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真是多谢妳了。有了这本‘楚氏织物要领’,就不怕府里的织工们不懂了。”房楚楚摸着这个得之不易的“楚氏织物要领”,书制得精巧,其中还有图像。
“楚楚,千万别这么说。若是没有妳的话,恐怕还很难成书。对了,房老爷真要将妳嫁掉?”嬷嬷觉得这事有些反常,毕竟房老爷也算是个精打细算之辈,怎么可能轻易就放掉楚楚这日招斗金的巧手呢?更何况还只是个小妾?
“嬷嬷,妳也听说了。”楚楚的无奈及不愿尽收入嬷嬷眼中。
嬷嬷当然明白,楚楚只是在等待离开房老爷的时机,哪可能甘愿嫁人作妾。
“妳不等了?”都已经坚持了四年,难道说不等就不等了?
“不了。”都已经过了四年,不能再等了。
“房老爷当真要把妳嫁给现今洛阳城中甚有权势的贺楼大人?”嬷嬷想楚楚必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答应房老爷这苛刻条件。
楚楚点点头,不愿多说,收好那本自己和嬷嬷心血结晶的书,打算回府。
“楚楚,天色已晚,妳不妨在我这儿住一夜,明个儿再回去。”两人一谈及关于织布技术,总会忘了时间。
“不了,嬷嬷,我得赶回去,这回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偷偷?”说实话,平时房老爷是不喜欢楚楚,但也不曾限制过她的行踪,今儿个是怎么了,楚楚竟要偷溜才出得了府?
哎呀,莫不是房老爷怕楚楚跑了不?
嬷嬷还想像往常一样说笑两句,但在看见楚楚脸色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便打消念头不再多问,细心的提了盏灯笼给她。
“楚楚,最近山里不平静,妳要小心点。”她不是很放心的叮咛。
“嗯,嬷嬷,改日我再来看妳。”
“那时也许妳已经出阁了。唉,说这些也没用,妳快回去吧,再晚路就更难走了,千万小心。”
“我会的,嬷嬷保重。”
两人都心知这次的会面也许是最后一次,只是很有默契的谁也不说破,就如往日一样的道别。
嬷嬷直等楚楚手上灯笼的光消失才回屋里,却在此时,夜空中突然轰轰作响,不一会儿倾盆雨势便淅沥哗啦的下着。
这可糟了。
嬷嬷看着屋外的雨势,为才走不久的楚楚担心起来。
唉,老天保佑,希望楚楚能平安无事才好。
☆ ☆ ☆
真是的,这是什么鬼天气!什么倒楣的事全教他给碰上了!
早知就听那老丈的劝告多留一晚,反正他也不赶时间。这下可好,好像非得淋雨生病,才符合他体弱的外表。
“救命!救命啊!不要……”
阴暗无月的雨夜中,传来阵阵女子凄厉尖叫,仔细听来似乎是冒雨会情郎的小村姑,惨遭在山林出没的盗贼袭击。这等小事,实在不值得他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狈。他这辈子就最受不了全身湿淋淋的,若在这时又碰上什么麻烦事,就更受不了了。
明哲保身最重要,况且他另有要事在身。
“救命、救命啊──”
楚楚不顾一切的四处乱窜,拚命要逃离那两个无耻恶徒。她本来好好地在树下躲雨,谁知灯笼的光却引来这两个色欲薰心的恶徒,衣袖被撕裂不说,还故意一搭一唱的玩起欲擒故纵的下流把戏。
她非得捉紧机会逃走不可!
真是,若不是心急取得这“楚氏织物要领”,若不是那可恶卑劣的房有贵,她哪会遇上这种麻烦事。
“啊!”这儿有人!
老天爷真要逼她走投无路吗?
听着两个恶徒就在后方不远处说着不三不四的下流话,那身前这人肯定是躲在这儿守株待兔,她真的完了。
☆ ☆ ☆
真是倒楣!
当安宁远凭本能接着就要亲上树干的落难女子时,频频在心中暗自喊衰。当真是霉运来时,要躲也是躲不过的,尤其还是这等大麻烦。
他才要扶正落难女子的身形时,就被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吓愣,下一刻连忙捂住她的嘴。
“傻子,莫非妳想把他们引来不成?”
话虽说是善意,但听在楚楚的耳里却有说不出的恐惧。推测他们大概是窝里反,现下捉住她的这个人,一定是想将她占为己有。
她半得摆脱不可!
楚楚手脚并用,全身不住的奋力扭动,拚命要挣脱,逃出魔掌。只可惜力量悬殊,再加上这男子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术,才在她身上点了点,她就完全不能动,任由他抱着。
糟糕,这样一来,她真的是逃不过了!
