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一早得到小姐的叮嘱后,便来回奔波于市场和府里,手脚俐落地打点一切。等到米粮都已经上了骡车后,大乔便催促湘儿快去换上男装,自己则在门口继续打理必备物品,一面等候。
虽然已然确知孙策此时不在府内,大乔在检点随身物件时,心头还是不自禁地有些紧张,又有些喜悦,却也有点惆怅。
昨日孙策热诚的邀约还在她心上回响着,就算只是客套,毕竟还是生平头一次,有人表示对自己的才学有兴趣,所以大乔还是觉得感动不已。
总算现在能对他做出一些回报了。大乔望着骡车上那一捆米,心中想起第一次听到孙策大名时,就听说了他很得民心,士人百姓都乐意为他奔走效命的传言。当时还有点半信半疑,没想到在见过他一面后,如今自己也变成甘愿为他效命的其中一分子了。
想着想着,大乔唇畔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转头看着门内,心里微觉疑惑,怎么湘儿去了那么久?
正当她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时,忽然就见到一个身着鹰背褐色长袍、个子矮小。面黄肌瘦的男子,打从门内朝着自己飞奔过来;直到他奔得近了,大乔定睛一瞧,才赫然发现,这个生得眉清目秀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妹妹所扮。
“妹妹,你……”大乔惊讶得不出话来,只是瞪着小乔看。
小乔一跨出门,就气喘嘘嘘地嚷着:“姐,湘儿……湘儿她走不动啦!”
“怎么走不动啦?”大乔大吃一惊,连忙问:“她前不久还好好的呀!发生什么事了?你又为什么换上了男装?怎么把脸弄成这个样子了?”
小乔一摊双手,说:“湘儿大概是吃坏了东西,刚才从市场回来后,忽然就开始腹泻了,别说陪你去送粮,现在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出门啦,所以她托我来转告,不过我想你终究需要人帮忙的,所以就自作主张换上了男装。”转了个圈,又问说:“怎样,我扮得还挺像的吧?我还特意在脸上搽了黄粉,这样看来就更有男子气息了,是吧?”说着,脸上还显得颇有些得意。
大乔微微一楞,再打量妹妹这身装扮,想了想,心中忽然若有所悟,双眉一轩:“只怕湘儿不是吃坏了东西,是被人下了药吧?我猜得对不对呀,妹妹?”
小乔听了,一双灵动有神的漆黑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随即抢嘴笑说:“唉呀,什么都瞒不了姐姐你。好吧,我承认我是动了那么一点手脚,但是爹说过,这事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眼前只剩下我一人能陪姐姐你一起去送米粮,没有别的人选了,这是情势所逼,不得不然啊。”说罢,绽开笑容,自己跳上了车夫的坐位,拉起了疆绳。
大乔又好气又好笑,想起小乔昨晚那个诡异的笑容,心中雪亮:看来昨晚她就已经在计划这件事了吧。但是想到她能如愿与自己一同前去,心中也不禁替她高兴,不过她也很担心湘儿的状况,便追问妹妹:
“你到底是对湘儿动了什么手脚?这般腹泻不止,会不会有损她的身子?”
小乔嘻嘻一笑,说:“我只用了一点点郁李仁泡在茶中罢了,大概过得一两个时辰就没事了。其实若不是她,我还没办法有这个机会,感谢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害她坏了身子呢?姐姐你放心,回来我就会去向她道歉的。”
大乔吁了一口气,笑斥道:“真只有你想得出这种主意来!其实只要和湘儿商量好就成了,何必真让她受这种苦呢?”
“不成呀,现在人人都知道湘儿今日真的是身子不舒服。没法动弹,如此一来,这事若是被爹知道了,顶多由我来领受责罚罢了,你和湘儿事先不知情,爹也就怪不到你们了。”小乔朝姐姐招招手:“姐姐,快上来吧!”
大乔一跃而上,坐在妹妹身旁,轻轻一叹,说:“其实你不必冒这个险的,刚才湘儿已经问过了,孙策此时真的不在府内,咱们去了也见不到他的人,你这一趟不就白跑了吗?”
