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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笑问檀郎 第二章

  淡淡的三月天,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

  一阵风来,湖心亭里障纱拂动,疏疏落落的琴声回荡在碧湖上,颇有几分懒添金鸭任烟消的娇慵气息。

  小亭里,蓦然传来一声“噗哧”带笑的轻斥道:“我的小姑奶奶,哪有人似你这样的!”

  障纱中人影闪动,侍儿们正忙着张罗两位小姐的香茗茶点一应什物,不住进进出出。

  娇脆的笑语絮絮道:“说要赏景又怕风,张了这么层纱幔,哪还瞧得清外头的景色呢!”

  似有心若无意,几声琤瑽连响之后,便只余断续清音悠悠渺渺地散入风中,疑幻似真。

  “便当是你畏风怕寒又想出来透透气吧!可你说要弹琴,却也是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

  “弹不成曲调,也罢了!”

  琴声乍歇,淡淡悠悠的语气,仿佛化进了淡淡悠悠的湖风里。

  扬手摒退了侍儿,爽利的笑语不复得闻,取而代之的,是再正经不过的严谨语气。

  “明明有心事,怎不说给姊姊听?”

  回应她的,却只是一声低低柔柔的长叹。

  石棣茹斜傍着亭柱,信手拨弄着落地障纱,徐徐地吐了口气,她怎可能不知道表妹的苦恼所为何来?

  “姊姊……”

  钟采苹欲语还休,未竟的话语成了半声逸散的轻叹。

  “谷冰盈,山东栖霞山庄的大小姐,人称‘凝月仙子’。剑术造诣不凡,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

  “真是难为姊姊了。”

  她的话不轻不重,甚至听不出感谢的意味。

  “你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

  石棣茹的话不带疑问,而是陈述,这让钟采苹微笑起来。

  “姊姊终是知我。”她微喟。“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他,殷振阳既想娶别人,不是这一个,也会有另一个。”

  “不是他娘派人来要求退婚的吗?”

  “怕是他假传圣旨吧!”钟采苹讽笑着。

  “你是说……”

  石棣茹张口结舌,被她的话骇住了。

  半个月前殷家的人上门退婚,为了顾及钟采苹的情绪,石家上下人等对此事绝口不提,石棣茹也回避与她谈及此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殷振阳一手主导。

  钟采苹语音轻柔,仿佛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姊姊,这有什么好意外?以母亲的立场,哪会在乎儿子三妻四妾?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只有被承诺绑住的男人,才必须在女人面前表态。”

  石棣茹不得不承认她分析得有理,只是更令她惊讶的是,钟采苹的反应未免太冷静了!

  钟采苹若有所思地盯着障纱外被风扰动的粼粼水面,平铺直叙地道:

  “倒是如今,我却看不出殷振阳到底想怎么样了。”凝望着满湖烟水,她絮絮道:“他对我的印象大概还停留在十年前吧,所以他以为只要有长辈一句话,我就会乖乖就范。”

  她嗤笑了声。

  “哪知今非昔比,我却丢回给他一个大难题。”

  石棣茹知道她是指她要收回寒螭带一事。手上扣着殷家的传家宝,她绝对是有胜算的。

  石棣茹不自觉地摇摇头。这样的表妹,是她所不熟悉的,尽管她知道在表妹娇弱的外表下,有着令人惊讶的聪慧机敏。

  “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也不过三条路。”钟采苹拂开垂落腮边的发丝,沉吟道:“选我,选她,或是两个都要。”

  石棣茹微微一怔,道:“说是三条路,其实也只有一个选择,就算殷振阳要迎娶你进门,你也不肯上殷家的花轿。”

  “这是当然,过了门便是他家的人。”她又嗤笑了声。“我坏了他的好事,真嫁过去,保不定哪天得急病猝逝。”

  石棣茹沉下脸来。“苹儿不许胡说。”

  什么生啊死的,是可以挂在嘴边说着玩的吗?苹儿最近却反常地提个不住,真令人担心。

  钟采苹见表姊大有不豫之色,便转过话头道:“现在的问题却是殷振阳要怎么下台,他若处理得好,至多大家老死不相往来;他若处理不好,不但他们两个完蛋,恐怕连我也得搭上去。”

  石棣茹一惊,忙追问道:“怎么是处理得好?怎么是处理不好?”

  “如果他派人把寒螭带送回来,顺便带走烟云紫翠,对我来说是上上之策,至于他要怎么交代佩剑失踪,那他得自己想办法。”

  解除婚约对苹儿也有不利,愈是低调行事对苹儿愈好,可是卡着寒螭带,却变成殷振阳近乎无解的难题。

  “这不太可能。”

  钟采苹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也觉得不可能。十年来他从没亲自来看过我,所以也不用期待他会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设想。”

  顿了顿,她继续道:

  “再来是他亲自登门道歉,就说他移情别恋,不敢委屈我与人共事一夫,所以只好退婚。当然啦,这就是他们自己找骂,我也少不得被说闲话,大家同归于尽。”

  “苹儿!”石棣茹惊呼出声,她又提到死了!

