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沅琪沮丧的走出麦罗传播的大门。看来是没希望了,这一、两个月她已经听多了“我们会通知你结果”这一类的话,其实这只不过是“你被淘汰了”的客气说法罢了。
失业率真的这么严重吗?一个美术设计的缺居然有两百多人来应征,其中还不乏在国外拿到艺术硕士的归国学人,她一个私立大学美术系的毕业生,拿什么跟人家竞争?
前一个工作实在不该辞掉的,老板爱开黄腔关她什么事!沅琪深深地怪起自己的鲁莽,不由得想起大学时,有个老师感慨的对他们说过的话,“人,只要没有自我,就可以活在任何一个环境。”
可是为了一个月三万左右的薪水,真的可以什么原则、尊严都不要了吗?
沅琪走在骑楼,看着外头的艳阳,突然觉得好无力。再找不到工作她真的要活不下去了,工作两年来,扣掉房租和伙食费,根本没存什么钱,没有工作的这一、两个月坐吃山空,眼看存簿里的数目就要从四位数变成三位数了,该怎么办呢?
而且阿嬷最近身体不大好,常常要上医院,如果她不多寄点钱回去,婶婶一定会对阿嬷冷言冷语的。一想到婶婶的嘴脸及阿嬷的委屈求全,沅琪就心痛不已。
好想接阿嬷来一起住,不要再住在叔叔家看婶婶的脸色;可是白天她上班去了,谁照顾阿嬷?
如果有钱就好了。可是现在连个工作也没有,别说是有钱了,连三餐都快要成问题了。再没有收入,她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难道要穿得少少的、去当槟榔妹或是公主吗?沅琪自嘲的对自己说:“黎沅琪,可惜你没那种身材!”
大家都说“台湾钱淹脚目”可惜就是淹不到我!要不然的话,被钱淹死总比饿死好。沅琪不平衡的想着。
看来,今天又要回家吃泡面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公车站,等了一会儿,决定走路回租赁处,反正也不过四、五公里,而且更重要的是能省一元是一元啊!只好寄望明天另外两家公司的面试了。
一打开大门,就听见阵阵强自压抑的啜泣声。沅琪探头一看,只见心磊蜷缩在沙发上,头部深深的埋在腿间,旁边是堆得像小山一般高的卫生纸。
她们从高中时代就住在一起,读的也是同一所大学,两人还是同寝室的;虽然心磊常会因为看电视、看小说,或是一些有的没有的原因,而哭得淅沥哗啦,但沅琪从没见她哭成这样子过。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沅琪赶紧坐到心磊身边,安慰的拍拍她的背部。
“沅沅……”心磊抬头看着沅琪,原本明亮的双眸,因为过多的泪水而变得又红又肿。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沅琪又心急又心疼,她跟心磊认识差不多十年了,感情好得常被误以为是同性恋,心磊伤心,她也跟着难过。
心磊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的开口:“沅沅,我跟郑杰分手了。”
沅琪明显的呼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心磊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呢!一直悬着的一颗心,这时候才放了下来。
“你们以前不是也闹过几次分手,最后又都和好啦!”
“这一次是真的。”心磊哽咽地说。
“哦?这么肯定?不会他来求你,在你面前掉几滴虚假的眼泪,你就又原谅他了吧?”
心磊一向重承诺及诚实甚于一切,曾经好几次心磊受不了郑杰一再的对她食言、莫名其妙的迟到甚至爽约,而主动对他提出分手,但每一次都在郑杰信誓旦旦的保证及忏悔下心软。
“沅沅,我们这一次是真的要分手了。”心磊难过的说着。“他已经有别的女朋友了。”
听到郑杰有了新的女朋友,沅琪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她也不想问有关郑杰的事,只是关心的问心磊:“这么说,你绝不会再和他和好啰?”
心磊带着眼泪点点头。
沅琪很想对心磊说声“恭喜”,因为她向来就不喜欢郑杰,真不懂心磊究竟看上他哪一点。郑杰这家伙除了耍嘴皮子之外,大概也就只会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罢了,谁都看得出来他根本是个花心萝卜,偏偏只有心磊被骗得团团转。
沅琪巴不得他们早日分手,但是心磊的眼泪让她把这些想法抛在脑后,她是不希望心磊和郑杰在一起,但更不愿意看见心磊为了这种男人难过。
唉!一遇上感情,巨蟹座的女人就只有弃械投降的份儿了,她自己还不是一样。
沅琪叹了口气,起身帮心磊拿一条湿毛巾,要她把脸上的泪痕擦一擦。
“早上你不是还告诉我,今天晚上你们要一起去吃晚餐,庆祝你的生日吗?怎么会突然知道他有新欢了?”