“说不定他临时有事,回到府内了呢?”小乔提起僵绳,一声轻叱,那头骡子“嘶——”地长鸣一声之后,这才开始缓步向前,慢慢走了起来。
大乔低声说:“这机会很小,怕没有千万分之一吧。”“那么我就要赌这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小乔秀眉一扬,笑说:“就算真的见不到他,那也有好处,至少如爹所愿了,即使被发现,我也可以少受一些责罚呀。”
“……那也说得是。”大乔轻轻应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小乔一面驾驭着骡子,一面用眼角余光悄悄偷觑着大乔,只见她抿着唇、双眼凝视看前方,神色看来并无异样,但是小乔总觉得姐姐和从前有些不同了。总归来看,应该是姐姐陷人沉思的时候多了,不过其它方面倒是一如往常。而俗话说:人心隔肚皮,所以小乔实在也不太明白姐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八成和孙策有关。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小乔更想见到孙策,亲眼瞧瞧这位举止不凡、英气逼人的年轻将军,到底有多么地令人折服。不过这就得碰碰运气了。
小乔自认运气向来不错,加上她心思机敏,所以平时玩六博、格蒲等游戏时。常是得胜的一方,现在她满心期盼这番好运能延续到这件事上,说不定除了孙策外,还能见到其它名闻天下的将颌如黄盖、程普也说不定呢。
两姐妹各怀心事,没有催着赶路,再加上这头骡子除了本身屠弱之外,身上还负担了人和米的重量,因而走得更加慢了;既然没有人叱责,它也就得其所哉,继续缓步向前行,因此一段不算长的路程,竟让它走上了将近半个时辰,不过终究也走到了官署前。
转过了那个令人屏息的街角后,大乔抬眼看着前方,心中一阵激动,低声对妹妹说:
“到啦,就是这栋屋子。”
小乔得到姐姐的提醒后,急忙一勒但绳,那骡子一声长嘶后停了下来;而小乔正好借着这片刻,睁大了眼,只是急着将这官署上上下下给打量个透彻,什么事都先抛在一边;直到大乔下了车,转到车后检查过米粮后,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急忙下车帮忙牵着骡子,随着姐姐走到那道朱红色的大门前。
尽管一路上小乔都只觉得兴奋和新奇,一点也不害怕,但是当她眼见姐姐和戍守在门前的士兵交涉说明来意,而那名士兵以怀疑的眼神来回扫视姐姐和自己的脸上时,虽然她一句话也不用说,却还是不免开始紧张了起来。渐渐地,她只觉得自己手脚发冷,背脊上冷汗直冒,觉得心虚得不得了,只能猛咽口水,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起姐姐上次竟敢单身前来的勇气了。
趁着士兵进府里去通报的空档,大乔回过头来,立即就发现了妹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神色看来有些惊惶,双手也是不自觉地牢牢握着骡车的缰绳不放。她微微一笑,轻声对她说:
“别担心,这里有我撑着呀。你只要记得,等会当管家出来时,要扮得像个男孩子就是了,其它的就由我来应对,不用怕。”
小乔只觉得双腿像灌满了醋似的,又酸又软,先前的勇气早不知飞到哪儿去了,但是此行的目的,倒还记得清楚,颤声问说:“那位讨逆将军……现下可在府中吗?”
“不在。”大乔摇头,微微一笑:“不过这原是咱们意料中之事。”
小乔一旦知道孙策真的不在府中时,满心的期待登时化为失望,把原先的紧张之情给驱了个干干净净,睁大了眼看着大乔:“姐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难道你不想再见到讨逆将军吗?”
失落感压倒了小乔心中原先满溢的恐惧,既然已不再紧张,她的口齿也就跟着震动了起来。
大乔一愣之后,随即别开了眼望向大门,低声回答:“这事,原也由不得咱们,你忘了爹是怎么说的吗?我先前鲁莽的行为,已让爹十分为难了,现在又怎能忍心再违逆爹的意思呢?”
小乔眼看着姐姐真的不打算再见孙策,心中登时急了,慌忙伸手拉着大乔的衣袖说:“姐姐,来都来了,就再见他一面又有何妨?我不信你不想见到他,昨晚你在弹奏那曲‘右所思’之时,只怕心中想的便是和他会面的情景吧!”
“这……”心事陡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妹妹说了出来,大乔登时粉脸胀得通红,神态扭促,但是只不过一瞬间。她便又宁定了下来,叹道:“就算我真想再见到他,那又如何?他现在真的不在府中,想见,也无从见起呀。”
“如果能进府里的话——”
小乔正急着想说服姐姐时,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吱”地一声轻响,夺走了她的下半句话,两姐妹同时转头望向大门。
门扉缓缓地开启了,然后一位灰袍中年汉子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步履矫健地下了台阶,直走到二乔面前,立即打躬作揖,朗声说:
“敝姓韩,是将军府中的管家,乔孝廉二度光临,真是敝府的荣幸,可惜将军此刻并不在府内,无法亲自迎接,但是将军曾经交代过小人,若孝廉肯再来访的话,必当好好接待,因此小人在此先代将军致歉,这就请孝廉人内稍候,待小人通知将军回来。”转头看着小乔,觉得两人面目依稀有些相似,而小乔的衣着打扮又不同于佣仆,因此问道;“请问这位是……”
大乔心头一喜,认得此人正是上回迎自己进府的那个中年汉子,正待要说明来意,忽然听他问起小乔的身分,于是顺口诌说:“他……他是我的亲弟弟,名叫乔桓。”交代过后,便又说道:“自从上回拜会过将军之后,小人对将军的雄志仁心真是倾慕不已,因此今日专程送来一些米粮,宛城中大伙儿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盼望能对将军讨平叛乱有所助益。”
韩管家先向小乔施礼之后,目光扫过她身后的骡车,随即深深一揖,对大乔说:“孝廉如此盛情,真是令人感激不尽!这就请随小人人内稍坐,待将军亲自过来致谢。”
大乔急忙回礼说:“不敢有劳将军,在下有要事在身,恐无法久留,便请韩管家先代将军收起在下这分微薄的心意。”
小乔睁大了眼,新奇地瞧着姐姐维妙维肖地扮演着男人,与韩管家从容应对,心里正兴奋,却又见韩管家一直力邀姐姐和自己人府等候孙策,但是姐姐却是不断推辞。
小乔心里明白,大乔一定是顾虑着爹的那一番话,因而才急着卸下米粮便走,不欲多待,但是姐姐的心思和她偏偏完全相反!
