哥,我带赵夫人去引开官兵,你赶紧领着大伙往山村去吧。」
「兄弟,你可得留神点呀。」夏庸瞧他神情浮躁,不免提醒他一句。
「我知道。」辰騄一招手,便带着芝瑶走了。
夏庸随即也下令前进。
不稍多久,马车便进入了深山区,四周景致更显荒凉阴森,渺无人烟。暗夜虫鸣鸟叫,树影幢幢,更添了一股慑人的气氛。
只见夏庸骑在马上,不时往来路回头去查探。
鹊儿见他神情紧张,一颗心也跟着悬在半空,担心起单枪匹马的辰騄起来。可回头想想又气着自己,何必为那种人担忧呢?
这时车阵驶到了一处岔口,婉蜒的山道顿时一分为三。
夏庸立刻说道:
「好!大伙继续前进,我一个人留下接应就成了。」
话才说完,远处的山道上竟突然出现点点火光,急速的朝他们接近。
夏庸脸色一变跳下马来,要车阵快马加鞭的驶离。
鹊儿所乘的马车由于走在最后,来不及跟上车队,夏庸只好将两人扶下车来,一壁抽出了腰间亮晃晃的长刀,把鹊儿和娉婷吓得抱在一块发抖了。
「你们两个往草丛里躲去,快!」夏庸命令道。
鹊儿赶紧拉着娉婷躲进齐腰的草丛中,学着夏庸伏低了身子。
不消多久,马蹄声渐渐靠近,同时还传来一阵奇异的夜鸟鸣叫声。
「哈!是云兄弟。」夏庸站起身来,回应着相同的鸟叫声。
鹊儿和娉婷实在忍不住好奇,跟着走出草丛。
只见辰騄倏然跃下马来远远嚷道:
「夏大哥,快!后头有官兵追来了。」
「啊!」夏庸立刻举起长刀,一副准备拼命的模样。
辰騄将马赶进林里,拉着他往草丛里钻。
「避一下,他们追的是山贼,不是咱们。」
话才说完,余光扫见一旁的鹊儿,自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二话不说将她压在草地上。
而夏庸有样学样,粗手粗脚将慌张的娉婷直接扑倒在地,疼得她直嚷嚷。
「啊!你……做什么?快放开我!」鹊儿羞赧的扭动着。
辰騄只将那寒光慑人的匕首贴近,轻声在她耳边说:
「别出声,被发现可就糟了。」
「可你这……」鹊儿拼命推着他,可偏偏动不了他分毫。
「叫你别动!为了大家的安危,你就委屈点吧。」
「可是……」
这生平从未与男人如此亲近的鹊儿说穿了只是难为情,怎奈辰騄只顾着眼前情势,一时也没去留意她小女儿的心理。
她瘦弱的肩贴着他厚实的胸膛,脸颊上还老被那充满男性的气息轻拂,这教她心里怎不尴尬,如何不面上作烧咧。
然而一盏茶的工夫已过,四下仍无动静。
鹊儿终于忍不住抬起眼,藉月光偷偷地端详辰騄。
不知怎么地,单看他这样眉头微蹙、紧抿着唇,鹊儿就是有股说不出的熟悉,仿佛前世就认得他。
望着望着,心里竟生起一股莫名的疼,教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辰騄一听她叹气,遂低下头,看着她说:「再忍忍吧。」
鹊儿根本不及回眼闪避,就让辰騄逮着那痴望着他的目光,当下教她羞得恨不能立刻有个地洞可钻。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夹杂着吆喝突然从山壁间窜出,直朝他们奔来。定睛一瞧,果真见一群山贼仓皇驰骋而过,还有官兵紧追在后。
而这股万马奔腾的气势,就在仅仅几步之遥的山道上。当下把鹊儿吓得根本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头便缩进辰騄怀里去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辰騄在耳边笑着说:
「要不是还得赶路,就这么让你抓着,倒也无妨。」
鹊儿这才迟疑的睁开眼问道:
「……官兵走了吗?」
「嗯,早走远了。」
鹊儿望见他脸上的笑意,急嚷道:
「那你还不快让我起来!」
「耶,是你死命的抓着我,怎说是我不让你起来咧。」辰騄故意逗她。
鹊儿一低头,果真看见自己的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她赶忙松手,轻推着他说:「嗳,你快让我起来啊!」
「我这不就起来了嘛。」
说着辰騄便站起身来,一面伸手要去拉她。
鹊儿见那一脸似笑非笑,悠哉从容的神情,心里更觉有气。于是拨开他的手,自顾自的爬了起来。这时另一头传来一阵清脆的巴掌声。
