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个月,纳兰齐不时有派人送信回府,信里头大多是简单的说明自己目前的状况,不然就是关心询问一下府里大致的情况如何?
不过最让小鹊开心的是,纳兰齐每封信里头都还会有张特别以条细红绳捆住的小纸签,署名是给小鹊的。
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像是"我很好"、"我没事"……之类的少少几个字,却让小鹊足足可以开心个好几天。
将它们仔细小心的折放人自己随身的小荷包,不时拿出来看一看、念一念,念在嘴里,甜在心里。
之后,因为战事吃紧,所以无法再送信,小鹊只能靠纳馨从她身为朝中命臣的相公那讨点消息。
今天纳馨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大消息,听说最近皇上有意捐给纳兰齐一名皇格格当做妻子。
皇上要给纳兰齐赐婚引小鹊惊得说不出话来。
"赐婚?可是爷已经有小鹊了,那皇格格不就要做小的?"资深总管二号,福伯听见这消息后,直觉反应就是小鹊。
"福伯!"小鹊在一旁羞红了俏脸。"我怎么能和皇格格相提并论,我只是个小丫鬟而已。"而且纳兰齐也从未许诺过要娶她一事,她甚至还不明白他真正的心意,或许他对她不过是一时玩玩而已。
想到这里,小脸不免黯然失色。虽然纳兰齐表现出对她有很强烈的独占欲,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那怎么办?我们只喜欢小鹊一人,万一嫁过来的皇格格和那个衡王府的泼蛮格格一样讨厌……"
就在大家拼命搔脑袋想办法时,纳馨突然开口。"那还不简单,其实小鹊也是个皇格格呢,虽然是庶出的,但是有凭有证,只要肯去认亲,皇上也赖不掉。"
凭证指的就是之前她有一次不小心看到小鹊包袱里,有一把皇上亲笔题字的白玉骨扇。
在她穷追不舍的追问下,小鹊才终于承认她一直不愿提起的亲生父亲,就是当今的圣上。
"听小鹊竟是当今皇帝亲生的骨血,大伙先是一愣,而后有人大叫出声。
"小鹊原来也是个格格呀!"
"而且还是皇格格呢!"
"是啊是啊!鹊丫头,那你就去认亲吧!"
"没错!反正爷天生就是注定要娶凤凰女的命,你若认同皇上相认,就成了大清皇格格,就是爷要娶的女人了。"福伯认真的分析给她听。
"对呀!这样一来,你就成了我们当家主母,真是太好啦!"
大伙一致赞成小鹊去认亲。
"可是我……"她还是很犹豫,这亲真的该认吗!
虽然也是母亲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可是她一直不愿意认一个永远不知真心为何物的男人为父,这是她的坚持,母亲也知道,却从不强求。
如今,她应该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去打破这个心结吗?
纳馨见她犹豫不决,只好再下猛药。
"小鹊,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纳兰齐因为抗旨而被皇上惩处吗?你该知道,皇上对他已是诸多宽容,皇上虽爱才,但纳兰齐一直推拒的行为,就算是脾气再好、再有耐心,恐怕也有用罄的一天,到时皇上若因为老是下不了台阶、拉不下脸,最后可能会……"
"好,我认!"纳馨话没说完,小鹊便已忍不住的出声。
众人亦欢呼出声。
见好就收,向来是纳馨的好习惯。
"这才对嘛!有情人本来就应该终成眷属,明儿个,我就请我相公进宫禀报皇上,好安排你们父女俩相认,接下来的一切就包在我纳馨身上,包大家皆大欢喜,皇上开心,我们也开心。"纳馨胸有成竹的挺胸发誓。
* * *
偏偏事不如人愿,事情往往总是来得教人措手不及,尤其是坏事。
原本还要十天半个月才回得了京城的纳兰齐,一大清早突然连人带马出现在都察尔府的大门前,杀得众人措手不及,弄得整个都察尔府一时兵荒马乱。谁都没想到,齐主子会回来的这么早。
"齐爷,您回来啦。"寿伯不傀是府中最稳重的老总管,第一个最先恢复正常的人,一边指挥底下的人做事,一边跟在纳兰齐身后伺候着。
"嗯。"纳兰齐懒得再多说费话,将爱驹交给下人,大步走进府邸,经过弯弯曲曲的廊道,就想往小鹊的绿竹楼走去。
寿伯机敏的刻意跑到地面前挡着。"齐爷,要不要先净个身?"
纳兰齐看了他一眼。"等等再说。"便想绕过寿伯。
"那要不要用膳?您一路奔波想必一定非常劳累,不如先净个身再用膳?"
