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已经接连下了好多天,我的心也跟着天气阴霾了好多天。昨晚的气象报告明明说今天会是个好天气的,唉!
「啊!」我的叹息转为惊叫,连忙退后两步。可还是来不及了,我被一部经过的车子溅起的泥濘泼了一身。
返到骑楼下,我低头检视着白色洋裝「沦陷」的程度,心情一如其上的污漬,又灰暗了许多。我又看向天空,这,能怪谁呢?真要怪,恐怕也只能怪自己,老是这么心不在焉地。
癟了癟嘴,我注意到行人号志已经亮起了绿灯。算了,管它什么天气,什么泥濘的白洋裝,上班去吧。
正待举步通行时,突地一个男子橫身挡住我的去路。
抬眼望夫,是个陌生人。没理会他,我向左跨了一步,想赶在红灯亮起之前通过马路。
「小姐。」这一回,他索性叫住了我。
看了他两秒钟我才问道:「你是叫我吗?」「对。」他的表情好严肃。
「什么事?」实在想不出他会叫住我的理由。
「那部车是我的。」他指了指前方路旁的一部深色轎车。
看看车,又看向他,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哦。」他是为了向我炫耀吗?不会吧?
「刚才不小心溅起泥水弄脏了你的衣服我很抱歉。」他微拧着眉看着我的衣服,顿了一下,似在思索。然后,他说:「这样吧,这套衣服多少钱,我赔你好了。」
说着,他真的掏出了皮夹。
我怔住了。这位先生是童子军吗?反正也没人追究,他干嘛来自首?
「五千够不够?」他亮了几张蓝紫色的鈔票在我面前。
我睁睁地看着他。我想,他不是童子军,他是散财童子。
「不够?可是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现金了。」他皱着眉,顿了一下才又说:「这五千你先收下,我……」
「我接受刷卡。」我有些好笑的看他。见他又要开口,我连忙举起手阻止他的单口相声。我啥也没说,他怎么能自弹自唱得如此尽兴?虽然最近手头真的有些紧,可我还是推却了这一笔「意外之财」。
「衣服我回去洗一洗就好,用不着赔了。」定定地看着我两秒钟,他又抬手看了腕上的錶一眼,微拧了拧眉头。
「要不然这样,你这衣服在哪儿买的,我请人再买一套还给你好了。」
「这衣服买不到了。」这是去年的款式,他如果买得到我就要去告那家专柜。
「小姐,我赶时间,要怎么样……」
「我也赶时间。」我连忙打断他,因为发现我们似乎引起路人的注意了。我想,问题大概出在他手上那几张鈔票。那些路人该不会以为我们当街在「交易」吧?这样下去可不行,我想了一下,掏出自己的皮夹抽了七百元给他,又从他手中抽了张千元鈔回来。「喏,这三百元算是衣服送洗的费用,多不退,少不补,从此以后我们两互不相欠。」
他看看手上多出的几张红色鈔票,又看看我,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不过没时间理他了,再次亮起绿灯,我得快过马路。我举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就这样了,拜拜,我得去赶车了。」
说完,我连忙跟着人潮穿过马路。可到了对面,愈接近公车站牌,我的脚步就愈慢了下来。我低下头看看身上的「土黄色」洋裝,实在不想就这么进办公室。回去换衣服吗?我连时间都不用看,铁定是来不及的。我一向是赶在最后一秒钟才出门的那种人,方才被那位先生一搅和,我九成九已经赶不上打卡的时间了,再回去换衣服的话……对呀!反正已经迟到了嘛。我的唇扬了起来,既然迟到,我索性不到。
看了看錶,应该有人已经进办公室了,我就近找了支公共电话,編了个理由请假。
打了电话之后,突然觉得一片海阔天空。一反方才的沉重,这会儿我踏着轻快的步伐打算回宿舍补眠去。
回到宿舍,精神却好得离谱。算了,我换下身上的衣服,打算来个大扫除。
拧来了抹布我又突然想到,大好假日,軌这么浪费太可惜了吧?想了想,扔开抹布,跑下楼去买了早餐和报纸。再回到宿舍,我啃着早餐,摊开报纸,搜寻着好看的电影。
