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角的大厅,北侧深广的前院,左右两侧绕着庭院的走廊,以及东西厢房、小跨院,里里外外迎面可见的,全都张灯结采的,“喜”字张贴其上。
穿梭其中的千百名唐汉,没有一个停下脚步休歇的,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大厅和前院有一条平直的石板路,侧方以整条深长的廊道,形成从横的长廊,称之为“万步郎。”
在万步廊道左右两侧分别立有案桌,上头摆满了取之不竭的小点心,举凡窝窝头、黄米面枣、糖薄脆、板搭馓子、饽饽,以及各种各样的“衣梅”蜜饯小食品……等等,直令人目不暇接、垂涎不已。
大厅处传来熙熙攘攘的喧哗声,听得桑蔻儿好不紧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她,几乎将房间给踏出洞来。
再过些个时辰,她就真真正正成为霍赦霆的妻子了。此刻心中除了喜悦之外,仍带着浓浓的怯意。待会见着了他,要说些什么?该向他道谢吗?毕竟上次是她不对,硬要他取消骑射的活动!哎呀,总而言之,她现在心中乱得很,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再不穿扮,可就会误了时辰,要是主子怪罪下来,奴婢担当不住!”名叫小莲的丫鬟,不安的在旁叮咛道。
蔻儿不愿为难小莲,也曾当过丫鬟的她,了解当下人的无力感。最后,她无言地点着头,让小莲为她梳头上妆。
原本散漫的蔻儿,随意一抬眼轻捕捉到小莲忧烦带愁、略有所思的眼神。
并非她多心,而是她真的感觉到小莲有心事……虽然没人规定一定非得要在她大喜之日笑脸迎人,但也别愁眉苦脸到连她都不禁可怜起这丫头了。
“怎么了,有心事?”她低声,和颜悦色地问道。
“没事!”小莲慌张地连忙摇头否认,但即使矢口否认,也逃不过蔻儿的眼睛。她是最了解当一个人的心思被拆穿时,那种慌张点头的表情。
“好吧!我承认你已挑起我的好奇心,我看得出来你—定有心事,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个忙!”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只要见着他人有难,哪管不未问清楚是哪档事,先答应了一再说。如果她这个性再也改的话,不但苦了自己,恐怕也会把对方给害惨哪!
“真的?!夫人你真的愿意帮小莲这个忙?”刹那,小莲原本锁眉忧烦的脸蛋,顿时亮了起来。
“嗯。你说吧!”
“小莲在这先给夫人跪磕头,谢谢夫人的大恩大德!”她连忙弯身跪地,吓得蔻儿赶紧从椅子上跳起,快快扶她起来。
“别这么说,有什么地方帮得上,我一定帮到底的!”蔻儿感受到这贴身丫鬟的忧烦。
但所有的同情心迅速被震惊给占据。这么巨大的转变是因为小莲的那句话——
“求夫人不要嫁给堡主——求求你——”
蔻儿张口结舌地盯着小莲,她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重复着那句话。
“你是叫我——别嫁给霍赦霆?”她沙哑地问道。
“奴婢大胆——但只有你能救全村的人啊!”小莲眼眶开始渐红,声音也哽咽变粗,两行眼泪盈眶滑下双颊,可怜兮兮的模样,令人好生心疼。
小莲的话令蔻儿啼笑皆非,她竟不知她桑蔻儿竟救得了一村子的人。倘若如此,那么假如她离开霍赦霆,不就不只可救一村人,甚至天下也可太平了?蔻儿哭笑不得的自我嘲讽道。
“小莲,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丢给小莲一个头痛的表情。她是真的猜不透,只要她不嫁霍赦霆,就可以救得了她的家人,这是哪门子歪理?会是堡里的迷信吗?
“是这样的,我家一生务农,一辈子耕种堡主的土地,幸而有堡主的照顾,让我们除了温饱外,还有足够的存粮。我们一直都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但这安定的生活就快结束了……
“堡主他想收回土地?”蔻儿诧异地问。
“不,是古蝶君!”
