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终于到达地下停车场,还没等门完全打开,他就已经从狭窄的缝隙中钻了出去——
拿著姚贤雨遗留的公事包,他抄近路奔往停车场的出口,正好看见姚贤雨驾著自家公司代理的白色吉普车驶向缴费区。
她缓缓停下车,拿著停车卡与零钱递给管理员,趁著这个空档,韩宗清立刻迈开大步追上。
他顺手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在姚贤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连人带公事包上了那辆车。
听见声响的姚贤雨转过头,万分讶异瞅著平空冒出来、正守规矩地系上安全带的青梅竹马。
“你干嘛上我的车?!”她感到莫名其妙。难道他忽然改变心意,要跟她一起去晚餐吗?
“你东西忘了拿,少根筋!”他举起手中的公事包,尽管有些微喘,还是没忘记要亏她几句。“你还不快点开走,挡到后头的车了!”见她还愣著,韩宗清语气不耐地催促。
她一边依言换档踩油门,一边回头往后看——因为是下班时间,后面的车子果然已经大排长龙,都等著要驶出停车场。
“在大门口把我放下就行了。”韩宗清将公事包往后座一放,淡淡地指示。
姚贤雨一边注意前方的车况,一边觑空偷瞄他脸上的表情。
不过是个公事包,反正自己已经下班了,而且两人的公司距离又很近,他大可以不要管它,摆著等她自己发现,再过来取回就好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地硬要还她?她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者,这个公事包只是个幌子,其实阿清是要跟她把话讲清楚?
“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啊?”她将车子停在可以安心说话的地方,直接了当地问:“你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气吗?我已经反省过了啦,以后我会有点分寸,不会一直拿宗昊哥的问题烦你,别气啦!”
她亲匿地戳了戳他结实的左臂,以为他的种种异常皆来自于厌倦自己阴魂不散的纠缠,她还下定决心,要安分个一段时间呢!
岂料韩宗清闻言,脸色却更加铁青几分。
这个臭女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纵使方才他确实很高兴,她居然还记得,他在多年前说过一次喜欢的义大利点心,但那份好心情这会儿也被这番白目的话给破坏殆尽。
她都烦自己这么多年了,他哪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被惹毛?他气的是这男人婆把他当成大哥的替身……
这不是和平常一样吗?韩宗清突然冷静下来,也迷惑了,他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那样愤怒?
诚如她说的,就算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大哥来做情境假设,那又怎么样?她以前也常常这样做,他从来都没有介意过,为什么这次反应特别激烈?
更何况,他是有拒绝的权利,怎么也找不到发脾气的理由……
那么,昨天晚上自己究竟是著了什么魔?难道只因为小李他们瞎掰了几句,他就这么轻易动摇了心志,做出失去控制的举动?
韩宗清挫败地耙了耙短发,胸口充塞的疑问怎样也找不到出口。
“欸,你的脸色从昨天就很差耶……”见他一直不说话,姚贤雨有些担忧地瞅著他。“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载你去看医生啊?”
“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他用力抹了把脸。“公事包给你,再见!”
也许真的是这几天赶案子赶到体力透支了,他觉得自己满心烦闷,只想一个人躲起来静静地思考。
偏偏有人看不出他心里打著什么主意,硬是一把拉住他——
“等一下!”姚贤雨不放心他这样敷衍自己,眼明手快地在他下车前扯住他的手臂。“不行,你每次一有病痛就只会忍著,忍到非住院不可的地步才死心去看医生,我不能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你忙你的吧,我还要回去赶案子。”尽管明白她是真心在关怀自己,韩宗清仍然冷淡地摔开她的手。
越看见她,他不知怎地就越心烦意乱。心口有许多复杂酸涩的情绪堆积著,压得他只想找个地方大吼大叫。
“不可以,我今天一定要带你去看医生!”她死命拖住男人的手臂,卯足全力跟他杠上。“你知道自己脸色多苍白吗?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
他的左手臂敏感地感受到女人柔软的躯体,那一瞬间,韩宗清仿佛听见,自己脑中那条维持些许理智的细丝绷断的声音——
“姚贤雨,你烦不烦啊?!”他狠狠地抽回手,毫无理智地对她咆哮。“我的身体我自己会管,轮不到你操心!”
姚贤雨被他再次失控的情绪吓了一跳,但很快地便回过神来。
“阿清,你是不是给自己太多压力了?”她放柔了嗓子,尽量挑些不会引发他怒火的话语来讲。“我看你今天就休息一下吧!我知道一间很道地的义大利餐厅,带你去吃吃看!”
“不必你鸡婆!”谁知他不但不领情,还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刻薄地道:“就算对我再谄媚巴结,也没有用,你还是把这招用在你宗昊哥身上比较实在!”