小乔可是恨不得能立即人内,直等到孙策回来,但是她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说服姐姐,他们二人一推一拒之间,自己也不方便插话;眼看着姐姐意志甚坚,说了几句话之后,甚至主动绕到车后,要自行卸下米粮,小乔心头一急,脑海中灵光忽现,立即匆匆赶上前去,作势要帮忙大乔卸下米粮——
“啊哟!”一声尖叫之后,小乔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在地。
大乔和韩管家均是吃了一惊,两人同时伸手,一左一右地扶起了小乔,只见她脸上。身上都沾满了尘土,双腿在泥土地上一跌一滑,虽然并未磨坏衣裳,但是实际上却当场将她柔嫩的膝盖擦出了一道道血痕,只痛得小乔泪眼汪汪、眉头紧皱地看着姐姐。
“怎么啦?受伤了吗?”大乔兄妹妹这般情状,担忧得一颗心怦怦直跳,一叠声地询问;“痛得厉害吗?”
韩管家当机立断,对大乔说:“看此情形,令弟恐怕是受伤了。敝府中备有上等伤药,这便请孝廉与令弟随小人人内,若是令弟伤势严重,那么事不宜迟,咱们该当立即请大夫过来诊治才是。”
大乔见到妹妹脸上痛楚的神色,心中又急又慌,只想赶快察看伤势如何,但是又顾虑到妹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身分,尽管身着男装,也不宜就在此地卷起裤管检查伤口,因此听到韩管家的提议,不及细想,便点头同意了。
“那么就叨扰了。”转头忧心忡忡地柔声问小乔:“还走得动吗?”
小乔伤口确实疼痛,正在犹豫间,韩管家已义不容辞地毛遂自荐了,朗声说道:“为避免伤口因为行动而恶化,此事就请让小人来代劳吧。”说罢,踏上一步,就作势要背负起小乔来。
他此举纯粹是出于一片好心以及待客之道,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对于他的热忱,却吓得大乔睑色发白,小乔也不自禁地倒退了一大步,双膝一软,差点又跌了下去,急忙强忍着痛,对韩管家说:
“真是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自己还走得动,才用麻烦您了。”赶紧握住姐姐的手臂,自己一破一拐地,慢慢走进府里去。
其实小乔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以受伤治疗为名,好将姐姐骗进府内罢了,不料这下子却假戏真做,自己真的受了伤;偏偏这将军府里又是面积宽广,从门口到大厅间,足足有上百步的距离,这段路走来,伤口抽痛不已,小乔心中真是叫苦连天,不禁开始有点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假装跌倒了。
进到大厅之后,韩管家立即命人取来伤药、清水及其它的疗伤用品,大乔接过后,找了个借口支开众人,这才轻手轻脚地翻起了小乔的裤管,仔细审查她的伤势、总算除了擦伤之外,别无其它,大乔这才放了心,轻吁了一口气。
她仔细而轻柔地先用清水洗涤妹妹的伤口后,再敷上伤药,然后以布条包扎妥当后,这才抬头微笑着对妹妹说:
“好啦,没事了,不过接下来大概会有七、八天的时间,你可不能随意走动了,不然小心留下疤痕。”
其实伤口经过处理,又敷上了药之后,小乔已经觉得伤口的创痛大为减轻了,但是她担心自己倘若表示情形好转,姐姐又会立刻想起此地不宜久留,急匆匆地要离开,那么自己这个伤不就自挨了吗?于是紧皱起眉头,委委屈屈他说:“姐姐,只要一动,伤口就痛得厉害呢。”
大乔柔声安慰:“好妹子,你先忍着点,等会我请人扎个担架送你上车……”
她话声未落,然而就在此时,厅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男子嗓音,问说:“是谁受伤啦?”