早餐吃完,心里也有了主意。慢条斯理地,我还是拿起抹布在屋里随便擦了擦,反正距电影开演时间还早。磨躋得时间差不多了,我才换上轻裝简衫,背起大背包,并不忘带着要送洗的洋裝出门去。接下来,我一整天的青春都耗在西门町的电影院里。连看了三场电影,看得我头昏眼花的,连吃晚餐的胃口都没了。
第三场电影看完正逢下班时间,我怕与下班的同事撞个正着,硬是在西门町里晃到了七点才搭车回去。正巧下车的地方有一家连锁面包店,我钻进去买了些东西,以免晚上肚子闹空城。结帐时,忍不住,我又叫收银小姐弄了支牛奶霜淇淋给我,我最喜欢吃这家面包店的牛奶霜淇淋了。
提着今晚的点心,我欢天喜地的捧着霜淇淋走出店家。只是才一出门,手上的袋子就滑了一下,差点落地,我连忙低下头将它抓好。说时迟那时快--我撞到了人。而且更糟的是,手上的霜淇淋有一大半都沾上了他的西裝。
看着面前的深色西裝上有着一大片白色霜淇淋的印子,我在心中叫苦连天,迟迟不敢抬头面对西裝的主人。可,我总不能与他在这儿耗上一辈子呀。
在心中数了声,我认命地抬起头来打算俯首认罪。而这一瞧今我楞在当场--不会吧?这么巧?他竟是早上开车溅溼我的那个男人。
呆楞了两秒钟,我才抬起手指指他西裝上的污漬,吶吶地向他道着歉:「对不起。」
他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我从皮夹掏出了三百元双手奉到他面前。
「这三百元,还你。」
此时的我不禁慶幸自已早上没有收下他那五千元,看他这身行头必定所费不貲,搞不好,得在五千后面多加个零才摆得平。五千与五万,两相加減下来,我得損失四万五。那么大笔数目,等于是扒了我一层皮。
他没说话,也没接下我手上的鈔票,还是那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发现他似乎在注意我的衣着,我立刻想到了早上那件洋裝。「那套衣服已经送洗了,这三百元还你。」我又说了一次。
「不用了。」他总算开了尊口。
我小心谨慎地打量着他,忖度他的想法,可我什么也瞧不出来。想了想,我将三百元收了起来,又抽了张五百元的鈔票递了上去。
「这五百元,算是你西裝的送洗费用。」
我不知道西裝的送洗费用是多少,不过我想,应该是会超过我洋裝的送洗费吧?不管怎么说,人家早上可是风度十足,非常诚恳地要赔偿我的,现在我也不能小气呀。
见他仍没有收下鈔票的打算,我有些迟疑地说:「我很想赔你一件西裝,可是我恐怕赔不起耶。你就勉强一点,湊合着收下这五百元,好不好?」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开口说:「不用了,这衣服本来就该送洗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看到他眼里有笑意。就当是错觉吧,我又向他确认了一次。「真的,不后悔?」
「不用了。」他的回答依然不变。
「好吧。」我将钱收回皮夹中。这可不是我小气,而是我最近实在是有些拮据。并且再这么推拉下去,恐怕别人将他误会成牛郎了,我也是为了他的名节着想。
事情算是解決,我也该走人了,可是他似乎没有离去的打算,我也不好先走。我真的好累而且想吃霜淇淋。又呆站了会儿,我決定不理他了。不过我的礼貌周到得很,我向他深深一鞠躬,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才转身进店里去。
不过,才刚跨出一步我又停了下来。我从背上的背包中掏出了包面纸,转身交给他:「对不起,你就先拿这个擦一擦吧。」
说完,我不再犹豫,买我的霜淇淋去。
***
伴随着「天鵝湖」悠扬的乐声,一堆白色身影在台上飘来漾去的,可我却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丝优雅的气息。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努力地撑着自己的眼皮,想办法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努力维持着清醒倒不是想看清台上在表演些什么,我只是唯恐睡着了,一个不小心流口水还打酣那可就糗大了。
