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进来!把门关上!”开了门,王夙芬三步并两步地又奔回厨房,拿起菜刀继续在砧板上切着萝卜丁。
“干嘛啊你?急成这样!”韩彦瑶尾随其后,也进了厨房。
“我妈带我弟去看医生了,叫我做晚饭啦。”大冷天里,王夙芬却切丁切出一头汗。
“有事啊?”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啊?”她凑到水槽旁。“这大白菜洗了没?”
“还没。”王夙芬没空抬头。
“夙芬,你说我当选的机会有多大?”她动手帮忙洗菜了。
“你说模范生选拔啊?”
“嗯。”
“你志在必得吗?”
“才没有咧。其实我根本不想选什么模范生,谁教你们选我当班级候选人,三年级总共有二十班耶,要我跟那么多人一起角逐,想起来就够吓人了。”
“你别那么没用好不好?”王夙芬把切好的萝卜丁放进炉子上的大骨汤里,然后接过韩彦瑶手中洗好的大白菜,放在砧板上就是一刀。“加上你也才二十个而已,你就罩不住啦?那你高中联考还指望上什么北一女?有多少人跟你竞争你知不知道?”刀够快,王夙芬已经切好大白菜了,准备起油锅。
“哎呀!这是两回事,你怎么能混为一谈!选这个什么鬼模范生的,做做智力测验、画画图、跑个四百公尺的也就算了,还要到每班去发表演说向人家拉票,很烦耶。”韩彦瑶说着说着,脸就揪成一团了。
“你又不是没参加过演说比赛,怕什么?我觉得加上演说这一项,对你反而比较有利。”大白菜下锅发出的油爆声,使得王夙芬不得不提高音量。
“那不一样,演说比赛是对着评审老师说话,这种拉票演说是要我对着每四十张不
同的脸孔自吹自擂,怪恶心的,我做不来。”
“对着老师说话都不怕了,你还怕同学啊?”王夙芬把炉火调小了一些,让大白菜焖煮一会儿。
“反正很可笑啦,万一同学在台下给我嘘声,存心要让我难堪怎么办?”
“你人缘不错,应该不至于吧。”
“可是——”她有难言之隐。
“我明白了,”王夙芬瞅着她,似有所悟。“八成是每班都有被你拒绝过的男生,你怕他们借机报复,故意要你下不了台是不是?”王夙芬此刻觉得窈窕淑女其实没什么好羡慕的。当君子都变成小人的时候,淑女的下场可能会很惨。
“难道你认为他们不会吗?”她承认有此隐忧。
“很难说。”开阳白菜起锅了,王夙芬要站在水槽旁的韩彦瑶让一让,她要洗锅子。
“其它人会不会借机报复我不知道,不过那个杨伟勤你倒是该注意一下。”
“为什么?”
“你很健忘耶,你把人家写给你的情书拿去他们班公开传阅,存心整他。我看他就算想忘掉也没这么快,这件事才刚发生没多久。”
“那我该怎么办?”她现在才为曾经做过那件事感到后悔。
“我觉得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反正你是一定得到各班去演说拉票,赶快准备演说稿才是真的。别烦了啦,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你说得倒轻松。”
“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吗?安啦!不会有事的。”
王夙芬的话一点也没让她释怀,她依旧愁肠百转,两眼直愣愣地盯着炉子上那锅汤。
“要不要在我家吃饭?”王夙芬以为地想喝萝卜汤。
“不了,我妈等我回去吃饭呢。”她大吐了一口气,回家去也。
草草吃过晚饭,韩彦瑶上尹家去了。
尹家二老对她的造访早已司空见惯。寻常招呼过后,她直接进了尹氏兄弟的房间。
看见尹伯尧在房里,让她有些意外。
“尹大哥,你怎么在家啊?”
“你要找仲尧啊?”不确定他在不在家就来了,那她要找的人一定是弟弟。
“找你也可以啦,我心里烦,想找人聊聊。”她一心记挂着即将面临的苦战和不可知的难堪。“尹仲尧什么时候回来啊?”没头没脑地又问了一句。
“他吃过晚饭才出去的,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他放下书本,转身面向她,拉开尹仲尧的椅子让她坐下。“什么事让你心烦啊?说给尹大哥听听。”
“还不是学校的事嘛,没事选什么模范生,还要经过全学年学生投票后产生,讨厌死了。”她一屁股坐下之后迭声抱怨。
“你是候选人之一?”
