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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戏薰然 第九章

  “你爱我?”过了好一会儿,纪薰然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他点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种──”她思索着适当的形容词,“莫名其妙的想法的?”

  “莫名其妙吗?”他忽然逸出一阵沙哑的笑声,“你认为我爱上你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她低垂眼帘。

  贺星扬凝视她良久,“我想这种感觉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发生了,”他语气悠然,“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像你一样可以吸引我所有的注意力。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眼光就忍不住跟着你打转。”

  他嘴角微掀,像在嘲弄着自己。

  她瞪视他好一会儿,喃喃说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看起来像是开玩笑吗?”凝住她的眼神十足认真。

  “可是我们认识还不到两个礼拜啊!”

  “正确地说,是正好两个礼拜。”贺星扬微笑,“你忘了把我们第一次见面算进去了。”

  那根本不算!那时候他们两个甚至还搞不清楚对方的名字。

  这个男人疯了吗?竟然爱上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人,而且还向她求婚!

  一个人决定要和另一个人结婚至少也得先交往个两年左右吧──就像瑞德和她一样。

  不,她忽然对自己摇摇头,贺星扬不是瑞德.恩尼斯,在他的生活里根本没有“人生的进度表”这回事。他们是天差地远的两个人,就像银河系的两极一般。

  绝不能以常理来度量眼前这个男人。她再次摇摇头。

  “你拒绝我吗?”他蹙紧双眉,眼眸一黯。

  “我不陪你发这种神经。”

  “所以你只是认为我现在求婚太早了,”他眼眸蓦地一亮,像又恢复了好心情,“并非拒绝我?”

  “我要就寝了,”她回避着他的问题,“长官请回吧!”

  “回答我,薰。”他固定住她的双肩,“我还有希望,对不对?”

  黑亮的眸子直直瞪着他。

  “对不对?”他不死心地追问。

  “你现在神志不清醒,长官。”她静静地说道,“明天你再想起这一切一定会后悔莫及的。”

  贺星扬盯着她,缓缓自唇边弯起一抹好看的微笑,“我明白纪中校的心意了。”他轻柔地在她额前印下一记吻,“晚安了,我一本正经的淑女。”

  她愣愣地送他出门。

  在打开起居室的大门前,贺星扬回身朝她微笑,金棕色的眼眸闪着耀目的光芒,“我不会放弃的,薰。改天我会正正式式地再向你求一次婚。”

  纪薰然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贺星扬打开大门,在望见门外的景象后忽然一阵怔忡。

  在距离大门数尺处,杜如风直挺挺地站着,目光呆滞地盯着他。

  “如风?怎么回事?”

  “杜上尉很早就站在这里了,”精灵忽然开了口,“可是他要我不要打扰你们。”

  “为什么?如风,”贺星扬关心地审视着他,“你有事找我吗?”

  杜如风静默不语,脸色苍白异常。

  “怎么了?”

  “我在你房里找不到你,”他终于开了口,“我想你大概在这里。”

  纪薰然闻言不禁脸红,司令官半夜造访她的房间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她就完了,绝对形象尽毁。

  “你们聊得很开心吧?”

  “你别误会,”纪薰然急急地插口,“我们……”

  贺星扬以眼神止住了她,她蓦然合上嘴。

  “你今天怎么回事?”他拍拍杜如风的肩膀,“阴阳怪气地,一点也不像你。”

  杜如风肩膀一斜,甩开他的手。

  “如风……”

  杜如风忽然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一直覆在身后的右手忽然指向贺星扬,握在他手上的是一把粒子光束枪。

  纪薰然一惊,“你做什么!杜如风!”她语气严厉地。

  “我奉命取你性命,星扬。”他语气平板地。

  “奉谁的命?”贺星扬收回起初的震惊,冷静地问道。

  “我父亲。”光束枪定定地指着他,“他是此次政变的主谋之一。”

  “你们想复辟?”

  “是的。”

  “为什么?如风,你对当今有什么不满吗?”

  他摇摇头,“没有。只是我们杜家欠纳兰氏的人情不能不还。”

  “纳兰梦颜?”

