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不知道从哪一家传出极大的声音,把墙头上一群猫儿吓得四散奔逃。
“喵──”
这头,范聪美才甩上门跑出来,无巧不巧就踩中其中一只刚从墙上跳下来的猫,还不偏不倚地正好踩在牠的尾巴上,痛吓得那猫儿本能地回头用爪子一耙,她的小腿上立刻出现好几道血痕。
“哎哟!”范聪美的脚突然遭到攻击,让她一时痛得脚软,人也跟着扑倒在柏油路上。她很快坐了起来,看着跑走的虎皮猫一眼,随即低头撩起蓝色百褶裙,望了小腿上的伤口一眼,眉头一皱,就又爬起来继续往巷子口跑去。
不知道是耳朵太灵,还是巷子里有回音效果,她人已经跑出了巷子,居然还可以听到才从家里跟出来的妈妈,大声叫喊着她的名字。
“阿美!阿美!”
真是的!叫得这么大声,难不成想让全世界的人都认识她吗?还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有一对感情不好的父母?
范聪美嘴巴喃喃念着,脸上满是气愤的表情。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结婚十几年的夫妻,居然会吵得比仇人还凶?妈今天不过菜煮得少了一点嘛!而爸也不过是晚了半小时回家,这些究竟有什么好吵的?她记得以前爸妈并不会这样呀!
现在每天吵,吵得她连书都读不下去了,真烦!烦死人了!
把母亲的叫喊狠狠抛在后头,范聪美直到跑进另外一条距离她家数百公尺以外的小路,才放慢速度。她转了进去,并且开始快步走,大概又走了半分钟,眼前出现T字路,只见她在一根电线杆旁停了下来。
她又来了,每次心情不好,她都会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来。
望着马路斜对面的一家店面,她微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在傍晚的空气里果然找到一丝熟悉的香味,她那因为气愤而皱起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距离面包出炉的时间,都过了四个小时了,但是那味道却依然飘荡在四周的空气中,久久不散。
不知道怎么搞的,只要闻到面包、蛋糕的奶油香味,就算没吃到嘴里,她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好,而且,还会有一种很满足、很兴奋的感觉。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过这种特殊的感觉似乎是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大概是在国小二年级的时候吧,某天当她放学回家时,无意间发现这间转角的屋子多了一块招牌“华冠西点面包”。
盯着眼前那块红底白字的招牌,范聪美开始回想她这个习惯的开端。
☆ ☆ ☆
想起七年前的那天,天气很热,刚放学的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中正数着从白色制服口袋中掏出的零钱。
一块、两块……加一、二、三块,总共五块钱,五块钱可以买些什么呢?买棒冰好了,而且要牛奶口味的。
“哇──快点快点,‘咸蛋超人’开始演了!”
那时,有几个高年级的男生一边鬼叫一边从她身旁跑过去,只是其中一个男孩子很可恶,经过她身边时还故意扯她了一把。
“啊!”看着那个扯了她还对她做鬼脸的男生,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几分钟,人都跑远了,她才发现手里面那些要用来买牛奶棒冰的零钱全掉了。
于是她开始弯腰捡钱,一块、两块、三块、四块……“还有一块钱呢?”范聪美数来数去就是少一块钱。
找了老半天,那第五个铜板就是不出现,但是她不死心,先是在原地找了好久,然后又到路中间和对面找,杂草堆也不放过,连垃圾堆也不忘看一看。
怎么办,真的不见了?
等她又回到原地,那第五个铜板还是没回到她手上。她开始心烦,不过心烦归心烦,她仍然舍不得放弃那一块钱而走开。因为只要一走开,那一块钱很可能就会变成别人的。
慢慢地,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
“叭叭──”忽然一辆轿车从旁边经过,还按了喇叭赶走一只正在过马路的黑猫,那黑猫一跑跑到了一块水沟盖上,跟着跳上一旁的垃圾桶,最后一溜烟不见了。
猫……垃圾桶……水沟盖……
“水沟?”她怎么没想到钱会掉进水沟里?
范聪美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地跑到水沟盖旁,蹲下来,低下脸,透过一根根的铁条往水沟里面看,果真发现一块闪着银光的物体。
啊!是她的钱!