“嗯。”很可怜的候选人。
“我对你有信心。”
她什么都还没说,他怎能那么快就下结论嘛!“三年级有那么多班,要我一班一班去拉票,很丢脸啦。”
“你只要尽力就好了,得失心不要太重,就当给自己个机会磨练磨练胆识跟口才嘛。”
“就怕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且死得很难看!
“不会的,我说过对你有信心的。”
尹伯尧说的话她不是听不懂,只是大道理她也会说呀!哼!事不关己当然潇洒。
“尹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聊点别的吧。
“没什么事当然早啦。”尹伯尧重新面向书桌,又将书本拾起。“彦瑶,你今年该考高中了吧?”
“嗯。”没听见她刚才说的是三年级吗?他这是在敷衍小朋友吗?“尹大哥,我回去了。”
“嗯,早点回去念书吧。”
她晃出他的房间,有气没力地跟客厅里尹家二老说再见之后,晃出尹家大门。低着头的她没看见巷口转进来一辆自行车,她晃到自家门口时,自行车在她身旁停住了。
“你上我家有事啊?”他双脚支在地上稳住车,双手在胸前交叉,潇洒地问她。看她两手空空地从他家出来,想必无关功课的事。很少见她这么泄气的,小家伙有烦恼了?
她烦得不想说话,整个人靠在墙上。
“不说算了。”他要走了。
“我烦啦!”她喊住他的脚步。
他下了车,慢条斯理地把车牵进自家庭院里,不一会儿又出来了。
“走,我带你去吃花生汤圆。”
见她不动,他拉她离开了那道墙。“走呀!”说着他就先走了。
她有一步没一步地跟在他旁边走着,走到村子口那家卖汤圆的小店时才开口说话。
“我要吃红豆汤圆。”
还知道要挑口味?那她一定是庸人自扰了,根本没什么事好烦的。
她边吃边念,他边吃边听。红豆花生和汤圆全数下肚之后,她说完了,他也听明白了。当然,怕男生报复这个重要部分她还是有所保留。
付了钱,他只说了一句话:回家。
“如果你碰上这种状况会怎么样?”她想从他这里听一些比较有建设性的话。
“我不可能碰上这种状况。”他说的是实情。从小到大,他没当过模范生。
“我是说如果嘛——”
“不必如果了,”他截断她拉长的尾音,难听死了。“这样吧,要是你没选上模范
生,我请你看电影。”
哇!没选上都可以看电影了,那如果选上了不就——
“如果我选上了呢?”
“选上了随便你。”
“随便我?”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就一个?”
“一个。”
她一晚上恶劣到极点的情绪突然消失了,现在满脑子想的尽是该向他要求什么。
“想什么?”瞧她那一副搜索枯肠的模样。
“想我该向你要求什么?”
“猴急什么啊?等你选上了再想也不迟嘛。”他很想敲她的头壳。
“也对,”她也挺头疼的。“那就等我选上了再想吧。”她胸中忽然有了股雄心壮志,决心要跟其它十九位模范生候选人好好地搏一回。
韩彦瑶原本就不错的口才,加上她稳健的台风和诚恳的态度,在挨班拉票的过程中将个人魅力发挥到了极点,所到班级莫不掀起一阵高潮,众同侪为之倾倒。三年级学生投票的结果,她以遥遥领先第二名候选人的票数当选了本学年度三年级的模范生。
“恭喜你,韩彦瑶。”师生的道贺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她却在当选日泪洒女厕所。
虽然健康教育课已经学过了,虽然妈妈早在几百年前就教过了,可是当她在学校厕所里看见底裤的点点血渍时,还是惊惶得不知所措。
“你干嘛啦?肚子痛啊?”等在门外的王夙芬见她一张泪脸,不禁紧张地关切。
“我那个来了啦。”
“终于来啦?那是好事呀,你妈不是一直担心你有毛病,国中都快毕业了,那个还没来。”
“我没带卫生棉啦。”她用手拭着泪,小声朝王夙芬告急。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跟老师借一片。”
王夙芬火速回教室向导师要了一片“靠得住”回女厕。韩彦瑶出了厕所之后好象连路都不会走了,举步艰难地回了教室,自闭到放学回家。
“我下辈子不要当女生了啦。”睡觉之前,韩彦瑶已经向妈妈说了无数次同样的一句话。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月经来了表示你长大了,是值得高兴的事,你一直这么嚷嚷,象话吗?”妈妈快被她烦死了,不由轻斥了一句。
“我要怎么睡觉啊?”她坐在床上继续喳呼,迟迟不肯躺下。
“躺下来睡呀。”
“可是我一直流血一直流血,流到床上怎么办?”她其实已穿了三条裤子,以防万一。
“不会的啦,乖,快躺下来。”妈妈按着她要她躺下。
“可是我都不能翻身,不能乱动,睡得多难过啊。”
“我的宝贝女儿,你就别再说笑话了好不好?你尽管翻尽管动,妈跟你说没事就没事。”妈妈没有耐心跟她耗了,硬是把她按回床上。
“真的?”