  “是她的父亲解救当年遭人陷害的家父。”

  “为了使你们行动顺利,所以要取长官性命?”纪薰然黑眸冷冷地逼视他。

  “父命难违。”

  “你疯了,杜如风。”纪薰然大声斥责他,“亏你和长官还是朋友呢!你怎能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事?”

  “对不起,星扬。”杜如风双眼无神,语音是了无生机,“了结你之后,我会自杀谢罪的。”

  他缓缓扣下扳机。

  “住手!”纪薰然抢上来挡在贺星扬身前,“你不能杀他。”

  “纪中校,请你让开,我不想伤及无辜。”

  “我不让。”纪薰然语调激昂,“要杀他除非先了结我。”

  见她不顾一切地维护他,贺星扬一阵感动,“薰……”

  杜如风微微挑眉,“看样子你终于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女人了,星扬。”他淡淡地评论道。

  “我的确很幸运。”贺星扬淡淡地微笑。

  “你要让她代替你死吗?”

  贺星扬摇摇头,“你不会开枪的,如风。”他忽然自纪薰然身后越出,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他视之为朋友的属下。

  “长官──”纪薰然惊声尖叫,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袖子。

  贺星扬朝她微微摇头,以眼神示意她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别过来。”杜如风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我真的会开枪的。”

  “如风,你在做什么?”洁姬充满不敢置信的嗓音忽然插入,“为什么要拿枪指着司令官?”

  杜如风回眸,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庞忽然一阵抽动,“你怎么会往这里,洁姬?”

  洁姬走近他,语音颤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别管,洁姬,快离开这里。”

  “我怎能不管?”洁姬几乎陷入歇斯底里,“你这种行为是叛国罪啊,是唯一死刑啊!”

  “你以为杀了星扬后我还能苟活吗?”他自嘲地。

  “那为什么还要杀他?”

  “我……”杜如风一阵默然。

  纪薰然见机不可失,趁他分心之际,一个闪身至他面前夺下了枪。

  “杜如风,结束了。”她倒转枪柄将枪口指向他,“快束手就擒吧!”

  杜如风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扯开一抹淡淡的微笑,“不愧是情报学校第一名毕业的优等生,这招夺枪的技巧的确高明。”

  “双手举起来。”她命令道。

  杜如风闭了闭眼,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然后缓缓扬起灰色的眼眸,分别扫了贺星扬与洁姬一眼,“再见了,星扬。再见了,洁姬。”他轻声说道,然后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胸前口

  袋掏出另一把迷你的笔型光束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不要──”洁姬瞪大双眸,惊恐地望着他。

  贺星扬一个箭步上前,他早有预感杜如风会选择自杀,只没料到他的动作如此迅速。

  他伸手去夺那把迷你枪。

  “小心!长官。”紧随着纪薰然叫喊之后的是一束亮白的粒子光线,直直地穿透起居室金属制的大门。

  亮度异常的光线令她的眼眸一阵剧痛,有好几秒的时间她失去了视觉。

  她只听见洁姬痛彻心肺的尖叫声,当她再次打开眼帘,只见到地上倒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胸前血流如注。

  那个人是贺星扬。

  她感觉心脏一阵强烈抽痛,急急奔向他,“你怎样了?长官。”

  “我没事。”贺星扬呼吸沉重,费力地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纪薰然着急地检视他的伤口,光束在他胸前射穿了一个洞,那个洞好深好深,深得令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好深的伤口──你真的不要紧吗?”

  他微微摇头。

  “长官……”

  “别哭,薰。”贺星扬极力想抬手为她拭泪,都还是无力地放下,他缓缓闭上眼帘。

  纪薰然这才发现眼泪不知何时已占据她的眼眶了,她拥紧他渐渐发冷的身躯。

  “长官,振作一点。”她语音颤抖地,“求求你。”

  这时候,已有一些同住在这层楼的军官们陆陆续续地赶来了。

  “怎么回事?”首先便是田中那不同凡响的大嗓门,“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医官,医官在哪里?”纪薰然回首扬声喊道,泪水在脸上交错纵横,“你们快叫医官来呀!”