心里一高兴,马上将背上的书包丢到一边,两手抓住铁条,准备拉起水沟盖捡回她的钱。只是拉了老半天,那块水沟盖却连动都没动过。
“咿咿──”不得已使出“拔萝卜”的姿势,范聪美用力地想掀起水沟盖。但是三分钟又过去了,水沟盖仍旧文风不动。
怎么还是拉不动半分?到这地步,她已汗流浃背,不说力气用光了,那个臭水沟的味道还几乎要熏死她!要不是有个香香的味道偶尔盖过臭味,要不然她早就……
“咦?”
抬起头,她才发现路边新开了一家面包店,这家面包店有着一片长长的玻璃墙,就连门也是玻璃做的,而那个面包的香味,就是从那道门里面传出来的。
好饿!光是闻到味道,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叫,虽然吃饭时间还没到。
她不知不觉被香味吸引,走上店前面比马路要高一点的骑楼,来到玻璃橱窗前。当她看见橱窗里面那一整片被灯光照得油油亮亮、黄橙鲜艳的糕点时,她的脸更忍不住贴到玻璃上面,饥渴的视线再也无法移开。
“喂!”
“啊?”突然有人在她背后叫了一声,害她吓了一跳。等回过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在她后面站了一个男生,和她一样,身上也穿着制服,而且还是同校的呢!
三年……甲班?他比她大一年级,但是却长得比她还矮,人也好瘦好白。
看完名牌,又看着他的脸,她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喂,妳很脏耶!”不知道为什么,那男生忽然对她凶巴巴地说话,双手甚至还扠着腰。
范聪美将目光从他清秀的脸庞移开,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脏?不会呀,她的衣服很干净啊!
“我说妳很脏,是因为妳的口水流到我家玻璃上面了。”她的反应,让他不停地吊白眼。
玻璃?望了眼刚刚她站的位置,除了看见两只手印浮在玻璃上,那两只手印中间有一条长长的水痕。马上,她回过头,“那个……”
“妳把我家玻璃弄脏了,要负责擦干净!”好像早准备好的,他从身后拿出一块干抹布,丢给她,还不忘补了一句,“擦不干净,小心被我阿公骂!”
阿公?看看屋子里面,没有大人呀?这里好像只有他一个小孩子。
“我阿公很凶,会拿藤条打小孩,他要是知道妳弄脏玻璃,一定会像这样,ㄆㄧㄚ!ㄆㄧㄚ!”他做了个很夸张、很吓人的鞭打动作。“看见没?快点擦!”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不擦都不行。于是她开始一边擦,还一边看他,只是,她却发现他在偷笑。好奇怪喔,他在笑什么?
三分钟后,玻璃算是擦干净了,她还他抹布。“擦好了,我要回去了。”
“想走?不可以!妳刚刚在我家前面做了什么?”
“……没有啊!”她不过是在找她的钱。
清秀的脸不知怎么地瞬间变得盛气凌人,他不但瞪视着她,还刻意踮高脚尖,对她居高临下地俯看。“妳在我家门口偷大便,还说没有?”他手指着她的鼻子大声责问。
“大便?”她又不是小狗小猫,怎么会在路边大小便?
“不承认?大便就在那里,怎么会没有?”扯住她的手,男孩把她拉到骑楼边,范聪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水沟盖旁边果真有一坨黑黑的螺旋状物体。“看吧!妳的大便这么大一坨,还说没有?”
这下换她瞪大眼,直觉太夸张了,“乱讲!那不是我大的。”
“刚刚我家前面就只有妳一个人在那边走来走去,而且我还听到妳‘咿──咿──’地叫。”那男孩不甘示弱地指证历历,仿佛是抓到天大的把柄似地。
而被他这么一说,即使她什么都没做,一时之间居然也找不到话为自己辩白。“嗯……要不然我弄起来好了。”
才说完,她就拿起面包店前放着的畚箕、扫把,准备清理,谁知道那男生却粗鲁地抢走她手上的东西。
“喂!不用了!妳这样扫,大便会黏在扫把上面,这样我阿公看到会更生气。”
“那怎么办?”