  钟采苹吐吐舌头,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她本生得极美,这个表情更是俏皮可爱,石棣茹虽想数落她两句,话到口边却是吐不出来。

  钟采苹站起身,走到栏杆旁,拨开披垂的障纱,直视亭外水粼粼的湖面。

  “再一种,就是拿我当替死鬼,或是说我身有隐疾,或是说我行为不检,让他可以理直气壮地退婚。”

  “他敢这么做,我要他的命!”

  钟采苹霍然回身,见石棣茹的脸色不带半点玩笑意味,她知道,这是表姊保护她的心意。

  钟采苹故作轻松道:“别多想了,姊姊,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发展。再说,你又不会武功,他可是我爹一手调教出来的高徒呢!”

  “傻苹儿,有钱能使鬼推磨,难道还不能叫人杀人?”石棣茹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留下你。”

  钟采苹缓步上前握着她的手道:“姊姊怎能这么说?他不想娶我是事实,当年我若被带到殷家,现在的处境只会更难堪。”

  “他不想娶你?为什么?”

  石棣茹不觉愕然,苹儿生得这么美,尽管她自己也是个美人,但比起表妹来,她自知远远不及。

  “因为我的武功没有了!”

  “可是……”

  钟采苹没让她说完。“总之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石棣茹心头还翻搅着一连串的疑惑,但钟采苹说对了一句话——除了静观其变,现在她们什么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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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竟敢!”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筛落一地的光影撩乱,徐徐凉风穿枝过叶而来,更凭添几分春困的娇佣气息。

  即使不睡午觉,至少也该点上一炉馨香,沏起一壶清茗,张罗几碟点心,悠悠哉哉地闲话家常。

  不论如何,这都不是大动肝火的好时机。

  只不过,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要有长眼的,都看得出石大小姐现在很生气,额上青筋暴露,鼻翼翕张,身子不住发抖,两眼更圆瞪着好似铜铃一般。

  尽管她也算得上湖广地区素负盛名的美人,但是再美的女人,生气的时候都不会太好看。

  任谁也想不到,平日意态娴雅,气度雍容,温柔婉约,笑语嫣然的石大小姐,也会有这般夜叉形象!

  摊在一旁椅子里的钟采苹脸色惨白,贝齿紧咬着下唇,几乎要沁出血来,显然正极力克制她的情绪。

  “他竟敢!”石棣茹紧握着拳头。“背信弃义是他,移情别恋是他,他竟敢造苹儿的谣,说苹儿勾三搭四!”

  “你冷静一点。”

  房里,还有一个男人,一个影子般的男人。

  他是石府的管家,也是石家的养子,与石棣茹虽有兄妹的名份,却维持着主仆的关系。

  “大哥,你要我怎么冷静?”

  石东硕伸手按着她的肩,不语,目光却转向一旁的钟采苹。

  他的手仿佛带有神奇的力量,让石棣茹的情绪镇定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她看见虚乏荏弱的表妹。

  是的,她必须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苹儿。

  “我先出去,你和表小姐谈一谈。”

  殷振阳做得真够绝,竟派人在长沙附近散布钟采苹不贞的流言,可笑的是,石家行事一向低调,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听到流言之后,才知道原来石家大宅里还住了一位表小姐!

  一个黄花闺女却担上这种名声,不是逼她自尽以示清白吗?

  可是,流言虽是破绽百出,却也传得沸沸扬扬。

  人性如此啊!耳边听着,嘴上就说出去了,至于合不合理,却没几个人动脑子想过,反正不是自己的事,闲谈之间说过就算了,至于对当事人造成的伤害,那就不在考虑之列了。

  回头看着身后已关上的房门,他叹了口气。希望表小姐够坚强才好,她若有什么闪失,夫人和小姐在无法承受之余,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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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爷白给了他一张人皮。”钟采苹幽幽道。

  许久之后,她才稳下情绪,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的处境。

  石棣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紧握着她的手。

  钟采苹吐了口长气,道:“我原以为,他虽另有所爱,至少看在我爹传他一身武功的份上,不至于对我赶尽杀绝……我把人性看得太容易了。”

  石棣茹忙着考虑应对之道,让钟采苹暂时离开这里,似乎是保护她不受流言侵扰的唯一方法。

  “苹儿要不要与我到苏州去散散心?”

  钟采苹却答非所问:“姊姊,我不明白。”

  “苹儿?”