一回头,只见夏庸摀着脸颊,一脸无辜地说:
「你怎么动手打人啊!」
「打你已经算是便宜你了咧!」娉婷插腰指鼻的骂说。
「便宜我什么呀?」
「你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一个大姑娘被你又搂又抱,还说……」娉婷话说到一半,脸却先红了,想想不甘,又追着他要打。而那人高马大的夏庸竟只能抱头躲窜,由着她打。
辰騄见状,只得面露笑意的瞅着鹊儿,鹊儿也是心照不宣的抓着辫,朝娉婷走去。
经过这一闹,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辰騄于是下令返回山村,他牵了马过来对鹊儿说:
「上来吧,我带你进村子里去。」
鹊儿扬起下巴,故意驳他说:「不用,我自个儿走。」
「走?那怕天亮也到不了山村。而且这荒山野岭的,说不定钻出什么野兽……你往哪逃?」辰验笑说。
「我不怕!总之,我不上你的马。」鹊儿不服输的应他。
辰騄自顾的跃上马背,居高临下的盯着她说:
「山贼你伯不怕?要是他们见了你这模样,肯定抓了去做押寨夫人。」
「我……」
鹊儿环顾四周,心里怕,但嘴就是不肯休。
辰騄顿了顿,也不管她依不依,一个弯身,将她一把抱上马背,按坐自己胸前。
「你做什么?放我下去,我不坐你的马!」鹊儿直嚷道:「还说你不是强盗,这样粗暴无礼,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辰騄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拥着她说:
「为了安全,这就由不得你千金大小姐使性子了。」
「我才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鹊儿仍不安分的想挣脱他的手臂。
「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执拗的女孩子家。瞧你这秀气模样,还以为是个文静的姑娘,没想到性子这么烈。」
「我就是这么着。」
被他这一激,鹊儿更是气得不肯乖乖就范。但她愈是不肯就范,辰騄的手就揽得更紧。到最后,鹊儿只得红着脸依在他怀里了。
经过整夜的折腾,天已渐露曙光。辰騄挥挥手,蹭着马腹朗声说道:
「兄弟们,咱们回村子去吧!」
*****
一晃眼,鹊儿入山也已经数十天。
虽然来此之前辰騄曾说过山里的生活不容易,那时她还嘴硬,这会儿亲身经历了,她才明白纵使天灾难免,但是人祸才是使得百姓生活更加艰辛的主因。在这仿佛世外桃源的山村里,男女老少约莫四五十人。主要粮食除了靠劫富囤积而来,还是必须自行耕种才能勉强维持。
由于是避难,住的房舍简陋不堪,顶多只够夜里遮风避雨而已,更别谈什么舒适温暖了。
这般艰困的环境,鹊儿倒还能适应。但对自小就华衣锦食的娉婷而言,就当真是受罪了。
这天夜里,娉婷有感而发的对她说:
「鹊儿,倘若我真死在这了,你要记得转告我哥哥,要他乡做些好事为赵家积点德。」
「你别净说些丧气话,我们会一起回去的。」鹊儿安慰她说:「为了报答老爷当年的救命之恩,就算赔上这条命我也要平安的把你带回去。」
娉婷一听,感动的挨着她又说:
「还回得去吗?在这里简直像个下人,洗衣挑水的折磨死我了。那死婆娘一去没了音讯,她肯定是跟哥哥说我们死了,否则不可能放着我们不管的。」
鹊儿仍是好声好气的安抚说:
「下人的工作交给我就行了,只要能保住性命怎么都行。你呢,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明儿个还得早起呢。」
鹊儿一面哄娉婷睡,一面又想起那已离村好些时日的辰騄来。
虽说住在一个山村,因为他是领头,在村里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处理着大大小小的琐事,要不就离村去办事。这一走,少说也三五天,他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而最近不知怎地思念的紧,她愈要自己不去想,心里就愈挂记。
然而这样挂念他,不知他可明白?