“她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小莲的话怎能不令蔻儿惊讶。古蝶君再怎么大胆,也绝对不敢明目张胆在截龙堡撒野,不管是堡内或堡外的人,也都是霍家的一分子。她相信霍赦霆会一视平等的。
“夫人有所不知。有条河,它贯穿流经整座山的山脉。这条河我们管称它为甘田河。堡外几百户农家的耕地,全引灌这条河来种植稻子、蔬菜。”小莲喘口气,接着说,“今天我爹上田工作时,竟发现原来澄澈的河水,变得污秽不堪,水里还飘浮着一种绿色的毒水。所有稻子、蔬菜全在一夜之间萎了!堡外上万顷的农地就这么……”她愈说,话是愈哽咽。
蔻儿屏气仔细听小莲细述详情,听到最后,忍不住从椅上跳起:“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了吧!怎能把对霍赦霆的气,怪在你们身上呢?!对了,这件事你们告诉堡主了没?”她气呼呼地直嚷着。
“还没。我们全村子的人一致认为,今天是主子大喜之日,不宜将这晦气带来,所以才没向主子提起这件事!”她低下头无辜地说道。
“哎哟,这么严重的事,还管什么晦气呢!”她站起身,紧急地说,“我去告诉赦霆!”
“不行哪,夫人!”小莲见状拉住她,显得略微焦虑不安,“时辰还未到,还没到行拜堂之礼之时,你和主子是不能相见的!”她阻止道。
“去他的吉辰,什么习俗嘛!”蔻儿劈头嚷道。她那粗俗的话,听得小莲眼睛睁得了大。
“不,我是说……怎么会有这么多规矩啦!”蔻儿暗自吐舌道。她前阵子才在霍赦霆面前发过誓,彼此不再口吐恶言,既然是霍龙堡的女主人,就应该有女主人的样子!
“夫人……如果你不嫁给堡主,或许……”小莲突然话题又重提,低垂的脸蛋十分的无助。
“这……我……”蔻儿此时真的拿不定主意,万顷的农地,以及上千万农民的身家性命安全,这会儿竟会系在她身上。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只要她点头嫁给了敖霆,那么就将成为所有灾祸的始作俑者!
这罪名太恶重了!她不想害得他们无家可归,有了一餐没下一顿的!但……要她离开霍赦霆!一思及此,蔻儿的整颗心随即纠痛不堪。
“我知道对夫人提出这种要求太过分了!但那古蝶君的确是冲着你来,她甚至还放话说——”小莲急忙打住话,硬是将剩下的话给吞住。
“放话?她对你们放了什么话?”蔻儿娜肯放过地问道,既然古蝶君是冲着她来,她哪有回避的道理,冤有头债有主,她不希望连累到无辜的人。
“夫人,你听听就算了,可别意气用事哪!”
“你说呀!”蔻儿此时哪还沉得住气,连忙逼问。
“你说……如果你执意嫁给霍赦霆的话,那么就有本事独自一人到古家故居……”小莲的话愈讲愈小声。
“什么时候?”她赶忙问?。
“拜堂成婚之前!”
“好,我现在就去会会她!”蔻儿并非意气用事。她知道此事不立即解决,她是无法狠下心不顾他人的性命财产,去换取己身幸福,她不是这种人!
“夫人……那待会……”
“还有三个时辰,不是吗?这就已经足够了,对了,古家旧宅怎么走?”蔻儿一边脱下外套,一边问道。
“我知道,我带你走捷径!”说也奇怪,小莲不再多加阻止,但此刻的蔻儿根本无心思顾及到她的异样。
“嗯!我们走吧!”