  她不明白的,当然不是石棣茹的用心,虽说石棣茹可能是天下最了解她的人,但对这天外飞来的答覆,一时也摸不着头绪。

  “是不是只要涉及男女之情,人的反应就会变得很奇怪?”

  苹儿还有心情研究人心?!

  钟采苹凝眺着虚空。“像我娘,爹死了,她也活不下去,虽然她知道我还小离不开她,她还是当着我的面跳下绝情崖。像殷振阳,为了名正言顺地娶他心爱的女人,他甚至不惜逼死我……”

  房里陷入一片僵凝的沉默。

  “是不是一对男女只要相爱了,就只要两个人厮守在一起就好,其他人的死活都无所谓?”

  这个题目太大,远非石棣茹所能回答,所以她只能继续缄默。

  “或许,我一直都是别人幸福的绊脚石。娘的幸福就是爹,所以爹死后,她抛下了我,选择在阴曹地府和爹相守。如今,我又成了殷振阳幸福的绊脚石,只是他们还要活,所以我必须死……”

  “苹儿!”

  石棣茹大惊失色,表妹的形体虽然仍在眼前,整个人却透着一股虚无迷离的气息,仿佛魂魄已经脱离了躯壳。

  石棣茹捉住她的双肩猛力不住摇晃,希望能将她唤回现世。

  “不要胡思乱想,苹儿,这不是你的错,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在这一瞬间,她几乎感觉到她已经失去了表妹。

  许久之后,钟采苹的目光才聚集在她脸上,声音微弱而清晰。

  “姊姊,我不走,我留在这里,等他来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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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殷振阳以为他会看到一个情绪崩溃、啼泣不休的弃妇,那么他就太小看钟采苹了!

  轻移莲步跨入厅中的钟采苹,虽然素面无妆,却仍是美得惊人,姣绝柔嫩的脸蛋泛着红扑扑的艳光,一袭水色软缎衣裙更为她添了几分弱不胜衣的娇柔气质,以及几分凌风欲去的仙气,宛若寒冬雪地里一株铁骨红梅,烟云中风华内敛,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她神色舒愉,意态从容,好像只是出来会见寻常的宾客。这样行若无事的钟采苹,更让人摸不清深浅。

  伴在她身边的石棣茹就没什么好脸色,忿忿不平的神气一清二楚地写在脸上,神色阴鸷得吓人。

  在她们身后跟着一个丫头,手上捧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方玉佩,那是殷家的传家宝——烟云紫翠。

  从殷振阳假传母命要求退婚那日起,她已不再佩戴这块玉。

  殷振阳不得不承认,钟采苹确实极美。

  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稚气已褪,出落得更是灵秀出尘,气质亦添了几分清淡冷凝。

  即使她极丽绝妍的容貌有目共睹,但这并不足以动摇他退婚的决心——只有一张精绝的脸皮,不够格做他的妻。

  眼前的她,就像一只娇贵的黄莺,需要人悉心伺候照料,才能啼唱出悠扬悦耳的歌声。

  然而,他却是翱翔在九霄之上的苍鹰,需要的是一个能够与他比翼的伴侣,而她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

  行走江湖,不可能没有几个仇家,他的妻子不但要能够保护自己,也要能与他一同保护他们的家人。

  十年前的变故使她武功尽失,所以当时他迟疑着,没有把她接回家;之后每逢年过节,他虽也礼数周到地派人前来请安问候,甚至致赠厚礼,却始终不曾亲自登门探望她。

  一别十年,再见面却是如此尴尬场景,她该知道他是来退婚的吧……虽说非他所愿,他也只能祈求师妹愿意谅解了!

  清了清嗓子,殷振阳开口道:“师妹别来无恙?”

  钟采苹迎视他的目光,态度自信而自得,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好像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事已至此,你我之间已无需客套。烟云紫翠在此,”她指了指一旁侍女手上的托盘。“寒螭带该可以还给我了!”

  殷振阳脸上颇有愕色,而石棣茹也大吃一惊。没有谴责没有唾骂没有怨怼,她只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

  看见他吃惊的神色,钟采苹掩口轻笑出声,温煦如春天的笑容不带半点嘲讽,却更让人坐立不安。

  “难道你今天不是来送还寒螭带的吗?”