这次俄罗斯巴蕾舞团来台演出可是我期盼许久的。狠下心买了最贵的票,好不容易盼到了今天,我却无心欣赏台上的演出。因为,我真的累坏了。接连着几天的失眠,戏剧院的空调与沙发又是如此的舒适诱人,加上昏暗的灯光,今我久违了的瞌睡虫竟挑在这个时候纷纷来袭,真恨。
好不容易涯到中场休息时间,灯光大亮,我用力眨了眨眼,连忙起身到化粧间去洗把脸。我可不想错过这场表演,即使只看后半场也好。
洗了脸,活动活动,我的精神完全恢复了。距下半场开演还有许多时间,神清气爽地,我慢慢踱回去。不期然,在入口处遇见了认识的人--算是认识的人吗?好像也还不算,就是日前被我的霜淇淋弄脏了西裝的男子。
他也看到了我,我扬起笑与他打招呼:「嗨,好巧,你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他缓缓扬起一道眉,看了我一会儿,他的唇角也微掀了起来。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虛,我说错什么了吗?我以眼光四处扫瞄了一下,他确实是一个人没错呀。也或许,他的同伴上洗手间去了吧?算了,那不干我的事。
摆摆手,我说了言不由衷的话:「很高兴遇见你,我先进去了。」不待他反应,我便闪人了。
刚坐下一会儿,我右边座位的人也回来了。无意间的抬头一瞥令我怔了一下,原来他就坐在我身旁,而我竟然不知道,难怪方才他的表情那么奇怪。
抬手将头发拨到耳后,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巧,又碰面了。」
这次,他的笑容更明显了些。
我无心留意他的笑是否有嘲弄的意味,因为我注意到他手上有节目的简介。我差点就迟到,根本没时间去买简介,匆匆忙忙入场,也所以没注意到他就坐在我身旁。上半场我是有看没有到,完全不知道台上来来去去的白色人影在做些什么。他手上的简介或许能帮助我更快进入狀況,了解这次的演出。
迟疑了两秒钟,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简介问道:「这可不可以借我?」
「可以。」他干脆地点了点头,将简介交给我。
接下东西,道了谢,我便埋首于文字与图片之中。看了会儿,我察觉到右方传来的视线,抬起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视是停留在简介上。或许是感觉到我的注视吧,他也看向我,扬了扬眉。
我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看着简介。没多久,再次感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与上回相同。或许是我多心吧?不再理会这么许多,我又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不过我才看了一下,灯光就开始闪动,随即,下半场开演。
这毕竟是从小到大耳熟能详的故事,虽然没看到上半场,对于下半场的演出我依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了狀況。
完美演出的舞剧落了幕,我才想到,方才忘了将简介还给他。站起身我转向他,将简介递还给他。「谢谢。」
「不客气。」他伸手接了下来。
然后,我们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尴尬……这么说似乎不太恰当,我觉得尴尬的好像只有我自己,他可是泰然自若的。看了看周围往外移动的人群,我朝他笑了笑,轻挥了挥手。「拜拜。」接着,我便随着人群往外走了出去。不过才一出大厅我便楞住了。
下雨了?不会吧?今天一早我才把包包里的折伞拿出来的。
仰望着天空,不知道该不该往外走。下着大雨,我又没有伞,这么出去不出两秒钟就会淋成落汤鸡。可是,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其他人都陸续离开了,我继续站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