明白了,又是否在乎呢?
每夜想着想着,也就这么睡了去。
悬念了数日,这天,鹊儿正在溪边洗衣,忽闻一旁嬉戏的孩童起了一阵欢呼声,她好奇的抬头一看,远远见到辰騄领着众人走进山村大门。
女人红着眼望着自己的男人,孩子则急着寻爹。而孤单的鹊儿隐隐感觉有双热切的眼正凝视着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不敢抬头确定。
一走近,骑着马跟在辰騄身边的夏庸就开口朝她喊:
「怎就你一个人啊?妳家小姐咧?」
鹊儿这才抬头应他:「她在村子里帮忙呢。」
「那她可还拗着不吃东西啊?」夏庸又问。
鹊儿点点头,一边偷眼瞥看身旁的辰騄,目光竟让他逮个正着。
辰騄扬着嘴角问她:
「妳呢?这种苦日子过得惯吗?」
「这算苦?怎我一点都不觉得?」一听他这口气,鹊儿就忍不住想驳他。
辰騄眯着眼看她,虽是一身粗布灰衣,发辫闲散肩头,竞丝毫无损半点的清新秀丽。心里想着该说些好话,可嘴偏偏却说:
「看来你挺能适应的嘛。」
「真对不住,没能让你称心了。」鹊儿仰着额应道。
但此话一出,她立刻就后悔了。
真是不明白,见不着时,心里明明千言万语无处宣泄;见到了,却又为何要逞强斗嘴呢?这一想,不禁让她低下头去。
辰騄一见她突然落寞的神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圆场。本想停下多聊聊,但车队在后头催促,最后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勒马继续向前行进。
*****
稍晚,太阳偏西,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山村,大伙全聚在简陋的大屋里用餐。男人们围成一圈,商讨村里内外的事情,女人们则忙着张罗食物和孩子。
夏庸大大灌了口酒,意气风发的起身说道:
「这回可真见识咱们的名号有多响亮了!没瞧那些个地主,一听是云兄弟领头的,哪个不是吓得叫爹喊娘,乖乖送上米粮布匹的,你们说是吧?」
辰騄笑了笑,但神情不是喜悦而是忧心。他说:
「不过时局这么乱,光是拿这些粮食发放给灾民,也只是解得一时之困,长久下去总不是办法。」
「啧!你说时局能不乱吗?现在就连个官位都能拿钱去买了,老百姓除了靠自己,还能指望谁啊。」
夏庸这话立刻引起众人一阵咒骂。
鹊儿侧耳细听,当她和辰騄的四目相接时,当下明白原来大伙骂的正是赵度耘。
她赶忙回头寻着娉婷,只见她不但没听见,还悄悄的将只鸡腿放进了夏庸的碗里。鹊儿怕夏庸会因赵度耘的恶行而迁怒,急忙上前阻止。
没想夏庸非但不生气,反而受宠若惊的看着娉婷。
「你这.....」
「那是我特意留给你的。」娉婷红着脸说。
可谁知这不解风情的夏庸竟然将肉夹还给她说:
「你瞧,我壮得跟条牛似的,别白糟蹋这些个好东西,你自个儿吃吧。」
「你这人……」娉婷气得直跺脚。「我都说是特意留给你的了,你怎么比牛还笨啊!」她把肉丢回了夏庸碗里,便扭头走开了。
夏庸被骂得莫名所以,搔着头问鹊儿:
「我刚说错了什么啦?」
一旁的辰騄不等鹊儿回答抢先开口说:「夏大哥,难怪人家要骂你了。」
「我还是弄不明白啊?」夏庸还说。
辰騄嘴是回着夏庸,但眼却直盯着鹊儿瞧。
「我说夏大哥,你快把肉吃了吧,免得教我们这些单身的兄弟们看了心里不是滋味了。」
鹊儿一听,便往他怀里扔了两个窝窝头,一壁说道:
「拿去填嘴吧!哪来那么多话啊。」
鹊儿才转身,便听见辰騄在身后轻声的说:
「瞧,我们这些没人关照的,不就只有啃窝窝头的分嘛。」
这话教她忍不住笑了,脸上也隐隐作烧了起来。
饭后,有些家眷回房休息,有些忙着收拾碗盘。有些眷恋这难得和乐情状的人,则还是坐在原地闲聊着。
一位长者问辰騄:「听说最近北边来了一群山贼是吗?」
「可不是嘛,」这话一提,立刻有人接道:「听说他们不但烧杀掳掠,手段残忍,而且还特别的狡猾。官兵围剿了几次都没能将他们收拾咧。」
较胆小的人赶紧追问:「他们会不会发现咱们在这啊!」
夏庸听了立刻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说道:
「怕什么!老子一把长刀磨得正利,他们要敢来这闹,妈拉巴子见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我凑一双,叫他们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众人见他眉横瞪眼,活像三国志里的猛张飞,无不为他叫好。
辰騄等众人稍稍平息之后才说:
「我知道大伙为了山村什么都能牺牲,倘若真与山贼起了冲突,横竖不过就是一条命,那也没什么。」
「正是这句话!横竖不过是一条命嘛。」夏庸应和着。
这时鹊儿干脆放下手边的工作,就站在辰騄身后听着。
「我跟夏大哥都是孤家寡人,自然是没什么牵挂。但村子里还有许多老幼妇孺,万一真的起了冲突……所以这事鲁莽不得,应该从长计议才是。」
「嗯,辰騄说的对。」老人家说。
众人闻言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起来。
听了听,鹊儿竟忍不住插嘴说道:
「我觉得……说了那么多攘外的话,你们却忽略了最基本的道理,如果没有先安内的话,什么都是白说的。」
「男人说话,你女人插什么嘴来着!」有人出面喝斥她。
但是大多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唯有辰騄和几位长者频频点着头。
「其实她的话有道理。想想这时局,恐怕一年半载也无法返乡了。既然如此,大伙何不将此地好好整顿一番,一来安置妇孺老弱,二来也可暂作根基,这才是上上之策。」
夏庸第一个支持说:
「别管什么上策下策了,总之,兄弟你说了就算,谁要有意见,叫他来问我!」
「那从何着手呢?」有人问。
「我想,就先从遮雨御寒的屋舍开始吧。」辰騄说。
鹊儿一听,立刻朝着他笑了出来。只因为这话正合了她这些时日的想法。
「好,兄弟有什么打算,说出来教大伙心里有个底吧。」夏庸说。
于是辰騄起身说明初步的计画,他将村内的壮丁分组,由他和夏庸领头,分头伐些建屋必备的木材回来。
「那今晚就商量到这,大伙回房休息,养好精神明个一早干活了。」在辰騄一声令下,众人这才渐渐散去。
*****
累了一天,本来全身酸痛的鹊儿,却因为辰騄的一席话,一时睡意全消。待娉婷睡后,便踏着银色月光信步晃到了菜圃的田埂边上。任那和着扑鼻暗香的徐徐晚风,将她一颗尚无着落的心,吹得浮浮荡荡了起来。
「是不是想家了?」
正在恍神间,忽闻身后有人开口问道,吓得鹊儿差点就跌进菜圃里去。辰騄一个大步上前,轻松的将鹊儿兜进了怀里。
「对不住,我没想到会吓着你了。」辰騄赶忙道歉。
「……不,是我自个没留神。」鹊儿有些难为情。
辰验扶她站稳了,才问:「真没事?」
「哎。」鹊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就好,要不……」辰騄放开了手,而话也只说了一半。
