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紧临着利古里亚海,有着狭长漂亮的港湾。
凯撒琳饭店就位在靠海的——条公路上,一推窗,就有满天的海鸥,和迎风摇曳的帆影。
这天早上,骆奇从一阵电话铃声中醒来。
十分钟之后,他就匆匆走出饭店,独自来到一处矗立着许多白色雕像的堤岸公园,海风正轻轻的吹来。
白天的皮欧诺湾,自是有一种迷人的风情。
不知为什么,他发觉自己开始喜欢这里了,不仅仅喜欢这里的美,这里的海湾,这里的建筑,更喜欢这里的阳光、海风、落日、夜景,和艺术气息。
于是他停下来,点燃一根烟抽着。
一辆黑色轿车骤然驶了过来,停在他面前。
他立即熄掉手中的烟蒂,俐落的打开车门坐进去。
接着,车子就沿着海港一直飞驰而去,直到公路的尽头,出现一大片棕榈树林,才停了下来。
车上一个戴墨镜的男子,马上把一只长方型盒子交给骆奇,用冷峻而严肃的声音说:
“我叫安东尼,这是我们老板黄天霸替你准备的家伙,里面有手枪和子弹,你小心收好,千万别给警察发现,否则会有麻烦。”
骆奇一语不发的打开盒子,看了看那里面一把银色手枪,马上又掩回盒盖。
“放心!”他抬头说:“我骆奇在台湾的江湖道上,是出了名的冷面杀手,以我做事的原则,向来是天衣无缝,你回去告诉黄天霸,暗杀石家骏的计划,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绝不留下任何痕迹。”
“很好!”安东尼冷冷的笑着,“只要你把声势浩大的石家骏解决了,以后佛罗伦斯的整个势力范围,就会是我们黄老板的天下,再也没有人敢胆大妄为,想跟他抢生意、争地盘、竞标工程了。”
“可是我对石家骏一无所知。。
“别急。”安东尼随即把一个信封交到他手上,“这是石家骏的一切资料,你先带回饭店去研究,听说他这个人,生意头脑和手腕非常高明,他目前在侨界和商场都十分意气风发,不但懂得收买人心,也时常办慈善晚会,所以短短几年就冒出头,声望已凌驾在我们黄老板之上,更抢走他不少生意和风采,甚至连商业总会领袖这个龙头老大的位子,石家骏也不放过。”
“难怪黄天霸要除掉他。”
“是他惹毛了我们黄老板,也把天霸集团的面子放在地上踩,如果要怪,只能怪石家骏在佛罗伦斯扩张版图的雄心,太目中无人了,才得罪了我们黄老板,而引来杀机。”
“他创造自己的事业王国,并没有错。”
“是的。”安东尼冷冷的回答说:“他是没有错,只错在这个地方既然有了一个黄天霸,就不应该再有个强出头的石家骏。”他陡的斜睨骆奇一眼,“骆先生,你似乎问的太多了,杀手向来只问目标,不问缘由。”
“可你别忘了,杀手虽然冷酷无情,却也要顾得江湖道义,决不滥杀无辜。”
“当然。”安东尼邪恶的笑着,“以石家骏的所做所为,处处和我们天霸集团作对,他当然死有余辜,再说,你已经收下三十万美金的订金,就必须遵守道上的规矩行事。”
骆奇笑了笑。
“我既然来了,就会给黄天霸一个交代。”
安东尼提醒的说:“不过要暗算石家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据我所知,他身边有许多身手不凡的保镖,他不论出现在什么地方,总是大张旗鼓,场面浩大,你要接近他,似乎有困难,唯一的机会,就在他办寿宴的晚会上。”
“石家骏的寿宴晚会?”
“没错。”安东尼说:“每年六月中旬,石家骏都会在他生日这天,利用办寿宴这个名目,举行—场盛大的慈善晚会,也就是向社会局捐赠一笔庞大的救济基金,去改善贫民区里那些穷人的生活,说穿了,那不过是为了要增加他在这个地方上的影响力。所以当天,他都会邀请一些政府官员和商场上的名流仕绅,以及电视媒体记者一起庆贺,到时,你就可以趁着宾客众多的时候向他下手,他必然毫无心防,只是……”
“只是什么?”骆奇问。
“只是参加石家骏的寿宴,都必须要有他的邀请卡,所以,我们黄老板早就替你设想好了,就在你手上的信封里,除了石家骏,另有一份重要的电脑资料。”
骆奇很快的打开信封,一张信笺飘然而下,他迅速捡了起来,定晴一看,那信笺上面印着一个女孩的照片,一头整齐的妹妹头,一张美丽细致的轮廓,明眸皓齿,十分俏丽,而底下则有几行字迹,清晰记载着“她”的身世。
“姓名:石霜霜
年龄:二十岁
学历:佛罗伦斯大学舞蹈系的高材生
经历:爱舞成痴,目前是意大利一位出色的年轻舞蹈家。
个性:骄纵、刁蛮、任性和霸气。
家世背景: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父亲。”
不禁,骆奇一阵愕然,他抬眼问:
“这女孩是谁?”
