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湿湿涤涤、寒气依旧逼人的街道上,季纤纤紧拉住大衣前襟,口里喷著来自体内的热气,眼底的泪光与雪光相互辉映著。
推门走进一家咖啡厅,经过反射著雪光的玻璃窗,季纤纤直往角落里去。
「季小姐,快坐下,先暍杯热咖啡暖暖身,融雪的时候最冷。」苏心荷举手招来侍者,
「谢谢您,夫人。」她朝眼前这个她见过好几次面,却无法得知她身分的贵妇人淡淡一笑。
「季小姐,你被录取了。」
「真的?」她脸上毫无欣喜之色。
苏心荷看出她的落寞,「如果你不愿意……」
「不,我、我愿意。」
「那就好。你只要在这里签个名,这份合约就生效了。」苏心荷把笔放到季纤纤面前。
季纤纤交握在大腿上的手不住的搓揉著,泪眼模糊了焦距,都已经答应了,却还犹豫著该不该出卖自己的肚子。
为了躲债,她办了休学,她知道大妈肯定会把学校的地址告诉那些要债的,她身上又只剩几百块美金,跑路也需要钱,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季小姐,我开的条件很优渥,头期款我先付十万块美金,生产完我再付十万块,怀孕到生产这段时间,我会送你到比较偏僻的乡村待产,所有生活费用由我负责,我保证不会有人知道你生过孩子。」
条件的确是很优渥,尤其是能在偏僻的乡村待产,这是最诱惑她的地方,她可以有一段时间无忧无虑。
心一狠,她拿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反正也拿了皇甫逸一百万,虽然那一百万没落入自己的口袋,她也等於卖了身,如今再卖肚子又何妨。
苏心荷露出一笑,高兴的收下台约书。 「季小姐,我就叫你纤纤好了。纤纤,一拿到我儿子的精子,我会马上通知你到医院。」
季纤纤点点头,含泪一笑,泪水随即滑落。
她竟落魄到得出卖自己的卵子、出借自己的子宫,日後遗不能和自己的小孩有任何牵连的地步。
天啊、主啊、圣母玛丽亚啊、菩萨啊、爸爸、妈妈啊,以及未来的孩子啊,请原谅我的自私。
「纤纤,怀孕的时候尽量不要哭,会影响胎儿。」这女孩真不是普通的会掉泪,跟她接洽借复生子的事时,没见她正常过。
可她哭得她心怜,哭得她心惜,教人不觉得厌烦,否则考虑种种的条件,及一大堆女孩来应徵的情况下,她不会选择她。
「我知道。」她尽量忍住又要掉下的泪,以印证自己的允诺。
「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说完,苏心荷拿著帐单离开了座位。
那个她引以为傲却不孝的儿子终於肯回家一趟了,她得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的把精子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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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高级房车一开进庭院,皇甫逸便从车窗看见倚门而望的母亲。
他一下车立刻敞开臂膀,抱紧走进他怀里的苏心荷。「我亲爱的妈咪,你愈来愈迷人了。」
她伸手拨开儿子掉在额前的短发,「我亲爱的儿子,不要以为油嘴滑舌我就会饶了你。」
「我又犯了什么错了?」这么优秀的儿子哪里找?