「你没带伞?」一个男声突然出现在我耳边。
我转过头去,是他,有几面之缘,方才又坐在我隔壁的男人。我扯出个笑望了望天空。「嗯,被骗了,早上天气很好的。」
他轻扬唇角,撑起自己的大黑伞。
「来吧,我送你一程。」
「谢谢。」我赶忙躲进他的伞下。
「你要去哪儿?」走了几步他问我。
「前面站牌。」我指了指站牌的位置。
他点点头。往站牌的路上他没再说话,我也是。
到了站牌,我躲进棚子下,对他摆了摆手。「谢谢。」
他没说话,点了点头,撑着他的大黑伞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几秒钟,我才转过身去面对公车驶来的方向。等了好久,其他人都陸续上了车,我等的公车却还没有来。
好想像别人一样,坐计程车。可是我掂了掂自己的荷包,算了。我现在身上的现金湊一湊恐怕还不到一百五。叹了一声,我只得乖乖的继续等我的公车。
突地一辆深色轎车停在我面前,我连忙退了两步,唯恐地上喷起的泥濘弄溼了我。不过,这位仁兄的技术倒还不错,几乎没有溅起什么水花。既然安好无事,我也就没再理会那辆车,继续引首盼望我的巴士。
「我送你回去。」一阵男声让我的视线又投向面前的深色轎车。车窗摇了下来,我这才发现车主人就是方才的男子。
他要送我回去?迟疑了一下,我笑着摇摇头。与他共用一把伞是一回事,上他的车又是另外一回事。虽然我长得不漂亮又没钱,可是天知道这位仁兄的大车是不是就是卖了几百个像我这样平凡的女孩换来的。
「不用了,谢谢,公车就快来了。」我又摇了摇头。
他看了我一下,竟然开了车门下车朝我走来。
他的举动令我一惊,我连忙看了看左右,还好,还有几个人。
来到我身边,他说:「要不然,你搭计程车,我帮你记车号好了。」
眨着眼看他,我会意过来他似乎已经发现我并不信任他。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有件更尴尬的事我考虑着要不要说。「这么晚了,你还要继续等公车吗?」他抬手看了看錶。
「嗯……」我也不想呀,可是……「我没有钱。」天!我竟然真的说了。
他一怔,脸上有了淡淡的笑。然后,他掏出皮夹拿了张一千元的纸鈔给我。
瞪着面前的钱,我又看向他,连连摇头。他怎么老要拿钱给我?
「等会儿他们都上了车,只剩你一个人怎么办?」他以眼光扫了扫周围所剩无几的人。「何況你又没带伞。」
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可是……又一班公车来了,仍不是我要等的。那辆车載走了几个我等车的伙伴。看着大雨中公车的背影,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将他手中的一千元接了下来。
「谢谢。」我吶吶地向他道谢。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好心要送我一程我拒绝了,这会儿却拿着人家的一千元去搭计程车。
他扯了扯唇,算是回应我的道谢吧?然后,他转身替我招了辆计程车。
待上车后我才想到还钱的事,我连忙从车里探出头来。「我要怎么还你……」
「不急,有机会碰了面再给我。」
那和不还有什么两样?天知道我下次遇到他是哪一年的事。「可是……」
「司机先生不耐烦了。」他俯身在我耳边小声地说。
我连忙往前座看了一眼。还好,司机先生没有慍色,不过我也不敢再继续磨蹭。匆匆对他说了句:「下次碰了面,我再还你。」说完,便让司机开车离开了。
***
推着车子漫无目的的在超市里晃着。
罐头区……饼干区……饮料区……我又退回了饼干区。
在饼干区从头走到尾,我搜寻着「可能」会想吃的饼干。这是我的一个坏习惯,总爱堆积一堆饼干零食。不过多半我是吃不完的,总是开了封,放了些时候,潮了,软了,就丟了。可我还是爱买,所以我老是存不了什么钱。
底层的看了几回,都不是我爱吃的。抬起头看向架子的高处,啊,有了。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能够引起我购买欲望的商品,我伸长了手,想将之取下。可任凭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连脚都踮起来了,还是差一点,怎么就是搆不到。