接着脚步声响,有两人并肩跨进厅里来。
适才大乔记挂着妹妹的伤势,其它什么事都来不及想到,一心只想赶快减轻妹妹的痛苦,直到耳中听到了那句话,她这才蓦然想起,自己在忙乱中,竟然已经进到将军府里了。
距离上回来访,其间相隔不过一日,那声询问在大乔听来,自是异常耳熟,却也令得她霎时心湖波动、思绪纷乱如麻。爹爹千交代、万叮嘱的,就是不希望自己再见到孙策,然而自己现在却落入了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依眼前情势看来,已是躲避无门了,当下只得强自镇定,匆匆放下小乔高高卷起的裤管,站起身来。
“小人冒昧再度来访,还请将军恕罪。”说着,偷偷微抬眼帘潮前方瞄了一眼;只见孙策面带笑意,偕同一名陌生男子走了进来。
“原来孝廉还没有离城,那可真是好极啦,今天非得好好和孝廉倾谈一番不可了!”顿了顿,又笑说,“何况孝廉还带来粮食资助我军,真可说是大功一件,在下感激都来不及了,又何罪之有呢?”
热忱的话语、爽朗的神态,确实出于至诚,这一番话说来,令大乔一颗芳心不禁又惊又喜,虽然仍是低着头,心情却已和之前的紧张大不相同了。
其实不止大乔心中狂喜,孙策心中也是同样高兴。
打从上次初会大乔,纵使“乔斐”辈分低、又是来自外地,在众多宛城乡绅面前不便多言,但是孙策眼光何等敏锐,却已看出她胸中才学绝非泛泛,听说她即将离去,正自惋惜;不意今日如此人才竟又主动上门拜访而且还送上了一升米粮,孙策自是心中喜上加喜他天性本就豪迈不拘小节,不但对之热情相待,而且爱屋及乌,对于小乔也一并加以另眼相看,关切地问说。
“听韩管家说道,令弟受了伤,伤势如何?可需要延请大夫前来吗?”
因为治伤之故,小乔正坐于席上,被立于身前的姐姐给挡住了视线,此刻听到孙策问起自己,立即伸长了颈项,从姐姐身旁探出头来拼命张望,这才看清了说话之人面目英俊、豪气迫人,自然便是孙策无疑:然而在大厅之中尚有一名男子,脸上微带笑意,正站于孙策身旁没有开口。
此人看来与孙策年纪相当,身高膀宽,较孙策还要来得高壮些,而容貌虽不如孙策那么俊美,然而浓眉俊目、脸上掩不住的精悍之色、目光如电,更显得他英气勃勃、气度不凡,足见此人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了。
见他如此气势,小乔正在思量间,心中忽然一动:莫非他就是孙策的总角之交周瑜?
小乔心中想着,眼角却也没有遗漏了姐姐以眼神传达的暗示之意,因此暂时将揣测的心思摆在一边,朗声说道:
“小人乔桓,拜见将军。”一面说着,一面强要起身施札。
其实她并不善于假扮男人,兼之本身语音又是清脆娇媚,即使刻意隐藏,却仍是难掩雌声;所幸她年纪幼小,脸上犹带稚气,男子十四、五岁尚未变声,虽不多见,倒也不见得如何怪异。
因此孙策没有多疑,见她容颜秀美,说话之际神态不亢不卑,心中倒也是颇有好感,因此笑着一摆手,说:
“乔兄弟身上有伤,就别再理会这些琐碎礼节了,快坐下。韩管家可拿了伤药来了吗?”说着,转头就要去询问。
大乔急忙一长揖,代小乔回答说:“将军心意,小人与舍弟感激不尽。韩管家适才已给予小人伤药救治,所以此刻舍弟之伤已无大碍了,多谢将军关心。”致谢过后,又致微侧身,对那名陌生男子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问说:“小人斗胆臆测,还请将军与先生莫怪。敢问等驾,是否便是江夏太守周瑜周先生?”