听着那两个恶徒嘴中说着淫秽无耻的话愈来愈近时,她急得掉下泪。谁知就在两人要踏进这片树丛时,突地“啊啊”两声,重物击地后,就诡异的没有再进一步的动静。
“他们大概是跌到猎户所设的捕兽陷阱里去了。”安宁远过了一会儿才放开被制住的楚楚。
恢复自由的楚楚自然不放过求救机会,放开喉咙大喊,不到两声,嘴巴又被捂住,止住了呼救声。
“闭嘴!妳非得叫个不停才行吗?我的头正在发昏,妳若再叫上一声,说不定我会失手杀了妳。”安宁远真是怕了这可怕的尖叫声,话说得严重,只希望这女人能恢复理智,别再叫了。
楚楚在听见他说要杀她时,理智全回了脑袋,深怕他一个不高兴杀了她。
安宁远看她乖乖听话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才移开他的手。
“走吧,幸亏这附近我还熟悉。”安宁远也不等楚楚回答,迳自拉着她,走入倾盆大雨之中。
熟悉?
她真碰上了山贼?!
没想到她竟碰上无恶不作的山贼,他会不会杀了她?如果烈大哥在的话就好了,他一定会救她的,也一定会给这恶贼狠狠一击。
但耳边淅沥淅沥的雨声,却好像是在对她说着:完了、完了,她将会很悲惨地结束一生。
“到了,进去吧。”
到了?楚楚还沉浸在恐怖的幻想中,根本没察觉自己身处在一间破败的茅屋中。
“妳先把衣服脱了吧。”
安宁远顺手塞了件粗衣在她手中,看她娇弱的模样,真怕她会染上风寒,又替他惹麻烦。
“脱衣服?”楚楚一脸惊讶,深怕他下一步就要扯她的衣服,连忙退了两步。
“对啊,淋了大半天的雨,就不信妳的衣服没湿。妳快点换,我先去生火。”安宁远开始翻找干燥的木柴生火,对于楚楚一脸防备不加理会,他现在的心思全在如何快速地弄干自己。
楚楚压根就不相信他的好心,她快步走到另一个房间,谁知才刚踏进一步,就被可怕的吼声给吼出来了。
这屋里竟有狗!
“喂!妳吓傻了吗?还不快去换下湿衣服!”安宁远对于女人的慢动作向来不耐,这次也不例外。
也不管楚楚为什么不愿走进那间房间,他硬是要将她推进去。
“不要!求你,我不要进去!”楚楚死命拉着他的手臂,就是不愿踏进半步。
“妳这麻烦,别贴着我,害我和妳一样湿漉漉的!放开!”他才换好干衣服,可不想又弄湿。
“我不进去!”楚楚的脚像是钉死了,手紧捉着门框,语气如要上战场般地坚决。
“那妳要怎么换衣服?”看着她这般坚决,安宁远嘴角泛起一丝好笑。
“我可以不换。”
“不换?妳确定不换?”
“对,我可以不换。”
“好,随妳。”
也好,藉着火光看着湿黏的衣物贴在她曲线美好的身上,既有这等好事,他又何必故作君子。
楚楚顺着他怪异的眼光往自己身上看时,才惊觉自己的不得体,糗得只能以手中的衣物遮掩。
“妳真的不要换?”看着她打死不换的模样他就觉好笑,但玩笑也有个限度,尤其是想到万一她病倒会带来的麻烦。
“不了,烤烤火就行了。”
只要有狗在的一天,她是怎么也不会进去更衣的。
就在安宁远打量着固执的楚楚时,楚楚也在偷偷打量着他。
奇怪,他看起来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模样,该是知书达礼,为何举止会如此轻薄?他的脸色还真差,白得就像没晒过太阳,怎么看也不像是山贼。
不过他除了言语轻浮外,对她倒没有动作上的无礼,也许他真不是坏人。
“妳真的不冷吗?”这女人真是死要面子硬撑,在撑什么也不知道,虽然不是冬天,但山里的夜晚挺冷,更何况是穿着湿衣服。
明知道自己冻得发抖,但她就是不想让他嘲笑,所以对他的问话,她还是摇摇头。
只可惜她这种逞强不到片刻,就被手上粗衣着火给全吓跑了。
“火……着火了,衣服着火了!”神经紧张的楚楚发狂的拍打着不算大的火苗。
但不知怎地,火势愈拍愈大,最后连铺在地上的干稻草也着火烧起来,安宁远则是非常不耐烦的轻松扑熄火势。
“妳就非得惹出一堆麻烦才高兴吗?”
