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她在……”雅倬皱眉说著,走到长沙发落坐,注视正在动手倒茶的松流远。“代代这丫头把礼貌忘得一干二净——”
“她是有点过分。”松流远开口接了句。白瓷茶壶滴出最后一滴茶汁——没了。他喝光一壶上等佛雄伯爵茶,脑袋异常清醒。音响重复播放著同一首日文歌曲
……即使荆棘海我也能行过
其中一句歌词,他听得最明白,就好像那女孩赤裸的上身一直盘旋在他脑中——
青春大无畏吗?
即使荆棘海我也能行过——
青春大无畏吗……
所以能不穿胸罩,随便掀衣露体?在任何男人面前不感畏惧?那小女生真可恶啊……一点也没把成年男人放在眼里!
松流远揉揉额心,歌曲越唱,他头越痛,
“那丫头干了什么好事?”雅倬问,扫视桌面,焦点定在松流远点心盘里的两颗槲果——慢慢眯细眼眸——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了。”他端过点心盘和茶壶,起身走向客厅门口,唤来管家重上一壶茶和点心。
“抱歉。”雅倬坐回长沙发,摊展双臂往后靠,道:“代代那丫头越大越可恨……”明明小时候很可爱的。
“的确是。”松流远沉著俊脸,起身,往音响走去,无法切换片子。那小女生把柜门给锁上了,让自己喜爱的歌曲一次一次缠绕男人耳际。“存心与人作对……”
“我快管不动她了。”雅幸略略疲惫地叹息。“这丫头越来越有主见,常做些令人心惊胆跳的事。”
“这点——你应该早提醒我。”松流远放弃回味男人的古典摇滚,站在窗台边,看著外头。
“怎么,”雅倬瞟松流远一眼。“代代做了吓你的事?”语气很不意外。
松流远没回答。雅倬很了解自己的堂妹,她做什么吓人的事,就不用他多言了。他只说:“代代想到荆棘海念书——”
“什么?!”雅倬弹起,坐直身。
松流远扯唇,继续道:“她说要当我的学生。”
“当你的学生?!”雅倬挑了挑眉。“代代这么对你说?”
松流远神情沉稳地颔首。“我想你不会同意,对吧?”
雅倬走神一下,抬眸对上松流远。“这是当然。几天前,我才在新学校帮她注册。这次,内调回来,就是希望她能在同一个地方,念上至少四年书。”工作性质的关系,代代跟著他“颠沛流离”,虽说见多识广,却缺乏同侪经验,完全没有同龄朋友,因此养成越来越乖僻的个性。
荆棘海——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雅倬清楚得很——无疆界学园,自由、疯狂、没规没矩……近乎野蛮原始。代代性格已经够糟,若去那种地方念书,难保将来不成为“洪水猛兽”,就算雅倬曾是个嬉皮,如今他已“贵为”外交官,再怎么说,还是希望堂妹能优雅端庄。
“她应该过些正常女孩的生活——”
“努力成为一个淑女?”松流远中断、接续并质疑雅倬的想法,手指了指窗外,有所示意。
雅倬默契地站起,转向窗台,庭院一隅尽收眼底——代代那丫头正从白栎纠结榆树的枝干跳下,双脚轻盈地落定在T2车顶,一个优雅蹲姿,猫腰趴伏,脸庞探下,倒悬在挡风玻璃前,窥视著。
“耍什么猴戏。”雅倬低声骂道,旋足,打算把那野妞揪进来。
“雅悼,”松流远叫住好友,道:“代代需要结交同年的异性朋友——”
男人像在看电影,专注于窗外一景一物的变动。
T2后车厢的门打开了,走出一名乱发少年,抬头望著车顶。
“那就是你的养子?”雅倬表情掠过一抹狐疑。少年手长脚长,身形高眺,衣著随兴——反战T恤配牛仔裤。“从这儿看过去,还真像当年的你,说是你生的我都信。”咧嘴笑了笑,又问:“他是好孩子吧?”
“应该是。”松流远大略猜中雅倬做何想法。
“就是了——”雅倬双掌一摊,解决了棘手难题似的,语气有些轻松。“让他和代代交往,如何?”