蔻儿一颗心跳得好快!弯弯曲曲的小路,崎岖到令她爬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眼前都是白茫茫的雾气,密密实实地包裹着四周,要不是小莲带路,她还真—步也踏不出去。
说到小莲,蔻儿心里飘过一丝狐疑。她不知道何时文文弱弱的小莲,脚程变得这么快,如此矫健。
不知走了多久,小莲突然停下,逼得身后的蔻儿及时打住,才免于撞上她。
“到了,这儿就是古家旧宅了!”这时,小莲的语气顿然变得冷漠、无情。
蔻儿闻声一抬头,只见面前一片峭立的山壁。
“这里是古宅?”蔻儿东张西望,周遭全都是危岩峭石,片石壁立,如刀削成,根本没有屋宇耸立,也不见有任何人烟。
“你仔细瞧瞧!”小莲冷笑地走到树干和岩石的狭缝里,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只见她轻轻一扭动手腕,重石便被扭出移了位。
霎时间,高千余丈的山壁倏地无声开启,呈在眼前的竟是另一幅别有洞天的美景。
走进洞里,犹如进入另一片天。溪涧、树、林、花草无一不美,耳边水声潺潺、铿锵悦耳。
“你怎么知道这机关?”虽然美景当前,但蔻儿的戒心却陡地升高,不禁让她的语气也尖既了起来。
“想知道为什么,何不来问我!”另一高傲凌人的声音冲击她的耳膜。
蔻儿一转身,惊见古蝶君含着鄙夷自满的笑容望着她,但令她吃惊的是,站在古蝶君身旁被挟持住的竟然是小莲……但带她来古宅的,也是小莲,不是吗?难道这世间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或—一
“夫人,救我!”被挟绑的小莲,一见着蔻儿立即向她求救,两行清泪急如雨下。
见状的蔻儿,连忙转身面向另一个熟悉的面孔,“你到底是谁?”
“哼,灿心,就让她看看你的真面目吧!”在旁的古蝶君嗤笑地命令道。
受到命令的“小莲”,不慌不忙举起手轻触耳际下颚处,慢慢剥下一层薄薄的面具,突然,出现在蔻儿跟前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易容术?!”蔻儿抽气低声说道。
“没错,是易容术!”古蝶君附和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蔻儿转身问道,
“不这么做,哪能诱你到这来!”她紧紧地看着蔻儿,一道眉毛稍稍上扬。
“这么说,压根没有万顷农作物坏死,你也没有在甘田河下毒,这一切都是你们捏造的,诱我来的计谋!”她扬高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完全没有顾虑到自己的安危。
将她放松缓气看在眼底的古蝶君,摇头咯咯地笑道:
“我即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老虎嘴上捻胡须呀!霍赦霆是何等人物,我压根惹不起他,更别说是在他土地上下毒了!”
“喔!那么你诱我到这里来,就不怕惹怒得罪他!”蔻儿顺着她的话意,接续地说道。
古蝶君笑得更为尖锐了,她凑到蔻儿耳边低声喃道:“相信我,他不会知道的!”那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会的,两个时辰后就是我和他拜堂之时,他会——”蔻儿斩钉截铁地喊道。但那古蝶君却更为冷硬地阻截掉她的话。
“不!我会让‘你’回去和他成亲!”她笑得好诡异,那眯起眼缝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蔻儿出色的五官。
“你要放我走?!”她哪相信古蝶君会放她走。
“我会代替你!从此桑蔻儿就是我,我就是桑蔻儿!”她的神色变得阴森骇人。
“你要使用易容术?”蔻儿急切地问道。
“不!不!不!”古蝶君连续说了好几个“不”字。如果要作易容术,霍赦霆还比我高明,我还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她迈着小碎步。环伺着蔻儿,一双犀利的眼睛,从蔻儿的五管一直扫视到裙曳。
“那你想怎么样?”她深吸口气问道。
古蝶君不自然地笑道:“不怎么样,只想——借用你的身体。”
在蔻儿来不及作任何反应时,占蝶君迅速点住她的“睡穴”,一阵昏眩侵袭向蔻儿,不知不觉地,蔻儿的意识离得愈来愈远——
犹如万蚁钻心般的剧痛,侵蚀着蔻儿所有的知觉。
她睁开重如铅石的眼睑,想撑坐起身子,怎奈所有的四肢不听使唤,连动也不能动,就连要伸舌濡湿双唇的力气也使不上。
这是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地方?呵,对了,是古蝶宫,她记得她被诱到蝴蝶宫后……然后,古蝶君说……1
我要借用你的身体。
当寇儿—想到在她昏眩之前,所听见古蝶君说的那句话,整个人就更加的疼痛。
“你醒了?也好,这样我好办事!”