小乔听到姐姐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不禁兴奋起来,急忙转头也紧盯着那名汉子瞧,看他是承认还是否认。
那人并没有立即回答,却是先转头与孙策对看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微微一笑,然后才回过头来,对两姐妹一拱手,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两位女孩,说:
“乔孝廉好眼力,当真是名不虚传,在下正是周瑜。”声音低沉有力,听来十分顺耳。
小乔见自己与姐姐的猜测果然不错,此人正是素有将相人才之称的周瑜,真是喜出望外,一时忘了伤口痛楚,笑逐颜开地随着姐姐拱手行札;若非她内心稍有顾忌,担心自己扮男子扮得不好、说多了话会被揭穿女子身分,现在她必定是抢在姐姐前头对周瑜说话了。
然而相对于小乔的兴奋,大乔则大概是因为先前有了会见孙策的经验,所以再度面对如此出色的青年才俊,便显得含蓄许多了。只是镇定自若地微笑着,对周瑜自我介绍说:
“小人乔斐,这位是舍弟乔桓,咱俩均已久仰太守大名,不意今日竟能在此得见,先前若有冒昧之处,还请太守见谅。”
“不敢。”周瑜还礼,微笑说:“在下早已从伯符兄的口中,听说了孝廉的才情过人,今日既有此机缘,定要好好向孝廉请教一番才是。”伯符是孙策的字,当时的人以称字为亲,周瑜和孙策二人情同兄弟,自是以字相称。
孙策笑盈盈地在一旁,等到三人互相寒暄过后,当即撇席迎请大乔和周瑜一同人座,笑说:
“今日一早公瑾来访时,我便已向他提过了孝廉你,正在遗憾没能介绍你们两位才子相识呢,没想到峰回路转,虽未刻意安排,大伙儿还是碰巧遇上了。难得有这般机缘,自该好好庆祝一下才是。”说罢,立即命令随侍一旁的韩管家前去备酒。
大乔和小乔往常只有在逢年过节之时,才会应景地饮酒,平日则是滴酒不沾,因此深恐姐妹俩会不胜酒力、露出破绽,故极力推辞;但是孙策兴致甚高,连声呼唤。过不多时,四名外佣便已端来了酒杯、斟上酒来,尚未及饮,酒香已是扑鼻而来,味烈且醇,风味浓郁。
大乔光是闻得那股酒香,便觉得全身发热,似已微醇,但是见孙策如此热忱。心中既是欢喜,又觉得不便拂逆其心意,因此当孙策亲自举杯劝酒时,终究还是端起了青铜杯,呷了一口,当下便觉得胸腹之间透出了热气,全身暖洋洋地甚是舒适。
孙策先以主人的身分邀饮了第一杯酒,随即在寒暄间,周瑜又以陪客身分再劝进了一杯之后,孙策亲眼见到大乔白玉般的面颊上微现一抹淡淡晕红,浅笑盈盈间,更显得容光照人、世间无双,虽然心中确信乔孝廉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但是见到如此容颜,孙策心中也不禁暗想:这乔孝廉若是生为女儿身,该会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呀!
不过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间即过,孙策先定了定神,于闲谈片刻之后,挥手命韩管家等人退下,待得厅中只剩下在座四人之时,便即端容以对,开门见山地问道:
“昨日听得孝廉畅谈荆州情势,已足见孝廉对天下情势必定有深刻研究,此间没有外人,在下想要请教孝廉,目前既己收复了吴、会稽、丹杨及庐江等郡,若要建立如同齐桓、晋文一般的功业,依孝廉之见,究竟该从何处着手,才能既保有此四郡之地,又进而能平定天下?”孙策的问题既坦白又直接,同时亦凝视着大乔,目不稍瞬,竟是令她完全没有闪躲的余地;而面对如此坦率的目光,大乔心中难免微感慌乱,但她可不是滥竿充数的泛泛之辈,在一楞之后,随即宁定了下来。
其实这个问题对居住于江东的大乔而言,可以说是切身相关的事,因此在她心中可是早有思量,既然孙策问起,难得有公开述说自己见解的机会,虽然有些紧张羞怯,大乔却仍是鼓起了勇气,大胆地说:
“将军既然垂询,小人便直言不讳了。若是依目前天下情势看来,汉室若要复兴,只怕是遥遥无期,而北方不论最后是袁绍吞并了曹操,或是曹操消灭了袁绍,都不是能够轻易铲除的对象。反观南方,不但土地肥沃,五谷易生,兼且北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若能取得整个长江以南的地区,便既能抵御北方强敌,同时并可内修政教,巩固政权,然后才能凭藉着兵精粮足的雄厚实力,静观北方变化,再进而图取中原。”
大乔一面说,一面小心地观察孙策。只见他不发一言,微侧过头,脸上露出了仔细倾听的神情,同时更不时地微微颔首,显得十分赞同自己的论调。
大乔见他如此神色,胸中陡然信心倍增,顺了口气,继续侃侃而谈,一抒心中理想:
“依小人之见,荆州地方富饶,地势又有利于防守,而如今的荆州牧刘表虽然仁民爱物,但是生性多疑,行事又犹豫不决,毫无决断能力,在当今如此的时局里,是守不住荆州这块土地的。而将军又擅于用兵,不如就趁此时机,先取得豫章郡,再西进荆州,将整个长江天险据而有之,即取得了地利;有了地利之后,再行德政赢得民心,使治下人民同为将军尽心效命,是谓人和。有了地利与人和之后,再静待天时,然后便可一统天下,成就功业。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孙策听罢,不禁叹道:“孝廉洞察时势,见识深远,这番谈论,实在是深获我心啊。”
大乔对自己的见识虽然颇有几分信心,但是见孙策如此赞赏,心下仍觉得十分欢喜,急忙谦逊几句:“将军谬赞,小人愧不敢当。”
孙策闻言,剑眉一轩,但然笑说:“怎么当不起?实不相瞒,在下经过了一番思量,又听取公瑾及其它诸位将领的意见后,心中其实也有这番打算了。只是豫章太守华饮向来仁厚慈爱,甚得民望,遍郡中上下一心,若想取得此郡,只怕并非容易之事。”顿了顿,又朝大乔一拱手,问说:“对于这种情势,不知孝廉心中是否另有高见?”