  “医官?为什么要请……”田中莫名其妙的语音在看清眼前的一切后蓦地消失在空气中,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其他的军官们也一个一个定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着这一幕。

  贺星扬被推入紧急手术室之后,一群高级军官们全守在房门外,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凝重的,没有人说话,就连平日话最多的田中上校此刻都紧抿着唇,静静地瞪着房门。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舒兹上校终于轻轻开了口。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纪薰然身上,等待她的解释。

  “杜上尉想自杀,”她轻声回答,“司令官为了阻止他才受伤的。”

  “杜如风为什么要自杀?”

  “他奉命杀司令官,却无法下手。”

  “为什么?”田中悲愤地,“为什么要杀老大?”

  “为了替纳兰氏复辟。”

  “这么说这次诺亚的政变果真不单纯。”舒兹恨恨地。

  “没想到杜如风竟然是前朝的流亡分子。”

  “他人呢?”田中搜寻着四周,似乎有满腔愤怒要发泄。

  “在禁闭室。”洁姬不知何时亦来到这里,语音喑哑地,“他是自动要求进去的。”

  “算那小子识相!他要敢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不宰了他才怪。”

  “长官,”洁姬的双唇颤抖,“他会被判什么罪?”

  “意图格杀舰队司令官绝对会被军法判死刑。他逃不了的。”

  “死刑?”洁姬禁不住退后数步,身子抵住冰冷的墙壁。

  她用双手拼命捂住冲出口的悲鸣。

  死刑!她的心一阵大恸。那么聪明俊秀、那么年轻开朗的男人要被判死刑?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

  在经过纪薰然一生最漫长的二小时之后,旗舰医官终于自那扇紧闭的门后走了出来。

  众军官立刻围上去。“情况如何?”

  医官沉静地摇摇头,双眉紧蹙。“这一枪正巧穿透他的肺叶,情况不太乐观,必须要过了今晚的观察期才能确认司令官的情况。”

  纪薰然感到眼前一阵晕眩,她背靠着墙,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该死的!”田中狠狠捶了墙壁一拳。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医官摇摇头,“他现在还在昏迷状态中,你们就不要进去打扰他吧!”

  气氛一阵静默。

  “全舰队注意!全舰队注意!”正在众人陷入愁云惨雾之中时,旗舰的扩音器忽然传来清晰的通告声,“前方第二宙区出现敌方舰队,正以亚光速接近本舰队,一小时后将进入本舰队作战区。

  全舰队进入一级警戒状态,请各级官兵各就战斗位置。”

  “一定是那些前朝余孽!”舒兹大声诅咒着,“他们竟然抢先发动攻势了。”

  “该死的!”田中再次捶了墙壁一拳,“我们现在哪有心情和那些叛乱分子作战?”

  “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这样就正中那些人的诡计了。”纪薰然深吸一口气,“剥夺我们的战斗力正是他们派人暗杀司令官的最大目的。”

  “纪中校说得对。”年纪最大,也最老持成重的雷恩中校接口,“我们应该依据司令官前日拟下的作战计划迎敌才对。”

  “可是主翼怎么办?司令官不在,由谁来指挥中军作战?”乌兹涅夫少校问道。

  “敌人一定会将攻击重心放在中军的,”纪薰然沉吟着,“因为他们估计司令官会被……”她顿了一会儿,“所以他们一定会直捣黄龙,用最快的速度取得优势。”

  “那我们该怎么办?”

  “改变阵形。”舒兹冷静地开口,“右翼转中军,左翼转右翼,由我负责和敌人周旋,田中掩护我。”

  “好办法。”雷恩点点头,“我与纪中校就负责潜入诺亚的宙区。”

  “好。大伙儿加油!不能教那些王八蛋称心如意。”田中激越地喊道。

  “对!我们就用一个漂亮的胜仗来当做祝福司令官痊愈的礼物。”

  “让我们好好打一仗吧!”