男人紧瞅著窗外的少女。她已经换掉白色罗马罩衫,穿著一件抓绉的冰绿色长衬衫——身手如飞燕般地从车顶跃下,固然是俐落熟练,少年仍绅士地扶住少女的腰,少女急忙回避少年的手,似乎害羞了——这会儿,应该有穿内衣吧……
松流远垂眸哼笑。“不错的主意。这样,那小女生才不会老是耍弄成年男性……”
是吧……
应该是吧——
在男孩面前会害羞的女孩……
在男人面前掀衣露体,却是不一样的表现——大概觉得三十三岁的老男人没什么威胁性吧——果然是令人可恨的青春大无畏。
即使是很轻微的动荡,一向睡不好、浅眠的柏多明我,还是感觉到了车顶似乎有只小猫,小狗或什么小型野兽在那儿。柏多明我自小床翻起,模糊的视线一流转,前方挡风玻璃有个东西迅速往上缩。
“谁?”他揉揉眼,抓抓头,弯著身子,打开边门下车。
天上地下茁茁翠绿,满是春的生机。雨停了,停多久,他毫无所觉,竞被那小动物般的蠢动给吵醒。他退几步,仰头查看车顶。
少女站起身,俯视底下的少年。一种奇怪的感觉涌现,少女无预警地往下跳,少年愣眼,反射性伸手,像要接一只树上坠落的小猫。
“嘿!”雅代没料到柏多明我的举动,倏地闪开身子。“没事好吗?”柔荑拍拍衣上脏污的水渍,不满他碍著她。
柏多明我收手。“你吵醒我了。”没什么好脸色,他才不爽她打扰咧,迳自拉开车门,回车内。
雅代跟上前,钻进车里。
“你干么?”柏多明我来不及将门关上。
雅代瞟他一眼,歪著头,坐在车门边,小腿垂出车外。
莫名其妙的女生!柏多明我索性不理她,取出前座椅背夹层收纳空间里的书籍,躺回床上。
“原来车厢已经改成小房间了……”地板铺了驼色的柔软毯子,很好摸。雅代转身趴伏,手轻轻地探触著,从地毯抚上低矮的抽屉桌。
桌子非常小巧,温润的桃花心木,声音质朴。她弯曲指节敲著桌面,又打扰了少年。
柏多明我微微拿低眼前的书,冷睇著少女。
雅代像是感觉到少年的注视,盘腿坐起身,抓住少年的目光,偏著头颅。“干么?”
柏多明我一愣。这莫名其妙的女生“反客为主”,抢了他的台词。他唇角紧紧一抿,暗骂什么似的,拿高书,干硬的嗓音由书后传出:“那是在罗马Via deiCor- onari找到的十九世纪骨董,你别乱敲——”
“咚咚”两声,打断柏多明我,很是故意。雅代说:“你不觉得它的声音特别好听吗?”
“不觉得。”柏多明我态度冷淡地看著自己的书。好一阵子不再说话,不再理会少女制造的声响。
“这个保温壶呢?在哪里买的?是骨董吗?里面有咖啡吗?你们喝哪儿产的豆子?香吗?顺口吗——”
柏多明我放下书本,坐起身,夺过雅代手中保温瓶,打开来,果然倒出一杯热咖啡。
“满香的……”雅代吸气喃道。
“拿去。”柏多明我把水壶附杯兜向她。
雅代看著杯里白烟氤氲的液体,抬眸对著柏多明我说:“我不喝咖啡。”表情平静。
少年明显一僵,愠怒了。“你到底想怎样?”吵他睡觉、吵他看书,一副想喝咖啡的语气,他友善、好意、耐心地给了,她竟说不……是怎样?哪里有毛病?还是根本存心烦人!
柏多明我额头深皱,瞪著雅代一会儿,迳自喝掉咖啡,丢开杯子,倒回床上,继续看书。
“嘿!”雅代叫道,捡起滚到矮桌边、溅出残余咖啡汁液的杯子。“在罗马 Via dei Coronari找到的十九世纪骨董被你弄脏了。”
柏多明我没吭声,只是用力地翻著书页。
“你在看什么书?”她问他。他不回答,她自言自语一般,又说:“他们希望我们两个做好朋友,你怎么想呢?听说你也没什么同龄朋友……真可怜,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今天就会有一个同龄朋友了——”
雅代趋向前,压下少年的书本,盯著他。“我叫雅代,你呢?”
柏多明我对上一双凝定的美眸,愣了愣,道:“我知道你叫雅代。”她就是松流远一路上挂在嘴边、与他同年的“代代”——不按牌理出牌的怪家伙。柏多明我暗忖著,没打算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天晓得她是否真的想知道,或者早已知道?
“是松流远告诉你的吗?”雅代往后栘,坐回地毯上。“他跟你说了我的事?”神情高深莫测地瞧著少年。
柏多明我敛眸,把书举回面前。“你知道的,他们希望我们成为好朋友——”
“你喜欢吗?”雅代突然一问。
柏多明我放下书本,露脸,疑问地瞅著她。
“你喜欢他们像在扮演父亲角色,决定晚辈婚配姻缘的做法吗?”雅代面无表情,但听起来,她就是不高兴。
“无所谓。”柏多明我平声平调,视线回到书里,根本不在意那两名无聊成年男子的一头热。
雅代微颦双眉,遂又舒展。“你很听你‘养父’的话?”