蔻儿微转眼瞳,抬眼看见古蝶君精神爽奕地站在她身旁,低头凝视她的脸盛满了得意。
“咱们可以开始了!”占蝶君侧脸命令道,最后她竟躺了下来,并紧紧地扣住寇儿的手腕。
什么可以开始了?而她又是在跟谁说话?她干嘛躺在她身边?一连串问题扰得蔻儿更加狂乱。
她想开口,但再怎么使劲,她振仍无法开启。无奈的,她再次转动眸子,才惊觉到她自己竟然向在冰床上,冰床的上头则挂着—幅雕刻的八卦,密密麻麻地,几乎将这看起来像密室的地窖给笼罩、淹没。
僵硬的走动声?蔻儿又往旁边一瞧,竟瞧见在八卦下每一个注点,各站着一个人。这些人身着边疆异服,牙裹邪气,不仅如此,身上还披挂了奇形怪状的符咒,口中念念有词的。他们挥袖如风,每挥动袖子,便夹杂一股强猛的怪风,直冲着蔻儿而来。
一股刺鼻的异香扑鼻而来,直冲脑门,穿透她的耳喉、唇舌,接着蔻儿整个人全麻了,椎心刺痛的感觉已不在,好像……好像她的灵魂正慢慢地往下飘移……
蔻儿抽口气,因为她竟然瞧见自己的身躯,奄奄一息的躺在冰床上!她不想让灵魂飘移,但却已不是她可操控的,只能任由自己的魂魄往古蝶君的身上飘。
冰床开始急速的溶化,排在上空的卦在此时倏地着火燃烧,咒语愈念愈大声,愈念愈急,密室里所有挂的、摆的饰物在此时遽然落地。一切彷若灾祸来临前的徵兆,有如天将崩、地将裂那样的可怕。
原本远离的剧痛在这时又侵袭蔻儿,她仿佛陷入了一池翻腾滚动的热海,尝尽了毕生最痛苦的折磨!
倏地,有如万马奔腾过她的灵魂,坠到深渊的最底点,接着她像是一阵热风地穿透进古蝶君静止不动的躯体,最后停住滞留!
“该醒醒了,古蝶君。否则你可会错过江湖上的大事,我桑蔻儿和霍赦霆的婚礼!”
蔻儿勉强睁开眼,蒙蒙不清的视线,凝视一女子窈窕的身影。她猜不出“她”是谁,但“她”的身段如声音,却那么的熟悉。古蝶君?“她”为什么叫她古蝶君?她叫桑蔻儿啊!即将成为霍赦霆的妻子也是她啊!
所有疑云笼罩着她!就在此际,迷蒙不清的视线逐渐清晰,那含糊的身影立即清楚地掠上眼瞳!
我的天哪!一时之前,蔻儿忘了怎么呼吸,一阵昏眩差点又夺走了她的意识。这怎么回事?就在她面前的,竟然就是她自己?!那是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她的头发和身子,怎么不再属于她桑蔻儿了?受到如此巨大的刺激,她当然反射性地举起手,满怀惧意的盯视它!
