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有例行的大型车展,她得负责统筹整个会场的布置设计、活动企划等大小细节。而办完活动后她也没能闲著,还得收拾行李,赶到瑞士去跟父母一起过中国春节……
过了一个月这样奔波忙禄的日子,待她终于拖著登机箱回到自己的小套房中,头疼、喉咙痛、流鼻涕等感冒的症状就一个一个地,来找她报到了——
“我的天……”她捧著痛得快裂成两半的脑袋,万分挣扎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记不清上一次病得这么严重是什么时候了,不过那个时候,爸妈肯定都还陪在她身边。
唉……人一有什么病痛:心灵就会变得特别脆弱呢!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忍著痛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至公司。
现在的她连下床部有困难,更别说要出门上班了。虽然见不到宗昊哥有点让人惋惜,不过,今天还是安分一点,先请假一天吧!
“喂,我是贤雨。”噢……真该死,她的声音简直像被砂石车辗过一样难听!姚贤雨皱紧了眉头,继续挤出声音交代道:“麻烦帮我跟老板请病假,明天我会回去上班……
咦?宗昊哥啊!对,我感冒了,对不起……好好好,我会去看医生。”
挂断电话后,她奋力地起床,倒了一大杯温开水放在床边,然后便下支地倒回床上。
虽然知道生病难受的时候,更应该吃点东西、补充营养,可是却完全没有起床的力气……想著想著,她不知不觉又陷入了梦乡。
不晓得昏迷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什么规律又吵杂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肆虐——
闹钟吗?她记得自己先前就已经按掉了啊?而且,她的闹钟铃声似乎没有这么华丽的和弦……
不对,这是手机铃声!她猛然睁开眼惊醒过来,还因为这太过剧烈的动作引发头痛,忍不住发出呻吟。
“好痛好痛……到底是谁啊?”客户吗?她压著阵阵抽痛的额头,一边喃喃地抱怨,一边按下手机通话键。“喂?”
“……”话筒另一端的人似乎是被她那沙哑虚弱的声音吓著了,先迟疑地顿了顿,接著才连珠炮般地劈头丢来一串问题。“好糟糕的声音!你除了喉咙痛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症状?”
“咦?”虽然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但因为身体极度不适,姚贤雨不自觉地便老实回答了。“还有头痛、流鼻水……那个……”
“我知道了。”不等她说完,那人又继续抛来一连串指令。“待会儿我会过去你那里,你现在马上去把门锁打开,然后躺回床上去休息!”
“喔。对了,你……”是哪一位啊?她抚著还在抽痛的额际,正想发问,那人却已经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刚刚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好耳熟啊!好像是某个她很想见到的人……
才这么想著,额头忽然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难受得连呻吟都发不出来,只能捧著脑袋虚弱地喘息。
不行了!只要一认真思考,头就益发地涨痛了起来……
反正那人既然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又知道她这小套房的住址,应该是某个可以信任的亲朋好友吧!
病得头昏脑胀的她一点都不想动脑筋去深思,只是下意识地遵照电话中那个人的命令,死命地撑起病体开了门锁,然后又无力地瘫回床铺,昏死过去……
*
韩士汽车位于市区的展示中心、某间气派宽敞的办公室内,两个相貌相似,同样高大帅气的男人正沉默地对坐著,中间的玻璃茶几上,则摊著一张画满了线条的设计图。
较年长的男人气定神闲地啜饮了一口咖啡,才终于缓缓开口。
“就是这样了,你把我刚才说的改一改吧!”男人漾起一抹温和到近似于慈祥的笑容,对自家小弟说道。
“大哥……你和二哥是说好了轮流玩我吗?”韩宗清终于隐忍不住,铁青著一张脸用力戳著桌上的设计图。“他说的是一回事,你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那样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
“所以这就是展现你专业和才能的时候了,不是吗?”被他称为“大哥”的成熟男人毫不在意他的恶劣语气,迳自笑得非常开心。 “如何在两位客户完全不同的意见中取得令人满意的平衡点……这不是一个很有趣的挑战吗?我们是对你有信心啊!小弟。”
对他有信心?依他看,是对陷自己这可爱的小弟于水深火热之中有信心吧!韩宗清不服地在心里头抱怨著,却不敢真的说出口。
如果说,他是专爱欺负人、泼人冷水的恶鬼,那么他上面那两位双胞胎哥哥,就是吃人不吐骨头、还自然到下会让人发现的混世大魔王!