养父?!柏多明我霍然坐起,黑眸直盯雅代。极少有人在他面前,提及“养父”二宇,这使他想反驳她。
松流远的确收养了柏多明我,顶多只是监护人,柏多明我从不当松流远是个“父亲”……但,又如何——
柏多明我耸耸肩,作罢地躺下,继续阅读著手上的书,只道:“他没害过我。”听他的话又如何?
“乖宝宝……”雅代低语,嘲笑地弯弯唇。“那你会一直跟著他、听他的话、顺他的安排?”
柏多明我点头,翻著书页。“没什么不好。”
雅代眸光沉了下来,静默好一段时间,嗓音幽微地说:“如果松流远结了婚呢?”
柏多明我抬头,恍了恍,像是没听懂她的问题。
“他总是会结婚吧……”雅代往车门边坐,眼睛望向远方。“我堂哥就要结婚了,他会有妻子、有孩子,忙著经营家庭生活,我会变成一个多余的人,我才不想让堂哥困扰——”
“你到底想说什么?”柏多明我合起书本,坐起身,郑重其事地打断她。
雅代转头,美颜出现一、两秒茫然神情,瞬间燃起好奇。“你在荆棘海的无疆界学园念书是吗?”
话题变得真快。柏多明我将书本放至矮桌上。“你也想到荆棘海念书吗?”他移位,往少女身边落坐,看著夕霭茫茫,野草抽穗的庭园一隅。也许是同年纪的关系,他几乎明白少女在想什么了。她真是个别扭,古怪的家伙,莫名其妙半天,原来是不安——
“我不介意跟你做朋友。”柏多明我说。如果松流远要结婚,他也会——
担心自己成为那个多余的人。
雅代撇唇微笑。“是吗,你会站在我这边?”
柏多明我颔首。“会。”
“你会听我说话?”
“我现在不就在听。”
“你刚刚看的是什么书?”
“是好朋友,我才让你知道——《鹦鹉七十夜谭》。”
“哦——原来你沉溺色情文学!”
“你知道?是不是也看过?”
少男少女对望一眼,找到共犯似的,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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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雅倬愉快地喝著酒,一面说:“不到一个小时,你们就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对。”雅代拒绝管家奥尔递来的沛绿雅矿泉水。“我们一见如故。”她今天交了一个难得的好朋友,理该庆祝,喝水怎么够味?
“我要柠檬啤酒。”
今晚吃的是德国猪脚大餐——烟熏,烘烤,还有火锅、水煮香肠搭配酸白菜……各式德国地方风味,最适合来点啤酒。
“小孩子喝什么啤酒?”雅倬放下酒杯,挑高一边眉角。
“柠檬啤酒。”雅代稳定沉静地答道,不把雅倬的不赞同当回事。“我要柠檬啤酒,奥尔管家——不要给我跟堂哥一样的苦涩黑啤酒。”
奥尔站在桌边,微微笑,年近六十的脸庞,像个老顽童。“百分百柠檬啤酒。”收了沛绿雅,从酒菜小车上层的冰桶取出铝罐饮料,往雅代的餐垫放。
雅代唇角上扬。“Danke!”用德语道谢。
奥尔微微笑。“好好享用。”
雅倬眯细眼。“我有说你可以喝酒吗?’
“‘啤酒不是酒,是液态面包’——”雅代切断白瓷餐盘中的香肠,抬眸对住雅倬。“你说的。”
雅倬眼角隐隐抽跳。“你记得可真清楚嗯?”
“嗯。”雅代点头。“堂哥讲的话,代代从来不敢忘。”装乖。
“您十五岁时挂在嘴上的“名言’。”奥尔加了一句,提醒雅倬。
雅倬眼一瞪。奥尔昂首,视而不见,从容地推著小车绕过雅代背后,来到雅代邻座——柏多明我身边,同样先递出沛绿雅。
“他跟我一起喝。”雅代啪地开启铝罐,伸手拿柏多明我的饮料杯,准备斟酒。
“代代——”又有人有意见了。
雅代微偏脸庞,斜睇对座的松流远。他刚吃下一口沾了金套巴萨米克醋的烤猪脚,这又是他个人喜好的口味。
德国猪脚和义大利醋——感觉很不搭,没人喜欢这样吃,他却说,胜过酸白菜——最美妙的酸味。
雅代盯著松流远,撩起一缯垂盖颊侧、遮挡视线的发,说:“不行吗,流远老师?”他要以父亲身分管柏多明我喝酒吗?