天哪!这不是她的手!蔻儿挣扎着起了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蹒跚的跌坐在梳妆台前。当镜中出现的面孔竟是古蝶君的五官时,她整个人都骇住了,呆愕地坐着,双眼一眨也不能眨的直视着镜中的人像。
“怎么了?吓着你了!”蔻儿——不!是古蝶君在蔻儿身后尖声的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尝试保持冷静,但紧握的双拳却泄漏出内心的狂乱。
“很简单,因为霍赦霆爱的是这副躯体,不是吗?现在我拥有了‘她’,也就能完完整整的得到他的人、他的爱了!”古蝶君满意地轻触这属于她的绝色脸庞。
虽然原本的她已够美了,而她也一直相信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比得过她,但这自傲却在桑蔻儿出现的那—刹那破裂,从那一刻起,她就想拥有这美丽的躯体,享受霍赦霆给她的爱,和那足以燃烧—切的炽热眼神!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要从桑蔻儿身上抢过来。
“不——你不能这么做,不能这么做!”蔻儿摇着头。急切地低语,她——她的声音也变了样,那陌生的音调是属于古蝶君的。
“很可惜,我都已经做了。而且做得天衣无缝,一点破绽也没有啊!”古蝶君得意的嗤笑道。那原本不可能会出现鄙夷的漂亮脸蛋,此时竟显出十分的不屑和骄傲。
“你不会成功的,霍赦霆会识破你的!”蔻儿紧跟着嚷道,她没想到,仅仅两个时辰内,她的世界竟全变了样,几乎摧毁了她所有的意志。
“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仔细的看着我,桑蔻儿,现在的我和你有什么不同?”古蝶君抬起头,模仿她的一举—动,包括她的神情、笑容、举手投足全模仿得维妙维肖,根本瞧不出有任何破绽来。
“你取代不了我的,赦霆他——”蔻儿撑起身子,坚强的和自己的脸孔面对面,相凝而视。
“别口口声声霍赦霆、霍赦霆的!听着,他是我的丈夫,待会我就和他拜堂成婚,进洞房——”古蝶君冷不防的,狠狠地往蔻儿的脸上一甩,打的虽是以前自己的脸颊,但可却一点也不留情哪!
双颊被打得刺麻的蔻儿,强忍住愤怒。极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但一思及古蝶君将取代她的地位,成为霍赦霆的妻子时,她整个人便有如万刃刺剐。
“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你会后悔的!”她愤恨的用手撑住桌缘,提高音量地嚷道。
“不,我要你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要你亲眼瞧见我和霍赦霆成亲,我要——”
“够了——不要再说了!”蔻儿嘶声喊道,双手捂耳地摇头拒绝着。她不停地眨眼避免泪水滚落。
蔻儿的痛苦,反而使占蝶君笑得更放浪,她转身命令道:“灿心,你继续装扮小莲,好跟我回霍龙堡,算算时辰,吉时也快到了,希望还没有人发现桑蔻儿失踪了才好,等会儿凡事放机灵点!”
“是,寨主!”灿心应声道。但想不到语一毕,立刻被寨主挥来一巴掌。
”以后别叫我寨主,就算在私底下也不行!这一巴掌算是给你记取教训!”她严厉地斥道。
“……是。夫人!”她唯唯诺诺应许着。
“嗯!”占蝶君重整衣衫后,回身绕着不发一言的蔻儿,缓缓在她身子旁走动,似乎在打量、算计算什么似的。
“至于你嘛——”她挑眉一笑,“我刚才说过,我不会让你错过这场婚礼的!”她继而向弟子命令道。
“把她带到婚宴上!但别让他人看出异样。记住,在别人眼中,她可是你们的寨主!”
“夫人,让她出现在霍赦霆面前——”灿心向前踏一步,在她耳边说道,
“放心!她说得再多,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至少绝不会有人去理会古蝶君的!”古蝶君对于这场游戏,仿佛已沉溺其中。她认为假使没有桑蔻儿在旁观看,这原本是属于她的婚礼的话,那么将会大大减低了她的乐趣!