大概是自己最近刻意疏离姚贤雨,小动作做得太明显了,才会被他们俩这样笑里藏刀地修理一顿……
“你还真有本事啊……”韩宗昊淡淡地说道,语气虽轻,但却带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劲。“明明约好了要照顾小贤的不是吗?这一两个月里,‘听说’你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啊?
我还‘听说’,上次我故意制造机会让小贤去找你,结果被你给赶了回来?对了,你什么时候改变心意,交了女朋友,我怎么都不晓得?嗯?”
韩家大哥的每个问号都重重地击向韩宗清的心脏,他心虚地回避大哥的视线,难得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散发著桧木香气的办公桌上忽地响起一阵电话铃声。韩宗昊冷冷地瞥了小弟一眼,决定先去接听,暂时放过他。
沉重得让人呼吸困难的气势一远离,韩宗清忍下住松了好大一口气——
什么嘛!所有好处都是大哥、二哥他们自己独享,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都推给他来承担!凭什么他们在那女人心中永远是温柔体贴的王子,而他就只能当坏心邪恶的巫师?!
欲擒故纵……不过是他试图反抗命运的其中一个手段罢了,难道他连耍弄这么一点小心机也不被允许,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另一端,韩宗昊接起了电话——
“喂……啊,小贤,我是宗昊哥,你哪里下舒服?”他蹙紧眉头,担忧地叮咛道:“明天如果还是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过来了。记得要去看医生、多喝点水,知道吗?”
交代完毕后,他挂断电话,视线瞟向小弟所在的位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做、做什么?”韩宗清警戒地看著他那莫测高深的神情。“刚刚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该不会是二哥心血来潮,又跟大哥串通了什么诡计,要来恶整自己吧?
“嗯?那跟你应该没有关系。”韩宗昊微笑,但不知为何,那抹过于完美的笑容却让韩宗清感到毛骨悚然。“反正你也不想管那个人了,既然如此,‘她’就算感冒到快要死掉,也不干你的事——
要交代你做的事就是这样,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如果没什么问题,门就在那里,请滚出去。”
韩宗昊冷冷地下完逐客令,便迳自起身坐回办公桌后,开始无视于自家小弟的存在,专心地处理起公事来。
“等一下——”韩宗清连忙从沙发上弹跳起来,追过去著急地问:“你是说,那个家伙她生病了?很严重吗?!”
“很严重又怎样,你想去看她?”韩家大哥不耐烦地从文件中抬起头,睨了他一眼。“还是免了吧!你们一见面只会吵架,原本没病也会被你气出病来。”
兄长那轻蔑不层的态度,让韩宗昊顿时气结。尽管不甘心,他却一点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大哥这样怀疑他也不是没有根据,没办法,因为他的前科实在太多了……
健康的姚贤雨极少有病痛,可是一旦她身体不舒服,第一个察觉并且冲去关心看顾她的,绝对是自己。
但是就算他再担心、再心疼她承受的痛苦,自己那已经变成条件反射的毒舌却往往在他吐出关怀的话语之前,先一步地脱口而出……
如此这般,每次在他去探望过姚贤雨后,本来只是一点小毛病,也会因为气急攻心,而变得更加恶化……
“谁说我要去看她了?”为了争那一口气,他故意说出违心之论。“那家伙又不是小孩子,区区感冒死不了人啦!”
只是,嘴巴上虽然说著无情的话,但其实他心里还是紧张得要命——
那家伙简直把工作当成她的宗昊哥一样,如果不是真的病到动弹不得,绝对不会轻易请假的,如果放著不管,她会不会病死在家里啊?!
他越想越不对劲,慌忙地收拾好桌面上的设计图,就要离开。临走之前,却对上了韩家大哥戏虐且了然的目光。
他愣了愣,忽然领悟,他那些自认隐藏得很好的细微心思,其实早就被两位兄长给摸得一清二楚了……
吞下恼羞成怒反驳的冲动,他别过视线,继续往门外奔去——
啊,也罢!他们要怎么嘲笑自己,都随他们去说吧!现在还有比他那无谓的尊严更加要紧的事情!