大乔微一沉吟,说:“说有什么高见,那倒是不见得,只是依小人所见,华饮此人忠厚亲和有余,魄力却是颇为不足,论起行军打仗,绝非将军对手;只是一味以发动战争为手段来取得城池,既耗粮、又伤民,并非是最高明的方法,小人私心里倒是常想,华欲既然爱护百姓,又早知将军用兵如神,若能先行派人予以分析利害得失,予以劝说,或许能不费一兵一车而屈其兵,如此结果,不是更加理想吗?”
“真是高见!”孙策一击案面,显得十分高兴,不禁高吟:“正所谓百战百胜,非差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
大乔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接下去吟道:‘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也。’”
语毕,孙策和大乔在刹那间,只觉得彼此心意相通,不由得相视而笑。
原来刚才孙策所吟的辞句,竟是大乔平日最有研究的(孙子兵法的)中的文句,也正是她之所以会有这一番建议的基础论调,听得孙策心领神会、引证兵书,大乔心中当真是惊喜交加,而其中喜悦之情却是占了绝大部分。
然而在孙策心中,此时却也是充塞着难以言喻的喜悦。虽然他早已看出了这位乔孝廉绝非等闲,但是眼见他的文秀外貌,并念及过去他曾任职衔,孙策纵然英明,却也难免先人为主地认定了“乔斐”是位徇佝狗儒雅的文臣,及至刚才他吟了那五句(孙子兵法)后,这才赫然发现,他对于兵书竟也是了若指掌,熟读活用,兵法之精,只怕不在自己之下。
这个事实,令孙策不禁大喜过望,当下便即举杯相对,朗声说:
“孝廉文武皆通,当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在下定要再敬你一杯,聊表心中敬意!”
孙策无意中觅得一位如此俊才,心中欢喜,自是不在话下,然而他却不知大乔得到这番称诈,在她心中,只有更加欢欣,不由得喜上眉梢、抿嘴一笑,心中暖洋洋地,顾不得自己量窄,也要和地干了这一杯。
“将军过奖了。小人并未上过战场,不过靠着读了几本兵书,能够引经据典罢了,如此浅薄才学,又岂敢在将军及周太守面前,称得上有武才呢?”
孙策微笑:“自古英雄乐建功业,倘若孝廉愿意投笔从戎,在下在毕营中绝对是竭诚欢迎,况且孝廉如此聪慧,只要将胸中才学落实于现实中,未来功名自是无可限量。”
孙策虽未直言,但是他语气中的邀请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了,大乔心中无比激动,当下真想便点了头,从此跟随孙策奔驰沙场、征战四方,但是女儿身却使得她不得不硬起心肠顾左右而言它,再度辜负了孙策的一番心意。
孙策两次相邀,都遭婉拒,但是细察大乔神情,却又不像是毫无兴趣,他心中也是十分纳闷。莫非孝廉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倘若真如自己所想,那么即使现在明言邀请,对方也不可能会答应,倒不如先在言谈之间,套问出孝廉心中顾忌之处,好助他一臂之力早日解决顾忌,再该此事要来得周全。
主意既定,孙策也就不急着劝说大乔,当下两人只是谈论各家兵法,各抒己见,虽然仅是纸上谈兵,却也已愈说愈是投缘。
同时进了府里的小乔也是喜读兵书的,但是此刻她却是未发一言,只是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姐姐。
姐妹十五年,小乔却是不曾见过大乔如此神采飞扬的神情,但见她秀眉微扬、双眸晶亮、玉颊晕红,脸蛋上的笑意始终不曾间断过,所有神态,都在在说明了乔现在心里是多么地快乐、多么地尽情,若非装扮精妙,那股神韵之美,铁定要令所有人目为之眩、神为之迷,但是小乔在替姐姐欢喜之余,内心深处,却隐隐感到了些许不安。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小乔一直表现得十分低调,始终没有开口加人谈论的行列中,如此沉默,直到她的目光无意间掠过了厅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小几上摆着一张色泽暗沉的古琴时,这才忽然眼睛一亮,所有担忧,登时全都给抛到脑后去了,当下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琴。
“乔兄弟可是对那张古琴有兴趣吗?”