看着黑色物体,他转转眼睛,然后说:“呃……我知道怎么弄才不会黏,我等一下帮妳弄,可是我帮妳弄这个,妳也要帮我弄其它东西。”
男孩盯住她,看她没反应,认为她是没异议了。
“跟我进去。”抓着她的手,他把她往面包店里面拉。
这下她还来不及迟疑呢,人就被拉到了店里头。进到店里面,刚刚那股香味又更浓了,她忍不住地频频吞着口水。而在发现冰箱里面的那几块大蛋糕后,她的脑袋瓜子里更是饼干、面包满天飞。
“不是这里。”见她停在橱柜前,那男孩又更大力地将她往店后面拖。
“还要进去?里面是哪里?”被人拉着往不熟悉的地方走,她有点不安,而且后面好像有什么,因为一直有怪怪的声音出现。
“是厨房。”
进到后头,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更香更浓的奶油香味。她张着嘴巴,继而瞪大眼睛,因为在那个厨房里,有一部很大的机器,还不时发出轰轰声。
这种东西,她从来没见过。
“那个是烤炉,很烫的,别摸它,跟我过来这边。”他拉她绕过烤炉,到了屋角的一张桌子旁。“到了,看到没?妳先帮我折这些东西,等一下我再帮妳弄外面那个东西。”
“这是什么?”桌上有几个还没拆出形状的平面盒子,看起来很像美劳习作。
“这是要装蛋糕的盒子。”男孩又从桌子底下捧出更多未成形的纸盒,摊到桌面上。“妳折一百个,我折一百个。”
“我没折过。”
“我教妳,看好,先这样,再这样,然后这边折过来,那边再塞进去……”
“嗯……”除了鼻子里面塞了满满的奶油香味,她的眼睛也没闲着。她好奇地看着厨房里面的东西。
厨房里,除了那部大烤炉,还有一张摆满盆子、盘子、碗的长桌子,因为桌子太高,个子小的她看不见盆子里究竟装什么,不过,她却看到了盘子里面装了面包,可是那个面包……怎么白白又小小的,像馒头?
“喂!妳有没有在折呀?”见她分心,男孩发脾气。
她回过头。“喔,有,先这样……再这样,对不对?”乖乖折起纸盒,而且动作又快又仔细,折出来的纸盒非常方正。
“咦?”她没仔细听他说,却没做错,原来她满聪明的嘛!
刚刚看她一个人在外面,妄想要把水沟盖拔起来的样子,倒像个笨蛋。他不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然而有了她帮忙,平常男孩一个人要做很久的工作,却只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完成了。
“够了吗?”她看着正数着成品的男孩。
“嗯。”总共两百个,不过光她折的就有一百二十三个。
“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可以。”工作都做完了,不让她走好像很可怜。
“喔。”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出门。
“等一下!”他又粗鲁地拉住她。
“我……我折完了。”他忽然叫得那么大声,吓到她了。
“妳……再等一下,妳帮我看一样东西。”拖着她到长桌子旁边,再拉来一把椅子,他爬上椅子将白铁制的大盆子捧下来。把盆子放到地上,然后以手指挖了一团里面白白糊糊的东西放进嘴里。“这个很好吃,妳也吃吃看。”
虽然大人说不可以吃陌生人的东西,但是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诱惑,她也跟着蹲下来,沾了一小块含进嘴巴里。只是,吃完了那手指上白白糊糊的东西,她却愣住了。
“怎么样?”男孩问。
“嗯……”嘴巴拚命地蠕动,两只眼睛瞬间绽放光彩。
“怎么样啦?”男孩脸凑到她面前,很急切地问。
她不是不说话,只是东西太好吃了。那白白糊糊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很油,可是吃起来却一点都不油,而且还有牛奶的香味。
等喉咙里那块香滑完全消失,她这才舍得开口。“这个是怎么做的?好好吃!”
听她说好吃,男孩这才松了口气,人往地上一坐,还咧嘴笑得好开心呢。“就说嘛!这是我自己打的鲜奶油喔!嘿嘿,原来我阿公也没多厉害,我随便用脚打的都比他的好吃,我以后一定会变成一个一级棒的蛋糕师傅!”
是吗?是他自己打的吗?她一面怀疑着,一面贪婪地盯住那一盆鲜奶油,忍不住问:“我可以再吃一点点吗?”
“吃吧!吃吧!统统吃完最好,我也一起吃!”从桌上拿来两支汤匙,两个小孩子就这么妳一口我一口地吃起大盆子里的鲜奶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东西太好吃了,他们吃了三分之一盆,居然还不觉得腻,而且原本不相识的两人,还一边吃一边玩了起来。
勾起一小撮的鲜奶油,她朝他脸上一弹。“哈……”正中红心,她笑得好开心。
那男孩也挖了一大撮,用力甩到她的脸上。“啊哈哈……”因为神准,所以他笑得很猖狂,连面包店外头的人都听得到。不过那开心的笑声却也只维持了一会儿。
“柏玮仁!叫你看个店,你给我跑到哪里去了?”忽然,店前面传来一声叫骂,那吓得男孩从地上跳了起来。
“死了,我阿公回来了!”他得意的样子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等他望向她的时候,表情又更难看了。“妳……妳快点出去,不要让我阿公看到,啊!不行!从后门好了,快点!”