"等等再说。"
他现在最想见的是小鹊,其他的全都再说再说。
寿伯跟着他左闪右闪,不知是两个人默契太好还是怎么着?他向右,寿伯便向左;他向左,寿伯就向右,恰恰挡住他,就是不让他过。
最后他索性一手拨开碍路的寿伯,继续前行。
可不知是他今天运气太差,还是整个府里的人全都和他犯冲,走没几步,便有碍事者挡路,统统都和他玩起挡路游戏。
几次下来,纳兰齐不禁有点恼火。原本不过几十步的路程,这样走来竟花掉他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纳兰齐终于忍不住的大吼出声。"你们在玩什么把戏?我走个路遇到一群人,你们是吃饱太闲,还是统统都没事可做厂
众人闻言全部摇头。
"我们哪有胆和齐爷您作对呀?"寿伯仍跟在他后头。
事实上,几乎刚刚挡住他去路的人全跟在他后头。
纳兰齐眯起眼扫视着这群"忠心耿耿"的下人,心里头的某个念头乍现。
"莫非你们瞒着我什么?"没错,一定是有事偷偷瞒着他才会有这么怪异的行动发生。
这条路是通往绿竹楼的唯一通道,难道是小鹊发生了什么事?
"小鹊呢?"
众人一听见敏感的字眼,全都倒吸一口凉气,没人敢作声。
"叫小鹊出来!"
"鹊丫头……可能还在睡吧!"不得已,寿伯只好硬着头皮答道。
"是吗?"见众人每个都用力的点点头,纳兰齐又故意开口。"那等会儿叫她到我房里伺候。"
语罢,装作没看见大伙倏然变黑的脸色,纳兰齐很干脆的转身朝反方向,自己的赤风楼走去。
"啊!齐爷您回来啦!"甫出门与棋友下完早棋的资深总管二号,福伯迎面走来,看见纳兰齐吓了一跳。
"嗯,对了福伯,你可有看见小鹊丫头?"纳兰齐假装不经意问起。
福伯搔搔光溜溜的头,显然没看见纳兰齐身后一群直向他挤眉弄眼的人,其实就算看到了,他也不知他们在比画些什么。
"喔!鹊丫头啊,她刚刚出门送豆腐去富贵楼了。"福伯自以为聪明的编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殊不知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
这下,一伙人全玩完了!
"这可奇怪了,"纳兰齐指着身后那一群人。"刚刚他们还告诉我小鹊还在睡呢,怎么她'出门'去了都没人知道?"话尾还特别强调"出门"二字。
冷眼看着众人一副副快哭出来的模样,纳兰齐故意来回摸着腰间尚未卸下的宝刀。
"现下,谁能告诉我小鹊人'到底'在哪里?"
* * *
战袍未卸,纳兰齐立刻又驱马奔出府外。
纳兰齐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现下他一心只想立即寻回小鹊。不住挥鞭,策马狂奔,直冲目的地--御王府。
天晓得,原要花一个余月才能回京的路程,在他不要命的不分昼夜赶路之下,硬是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而让他如此归心似箭的原因,全是为了府里那个小女人。
他非找她问个清楚不可,问她为何日日夜夜不断的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十分肯定、确定这一切铁定是纳馨搞的鬼,是她将小鹊给带走了。
不到半刻,一人一马已经来到御王府门口。
纳兰齐利落翻下马身,不待看门守卫通报,人已如一阵疾风狂卷而人。
"都察尔•纳馨,你给我滚出来!"
迈着又大又急的步伐沿着蜿蜒的庭廊,纳兰齐边走边大唤纳馨,心情已不是急躁暴戾可言,还掺着前所未有、混乱如麻的恐慌。
他不明白,明明只是登门来要人,为何心里的不安感会有愈宋愈扩大的倾向。
一时间,整个御王府被纳兰齐闹得沸沸腾腾,仆佣们四处奔窜,相互走告。
如今名气大红大紫的武状元,因为是少福晋的亲弟弟,所以偶尔也会到王府里作客,虽然他一向给人冷冰冰的印象,但还算是满谦和有礼的人。
今天竟一反常态,冲进府里大吼大闹,其中的因故不免让人费疑猜。
须臾,王府里的资深的总管前来请他到西苑小花厅一坐,说是少福晋的吩咐,这场风波才稍作停止。
* * *
纳兰齐在小花厅里等了将近半刻钟,终于耐不住气,正想随便抓个人间问纳馨人在哪,他自己过去找比较快!
无巧不巧,纳馨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鹊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一见面,纳兰齐立刻上前进逼纳馨,向她讨人。
"哎呀!你脏死人啦!满身都是尘土,别靠近我。"
因为接连几天没日没夜赶路,纳兰齐身上的战袍早布满一层厚厚的黄土灰尘,当然味道也好闻不到哪里去。
纳馨巧妙的避开他的接近,捏着鼻子,以袖遮脸,径自坐到一旁,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润润喉,为等会儿即将要上演的戏码作准备。
"把小鹊交出来!"
纳兰齐强迫自己沉住气和想动手掐死亲姐姐的冲动,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由牙缝里硬蹦出来。
"怎么?你风尘仆仆地快马加鞭赶来我这儿,一开口就是向我讨人?"