蓦地,周瑜低沉的声音,不疾不缓地在小乔耳畔响起;小乔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原本相谈甚欢的孙策和大乔,经周瑜这么一问,也都转过头来望着自己。
小乔原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的,因此乍然单独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心中不免有些惊惶紧张,又想要借此机会要求走近细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才不失礼。心里不自禁地先胆怯起来了,嗫嚅着:“嗯,我……这个……”
她们姐妹连心,大乔只一眼间,便看出了妹妹的为难之处,因此当即朝孙策和周瑜一拱手,代替小乔回答说:
“实不相瞒将军与大守,舍弟向来爱好音律,尤喜抚琴,因此见到将军府上有如此好琴,便忍不住冒昧地多看了两眼,舍弟如此斗胆,还请将军及太守莫怪。”她虽然没有注意到那张古琴,但是将军府中的陈设,想来谅必不会是什么低劣物品,因此这么说来应该不会错。
“是吗?”孙策听了大乔的解释后,微笑地转头对小乔说:“想不到乔兄弟原来有此喜好,这倒是和公瑾的兴趣不谋而合了。若是有意,乔兄弟尽可走近去瞧瞧无妨。”
小乔听到周瑜也对音乐颇有兴趣,又惊又喜,不禁睁大了眼望着周瑜识见他炯炯有神的双眼也正望着自己,并未加以否认。
小乔不曾料想到如此擅于行军打仗的武人,竟然也会有如此雅致的兴趣,当下不禁脱口就问:“原来周太守也精研音律?”
“不过是略知一二,谈不上精通。”周瑜微笑回答。
“公谨此语不免过谦了。”孙策笑了起来,转头对乔家姐妹说:“二位大概不曾听说,公瑾自幼即喜好音律,亦善于抚琴,每当宴会之时,他即使已酒过三巡,倘若乐伎奏曲有误,也绝对逃不过他的耳朵哩。”
“当真?”小乔听到孙策这么形容周瑜,登时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周太守大生知己之感,笑盈盈地露出了唇畔两个小小的梨涡。
周瑜望着小乔甜美的笑容,微微一笑,拱手说:“在下所学,不过是用以自娱罢了,在乔兄弟这样的名家面前,这么说可真是班门弄斧了,”然后随即转移了话题,主动起身权迎:“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聆听乔兄弟抚琴一曲?”
他这么说,正合了小乔心意,当下谦逊了几句,便高高兴兴地起身来到案前,盘腿坐下,轻拨琴弦,校准音调。
她不过随手拨弄几下,便已感觉到琴声清雅,音色极美,厚而不重、清而不锐,果真是一具上佳的古琴。难得以这等好琴抚奏一曲,小乔心中欢喜无限,不禁转头看了周瑜和孙策一眼,见两位年轻将领如此神采,微一沉吟,对于要弹奏何曲,心头便已有了计较,朝二人一拱手,便朗声说道:“小人不才,这当下便斗胆献丑,为将军及太守弹奏一曲了。”
周瑜和孙策同时齐声回答:“乔兄弟请了。”
小乔嫣然一笑,便即轻挑慢捻,叮叮咚咚地弹奏了起来;琴声一出,当下大厅内便只有回响着悠扬动听的旋律,人人均是屏息倾听。
大乔平日虽然常听妹妹抚琴,但是小乔的高超琴艺配上了这具好琴,当真是相得益彰,心中仍是不禁要暗暗叫好,凝神细听;而孙策并不通音律,听得小乔弹奏,只觉琴韵显得精神奕奕、爽朗豪迈,今闻者大感舒畅之外,却是不明其中深意。
但周瑜却是精通音律之人。乍闻小乔抚奏,短短数句,已见功力,周瑜心中本已惊喜非常,再一细辨,更察觉出小乔所奏,乃是一古曲,曲出于《诗经》,名为“六月”,原是描述西周时,周宣王今得力大臣尹吉甫于六月天,领兵攻打北方的撅犹,并获得胜利归来后,欢欢喜喜地设筵慰劳众战友之意,并于曲末特别称颂了尹吉甫的一位素有孝友之名的友人张仲而小乔选择此曲,自然是以允文允武的尹吉甫来比喻孙策,而以张仲来暗喻周瑜了。
周瑜体会小乔如此巧思,加上琴音动人,纵使要求完美如他,亦不得不为之陶醉;再听得一段之后,更加地心神暗合,不由自主地按着节奏轻击出面,出声应和:
“……四牡修广,其大有颤。薄伐严允,以奏肤公。”
周瑜的声音本就沉浑有力,这一引吭而歌,更是好听,而小乔听得他出声相和,显然深明其意,心中喜悦,指下所奏音符,更是加倍精妙,两人一弹一唱,心意相通、合作无间,将这曲“六月”发挥得淋漓尽致,大乔和孙策光是在一旁听着,便感到胞中豪气顿生,热血沸腾不已;孙策更是连连举杯,胸怀大畅。
“……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鱼鳖烩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
当周瑜歌声止歇后不久,小乔右手一划琴弦,奏出了最后一个音符,琴声就在那宴饮的欢乐气氛中,嘎然终止。
众人犹自沉醉在美妙琴音中,无人出声,小乔自己也是深受感应,默然端坐于几前,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平抚心情,站起身来,转身对众人一拱手:“小人献丑了。”