他的样子让她联想到鬼来了。
男孩拉着人就想往后门跑,不过两个孩子也才跑了几步,厨房门口就来了人。
“柏玮仁,谁叫你把巧克力奶油挤成这样放在马路上的?”走进厨房,老人一下子就逮到男孩,他揪住他的领子。而老人的另外一只手则拿着那一坨……“大便”!
“不是我弄的!不是我弄的!要不然你可以问她!”男孩死不承认,还拖她下水。
老人看着她,问了:“妳是玮仁的同学吗?”
同学?她摇摇头。
“那妳是来店里买面包的啊?”
她又摇摇头,还说:“他要我帮他折纸,折完一百个他就帮我扫……你手上的大便,请问那是大便还是巧克力?”
没想到被人出卖,男孩气急败坏的叫嚷起来,“喂!妳吃了我的东西还……喔!”
敲了男孩一记,老人说:“这是巧克力。还有,外面的书包是妳的吧?”
这回她点头。
“刚怕妳的书包被车压到,所以帮妳拿到走廊上面了,外面天开始黑了哟,妳也该回家了。”老人慈祥地叮嘱。
她应了声,又看了那个叫柏玮仁的男孩一眼,跟着要走出厨房,谁知道老人却又在这个时候补上一句。
“前面的桌子上有卫生纸,出去之前把脸擦干净。”
擦脸?范聪美下意识地用手背往脸上一抹,原来是刚刚被人甩上的鲜奶油。将手背上的鲜奶油舔干净,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没讲,于是便回头说:“阿公,用脚打的鲜奶油很好吃,谢谢。”
说完,她就走出厨房,拿了书包之后,便离开了面包店。
不过在她走远之前,她好像听到那个叫柏玮仁的哀叫声,不断从面包店里传出来……
☆ ☆ ☆
把巧克力奶油挤成便便状;没经过大人的允许乱动烘焙的用具;做错事情死不承认;还有最严重的是──诱拐小朋友!
七年前的那一天傍晚,那个柏玮仁肯定被修理得很惨,原因除了他的那些罪行,还有她的故意陷害。
唉,这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谁不欺侮却欺侮上她。虽然当时她只有八岁,但是她却不像一般的小孩子,有糖吃就会上当,口气坏一点就会被吓哭,很多大人和小孩总是会被她“善良”的外表给蒙骗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得感谢他,因为他给了她一个开端,一个习惯的开端。
因为自从那一次,她便爱上了鲜奶油和烤面包时所散发出来的香味,而且从那一次开始,每当她考试考差了,或是爸妈又吵架了,她都会习惯性地走到这里来。
从她国小二年级到现在国中二年级,七年了,“华冠西点面包”依旧在原地,也幸好它还在原地,她才能够保有放松自己的地方。
“喂!”
“啊!豆花!”本来还站在马路对面的范聪美,不知何时已越过马路,踱到面包店橱窗前面来。隔着玻璃,她被一张突然出现的大脸吓了一大跳。
是他,柏玮仁!
虽然隔着玻璃,不过柏玮仁却清楚听到范聪美下意识喊出来的话。他打开门从店里走出来。
“妳刚刚说什么?什么豆花?我家没卖豆花,不买东西就别挡在这里。”
因为某个洗面奶广告太红的缘故,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豆花”这个名词等于“痘痘脸”。虽然现在国三的他真的长了满脸的青春痘,但被人冠上这样的绰号,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尤其是被她这么说!
“这里这么宽,多站我一个人会死呀?又没挡到你。哼!”
怪了,他怎么这么凶,以往不管她在橱窗前面站多久,他都不会理她的,他总是从她眼前把剩下的面包收去包装,要不然就是当着她的面擦里边的玻璃,或是帮他阿公把一些器皿拿到外面来洗。
他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最多的时候也只跟她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借过。
他不理她的原因,她不知道,有可能……是因为后来他发觉七年前的那一天,自己被人陷害了吧!