他一边快步走出展示中心,一边搜寻手机电话簿,拨出一通电话……
扛著装有鼻炎胶囊、咳嗽糖浆、冰枕、运动饮料以及清粥小菜等各式各样东西的购物袋,韩宗清再次踏进这个属于姚贤雨的小天地。
他刻意放轻脚步,动作迅速地将所有东西安置奸后,来到她的闺房探视。
他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姚贤雨就静静地躺在中间的床铺上,窝在温暖的被子里,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被他的来访惊扰。
他悄悄走近床边,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床上熟睡中的人儿,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仿佛只听得见她略显吵杂的呼吸声,还有他那喧闹的心跳。
已经记不得上回看到她这恬静可爱的睡颜,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情不自禁地坐在床沿,伸出冰凉的大掌,以不吵醒她的力道,轻轻碰触著她热烫的额头。
他的体温偏低,以前常常被姚贤雨笑说是“冷血动物”,现在正好当现成的降温器。
注意到病美人紧皱的眉间松开了些,似乎不那么难受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换手继续冰敷。
这个笨蛋!都烧成这样了才发现自己生病吗?!他在心里恶毒地叨念著,脸上却满是焦急心疼,动作也还是一样轻柔。
对了,还好买了冰枕过来!他缩回手,正要起身到客厅去拿冰忱,发现熟睡中的姚贤雨突然动了。
半梦半醒之间,姚贤雨只觉得额头上凉凉的,好舒服,头也不那么痛了……但是没有多久,那阵舒服的感觉就蓦然消失了!
“嗯……”不要走!她下意识地抓住某样东西,想要留住那股驱走自己浑身燥热的凉意——
咦?!这是、这是一只手?病糊涂的她疑惑地半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只明显属于男人的、线条阳刚的大手。
是谁?她再次忍著全身的不适,勉强抬头往上一看,却只瞧见一道背光的硕长身影。
韩宗清没有想到她会忽然有所反应,但是瞧她一副眼睛完全睁不开,也什么都搞不清楚的可爱模样,他不禁将语气放轻,温柔地安抚她。
“乖,我去拿冰枕和药,很快就回来。”说著,他还拍拍她紧握住自己的手,要她放开。
喔,原来他不是要丢下自己走掉啊……姚贤雨蓦地安下心来,依言松开了对他的钳制,乖乖躺回床上。
她一松手,韩宗清便以最敏捷的动作冲到客厅、厨房,迅速地把所有东西准备好之后,立刻托著托盘奔回她的房间。好像深怕自己离开太久,里头的人儿就会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他手脚并用地开了房门,把托盘搁在床头柜上,来到她身边坐下。
“先吃点清粥,再吃药!”他将她从床上撑了起来,塞了个大碗和汤匙在她手里。
依旧睡眼惺忪的姚贤雨愣愣地盯著清粥,那当机迟钝的脑子还在判断这是啥的时候,手里的东西就猛地被某位没有耐心的仁兄夺走。
“给我!真是,慢吞吞地,我喂你吃还比较快!”他的话虽然不耐烦,语气却有些纵容宠溺。
接著,在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某人便拿著盛有约一小口份量清粥的汤匙,抵到她嘴边,然后被她反射性动作地吃下。
这人对她好温柔……他到底是谁?
姚贤雨的意识依旧恍惚,她很想要清醒一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他,但虚弱无力的身体却不肯合作。
不知不觉间,一碗清粥便被她解决干净了。韩宗清服侍她吞下药,再用开水漱口,便扶著她躺下继续休息。
咦?以前这种情形好像也曾经发生过!她在坠入黑暗的世界之前,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回忆。
她记得……国中的时候她因为长水痘而全身发痒发热,难过得连睡著了都还会忍不住掉眼泪。
那时,也有人拿湿毛巾下厌其烦地帮她擦拭身体,让她的痛苦减低许多。记得那个人是……
“宗、宗昊哥?”昏迷之前,她迷迷糊糊地喃喃问道,声音虽然既轻又沙哑,但却让那双大手的主人霎时止住了一切动作。
她刚刚说了“宗昊哥”三个字?她以为在这里辛苦照顾她的人是大哥?!
自己还真是白痴啊!韩宗清勉强挤出一抹苦笑。他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到头来,这小妮子心心念念的,还是她的“宗昊哥”……
他想,就算现在自己把她吵醒,要她认清付出劳力的人究竟是谁,或许她还会怪他为什么要让她的美梦变成恶梦吧?
“迟钝的臭家伙!”他喃喃咒骂,却不敢真的吵醒床上那个终于睡得比较安稳的人儿。
收拾好一切东西,他留了张纸条注明药品和剩下的粥该如何处置。洋洋洒洒、仔仔细细地写满了一大张纸后,落款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
未了,他再次动笔,在纸条的最后,签上了“宗昊哥”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