「不孝。」她拉著儿子走进大厅的沙发坐下,口里虽骂著,却是满脸宠溺。
「不孝?我哪里不孝了?」他将母亲搂进怀里。
「你不让我退休,继续让我当总裁是不孝:都三十了,不结婚不生子也是不孝。」她数落著他天大的罪状。
「亲爱的妈咪,让你继续当总裁,是怕你没事做老得快;不结婚不生子,是怕你被孙子叫奶奶叫老了,我这是孝顺。」
「我亲爱的儿子,总裁我不干了,我准备退休含饴弄孙,免得对不起皇甫家的列祖列宗。」
「我还不想结婚。」他不确定自己能够每天面对同一张脸。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
「我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拿去。」她从皮包拿出一支小试管递给他。
「这是做什么?」
「我要制造孙子啊。」
皇甫逸拿著那支小试管啼笑皆非,「你要用这种方式制造孙子?」
「没错啊,万一你老了才想结婚,那我这辈子岂不是看不到孙子了。」苏心荷回得理所当然。
「妈,这是不是太……太离谱了?」
「怎么会离谱!你不想结婚,我就用这方法制造我想要的孙子,你继续过你的单身生活,孙子我来教养。这个若成功,我再多制造几个,让家里热闹一点。」她讲得非常认真。
「你乾脆开个幼稚园算了!」皇甫逸没好气的回道。
「反正我只要你的种,你若不配合,就给我结婚。」
「妈……」
「还有,我可告诉你,我的媳妇绝对不可以是你那本荒唐的群芳录里的女孩,听到没有?」他爸爸婚前虽然也养女人,但还不敢荒唐到将情妇的资料装订成册,真是不像话。
「妈……」
「再听好,结完婚才能回台湾,我这边有很多名媛淑女的资料。」
「妈……」
「你若不答应,想继续荒唐,就乖乖的把精子给我留下来。」苏心荷故意不让皇甫逸有推诿的机会。
皇甫逸索性不再开口,一脸无奈的望著比他更荒唐的母亲。
苏心荷见儿子放弃争论,赶紧再添油加薪。「逸儿,你妈想得很周到的,我跟对方签了合约,不会有後遗症的。」
「你都签了合约了?」难不成是玩真的!?
「签了。你还以为我开玩笑的?」
「妈,你这样随便找一个女人,怎么知道她健不健康、品行好不好,基因是很重要的。」
「我当然知道基因重要。」她会这么胡涂吗?好歹她也是皇朝集团的总裁,虽然大事不管,只是偶尔主持重要会议。
她继续说道:「你放心,这个女孩子是我从将近一百个女孩当中选出来的。她在医院做过健康检查,保证身体健康,品行也绝对没问题,不抽烟、不暍酒,交友单纯。」
然後她突然想到,「哎呀!这爱哭不知道会不会遗传?」
「妈,你说什么?」
「逸儿,哭应该不会遗传吧?」
「你应该去问医生。」如果哭得像季纤纤那么好看,会遗传也不错,只是不能遗传到男生身上。
「应该不会吧。她是舞蹈学院的学生,肯定拥有艺术细胞,我连这个都注意到了,人长得很端庄。」
「舞蹈学院?」
「怎么?有兴趣了?」
「妈,我要出去一趟,可能不回来吃饭。」他得去季纤纤的舞蹈学院逮她,他竟会想她。
「要出去可以,你先把『种』留下来。」以防他溜掉。
她可不想为了一小瓶的「种」,从美国追回台湾去,那她岂不是要随时提个冷冻库备用。
「妈,你儿子很健康,种不是说留就留的。」虽然自从夏威夷碰过季纤纤之後,他没有胃口再碰其他女人,但也不可能说留就留。
「我不管。」她推著他上楼。
「妈,我会回来的,回来再说。」他转身抓住苏心荷推他的手,迅速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接著抓起外套出门去了。
「逸儿,你要是没给我回来,我肯定宰了你。」她对著他的背影威胁著。
******
季纤纤走出超级市场,手上拿著一块三明治、一瓶鲜奶,这是她的晚餐,她现在必须省吃俭用。
转进幽暗的巷子,走向租来的简陋小房间,几只老鼠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从她脚边漫步而过,她吓得停在原地不敢动弹,泪水悄然滑落。
此时,身後突然传来脚步声,被路灯拉长的身影覆盖住她修长的影子,她立刻迈开脚步,边摸著包包里的防身用具。
这种看似人烟罕至的肮脏小巷,却是犯罪率最高的地方,况且来人有可能是三条龙或是黑熊。
她的脚步愈快,後面的脚步也跟著加快,那影子甚至已超过她的影子,一片阴霾顿时笼罩著她。
她立刻转身喷出一阵白雾,趁那人不住咳嗽之际,再往他胯下一踢——给予那人致命一击。
「啊!」男人惊叫出声。
季纤纤转身便想跑。
「咳……咳……季纤纤!」他找了她一整天,竟是这种结果。
到她学校,学校说她办了休学。找到她的好朋友问她的消息,她朋友还得看他的证件才肯跟他说她住在哪里。