“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还好妳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话,恐怕这间还能遮风避雨的小茅屋就被妳给毁了。”安宁远看她还傻傻拿着烧得不成样的破布,心里就有气。
老天爷到底是哪里看他不顺眼了,为什么麻烦接踵而至?
他顺手扯掉楚楚还以为能遮掩她的破布,丢得远远的,就怕再引起另一场小火灾。他转身找了找,不多久他手上又多了套干净衣物,只是这次他不拿给楚楚,而是挟在腋下,至于空出来的手则是毫不客气地捉起楚楚往另一间房间走去。
“不要,我不要进去,你放开我,我死都不进去!”
“哼!死都不进去?我就让妳活着进去!”安宁远的牛脾气一发,跟她卯上了。
他毫不留情的硬拉着力气比不上他的楚楚走进房间,接着便听到狗发出警告的嘶吼声,在气头上的他便拿这只倒楣的狗当出气桶,朝牠踹了一脚,那只狗便知难而退,让出了这块地盘。
“别告诉我妳就是为了这只狗而不愿进来,才引发了方才那场火!”
“我……”
楚楚这才觉得眼前看似病书生的男人,其实并不像他外表一样没什么威胁,相反的,他的力气比她大上很多。
“我什么我?现在妳给我换衣服。”
也不知是被她的固执所逼,还是被她惹的那场火给气的,总之,安宁远执意要她换下身上那套湿衣服。
“好──你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自己换……你不要拉我的衣服──你快放开我──”
衣服的撕裂声在湿冷的空气中响起。
“等妳换,还不如我直接动手来得快。”安宁远根本就不理会她的阻止,迳自撕毁她身上的衣服。“这下子妳是非换不可了。”
楚楚惧得躲着直往她身上伸来的大手,但最后仍被他捉个正着。
“你……求你……让我自己来……”她手上捉着破衣布条,遮着尚未被扯开的抹胸。
“不,这小事还是交由我来好了。”
安宁远原本的怒火瞬间被楚楚裸露在外的肌肤转化成欲火,大掌直接覆住曲线贲起的丰盈之上,熟稔地挑逗着。
“还好,妳的抹胸没湿透,不过为了万一,我还是把它脱去好了。”他才伸手要解开她的抹胸花结,就被突如其来的刺痛给打断。
“你做什么?不要脸、无耻!放开我!”原先还想他不像坏人,谁知立时现原形,她真不该这么轻易相信这衣冠禽兽。
“妳──”安宁远松开她,抚着被咬出血的手背。真看不出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竟有胆量攻击他。
哼!想和他斗,凭她还早得很!
安宁远旋即一个箭步,便把楚楚锁在墙角,逼得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看她一脸狼狈,他不由得想笑,可是这笑容看在楚楚眼里却十足的淫秽。
她怕得想从他腋下钻出,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安宁远快手一揽,毫不费力的将她一提,便将她禁锢在怀中。
“你──淫贼!”楚楚知道自己逃不过他的魔掌,但还是不愿不战而降,伸手抽出发簪,狠狠往安宁远胸前刺去。
“妳真麻烦,不过愈战愈勇却对了我的脾胃。”他轻松挥开簪子,大手扶着她的下巴,刻意靠近她的红唇。
楚楚抿着唇,缩着脖子,想尽办法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可惜没有多大助益。
“其实现在这局面全是妳自己惹出来的,如果妳不坚持不更衣,又怎么会着火?不着火又怎么会惹得我生气发火?”
他的唇靠近她的唇张张閤閤,若有似无的碰触让楚楚吓得不敢乱动。
“妳怎么不说话了?”安宁远故意又贴近了些。
“你……你离我远一点!”楚楚硬是要将夹在两人之间的手臂伸展开,却徒劳无功。
奇怪了,这种诱人的招数从来没失效过,为什么她还是一脸鄙夷模样?难道他离开那些莺莺燕燕太久了,调情技巧退步了?安宁远对于楚楚没有臣服在他魅力下,有些不满。
啪地一声,打断了安宁远的强吻,而楚楚则是为了这冲动的一掌深深后悔。
完了,她不相信自己一再得罪恶徒,还能留下性命。她对不起一直相信她的丫丫,对不起嬷嬷……她该怎么办?她还不想死,她还不能死,上天有知,千万得救她啊!
安宁远则是被这一掌给打醒了。
原来不是他的魅力消失,而是他的易容术太高超了,若不是这麻烦打了他一掌,恐怕他还真误以为自己游戏花丛间的本钱全没了。这一掌真是打得好!