  众军官一齐低吼一声,双眸同时掠过一丝坚定的异采,彼此握手之后,立刻分头回到自己的战斗位置。

  纪薰然眼眶湿润地望着这群男人的背影。

  “医官,他就交给你了。”她轻声对一旁同样满怀感动的老人说道:“请你务必让他健康地活下来。”

  “我会的。”他坚定地点点头。

  纪薰然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望了手术室的门一眼。

  你一定要活下来。她在心中默祷着,然后毅然转身离去。

  纪薰然不晓得他们究竟是如何打赢这一仗的。

  在整场战事进行中,她的心一直空空落落地,没有个着地处,无法安定下来。

  从头到尾,她似乎只是凭着多年从事情报分析的直觉来判断敌人的一举一动,没有让中军损折太多兵力简直不可思议。事实上,他们只损失了数艘舰艇而已。

  而由右翼转中军的舒兹上校以及负责掩护的田中上校更完美地完成作战任务,给予敌军沉痛的打击。

  这场历时五小时半的前哨战,他们可说是大获全胜。

  但纪薰然根本无法为自己生平立下第一件战斗功勋感到兴奋,战事甫一结束,她立刻将舰桥的一切都交给雷恩中校,直奔医护室。

  在医护室门前,她抓住了正反手带上门的医官。

  “他的情形怎么样了?”她语音颤抖地,一颗心不规则地跳动着。

  医官垂下眼帘,似乎在逃避她的追问,“司令官他──”他欲言又止地。

  纪薰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脸颊蓦地刷白。

  “究竟──怎么了?”她无法抑制嘴唇的颤抖。

  “他的情况──”医官困难地挤出话,“不乐观。”

  “为什么?”纪薰然倒退数步,惊愕地直摇头,“怎么会这样?”

  他就要死了吗?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医官偏过头去,不忍见她大受震惊的模样。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哀叫一声,“砰!”地打开医护室的门,直冲向贺星扬床前。

  眼前的景象令她不禁泪盈满眶。

  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他现在却仿佛像婴儿一般无助地躺在病床上,平时意气风发的脸庞现在亦苍白得教人不忍卒睹。

  她缓缓地靠近他,右手捂住嘴,拼命想抑制呜咽。

  他的胸膛还在起伏着,可是却微弱得令人禁不住担忧。他的生命力正一点一滴地消失了啊!

  这怎么可能?上帝怎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怎能如此无情地夺走一个正当盛年的生命?不可能,不可能!纪薰然拼命摇头,跪倒在病床前。

  “长官,你在开玩笑吧?”她抚着他温度冰冷的脸庞,“你是堂堂军神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输给死神?你不会让那个恶魔带走你的,对不对?”她焦急地寻求着保证,仿佛他会突然醒来同意她的说法似的。

  “你是这么年轻、这么出色的一个男人,又是银河系里最了不起的舰队司令官,岂能不战而败?你不可能会向死神认输的,对不对?我相信你一定会复原的,长官,你一定可以恢复健康,恢复从前那副优闲自在的模样,对不对?恢复从前那副又气人──又令人着迷的模样,对……不对?”

  他苍白不语的脸庞刺痛了她的心,泪水就是无法抑制直往下落,“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们,”

  她终于呜咽出声,“我们需要你──我需要你。”

  她伸出双手,拥住他木然不动的身躯。

  “你好冷……是不是很难过,很不舒服?”她将脸颊贴住他的,“加油,你一定可以办到的。”

  眼泪濡湿了他的脸庞,“一定──可以,一定……”她哭得哽咽难言。

  “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我答应──你的求婚。”她忽然扬起脸庞,泪眼蒙蒙地盯着他,“我要嫁给你。”

  她想嫁给他。

  她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是爱他的了。这份情感究竟是何时开始的她一点也不知道,但一旦发现却已经陷得好深了。

  若在两个礼拜以前有人告诉她她会往短短的几天内爱上一个男人,她一定说什也不会相信的,可是现在却不由得她不信了。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这个和她截然不同的男人呢?为什么上天不早一点让她发现这件事实呢?为什么要在她即将失去他时才让她蓦然醒觉呢?