“这是我们的‘爱情之饮’。”雅代这话一说,令松流远不明显地愣了一下。
好长一段时间,男人喝了一口啤酒,才说:“‘爱情之饮’是吗……这很好,我有什么理由说不行。”松流远双眼沉定、温柔地看著雅代。
雅代眸光闪烁,别开脸,把酒往柏多明我杯里斟满。“我们干杯!”她对柏多明我说。
“干杯!”敬友爱的爱。柏多明我执杯与雅代的杯子碰得好响,畅饮间,眼睛瞥了瞥松流远。
只要不是病态酗酒,松流远其实不会禁止柏多明我喝酒——何况只是啤酒——但松流远此刻脸色真有那么点不和悦。
“怎么?”雅倬朝松流远瞧。“有种‘父亲威严’荡然无存的感触是吧——”同是天涯沦落人般地拍拍好友的肩。
“我看代代比较难管。”松流远展露一抹无可奈何又宠溺的讽刺性笑容。
雅倬哼了声,看著雅代喝完柠檬啤酒开始喝黑啤酒。“随她。”责骂似的语气,却也是无奈。“这丫头难得没摆出‘冷得像冰锥要刺穿人心’的态度——”
“冷得像冰锥要剌穿人心?”松流远一脸玩味。
“是啊,”雅倬咧咧嘴。“如同你们无疆界学园的荆棘海,给人很痛的印象。所以,她今日与你养子出奇地合得来,我该感到高兴。”
松流远一笑,帮雅倬添酒。这个堂哥对堂妹——即使被整惨了——绝对是娇疼比抱怨多。
“她能交个知心朋友,做些有意义的事,不要动不动就爬树……我才能安心地多喝几杯酒。”
松流远喝了口酒,非常同意这点。“代代与多明我似乎什么都能谈。”
“他们年轻人没代沟。”雅倬抓起水晶啤酒杯,仰头喝著。“我们是老头子了。”
对座少年少女交头接耳,低声细语,相视而笑,与他们隔了一个世界似的,这橡木椭圆桌,被六张Thonet藤椅围绕,只坐四人,便感觉很小,尤其在这间墙上挂著雅倬派驻到各地带回来的异国纪念品、风格没设限、不讲用餐规炬的小饭厅,更有种人与人的亲近感。明明这么近……竟心感惆怅——
“老头子吗……”松流远视线越过桌中央、团簇于船型水晶器皿之上的蔷薇花,感叹又带忧郁地看著雅代与柏多明我。“原来我们已经是老头子了——”目光焦点随著拖长的尾音,往雅代脸上偏聚。
雅代敏感地抬眸,攫获松流远若有所思的深邃眼神。“有事吗,流远老师?”
流远老师,流远老师——她今日总是这样唤他,仿佛真有一层隔阂。
“有什么指教吗?”雅代昂起下颊,美颜微侧,流露出雅倬形容的“冷得像冰锥要刺穿人心”的表情,瞅著松流远,可惜酒精使她小脸泛红,美眸周围晕了一圈绯色,一说话,没了冷感,宛若撒娇。“流远老师——”
松流远笑了笑,开口说:“别喝太多。”双眼依旧盯著雅代,笑意渐往眸底沈,目光也变得有点怪,令人费解。
真讨厌!雅代继续望著松流远,说:“是,流远老师。”一瞬目,立即又帮自己和柏多明我斟了满杯黑啤酒。
皱皱眉头,松流远把杯里的酒喝完,才道:“代代,像你这么不听话的学生,恐怕不能跟我到荆棘海——”
雅代猝地抬头。“少来!柏多明我说你们的学园没规没炬,哪有什么听话学生!”似乎喝醉了,她说起话来比平常快,很亢奋似的,脸庞娇红。“我一定要去荆棘海——”
“我有答应这件事吗?”雅倬将酒杯往桌面放,发出声响,打断雅代。“谁允许你去荆棘海?”佯威佯怒地质问。
雅代揽眉,手肘往桌上拄,歪头托腮,看著雅倬,仿佛他不可理喻。“我要去……我自己允许。堂、堂哥不……用费心。”也许是姿势的关系,她说话渐显含糊,醉里醉气,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既像一个幼稚孩子又像一个有意诱吻的成熟美女。
“雅代——”雅倬连名带姓地唤道,嗓音压得极低,警告意味十足。“后天,你得到新学校报到!”这是命令。
雅代不满。“我的新学校就是无疆界学园。”这句抗令,她说得很清楚。灯光让她晕红的脸显得细致唯美,她盯著堂哥雅倬,缓缓换手托腮。“这次我——”语未了,肘没拄著桌面,人忽地往桌下栽。
柏多明我反射地伸手,捞住少女的身子,臀部跟著离开椅子,和稀泥一般坐到地上。
“雅代!”柏多明我拍拍她。
“搞什么?!”两个大男人被少女惊得离座,绕过餐桌,大步走来,拉开椅子,俯身围著少男少女盯看。