“她叫石霜霜。”安东尼高声的回答:“是本地一个非常出名的富家千金,如果从她的‘家世背景’来看,她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父亲,再加上她也姓‘石’,就不难猜出她是谁了。”
骆奇睁大了眼珠。
“你说她是石家骏女儿?”
安东尼大笑两声。
“你很聪明,骆先生。”他说:“一猜就猜中了,想必你应该也猜得出来,我们黄老板为何要把石霜霜给卷进来。”
“我知道。”骆奇深思的说;“黄天霸要我接近石霜霜,是为了要利用她而得到石家骏寿宴晚会的邀请卡。”
“嗯!。安东尼点点头:“你真不愧是台湾江湖道上的第一号杀手。”
“但是这样做,对石霜霜太残忍,也太不公平了,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孩。”
“不管她是不是无辜,”安东尼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说:“这是我们唯一可行的办法,更何况,你成为一个名满天下的杀手,是不该感情用事,不该有满腹的柔肠,不是吗?”
猝然,骆奇被那几句话弄得哑口无语了,只在心里喃喃而困惑的说:
“是的。我既然蹈入了江湖黑道,既然做了杀手,就不该感情用事,可是为什么在碰上了夏紫云之后,我却迷失了,也找回了过去的柔肠,这倒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于是,那一夜,骆奇又来到了“布里蓝”。
一样的灯光,一样热闹非常,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他才悄悄在一个角落坐下,一个明亮的身影,立刻飘飞了过来,巧笑嫣然的对他说:
“是不是要来一杯草莓奶酪?”
他轻轻拾起头来,就一眼看见夏紫云,穿上“仙杜拉”的装扮,盈盈然的站在他面前。
“是你,紫云。”他燃亮着眼睛日叫,
“耶!”夏紫云又笑了,“在这里,你应该叫我仙杜拉才对。”
“可是你再怎么变,仍旧是原来最初的夏紫云。”
“好吧。”她柔柔的看他,“不管是夏紫云也好,还是仙杜拉也罢,你爱怎么叫,我都悉听尊便,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你今晚喝的酒,全部算我的。”
“这怎么可以?”骆奇不安的说:“我没有理由让你请客。”
“谁说你没有?”夏紫云脸上闪耀着光芒说:“你不但有理由,而且也受之无愧。。
“这从何说起?”
“因为你救过晓竹。”夏紫云眼睛里有着感激,“所以,你的这份恩情,我一直铭感五内,也念念不忘,坦白说,我更不知道要拿什么来回报你,只好请你喝几杯水酒,也算是聊表我的一番心意,希望你别再推辞。”
“但你赚的是辛苦钱,我不忍心喝下它,毕竟这家酒馆的消费太昂贵了,不如这样,改天你烧几样可口的小菜,请我到你们家的小楼去作客,那不也一样隆情盛意吗?”
夏紫云有些惊讶。
“你是说,你愿意再度光临我们那间毫不起眼的小楼?”
“嗯。”骆奇轻声应着:“我喜欢那里的阳光,喜欢那里的窗户,可以看见天空飘舞的白云,如果能在那儿喝杯酸乳或下午茶,顺便吹吹风,不也是一样浪漫的享受吗?”
夏紫云笑着。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我保证,晓竹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他一定会很高兴。”
“对了。”骆奇忽然问:“晓竹最近好吗?”
“当然好。”一谈起晓竹,夏紫云就满面春风,脸上堆满了笑容,“能碰上你这个‘贵人’,帮他逢凶化吉,算来是他辐大命大,当然好得不得了,就是顽皮了点,爱耍花样。。
“那是因为他的聪明和古灵精怪,不过,这样的孩子才活泼,也讨人喜欢。”
“可是他太贪玩了,老是让我担心。”夏紫云皱紧眉头的直视他,才发现自己的失礼,她马上说:“对不起,我实在不该和你谈起晓竹,瞧你来了一会儿,却还没帮你点酒,要是让酒店的老板看见了,准会炒我鱿鱼。骆奇,你今晚想喝点什么?”