“你不怕我当场拆穿你的阴谋?”蔻儿僵硬地挺起肩膀,试图保持冷静,
“既然我敢这么做,自然有我的胜算!我古蝶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一说完,就从腰际袖珍袋中掏出—粒黑色药粒。
“来吧!我正诧异你怎还未对我下毒手,以为你不敢咧!”不用多作揣测,蔻儿也能猜出个一、二。
“哼,有什么我不敢的!你的身体我都敢盗用了,更何况是结束你这微不足道的卑贱性命!”她扣住蔻儿的下颚,硬将毒丸塞进蔻儿的嘴里。根本没功夫底子的蔻儿,力道哪敌得过古蝶君。
当药力经喉入肚,呛人的异味涩毒她的咽喉,不难受,逼得蔻儿直声咳嗽着。
“你给我吃了什么?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她咳得直喘气道。
“哈!哈!你死了对我好处,甚至会坏了我的大事!
刚才给你吃的药丸,只是要给你一丁点教训,控制你的行踪,如果你每天在傍晚前不按时吃下这特制药丸的话,将令你如同陷身水深火热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哪!”她细声地说道。仿佛方才那席话对她来讲,只是家常便饭的事,压根不将一条生命放在眼底。
“干脆一刀杀了我吧!否则我是不会放弃向你讨回这笔债,要回我的身体的!”
“想死?可以!不过现在不是杀你的好时机,况且我并不希望你死在我手里……到时候会有人替我结束你的性命的。”
锣鼓喧天,这是场轰动全江湖的婚宴,受邀的名门百官,或是奔走天下居无定所的大侠,全在这时纷纷聚集在霍龙堡,能受邀到此参加婚礼的人,无不视为最高的荣耀。
这场婚礼依照纳采、闻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这“六礼”程序而行,没有一个细节含糊略掉。所有霍龙堡的宾客或是堡里堡外的农民、佣仆,将这片土地拥得水泄不通,擦肩接踵的,热闹得简直将天空给掀了!
在人挤人的人海中,在最不起眼、最隐密的角落里,站着一纤细的人影,从她微晃难立的身子看来,似乎下一秒就要昏眩倒地似的。
她是谁?是古蝶君……不,她是桑蔻儿,是桑蔻儿!
蔻儿心中百般苦涩痛快地重复问着自己!虽然她如此在内心里挣扎强调着,但事实终究是事实,这是她逃不掉避不开的,现在的她只能站在远处,无助的看着婚礼顺利热闹的进行着。
旁人眼中所见的她,是古蝶君!看的也是古蝶君的脸、眼、唇,和那美丽的身形,哪知在那躯壳下,是她桑蔻儿的灵魂!
天哪!这种苦能向谁倾诉?这种折磨何时才能尽?
此时广场中又是阵喧腾!
蔻儿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抬眼瞧霍赦霆携同她桑蔻儿——不,古蝶君出现在城墙上的城楼,两人相拥上堡俯瞰全城。如此出色的一对璧人立即赢得守候在广场下众的呼声赞美。
霍赦霆胸膛里的“桑蔻儿”好美,美得令人屏息,美得绝尘绝世!再多的言语也形容不了此刻的新娘子,穿戴凤冠霞披的她,才轻轻扯高嘴唇,就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不——蔻儿捂住双唇,嘶声低哑地呢喃着。她一望见霍赦霆,整个人随即崩溃。原本强忍的悲切也形同冷风般,侵蚀她全身的骨子。
“我才是蔻儿呀!赦霆,看看你怀中的她,她并不是桑蔻儿,是古蝶君的灵魂哪——我才是你真正的蔻儿呀——”蔻儿想大声呐喊,但泪水梗住了她的话,一连串的嘶喊,怎奈竟变成不成音的低语。
她掉泪了!在她瞧见霍赦霆低头深情凝望怀中的可人儿之时,蔻儿知道一切都毁了!他分辨不出来!他压根不会去发觉“桑蔻儿”的异样之处,更绝料不到与他成婚的是古蝶君——半个桑蔻儿!
一阵冷风袭脸,吹凉了脸颊上的热泪!蔻儿举手轻触冰冷的泪水,忧凄地盯着手指上的泪,怀疑她流的是桑蔻儿的泪,还是古蝶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