听她这样一问,心磊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流下来。沅琪无奈的开玩笑说:“心磊,你再不关紧水龙头,我们这儿就要淹水了;到时候房东赶人我可不管。“
“讨厌啦!人家这么难过,你还开玩笑。”心磊一边掉眼泪,一边伸手捶沅琪。
“是他亲口对你说,他为了那个新欢要跟你分手?”沅琪还是不认为郑杰会为了其他女人而离开心磊,他顶多只是玩玩罢了,哪个女人比得上心磊?
她相信任何一个有脑子的男人都不会愿意放弃心磊,她是这么好的女人。
心磊没有回答,她看着沅琪,努力想装出微笑。
“拜托!心磊,你这样子比哭还难看。”
心磊哇的一声哭出来。“我难过嘛!”
“想哭就哭嘛!干嘛强装笑脸,我又不是没见你哭过。”
“可是……可是我怕你跟着难过嘛!我一个人难过就够了,不要你也难过。”
“傻瓜!”沅琪一把抱住心磊,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下来。这个大傻瓜!
心磊感觉到肩膀湿湿的,一看原来是沅琪的泪水。
“沅沅,你怎么也哭了?”
“我也难过。”
心磊将一旁的卫生纸递给沅琪,一边不忘拿她刚才说的话来糗她。
“沅沅……屋子淹水的话,房东会赶人的哦!”
沅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还能开玩笑,不错!”
心磊把泪水擦干,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沅琪:
“对了,你今天不是到麦罗传播面试吗?结果怎么样?他们决定录取你了吗?”
沅琪脸色一暗,摇摇头。“他们说决定后会通知我,不过我想是没有希望了。”
“喔!”心磊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沅琪摇摇头,想将这些不愉快甩掉。“算了,不想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了。心磊,生日快乐!”
“谢谢。”
“不过,我没有礼物可以送你。”
“没关系,你可以改天补送。”
“那可得等我找到工作,才能买礼物送你。”
“我要的礼物不花钱的。”
“哦?是什么?”
“我想要你的画册,就是你画我们两个的那一本。”
“你喜欢?”
“嗯!”心磊用力的点头说:“好喜欢!”
“那就送你吧!”
“谢谢!那我请你吃饭。你吃过晚餐了吗?”
心磊这一提起,沅琪才发现自己真是饿到快晕了,今天一整天都还没吃饭呢!
“还没吃,快饿死了。”沅琪作出一个晕倒的动作。“我打算泡一碗面来吃,你要吗?”
“吃泡面?不要啦!不如我们去吃大餐,庆祝我生日、你失业满两个月、还有兼庆祝我失恋。”
“好,去吃”吃到饱“吧!今天一定要吃他个够本。”
“要吃“吃到饱”?今天是人家二十五岁生日,本来还想吃高级一点的。”
“不行不行!今天我饿坏了,一般餐厅那种小不隆咚的餐点根本吃不饱,一定要吃“吃到饱”。”
“喂,黎小姐,今天寿星是我耶,你这么霸道。”
“那下星期我生日时,由你挑餐厅好不好?”
“好吧!你等我一下,我要换件衣服。”心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都被泪水沾湿了。
“那要快一点喔!我已经饿得快要休克了。还有,你脸上拜托上点妆,不然泪痕斑斑的,太吓人了。”
“好啦!啰唆!”
“喂,你太夸张了,沅淇!”心磊在看见沅琪手上端的食物之后,不敢置信的大叫。
沅琪左右手各端了一个大盘子,而且两个盘子都堆的高高的。
“嘘!小声点,你想让整家餐厅的人都往我们这儿看吗?”
“可是……你一次拿这么多,怎么不拿少一点?”心磊怀疑的问,沅琪的食量向来比不上她,吃这么多不撑死才有鬼。
“我饿坏了,懒得一次一次的走动。”沅琪向她做了个鬼脸,迅速的坐下来,摆出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模样。“好了,你别吵我了,等我把这些解决了再来聊天。”她说完就真的不再搭理心磊,埋头专心的吃了起来。
心磊微笑的看着沅琪解决面前的食物,有时候看一个人大口大口的吃着东西还真是一种满足。
她笑了笑,准备起身去拿些小点心;一转头刚好遇上了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睛,只觉得很面熟,还来不及想起来他是谁,那双眼睛的主人已经朝她们走了过来。
“嗨,沅琪!”他开口打招呼。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害得沅琪差点被满口的鸡肉噎死。
她困难的咽下食物之后,赶紧灌了一大口饮料,才抬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嗨,骆驼,你怎么会在这儿?”沅琪看见他先是充满惊讶,然后笑容迅速布满了整张脸。“你不是移民了吗?”