骆奇想了一下。
“那给我一杯沙缇葡萄酒,一份沾酒饼,外加……”
“一杯草莓奶酪,对不对?。夏紫云马上接腔说。
骆奇潇洒的笑了。
忽然间,望着她那柔柔亮亮的身影,他竟有几分痴迷,感觉她更像一朵清丽的白色水莲,开在黑暗的夜晚,却是那么的一尘不染,那么的闪闪动人。
整夜,他就这样陷入了迷惘中。
而脑海里,全是夏紫云和仙杜拉互相交叠的影子。
他不停的自问,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是水?是火?是仙女?还是夜间精灵的化身?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被她那如谜般的魔力给收服了,这也是他再度走进布里蓝的原因。
夜深了。
他不知道这晚是怎么离开酒馆的,只记得自己和夏紫云踩着一地月色,从河岸大道,一直走到百花圣母大教堂,才停下了脚步。
夜晚的百花圣母大教堂,散发着一股神圣的雄伟和肃静。
就在那晚风柔柔的吹拂中,骆奇用一双如星般闪耀的眼眸,痴痴凝视着卸下浓妆的夏紫云。
一抹月光正洒在她飘逸如云的身影上。
“你怎么了?”夏紫云问。
“我……”骆奇像个被看穿心事的孩子,欲言又止的说:“我只是在想,佛罗伦斯的夜晚,真是浪漫极了,处处充满着惊喜,充满着艺术气息,尤其有你陪在身旁,更多了一份诗情画意。”
夏紫云笑着。
“如果你还有兴趣,我可以再陪你走一段,看看月光下的碧拉宫,波波里花园,还有米开朗基罗广场,是不是披了一层美丽梦幻的神秘面纱?”
“不。”骆奇轻轻说:“路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紫云,我只想把这里的神迹留住,只想把此刻化为永恒。”
说完,他突然一把抱住夏紫云,仿佛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他的血液中奔窜,然后,在她还没回神的瞬间,他那两片灼热而潮湿的嘴唇,就已像烙印般的盖上她的……
夏紫云只感到脑海里有如天雷勾动地火般的震荡,震得她整个身子都不知魂之所在,梦之所在,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才一把推开他,用一双盈盈如水的眸子,直勾勾的迎视着他。
“别怪我,紫云。”看着她眼神里的悸动,骆奇慌忙说:“我不是有意要侵犯你,而是……而是你的美丽和楚楚动人,实在让我情不自禁。”
“骆奇。”夏紫云更深更深的看他。许久,才轻启着嘴唇说:“我一点也不怪你,我知道,你大概喝醉了。”
“没有。”骆奇努力捕捉她的眼光,“我没有醉,紫云,我真的没有,也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做什么。”
夏紫云心跳着。
“我所以会这么做,那是因为我爱上你了,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你了,你知道吗?”
夏紫云悚然而惊。
“不会的,不会的。”她摇晃着身子说:“你不会爱上我的,骆奇,我只是一个平凡可怜,在风月场所讨生活的天涯歌女,而你,有朗朗的气度,有不凡的神采,你怎么会爱上出身卑微的我?”
“紫云。”骆奇再度抱住了她,激动的喊:“我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你看轻自己,虽然你沦落在酒馆里,可我看得出来你的洁身自爱,不染红尘沧桑,尤其在知道你的身世之后,我对你更多了几分怜惜,也想要好好的保护你。”
夏紫云用力挣开他。
“那只是你在同情我,”她说:“同情我和晓竹的遭遇,同情我们的天涯漂泊,骆奇,那绝不是真感情。”
骆奇慌了。
“你究竟要我怎样,才肯相信我的真心?”他看着她的眼眸深处,“是要我对天发誓?还是要我挖肝掏肺?紫云,坦白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为你深陷不已,或许我只能说,这是冥冥中的安排,注定我要来这一回,注定我要遇见你,如果说我痴狂,说我鬼迷心窍,我也认了,因为,我的职业早已练就我的冷酷无情,早已让我不敢谈及感情,但你的出现,却溶化了我心中那道牢不可破的冰山,就是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紫云,我这样露骨的真情表白,是真的真的真的爱上你呀!”
他的一连串“真的”,听得夏紫云震动不已,眼泪就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你不要再说了,骆奇。”她抽噎的说:“你的真挚情意,我全然明白,也牢记于心,只是在你面前,我会有自惭形秽的感觉。”
骆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
“别担心。”他温柔的说:“不管你是不是自尊心作祟,不管你心中有多少的疑虑,我都会把你那要命的自惭形秽,连根一起拔除,也会用最真的情意,去治好你的眼泪。”
然后,他把唇瓣印烙在她的脸颊上,一一吻去她的泪痕,吻去她的忧伤和孤寂。
而耳边,矗立在教堂旁的乔托钟楼,正飘来午夜的钟声,是那么的悦耳悠扬,是那么的动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