我有些气恼地瞪着那包饼干。这些人是怎地,对矮个子歧视吗?尽将东西往高处堆。
我又试了一次,还是拿不到。
灵机一动,我一脸若无其事,同眼睛却瞟来扫去的,探察着四周动静。
好极了,没人。我有些贼兮兮地笑了,一脚跨上货架的底层,打算爬上去拿……一只大怪手先一步将我的饼干拿走了。我愣了一下,连忙收回脚,打算回头与大怪手的主人理论。那已是最后一包了。
同过头,我怔了一下,然后,笑了。大怪手的主人正是那个巧遇多次的男子。「嗨。」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好巧。」
他却摇了摇头。「一点也不巧。」他将手中的饼干丟进我的推车中。
我看了看推车中的饼干,又看向他。
「我是帮你拿的。」他指指推车中的饼干说。
又愣了一下,我笑瞇瞇地向他道谢:「谢啦!」
我又推着车向前走去,他也跟着我走。来到饮料区,我在蕃茄汁前面停了下来,他也停在我身边。我转过头问他:「你也住附近吗?」在这附近巧遇他几次,可在超市碰面,这倒是第一回。
「嗯。」他拿起一罐葡萄柚汁往我推车里丟。
我瞪着那瓶葡萄柚汁,他想要我请他吗?斜睨了他一眼,算了,反正才几十块钱。我自己也扫了五六瓶的蕃茄汁到推车里。
「对了!」我停下扫蕃茄汁的动作,看着他。
他扬起一道眉看我。
我也没说话,打开皮夹掏出了一千元递给他。
「这是上次你借我的一千元,谢谢。」
他看了我手上的鈔票一眼,微扬起眉。「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索这一千元的吗?」
「本来就该还你的,只是我不知道你住哪儿,这些日子又没机会遇见你。」
他扯了扯唇,接下鈔票,揣入口袋中。
按着,我又继续往前走。这一次不是漫无目的的,我想起了自己该补充的东西--卫生棉。我平时一定会确定家中的「存货」,一有短缺立刻补齐,免得临时急匆匆的。
虽然我有习惯固定用的牌子,同每回来到超市,还是会往架前犹豫了半天。总想换个牌子试试,磨蹭半天,每次拿的依然会是以前常买的那个牌子。这,也是逛超市的乐趣。
不过这一回在女性用品前停了几秒钟,我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又将车子推着继续往前走。有个几乎算不上认识的男人站在身边,我的手怎么地无法伸向那些女性商品。
「你不是要买那个?」走了两步他问我。
我裝没听见,继续向前走。
「如果你要买,我可以避开的。」他语带笑意。
我回过头朝他咧出一个假假的笑。我要买,我当然要买,可不是现在。就算他避开了,他还是知道我买了些什么。虽然每个人都知道那是女性的必备用品,可是让一个陌生男性确切地知道我买了它,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来到泡面区,我毫不犹豫地丟了两包碗面到推车里。然后,又继续搜寻着其它口味的面。
他的动作让我停了下来,瞪着他--他将我放进推车里的面又拿回架上。
看了他一眼,我又去了另外一种口味的面下去,一样,被他拿了起来。
「你干嘛?」我不解地看着他。
「泡面很不健康你不知道吗?」他像告誡小孩子似的。「吃这么多泡面当心变木乃伊。」
「泡面方便嘛。」而我,竟也像个孩子般地伸辩。然后,我扯出个笑。「其实变木乃伊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我不要放在金字塔。」
「那你要在哪儿?」他失笑地问。
「丟海里去就好啦,何必那么麻烦。在金字塔里,搞不好还会被一堆劳什子的考古学家挖出来展覽什么的,死了都不得安宁。到海里喂鱼也是美事一樁啊。」说着,我一边推着车往前走。
他也跟着我。走了几步,他突然笑了起来。
我奇怪地看向他。
「你一向都这么无忧无虑的吗?」
「谁告诉你我无忧无虑了?」我睞了他一眼。「你刚才不也瞧见了,拿个饼干都这么困难,这样的人生怎么可能无忧无虑?」
他又笑了。