  她现在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时不答应他的求婚!恨自己那时为什么不拼命挡在他身前!恨自己那时为什么让他和杜如风去争夺那把枪!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她什么也不能做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承受痛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生命力一点一滴地消失。她──好恨自己啊!

  “长官,我求求你,求求你醒过来吧。”她心碎地呼唤着,“只要你醒过来,我一定嫁给你。

  是我在向你求婚哦,你可以拿这件事向孩子们吹嘘,我不介意,我不介意的。只要你,只要你……能醒过来,……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好,哪怕要我将生命赔上也好,天呀!”她低声呼号着,语音喑哑,“你干脆将我带走吧。用我的生命抵偿他的生命──求求你……”她伏在他胸前,痛哭失声。

  “别哭啊,薰。我没事的。”

  一个细微的声音忽然攫住了她的注意力,她扬起沾满泪水的脸庞,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他一双金棕色的眼眸正满怀感动地盯着她,唇边泛着淡淡的笑意。

  她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痕,揉了揉眼睛,“长官,你醒了?”

  “嗯。”他用一个微笑代替点头。

  有一阵子,她只是愣愣地望着他微笑的脸庞,然后才终于体会到他没事了。

  “你真的醒过来了?”纪薰然感觉心情一阵飞扬,世界仿佛又整个光明起来,“真的醒了,我不是在作梦?”

  “不是。”他伸手轻抚她柔顺的发丝,温柔地说道:“不是作梦。”

  “太好了!”她猛然自床前站起身,却因为跪太久双脚踉跄了一下,但她一点也没察觉,只是兴奋地在屋里团团转着,不知该如何释放满腔的喜悦,“太好了!”她想大喊出声,想大笑大跳,想和全世界的人分享她的喜悦。

  贺星扬见她如此兴奋莫名,禁不住一阵深深的愧疚,“对不起。”他忽然轻声说道。

  “为什么道歉?长官,”纪薰然绽开一朵好甜好甜的微笑,“你能醒来是一件大好喜事,为什么要道歉?”

  “不是这样的,其实我……”贺星扬不知该从何说起。

  “其实怎么样?”她双眸晶亮地看着他。

  “其实我早就醒了。”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什么?”她震惊地瞪大双眸。

  “对不起。”贺星扬急急地道歉,“我只是想试试你对我有多关心,没想到竟然伤透你的心。

  我见你哭成那样,更加不好意思就那样醒过来,怕你知道真相后会生气。可是……我还是不忍心,所以……”他偷偷瞧了她不敢置信的神情一眼,充满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

  “你的意思是……其实我一进来你就已经清醒了?”

  贺星扬点点头。

  纪薰然不敢相信,“可是你的体温那么低,身子那么冰冷。”

  “我是虚弱,但还不至于死。”

  “可是医官也说……”

  “那是我要求他骗你的。”

  怪不得那时医官一直逃避她的眼眸,原来是心有愧疚!

  纪薰然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一股高涨的愤怒,“所以一切都是你在整我啰!”她的语气冰冷。

  “我并没有要整你的意思。”他辩解道:“只是想听你的真心话而已。”

  而她果然跟他说了一大堆真心话,哭得像泪人儿一般,甚至还向他求婚!

  主动向一个男人求婚!──从前就算杀了她她也做不到这样的事,现在竟然……她真是笨蛋一个,竟然被他耍得团团转!

  “听到你答应我的求婚,我真的很高兴……”

  纪薰然打断了他,“你是不是在作梦?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她狠狠地瞪着他。

  贺星扬一阵苦笑,“你生气了吗?薰。”

  其实不用问他也明白,她一定气炸了!他真不应该如此老实向她招认一切的。

  “你可恶极了!”她恨恨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去。

  可是门外的景象令她凝住了脚步。

  舰队上所有高级军官不知何时都结束了岗位上的工作,一起涌到医护室来,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室内的一切。

  有几位军官的唇边还漾着笑意!

  他们一定全都看见了,说不定连她说的话也全都听见了。

  纪薰然急忙旋回身子,不敢接触他们的眸光。她感到全身的体温都直线上升,脸颊尤其烧烫,一种屈辱且自尊受损的感觉深深地攫住她。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而这一切都是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造成的。

  “天啊!”她将双手伸入自己的发内,用力跺了跺右脚,“我恨死你了,贺星扬!”