  石棣茹突然明白了她的用心,她恣意展现她的美丽与聪慧,因为她要让殷振阳知道,他放弃的是多么完美的钟采苹。

  所以,她不会在他面前有任何失态的表现,更不会对他有其它的要求或责备,她要让殷振阳没有机会弥补他的亏负和歉疚,那么,即使他们的缘份止于今日,他也会一辈子记得今天的错。

  殷振阳必须承认,几句话间,他已完全落在下风,主导权在她手上,他只能被动地跟随及回应。

  他无言地解下长年盘在腰间的软剑。说他对这柄剑没有感情绝对是骗人的,但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现在他只能忍痛割舍。

  侍女连忙走上前去,将托盘搁在他手边的桌上,双手捧着软垂的寒螭带,回到钟采苹身后。

  钟采苹并不伸手去接,反而端起桌上的茶盅,若有深意地道:“难为你远道而来,恕我只能以茶代酒,祝你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她每回提到“心想事成”四字,感觉上都不太像祝福的话,只是眼前的她浅笑盈盈,又不像讥刺的态度。

  是他做贼心虚吧!殷振阳不由得苦笑,因为理不直气不壮,所以他才一点还口的机会也没有。

  他才啜了口茶,连茶盏都还没放下,却见她声调转冷,神情也凝肃起来。

  “先人之约就此作罢,他日相逢,你我便如陌路。”

  她说得简单决绝,显然也不打算让殷振阳有多说话的机会。这是她的独角戏,她不希望任何人破坏她的表演。

  她娉娉婷婷地站起来,欠个身,行个小礼,脸上再度泛起微笑,直盯着他的双眼,慢慢地道:“恕我不送了。”

  直到他被送出石宅大门,殷振阳才如梦初醒,他原本预备了一篇说辞,希望能博取她的谅解,但他竟没有机会说出来。

  是钟采苹控制场面的技巧太成功了吧!

  但是他心中却盘旋着一股疑惑,以及难以言喻的不安。退婚的羞辱非比寻常,钟采苹却太过轻易地放他一马;石棣茹明明极有意见,何以一言不发?石宅中的每个人看他的眼光都带着一股怒气,这又是所为何来?

  不过隔日,他便知道一切还没完,或说一切都完了。

  钟采苹于当夜离家出走,而在竟夜的搜寻之后,却只在绝情崖附近找到她的座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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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干什么?”

  跳下绝情崖,肯定有死无生,连尸首亦不可得,石家在竟月搜寻无着之后,只好整理了钟采苹的遗物,在她家昔日隐居的小谷为她立衣冠冢。

  为了替表妹尽最后一份心意,立冢之事,石棣茹不肯假手他人,所以她才会在小谷中遇上殷振阳。

  之前石家举丧,殷振阳曾想上门吊唁,只是被石棣茹命人挡在门外。可他在这小谷中待了近十年,虽然石棣茹派人守住谷口不让他进来,他自然有别的通道可供出入。

  “石姑娘,师妹的死,我也很难过……”

  石棣茹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尖锐地狂笑起来。

  “苹儿死了你会难过?你根本巴不得她死,你会难过?你有什么好难过?”

  “即使不做夫妻,她总也是我师父的女儿……”

  “亏你还记得苹儿是你师父的女儿!”石棣茹猛地回过身来。“看在姨父传你一身武功的份上,你竟不能给她一条活路走吗?”

  “石姑娘何出此言?”

  石棣茹狂笑不止,连眼泪也掉了下来。

  “你还要问我何出此言?你要退婚,苹儿也同意了,她要取回订亲信物有何不对?你竟派人在长沙附近逢人便说苹儿招蜂引蝶,已非完璧,这不是存心要她死?殷振阳,我看过不要脸的人,却没看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

  殷振阳大惊失色,本能地澄清道:“我没有……”

  “你没有!最好你没有!”

  殷振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论他去退婚,或是想到师妹灵前致意,两次都是直奔石府,并未在长沙城中逗留,他一直以为师妹自尽是因为难忍退婚之辱,却不知道实际的原因在于人言可畏。

  他也终于明白,他上门退婚当日,师妹的处理之所以简单明快,实是她死志已决!她的死,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但他的确没有派人散布流言,他以母亲名义向师妹提出退婚一事,只有他家中极少数的心腹才知情,但师妹的回函只有他看过,连母亲和妹妹都一无所知,他家没有人会为了迫她退婚而意图致她于死。

  那么,会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谷冰盈。

  殷振阳脸色一白,不愿再想。谷冰盈是他的情人,他无法想像她会用这么卑劣的方式逼死一个无辜少女。

  撇开脑中翻腾不已的思潮,殷振阳努力表明他的来意:“女子未嫁而夭,恐怕魂魄无所凭恃。师妹既死,神主不能无依……”

  石棣茹的声音似笑似哭:“所以你要与她冥婚?哈哈,你不用如此勉强自己,苹儿也不要你。”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素笺,扔给殷振阳。只见纸上写着——

  清白身来

  清白身去

  虽死犹为钟氏女

  不敢高攀殷家妇

  殷振阳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钟采苹是何等厉害的狠角色,她早料到他的一切反应,预先拒绝了他的弥补。

  望着殷振阳垮下双肩颓然离去的背影,石棣茹目露凶光,喃喃自语道:“殷振阳,你等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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