真心诚意被曲解,姚贤雨当然生气,不过念在这男人也许真是扛了太多重担在肩膀上,脾气难免会暴躁一点,就吞下火气,依旧缓颜以对。
“不要这么说嘛!我们都认识几年了,关心你也是应该的啊……”她放开了钳制他的双手,转身发动引擎。“好,就这样决定了,我们去吃义大利料理!”
她这个青梅竹马呀,就喜欢把大大小小的烦恼堆在心里不说,累积久了,人当然会受不了,把所有负面情绪全部爆发出来。
看他动辄发怒,不似平常那般冷静悠哉,她实在有些心疼,也下定决心,今天绝对要拖著他去放松心情!
韩宗清只手撑在车窗上,托住下巴,脸上虽然带著笑,眼底却毫无暖意。
什么叫关心他也是应该的?听起来好像她是因为两人相识已久,不得不施舍一点注意力关心自己一样!这样勉强来的半调子温柔,他才不屑接受!
“我知道了。”他放下手望向她,接著蓦地缩短两人的距离,语气异常慵懒性感。“因为在大哥那里得不到回应,你现在转而找上我,拿我当成备胎用是吗?真是这样就早说嘛,我一点问题也没有喔!
那么,今天只要跟你吃饭,你就满足了吗?需要的话,我可以模仿大哥的声音陪你一晚……”
他放肆地伸手抚弄姚贤雨的唇瓣,刻意装出魅惑暧昧的态度,说著再残酷无情不过的话语,甚至缓缓将自己的唇叠上——
“啪”!寂静的车厢里陡地传出一道清脆响亮的巴掌声,而后又恢复悄然。
姚贤雨瞠大双眼瞪著这个认识了二十年的青梅竹马,仿佛是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一样。
韩宗清颊上浮现被她狠狠一掴的红掌印,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太过分了,低著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深深地深呼吸,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又用力做了一次深呼吸,才颤抖著声音开口。
“你下车!”她打开中控锁,头转向前方,不想再看他。
他只是默默地瞥她一眼,便依言开了车门离开,没有多说什么。
男人一关上车门,姚贤雨就立刻踩下油门往前冲。一直到连照后镜也映不出他颀长的身影,她才放慢了速度,吐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气……
尽管刚才装作不太在意的模样,但事实上,她彻彻底底地被他吓坏了!
阿清疯了——他的脑袋一定是因为每天盯电脑的时间太长,被电脑的辐射烧坏了!
以前他说话除了冷淡,就是毒辣,从来没有用那么性感、散放著浓浓费洛蒙的表情语气对待她过,他们刚刚的对话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怎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为什么她一点头绪也摸不著?
但是,不可否认地,刚才他用那种充满侵略意味的眼神凝视著自己时,她的心跳竟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加速,被他迷得晕头转向,差点就让那个脑袋被烧坏的臭家伙占了便宜……
她应该要火冒三丈,把这匹色欲薰心、眼睛被蛤仔肉糊到、把妹把到她身上来的大色狼痛扁一顿。应该要气他居然以为自己跟他一样欲求不满,还误解她的一番好意才对……
只不过,她发现自己是很生气没有错,但却不是气他的唐突,而是对他并非真心亲吻她感到火大。
趁著等待绿灯的空档,她搔了搔头,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那诡异的思考回路了。
难道只要他是诚心要吻她,自己就会原谅他?
呸呸呸——她连忙用力甩去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跟著前方的车阵缓缓前进。
色欲薰心的人明明是他,她干嘛也跟著不正常起来?!
更何况,她没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再扔下车,就已经是对那大色狼最大的宽容,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原谅他!
没错,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咬紧下唇,姚贤雨忿忿地握紧了方向盘——
等著瞧吧!在他主动过来负荆请罪之前,她都会用尽各种办法,“好好地”暗示他的!
*
昏黄而温暖的灯光下,蓝道酒吧的酒保一面清洗杯子,一面战战兢兢地偷偷观察坐在吧台边的两位贵客。
韩家大少爷和小少爷难得兄友弟恭地同桌小酌,两人有几分神似、俊美无俦的脸上也都带著浅笑,但不知道为什么,酒保就是老觉得有股恶寒不断从背脊一路窜上来……
“听说……”喝完了小弟招待的美酒,韩家大哥韩宗昊终于用那低沉的好听嗓音开口。“你对小贤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嗯?请你钜细靡遗、清清楚楚地把经过叙述一遍,在你二哥面前,我也才好帮你缓颊。”
虽然照这番话的字面上看来,韩宗昊似乎是相信他的,但那淡漠至极的口吻,还有冷冷发怒的眼神,在在都说明了——他有罪!
韩宗清无奈地饮下最后一口酒,想要为自己那日的反常辩解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天,他对姚贤雨的态度确实是过分了点。她只不过是随便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却像是踩痛他的伤处一样,让他不顾一切地拚命反击。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