她住的地方难找得要命,来回走过几回,都没发现在这里还有一条暗巷。赫然发现似她的身影转进这巷子中,正想追上前确定是不是她时,就遭到她猛烈的袭击。
咦?那声音好熟悉,尤其是那怒吼兼带痛苦呻吟的声音。她立刻停下脚步。
「你这可恶的女人!咳……咳!」
「皇甫逸?」怎么可能是他!她立刻奔回他身边。
「咳……咳……季纤纤,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我不知道是你,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只得赶紧扶住他,走向自己住的地方。
进入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房间,皇甫逸坐在一张占了大半房间的单人床上,手自然还是护在胯间。
季纤纤赶紧拿了瓶矿泉水让他暍下。「多暍一点,你就会比较舒服,你那里不要紧吧?」
「最好是不要紧。」他真後悔出来时没把「种」留给他母亲,这女人三番两次想断他的「种」。
「对不起,我以为是坏人或是那些龙或熊。」
「看来你挺会保护自己的。你刚刚朝我喷了什么?」
「防狼喷雾剂。」
「你把我当成是狼!」他大声一吼,又咳了起来。
季纤纤连忙拍拍他的背。「我怎么会知道是你。」
皇甫逸注视著她一脸的委屈,发现她清瘦许多。他随即把她拉坐在大腿上,先吻上她再说。
季纤纤的热情不在他之下,她的吻和著泪把孤独和无助宣泄出来。
皇甫逸只得深深的回应著她,给她温暖拥抱,也吻去她无助的泪水。「谁叫你走的,真是自讨苦吃。」
「我不走又能如何?我使的可是三十六计中的上上之策。」她紧紧依偎在他怀里说著。
他又爱怜又无奈的抚顺她的长发,脸颊摩挲著她的脸颊。「季氏企业我会帮你处理,那些债权人也不会再找你了。」
季纤纤抬眼看著他,讶异的说道:「我不想你拿大笔资金冒险。」
「我这大笔资金自然不会白花。你必须跟我回台湾,你这个负责人不在,有很多事我没办法做,还有……」
「还有什么?」
「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重新当我的情妇。」
「当你的情妇?当多久呢?」被他甩掉一次,她的一颗心已支离破碎,她难过得想到就哭,如果再被甩一次,恐怕她没有一刻眼睛是乾的。
「直到我不想要你时。」他都是这么对他的情妇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全凭他高兴与否。
如此无情!而这合该是一个情妇的下场。她想起妈妈这辈子的怨叹:没名没份的连死了都无所依归。
她轻叹了一口气,忧忧怨怨的说:「你已经有一整本的情妇了,不差我一个。」
「我就是要你。」他霸道的回道。
「能要多久,何苦呢?」
「这是我的条件,你如果不答应,我一通电话,立刻将资金、人员撤出季氏企业。」他无法忍受她的拒绝。
「你……我没办法当你的情妇,季氏企业请你帮我处理,我已经……」
「已经什么?就算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也要你。」他就是想要她,没有任何理由,也不管有任何阻碍。
季纤纤从他大腿上站起身,背对著他说:「我被逼急了,我已经跟人签下借腹生子的合约。」
「借腹生子?」现代人到底是怎么了?他妈要他的精子制造孙子,她则让人借腹生子!
等等!一个可能性闪过他脑里,不会这么刚好吧?
「对方开的条件很优渥……」
「对方是谁?」他急於证明自己的想法,猛然打断她的话。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将来也不会知道,应该是永远不会知道。」她边说著,边哭出声。
皇甫逸心疼的揽她入怀。「跟你接触的人长得怎么样?」
「雍容华贵,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她很亲切。」
一定是他妈,但还是得确定。「纤纤,跟我回家。」
「回家?不行,我……」
「听好,你现在是我的情妇,所有关於你的问题,我都会帮你解决,你只要乖乖的跟著我,不准违逆我。」
「我不想当你的情妇。」她真的禁不起再一次被甩。
「除非你想继续过这种日子,永远被讨债的追。」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他皇甫逸何时如此看重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