当初他就是为免打草惊蛇,才选择易容,稀疏下垂的八字眉、过分高挺的长鼻、苍白的脸色,怎么看都不讨喜,她自然将他认为是个猥亵卑鄙的小人。
哈哈,方才他真是气傻了,怎会忘了呢?
楚楚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半点动静,正要鼓起勇气推开动也不动的安宁远时,却被他突发的笑声震住。
见他已经笑得忘我,正是她逃走的好时机。
楚楚小心挣开他,抓起掉落一旁的“楚氏织物要领”,穿好尚能遮蔽身躯的衣服,就要举步离去时,腰却被一条手臂搂住。
“放开我、放开我!”她的脚拚命蹬着,想把他踹开,只可惜右脚才一蹬出,就被他逮个正着。
安宁远像是捉小鸡一般,轻松简单就把她制服。
“麻烦妳就别再动了,放心好了,我不会对妳怎么样的。”他语气轻浮地敷衍着仍旧不放心的楚楚。
只可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楚楚拿着先前捡回来的簪子朝他刺去。
“不要过来!”
“妳这麻烦,真是不受教!”
安宁远回回衣袖就夺走楚楚手中的簪子。
“你到底想干嘛?”
“想干嘛?我只是想带妳离开这愈来愈湿的鬼地方,我还能想干嘛?啐!”安宁远拉着她的手臂,走到外头的火堆前才放开,楚楚立刻找根木棍防身。
屋外的雨持续下着,楚楚丝毫不敢松懈,深怕坐在火堆另一头的淫贼会冲上前来。
“喂,妳叫什么名字?”安宁远无聊地玩着手上的干稻草。
“我叫什么名字不干你事!”
“这么凶?看妳的衣饰该是出自富贵之门,城里的房有贵是妳什么人?”
房家的织品在洛阳城十分出名,凡是房家所出的织品上,在衣领处会绣上一个“房”字,而她身上的衣物质料细致,也同样有个房字,若不是房家人,也应与房家有关系。
楚楚当然知道他是凭什么猜出她和房家有关系的,但若她不说半个字,他也只能猜测罢了,无法知道什么。
安宁远看她不说一字,但她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他能肯定这麻烦必定是最近传闻将要嫁到贺楼府作妾的房楚楚;好心收留他的老丈,可是把传闻说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房楚楚的长相及才能。
她喜欢织布,尤其是改善传统织功耗时的方法,听说房有贵本不愿让房楚楚就这么嫁出去,可是没办法,贺楼氏是谁也惹不起的,尤其是比鬼怪还恐怖十倍的贺楼天泰,既然他坚持要娶,房有贵也只好忍痛把房楚楚嫁过去。
只不过老丈也把她的长相形容得太过分了些,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些都不能摆在她身上,充其量……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安宁远还没想出形容词就被楚楚出声打断,因为她被他盯得心慌。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当贺楼天泰那小子在掀起盖头红巾时,他会不会后悔?”
“他为什么要后悔?我带过去的嫁妆,就可以把我不够绝艳的缺点给弥补了,他当然不会后悔。”
“原来妳真是房楚楚。”
“你──”楚楚这才知道上当了,吃了闷亏也只有往肚里吞。
“那本‘楚氏织物要领’对妳真这么重要?若不是为了找它,我想妳原本是有机会逃走的。妳该不会是特地上山来偷会书的作者楚竹聿吧?”
“你别胡说!”
“楚竹聿向来神秘,听说他为了这本花了他数年时间的心血,还特地找了个守口如瓶的书商帮他出书,而妳手中的那本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册──楚氏织物要领。”
“你……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嬷……她明明就很慎重的,怎么会有不相干的人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曾千交代万交代嬷嬷的,千万别在书上载明作者姓名,怎么这个穷书生会知道这事呢?
“他?原来妳真的和他有来往,那妳又何必还要回房家,和他一块长相厮守不是很好吗?”
安宁远看着眼前这张俏脸,脸色有些沉下,一方面是不满意自己所推测出来的结果,这女人竟真和楚竹聿有关联,另一方面也是对房楚楚所说的“不相干”三个字,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厌恶。
虽说他的的确确是个不相干的人,但这三个字由她口中吐出,还真是有些刺耳。
“不行,我一定得回房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眼前这名穷书生,看来并不简单。
“别这么紧张,我刚巧是那守口如瓶书商的朋友罢了,这事是被我偷听来的。”安宁远可不想坏了书商朋友的好名声。
“你究竟是谁?”
“在下安宁远,是个不得志的书生。因在家乡得罪了小人,不得不逃到洛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