"纳馨,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你大可以搜遍整个御王府,小鹊真的不在我这儿。"纳馨无所谓的玩弄着手上的茶杯。
看纳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纳兰齐的面色难看到极点,胸膛剧烈起伏oJ心里明白她这么说,必定早已安排好一切。
就算自己不信邪,真的将整个御王府翻过来,一定也找不到小鹊。
正当纳兰齐不知所措时,纳馨忽又开口说道:
"你若真的想知道小鹊的下落,就答应皇上的指婚,一个月后如期和风格格成亲,否则一切免谈,你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小鹊。"
"纳馨你……"纳兰齐倏然瞠大一双如鹰的眼,错愕地看着她,不敢相信这会是纳馨说的话。
纳馨向来将小鹊视为好姐妹,也一直处心机虑想凑合他们两个,如今竟要他娶皇格格?!这……
究竟,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一趟远征归来,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想努力看出纳馨眼底最常藏着的捉弄,却只看见不熟悉的严肃,同她相处生活二十多年以来,纳兰齐深知纳馨所有的习性。
她眼里的那抹严肃,让纳兰齐整颗心狠狠的漏跳了一拍,那意味着她是再认真不过的看待着这件事。
纳兰齐仍旧是沉默不语,置于身体两旁的拳头握得喀喀作响,心头怒火翻腾,挣扎不已。
见他犹豫万分,纳馨再下猛药。
"唉!其实你娶了风格格也没啥不好,反正这是老早就注定的事,想丢也丢不掉,况且你还是可以再娶小鹊做偏房呀!"就不信这样还激不到他!
果不其然,纳兰齐终忍不住暴喝出声。
"我只会娶小鹊一人,我的妻子也只能是小鹊!"
话一出,他才猛然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原来对她,是想要独占的欲望;原来对她,是想要永远在一起;原来对她,是一种叫做"爱"的感觉。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脑里总是充满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原来这种感觉叫做"思念",也因为有爱才有思念。
纳馨用一种早已了然的目光看着他,也不急点破,站起身就要离开,在跨出门槛之际,丢下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那你可以准备向皇上迎娶风格格了。"
* * *
一个月后
锣鼓喧天,热闹滚滚,在通往都察尔府的一路上,处处张灯结彩,象征吉祥喜气的红色几乎淹没了整条大街。
不久前才胜战归来,经皇帝正式受封为"啸战将军"的武状元,今日又要迎娶一名大清格格,身份顿时又往上跳了一级,成了皇帝的女婿。
这一连串落在他身上的好事,一时又成了近来京城里最大的话题。
谁能想得到,原本已成没落贵族的都察尔家,一下子时来运转,反倒成了皇帝最新的宠臣。
任谁都不由得羡慕起他的好运,也佩服起他本身所拥有的惊人实力。
就在人人都在赞叹新出炉的将军的好运时,当事人却是面色阴鸷,心不在焉的接受一屋子贵客的祝贺。
经过好一番功夫,纳兰齐尊循所有的古礼,终于和娇柔贵气的皇格格行完礼、拜完堂,正式将命定的凤凰女娶进了都察尔家的门。
这一切都是早巳注定的,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抗拒,它们还是终会实现。
晚宴终于接进尾声,纳兰齐也在大伙的簇拥下,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踏进了新房。
大伙合力把他送进新房,便统统摸着鼻子回头跑了,并没有人要进来闹洞房。纳兰齐心情差得可以,也没多注意这怪现象。
一人内,满室皆被象征喜气的红色给辉映得喜气洋洋,但他的心情却是沉重抑郁难当。
再走进内室,身着嫁服的新娘子就坐在喜床上,可见她也是非常紧张新郎官进房,红袖下的白玉小手不停地绞扭着手中的丝帕。
纳兰齐走向前,目标却是床前摆满酒莱的桌子,拿起酒一杯又一杯的灌入喉。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纳兰齐仍是坐在桌前,一人独饮,眼神复杂的看着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
红巾下,虽然看不见夫君的脸,但"风格格"仍是能强烈的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一种怨恨的仿佛想将她立刻撕碎的不善目光。
"夫……君……你能不能……"不明白他为何迟迟不掀盖头,新娘子颤巍巍的开口。
纳兰齐倏然起身上前,粗鲁的以手扯掉红得刺眼的盖头,头也不回的又转身又坐回桌前,不过这回是背对着新娘子。
被他鲁莽的举止吓了一跳,一抬眼新郎官又背对着她喝起闷酒。
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新娘子决定采取主动的方式,下床缓步走向他,紧抿住快要笑出声的朱唇,从他背后张开双臂向前环抱住他宽厚伟岸的庞大身躯,紧将自己柔软的娇躯贴在他背上,小脸也牢牢贴住,感受个把月不见的熟悉温暖。
怎会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女人!
纳兰齐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给愣了一下,随即便要大力甩开她,却因听见再熟悉不过软哝嗓音而整个人僵住。
"纳兰齐……"
他迅速回过身将背后的小女人拉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