心磊这才想起来,这个男人是沅琪大学时代的学长,名字好像是叫做骆濯,不过大家都喊他“骆驼”。沅琪大一的时候很迷恋他,可惜那时候大四的他有个交往多年、念音乐系的女友。骆濯虽不是沅琪的直属学长,但对她倒是非常照顾,就像对自己的妹妹一样。
“又回来了。”骆濯还是老样子,讲话时总是专注的盯着讲话的对象,沅琪大一时往往会在他的注视下脸红,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加拿大的生活太单调了,我还是喜欢台湾的刺激多变。”
他转向心磊,歪着头想了几秒钟。“你是梁心磊,没错吧?”
“你们两个先聊聊,我去拿点吃的。”心磊点点头,空了位子让骆濯坐下来。
沅琪想叫心磊先别离开,却开不了口。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骆濯看着沅琪。“就跟念书的时候一样。”
“怎么会没变?沧桑多了。”沅琪苦笑着回答,他不知道她这两年来工作有多不顺利。
“可是在我看来,你还是那么吸引人,就像我第一次在迎新会上看见你的时候一样。”
沅琪瞪大了眼睛,失笑的对他说:“你知道吗,骆驼?从小到大,你是唯一一个用“吸引人”这三个字形容我的人。”
“是吗?”骆濯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看着沅琪。“可见其他男人多不懂得欣赏有味道的女人。”
沅琪的心猛然撞击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比刚才显得更不自在了,只好赶快改变话题。“这一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骆濯倒不介意她的逃避,依然一派大方的回答她的问题。
“不走了。”
“哦?那你的家人呢?都回来了吗?”
“没有。”骆濯摇摇头:“他们比较喜欢加拿大的环境,我爸妈打算在那儿养老,大姊嫁了一个加拿大人,二姊也有个待遇优渥的工作。至于我嘛……”
他停了一下,直直的看进沅琪的眼里。
“我会待在台湾,因为我想得到的都在这块土地上。”
沅琪觉得整张脸都热了起来,她不敢开口问他,什么东西是他想得到的。刚好这时候心磊也回来了。
骆濯站起来,把位子还给心磊。“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不能多聊了,Bye!”
心磊看着他走开的背影,不经意地问着:“不晓得骆驼和绿洲结婚了没有?”
绿洲是那个念音乐系的女孩,那时的她是骆驼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所以他们共同的朋友都叫她“绿洲”。
“不知道。”沅琪懒懒的回答,刚才的好胃口都不见了。
心磊耸了耸肩,不是很重视这个答案,反正也与她无关,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但是沅琪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了,她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里——
那天心磊和另外两个室友都回家了,寝室里只剩她一个人;绿洲来找她,哭着求她别抢走骆驼。
她带着满身酒味倒在沅琪身上,痛苦的说着:“沅琪,别跟我抢骆驼,你有的是别的机会,可是我什么都给骆驼了,没有他我活不去呀!”
“学姐。”沅琪解释着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对我来说,骆驼只是一个学长。”
“是吗?”绿洲冷笑着。“学长?哈哈哈……只是学长?”
沅琪突然有些恐惧,绿洲是个大美女,虽然偶尔有些傲气,但她一向举止高雅合宜,今夜的她却像个疯子。
“学姐?”沅琪担心的看着失常的绿洲。
“恐怕骆驼不是这么想的。”
“怎么会呢?大家都知道,骆驼心里只有你,学姐。”
“但是骆驼不再爱我了。”绿洲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悲伤的看着沅琪说:
“他爱上你了。”
沅琪大吃一惊,骆濯是常常送消夜、点心或水果来给她,可是那只不过是一般学长照顾学妹的方式罢了,很多学长都是这样照顾学妹的,难道不是吗?
虽然沅琪几乎是一进大学就对他有了好感,可是她可从不敢奢望骆濯会看上她这丑小鸭,毕竟他身边已有个绿洲,而绿洲又是许多男人心中最完美的女人典型。
“不是这样的,学姐,你误会了。”她急急的想要解释。
绿洲缓缓的摇头,似笑非笑的说:“你真的不懂吗?傻瓜,你真的看不出来吗?骆驼从不跟其他学妹多做接触的,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