偏偏那没说出口的下文,却教鹊儿的心悬在半空,不能落实下来。
其实她也没盼他说什么,只要能听听他的声音,她就心满意足了。
辰騄看着她蹙眉垂首,心里便忍不住的想:
这么个细致娇弱的女孩,是该让人疼惜、受人呵护啊。
这会儿却因他而留在这里吃苦受罪,不知她可会怨他?心里是否还将他看做一般盗匪?一连串的疑问让他不禁叹了口气。
鹊儿听这叹息,一抬头,却正好迎上他那双幽磷磷的眼睛。
「将你掳来这荒山野岭的,心里可会怨我?」辰騄问她。
鹊儿摇着头说:
「本来是气,但也亏了走这一遭,我才明白外头的人受了多少苦,而且当时你为了要平息众怒,不得已的。」
「还有呢?」他心想,这女子真是个通达事理的人。
「你也是杀鸡儆猴,想警告赵家和那些恶霸的地主别再欺压无辜的佃农了,是吧?」
辰騄自顾的点头,自嘲真是多心了,原来她早明白他的心意。于是又说:
「瞧这乱世,我想单靠我们几个人是无法改变时局的。而赵家不知为何没来寻你们,要不这么着……你们也不必留在这里受罪,明个一早我就送你们下山。」
「为什么突然肯放我们回去?」
鹊儿一脸惊讶,完全没料到这般的发展。
「当初是想威胁赵度耘,要他去求勾结的刁家放人,但是现在……算了,何必为难你们这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这种苦日子你自然是过不惯的。」
「你这话从哪说起?」
辰騄望着她,还是无法将心里的顾虑说出口。其实他担心,不管是山贼来袭还是官兵入侵,慌乱之时若护不了她,那不等于害了她吗?
于是经过数日深思,他宁可选择割舍那未竟的情意,送她下山。
鹊儿见他不说话,一口怨气闷在胸口,哪还参得透他心里的转折。
她望着他,怎就不明白这么个气宇轩昂的男子,为何每一开口,就没句她贴心中听的话呢。
「你听明白了,我本姓应,和你一样出身佃农。只因为父母早逝,赵老爷见我年幼无依才收留了我,所以我根本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你用不着每回都拿这话来呕我!」
「我……」
辰騄见她撅着嘴,说得一副似嗔似怨,顾盼神飞的表情,不觉竟有些恍神了起来。
鹊儿见他还是不应,气得直问他:
「我的话你听见没啊?」
辰騄这才回过神来,恍然明了了她话中的暗喻,忍着笑问:
「这么说来,你是不想回去喽?」
「回如何?不回又如何?」鹊儿这会可不羞,揪着辫反问他说。
「你可得想仔细,别逞强了。留下来,吃苦受罪绝对少不了,凡事都得自己照顾自己,那赵小姐怎么想呢?」
「我会同她说,她的未来当然得由她自己决定。不过……我是不走了。」
辰騄听了这话心头不禁一阵狂喜,但还是耐着性子想逼出个明确的答案:
「我怕这只是你一时的气话吧?」
「你要赶我,我偏要留下!看你能拿我如何?」
「真留下来?不会后侮?」
「说话算话!我从来不后悔。」鹊儿甩着辫子说。
「好!既然留下,那就得和大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那当然!」
「那头一件事,明儿个一早跟我上山伐木去,你敢不?」
鹊儿一听立刻软了半截说:「跟你去……」
「怎么,后悔啦?你可别忘了,这事还是你的主意哩。」辰騄又激她。
「去就去!明儿个谁起晚了谁是乌龟!」说着鹊儿便转身走了。
这一来,她自然没瞧见辰騄脸上是一副如何欣喜若狂的神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