“没事吧?”松流远看著压在少男大腿上的少女。
“代代,你再闹!”雅倬生气了,探手要抓起堂妹。
松流远眸光一闪,阻止雅倬。柏多明我跟著说:“她睡著了。”
“噢——”雅倬挺直腰杆,双手抓头后仰,叫了一声。“这丫头……”找不到适当词汇骂出口。
“振作点,雅倬。”松流远挑唇,拍拍他的肩。
雅倬五官打结似的,皱成一团。“你觉得很好笑是吗?”咬牙说道,他很想揍人。
松流远淡淡一笑,弯身将少女抱起。柏多明我避开桌缘,小心站起身。
“居然在桌底下睡著,又不是小猫。”雅倬怒视松流远抱在身前的雅代,展怀欲接过手。
“先生,”管家奥尔突然来报:“鹿小姐来了。”
雅倬顿了顿,回眸望住奥尔。“梅岭?!”
“她在您的起居室。”
奥尔才说完,雅倬迅即离开饭厅,早忘了堂妹出糗的事。
“代代小姐怎么了?”奥尔走向餐桌边,移好歪杵的椅子。
柏多明我坐回自己的位子,继续用餐。“雅代喝太多酒,餐食没吃几口,一定会宿醉。”好像在幸灾乐祸。
“还要来点切片乳酪肠吗?小少爷——”奥尔躬身询问著。
“奥尔,别管多明我了。”松流远抱著雅代往门口定。“快去帮你家小姐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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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代小姐不喜欢让人进她的卧房。”奥尔带领松流远走进雅代的起居室,点亮天花板大灯,移往露台门边,熄掉阿拉伯立灯,站到起居室与卧房通口处,便不再动作,说:“但不能把她放在起居室睡沙发,她会全身酸痛——”尽责的管家可是不能让主人有一丁点不舒适的。
松流远抱著雅代,看了看奥尔,直接走向通口处。奥尔摆明要他当坏人——擅闯小女生闺房。松流远别无选择,探出手掌扭门把。门开了。这小女生不喜欢让人进卧房,竟不上锁。
“我要进你的卧房了,代代。”既有告知,可不是擅闯。松流远听见小女生“唔”了一声,藕臂往他脖颈缠,当他是抱枕。他眸光一柔,摇摇头,对这小女生没辙。推门进房,有点暗,唯一光源来自窗畔桌那盏七彩玻璃贴拼的马赛克台灯。
松流远走到床边,将雅代往床上放。小女生马上在椴金色的床中央睡成大字形。“还是床铺比较舒服嗯。”松流远俯身,托扶她的头颅,垫好枕头,调正她的睡姿。
“做什么……”雅代蓦地张眼,眸光很亮,盯著松流远。
松流远愣住。
“你在做什么……”雅代傻笑,喃喃细语。松流远尚未回答,或者来不及回答,雅代突然昂首,手臂顺势一扬,勾下松流远,唇碰著他的嘴。
这是一个很浅、很青涩的吻,甚至、几乎称不上“吻”,但足以教一个成熟男人不知如何反应。尽管只是五秒钟,松流远却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定神,彷佛经过了五世纪。他回神时,小女生已又躺回枕上,睡得极熟,一副无害模样。
看那醉红的睡颜,松流远退离床铺一大步。
醉了、睡梦,也作乱,天生具备搅扰人心的本领,难怪雅倬管不住……松流远越盯著雅代,唇越显严厉地抿直,双眉更是皱拢起来,久久,才慢慢靠前,倾身拉掀床尾的被子往雅代身上盖。地板发出闷响,有东西从床尾掉落。松流远栘步,大掌按著矮柜床尾凳,蹲下,大掌往床匠下摸出两本书——原文诗集,海涅和聂鲁达。
松流远翻了翻。有些地方做了记号,尤其那几句——
女人的身体呀!白色的山丘与山丘、白色的大腿与大腿
舒展身体的姿势 宛如地球
我是粗鲁的农夫 挖掘著你
啪地合上书,松流远揉揉鼻粱,把诗集往床畔桌放,沈眸再望雅代一眼,才旋身走出她的卧房。
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将T2车窗上的诗句全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