心情不太好的范聪美吭完一声,便冷冷地把脸转向橱窗;而一旁的柏玮仁一时间也没再说话,他只是站着,然后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不耐烦地再度转过脸来。
“看什么看!”她皱起眉头。
“不能看吗?”他挑挑眉。
“不能!”她不喜欢别人这样盯着自己看,尤其这种目的不明的,可是会让她全身起疙瘩的。
“妳不让我看,那我家的面包妳也不能看。”
“啊?”这什么态度?分明是找碴!这回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就因为这样,她才惊觉他的身高已有了变化。
七年前,他起码比她矮上半个头,那时候的她一百一十九公分,那他肯定一百一都没有。后来因为他们读同一间小学,她几乎每天都会在学校看到他,不过也不曾觉得他长高过。
那现在……她一百五十八公分,他应该有一百七了吧!
“看什么看!”这次换柏玮仁问,只是他的表情却显得很得意,那让范聪美没来由地燃起一把怒火。
“看你的大头啦!你以为你很帅吗?”
“我没说我帅,但是,妳不会也以为自己很美吧?我一直看妳,是想知道妳什么时候闪,这么大──一个人挡在这里,我家还卖不卖东西?”他拉长音强调她的体型,而这也正巧触及范聪美的禁忌。
大概是因为青春期的关系,她的体重从国小升国中那一年开始,便与日俱增。
现在的她虽然不高也不矮,可是体重却足足有六十三公斤重,从外表看来明显就是圆滚滚地……一“颗”。
“你可以说我健康,但是不可以说我大。”孰可忍,孰不可忍!她表情霎时变得很恐怖,如暴风雨将至。
“为什么不能说?‘大’又不代表什么。”他心里很清楚‘大’代表什么。
“你这是在影射!”
“什么是影射,我不懂耶。”
“你国文老师没教你吗?影射就是藉此说彼,拿这个比喻那个!”
“拿什么比喻什么?大就是大,能比喻什么?我不懂。嗯……我想我们国文老师可能忘了教,要不然妳告诉我好了。”他扬起嘴,做出一副很虚心求教的模样。
“大就是比喻……”话到嘴边,她及时停住,立刻改口说:“哼!我忘了你读的是放牛班,所以没学过是正常的。”
差点中了他的计,比起小时候,他好像稍微聪明一点了。
被她一刺,他沉默下来,静了一会儿,于是换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是不是每个读资优班的都认为自己很了不起?”
“废话,当然很了不起,全校三个年级总共五十七个班级,每年级的资优班都只有一班,一班四十个人,所以三班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百二十个,去掉尾数好了,读资优班的人只有全校人数的二十分之一,你说这样算不算是了不起?”
说完,她见他又沉声不说话,还以为他连个简单的算数都要算个老半天,正想笑他呢,没想到他居然蹦出一句。
“数字又代表什么?数字能吃吗?如果少就代表好,那妳为什么不能少──吃一点呢?”他又拉长音强调范聪美的痛。
“什么!”话说回来,他还是在暗喻她胖,可恶的臭男生!
咚!她踹了他一脚。
“啊!可恶!妳没听过君子动口不动脚吗?”他蹲了下来,频频揉着伤处。
“很抱歉,我们老师没教!”报完仇,她甩头就走。
不过,因为小腿上被猫抓到的伤仍隐隐作痛,所以她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地。
盯着她跛脚走远的背影,柏玮仁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喂!等一下!”
他喊得很大声,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范聪美走得太快,还是根本不想理他的缘故,她并没有回头。
瞪着已空无一人的巷子,不得已,柏玮仁只好进门。进了门,他从口袋拿出一个东西往桌上扔,然后坐下来检查被踢伤的脚胫。
“玮仁,你有没有看见阿公擦伤口的药?”这时,老人从厨房走出来,一看,就发现刚才自己找半天找不到的药就放在桌上。“原来是你拿走了,难怪我一直找不到。要是不见了,我还得跑很远去买……嗯,你的脚怎么了?”
“没怎样。”停下揉脚的动作,他想到另外一件事,然后对老人说:“阿公,你帮我打电话给柏小姐,叫她不用来了,那天我要练球,没空。”
今天晚上,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因为那个从小没理过自己的妈妈,竟然又要回来找他。
“什么柏小姐?她是你妈,再怎么你也──”
将老人抛在店里,柏玮仁三步并两步跑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