“乔兄弟弹得好极啦,怎能说是献五?能够聆听到如此雅奏,当真是咱们的福气了!”孙策率先大声喝采,转头对大乔笑说:“相信孝廉必定时常能听得如此天籁,真是令人羡慕呀。”
大乔听到孙策称赞妹妹,心里也十分高兴,笑着回答。“将军过奖了。舍弟虽然曾学过一些抚琴的技巧,但是若非以将军府上如此好琴,也是弹不出这般琴音啊。”
孙策闻言,倒也毫不客气地点头:“那也说得是。”顿了顿,又笑说:“正如同咱们习武之人有了好兵器,才能如虎添翼一般,这具好琴,自然该由名师拥有,才是道理。今日听得乔兄弟精妙的琴艺,在下私心里想,它若非在乔兄弟手中,也无法尽显好处,徒然落得成为在下府中摆设,实在糟蹋了;今日得到两位相助,赠我军粮,正感无以为报,因此请乔兄弟收下这具琴,算是聊表谢意,还请勿推却是幸。”
“这……”二乔一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愣;两姐妹互望一眼之后,大乔急忙代表推辞:“咱们捐出米粮,只不过是想为百姓尽一分心力,本是分内之事,将军如此厚札,小人真是受之有愧,实在不敢收下,还请将军莫怪。”
孙策本来一直笑盈盈地,听到大乔仍旧出言推辞,索性将脸一板,说:“我说受得起,便受得起。莫非孝廉及乔兄弟是嫌弃本将军所赠之物吗?”
他年纪虽轻,却已身为统帅,平素指挥大军惯了的,只是把脸这么一沉,便自然有一股威严气象,二乔虽然心知地并非页的不悦,但是面对如此神色,却也难再却拒了,大乔当下只得叩下头去,说:“既然如此,小人只有多谢将军厚赐了。”
“两位不必多礼,快请起来罢,”孙策急忙回礼,并伸手扶起大乔。
一旁的小乔对于男人间交往的礼节并不清楚,见孙策一意坚持,正感惊喜却又有些慌乱时,见姐姐叩头,当下便有样学样,也跟着跪了下来叩头;见姐姐顺着孙策这一扶之势起了身,也就跟着坐直了身子。
她精于抚琴,如何不知一具好琴对于诠释乐曲有十分重要的影响,想到这具好琴从此便是自己的了,实在欢喜,心中所恩,不自觉地便流露在脸上,无暇怯细听姐姐与孙策又谈了些什么,只是独自坐在一旁憨憨地微笑了好一会,这才忽然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
小乔抬起头来,便迎上了周瑜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得到名琴,心中正开心,只是想起了刚才周瑜的唱和,心想他倒是个风雅之人,知音难觅,她正想开口与他结交,却又记起了周瑜堂堂太守的身分,两人地位相差悬殊,如何能给交?因此只得罢了,不再多想,只是对他的注视报以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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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开怀畅谈好不尽兴,一直到大乔坚持不得不拜别时,双方仍是感到意犹未尽,但是眼见客人去意甚坚,主人也不便勉强,是故当四人相别时,孙策和周瑜竟是依依不舍地直送到街头,目送二乔乘着骡车缓缓离去。
当骡车愈走愈远,眼看着即将就要转过街角的时候,周瑜直视着前方,没有任何预兆地,忽然开口就说:
“伯符兄,我想,这两人只怕并非是真的乔家兄弟。”
“我知道。”
孙策答得干脆,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只是凝望着那辆骡车转过了街角,消失在视线里。
周瑜眉头微蹙,沉吟了一会,喃喃地说:“他们究竟是谁?难道会是有什么难以告人的目的吗?”
“不过他们俩的学识才华可假不了,而捐出的这三千斗米粮也假不了。”孙策微笑:“他们俩的眼神正直,神态亦是坦荡磊落,这等神韵是乔装不来的,我相信他们绝非心有不轨的好邪之辈。”
“我也相信他们并非怀有恶意。”周瑜点点头:“只是你对于十人百姓向来是一般的尊重,更不曾因来人地位低下,便将其拒于门外,既然如此,这两人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如此伪装。”
“或许他们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孙策一笑置之,不打算深究:“既然他们没有恶意,又送给了咱们这么大的好处,似乎也没有必要去追根究底,不是吗?”
周瑜看看孙策但然豁达的神情,也笑了。
“说得是,是我太多心了。”
孙策嘿嘿一笑,拍拍周瑜的肩膀,说:“智者必然多虑,有你这般精细的兄弟在身边,我可就轻松得很了。这次想要破灭黄祖、还得要仰赖你这般细密的思虑,多想出几个好计谋呢。”
两人一面低声交谈着,一面并肩缓步走回府内,适才所疑心之事,似乎已被抛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