  然后,她匆忙地夺门而出,看也不敢看一眼那些聚集在门口的军官们。

  “薰,薰!”贺星扬焦急地直起上半身,却马上又因一阵剧烈的疼痛而倒回枕上。

  “你们──”他命令着门口的军官们,“快帮我追回她啊。”

  众军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移动脚步的意思。

  “喂,你们──”贺星扬大口地喘着气。

  “老大,”田中首先代表众人发言,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自己闯的祸得自己收拾,我们可无能为力。”

  “是呀,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骗女人答应他的求婚,”舒兹亦是语带嘲谑,“要是我也会生气。”

  “而且要骗就应该骗到底,有人笨到半路自己招供一切的吗?”

  “这种蠢事大概也只有司令官做得出来吧。”

  “难怪人家不高兴,没当场甩他一巴掌算是客气的呢。”

  “这么看来,纪中校的风度还算不错嘛。”

  “人家是女中豪杰。哪像司令官──简直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还亏他号称什么军神呢!”

  “唉,我们怎么会跟到这种长官呢?”

  “真是遇人不淑啊。”

  “这句话是女人说的,你有没有一点国学修养啊?”

  “怎么会是女人说的呢?”

  “这话的意思是……”

  贺星扬听他们从数落他的不是到彼此之间唇枪舌剑,只能无奈地翻翻白眼,“你们眼中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司令官啊?我可是受了重伤的病患呢,居然还在我房里争论不休。”他忍不住抱怨着。

  乌兹涅夫闻言沉稳地一笑,“我们本来是很同情长官的,谁教长官自己行止不端呢?身为属下的难免就失去敬意了。”

  “说得好!”田中大声鼓掌,“该检讨的是老大自己。”

  贺星扬只得放弃在他们面前端架子的努力,这些家伙是永远不可能记住他们之间存在着军阶差异的。谁救他平常惯坏了他们呢?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认命了。

  “算了,算了,你们滚回去吧。”他无奈地,“让我这个伤患安静一会儿。”

  “老大不问问外面的战况?”

  “何必多此一问?”他半嘲弄地,“看你们这些家伙还有时间在我这里闲磕牙,就知道外面的事情大概已经解决大半了。”

  “很荣幸老大如此信任我们。”田中得意地。

  “我哪是信任你们?我是信任我自己订下的作战方针。”他语气嘲讽。

  田中脸上得意的微笑蓦地消失,“你这话太毒了吧?老大。身为司令官的人讲出这种话不觉得太没度量了吗?”他指责着贺星扬。

  “怪不得纪中校死不肯答应他的求婚。”

  “谁愿意嫁给这种男人啊!”

  看样子这一辈子他们都会拿这件事当作嘲弄他的笑柄了。

  贺星扬暗自在心中叹气,他真是有够不幸!

  这时候,他的救星终于出现了。旗舰医官走进病房,对众人宣布会客时间已过,“司令官的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多休息。”

  感谢医官!贺星扬充满感激地望他一眼,他的耳根子终于可以清静了。

  众军官们这次倒没有争论,乖乖地就要走出房门,反倒是贺星扬扬声喊住了他们。

  “如风人在哪里?”

  “长官是指杜如风?”雷恩中校首先答腔。

  “嗯。”

  “在禁闭室。”

  贺星扬一怔,“为什么?”

  “他犯了军法啊,长官。意图谋杀上级可是死罪一条。”

  “那只是个意外。”贺星扬冷静地。

  “司令官似乎有意替他脱罪。”舒兹了然地瞥他一眼。

  “我相信他此举并非有心。”

  所有的人都一阵沉默,他们并不认为杜如风可以逃过军法审判。

  “告诉总部这只是一个意外。”贺星扬简洁地下令。

  “如果老大认为这是意外那就算是意外好了。”过了好一会儿,田中首先扯着大嗓门,“我看那小子也不至于敢再做一次这种事。”

  众人一起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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