不理他,我又拿了一些被我相中的商品,将车子推往收银檯。
结完了帐,我有些吃力地提起两个袋子。天!一共有四个袋子,我每回上超市就像在打仗。
突地他伸手接下我手中的提袋,用下巴指指檯子上的另两袋。「你提那些。」
愣了一下,我将收银檯上的东西提了起来。这两袋轻多了。
「你买这么多牛奶喝得完吗?」他一边走一边问我。
「嗯。」我摇头晃脑地点了点头。「我喜欢喝牛奶。」
「你也喜欢喝酒?」他提了提手上的袋子。
我想起了方才买了一小瓶的淡白兰地。难怪他提的两袋东西这么重,一堆的果汁、牛奶、罐头,还有酒。
「女生不能喜欢喝酒?」我算不上喜欢喝酒,可是我也不喜欢男性有双重标准,自己喝个十加侖叫做豪迈,女人喝了一口就叫随便。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没有这么说,也没那个意思,这只是个很单纯的问题。」
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我自己小心眼了。我摇了摇头回答他先前的问题:「不算喜欢,那是加在牛奶里的。我睡前习惯喝一杯牛奶。」
走了几步他突然笑着看我。「你像个小孩子。」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看过哪个孩子在他的牛奶里加白兰地吗?」
「我不是说……」他没有说完,只是笑着摇摇头。
我也没有追问,因为我突然想起他的葡萄柚汁还在我的袋子里。我停下脚步。「分贓分贓。」
「什么?」他也停了下来。
「你的果汁呀。」我用提着袋子的手指指他的袋子。
「不急,回到你住的地方再拿。」
我怔住了。「你要跟我回去?」
「当然。」他点点头。「要不然这些东西你怎么办?」
说的也是。我癟了癟嘴看着我们两人手上的东西,平时我不会买这么多的,今天大概是因为身边有个聊天的对象吧,不知不觉就堆满了整个手推车。而且以前还有摩托车可以负担重量,可最近那台小车怎么也不动,修车行的老板宣告它年老失修,寿终正寢了。
这么些东西我一个人确实是搬不动,可我也不放心让一个陌生男人去我的住处。
「放心,我不是坏人。」或许看出我的犹豫,他笑对我保证。
我覷了他一眼。哪个坏人会说自己十恶不赦的?
「而且--」他拉长了音看我。「我早就知道你住在哪里了。」
我又瞪大了眼看他。「你知道?」
他指了指前方的转角,说:「从那儿转进去对吧?」
我看向他指的转角,又回头看他。他真的知道。
「走吧。」他笑着率先迈开步伐。
顿了两秒钟,我也小跑步的跟上他。
一路上我们没再说话,我还在担心他的人品呢。
来到住处,我用钥匙开了门,走在前头登上楼梯。他或许知道我住哪棟楼,可不会知道我住哪一层。到了六楼宿舍门前,我犹豫了一下,考虑着要不要让他进门。不过我随即透过铁门看到室友在屋內走动,有人在,我就放心了,再次以钥匙打开铁门。
「租的房子?」跟着我进屋,他问道。
「嗯。」我应了声算是回答。自学生时代我便租屋住在这儿,顶楼加蓋,除了下雨时雨打在屋顶的铁皮上吵了点,偶尔漏一两滴雨,夏天时热了点,这儿倒也没什么不好,所以我也懒得搬,一直住到现在。
来到我的房间将门打开,我跨进房里将手中的东西搁在地上。回头看向门外的他,我又开始犹豫了。这回不是怕他心存歹念,而是我的房间又小又乱,除了床,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坐,而我是绝对不曾让他坐上我的床的。所以,我到底该不该让他进房间呢?
他真是善解人意,轻易化解了我的难题。
「先把牛奶冰起来。」他看了看,将裝牛奶的袋子交给我。
我接下袋子,同时告诉他:「把东西放在地上就好了。」然后我走出房间将该冰的东西放到挤得不能再挤的小冰箱里。
事情做完了,再面对他,那种尴尬又回来了。
「走吧,我请你吃饭。」他再一次化解了我的尴尬。
「为什么?」他帮我的忙,怎么又反倒要请我吃饭?
「我将你的晚餐拿起来,我就有义务张罗你今晚的食物。」
想了会儿我才会意他说的是泡面。我点点头,同意了与他一块儿晚餐。不过,我心里是打定主意要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