“妈骗你干嘛?快睡吧,明天一早还要上学呢。”
韩彦瑶这才躺平了。躺了个立正的姿势。
“放轻松一点。”妈妈替她盖好棉被,还宠爱她捏了捏她的脸颊。“睡吧。”
“妈晚安。”
“晚安。”
晚安?她一整夜都没安过,心神不宁地跑了好几趟厕所,一直到天亮时才不支倒下。
韩母一早在菜市场里遇见了尹母。
“韩太太,今天买什么好吃的啊?”高高胖胖的尹母连嗓门都特别大。
“我想买点绞肉和大白菜,今天打算包点饺子。你呢?”
“我啊?周末嘛,买点现成的菜就好了,回家再把饭煮上就没事了。”
“下午打牌去啊?”韩母一听就知道尹母八成又有牌局,顺口问了一句。
“嗯。打发时间嘛,我不像你,有个女儿可以说些贴心话,我那两个儿子啊——”
尹母摇了摇头,三声无奈。
韩母会心一笑,寻思片刻又道:“要不我看这样吧,你也别买什么米了,干脆我就多包点饺子,你们上我家吃午饭好了。”
“好呀!”尹母立刻欣然附议。“那我们就多买点肉跟菜,待会儿我来和面杆饺子皮。”
“太好了,自己杆的皮好吃,那我就不买现成的饺子皮了。”
韩家的厨房里,女主人正忙着剁菜拌肉馅,外头饭桌上,尹母动手杆着饺子皮。
“你们北方人到底是吃面食长大的,饺子皮杆得是又圆又快,好功夫!”
韩母端了锅拌匀的猪肉白菜出了厨房,见尹母已杆出一叠饺子皮,不由赞叹不已。
“我可不是吹牛喔,我那两个儿子都能杆皮包饺子呢。”老王卖瓜了。
“真的?不简单啊。”
“我那儿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刚才在家就告诉他一会儿上你家来帮忙包饺子,怎么到现在没不过来?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尹母唠叨着。
“你说的是哪个呀?”
“仲尧。”
“他今天没去上课啊?”
“好象系里头办了个什么活动,他没参加,所以就在家了嘛。”
“我觉得仲尧上大学之后好象没伯尧那么忙是吧?”韩母平日难得见到尹伯尧。
“伯尧从小就活泼外向,同学朋友多,活动也多;这仲尧就不同了,老沉着一张脸,拿棍子打都打不出个屁来,他爸老说他是鬼见愁。”
“孩子乖就好了,别太挑剔了,我觉得仲尧挺好的嘛,他也没让你操过心呀。”
“你不知道,有时候把我气得唷——”尹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没听人家说吗?养儿子只能让你爱个三年,然后就准备恨一辈子喽。”
“孩子大了有大了的烦恼,这点倒是不假。”韩母若有所思。
“韩妈妈。”尹仲尧从韩家后门摸了进来,喊了韩母一声,便坐下帮忙包饺子了。
“你手洗了没?”他老妈斜睨一眼提醒着。
“喔。”放下第一个饺子,他到厨房洗手去了,很快地就回来继续干活儿。
“前一阵子你们夫妻俩又上台中去了,到底什么事啊?看你们好象挺着急的。”尹母多少听说了一些事。
“老朋友住院了,去看看他,没什么。”韩母轻描淡写,带过这个话题。
“对了,”尹母突然想起上周大事。“我听说上个礼拜毕家儿子给警察抓去派出所问话耶。”
“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啊?”
“还不是跟外头的小鬼打架闹事嘛,唉——出了这么个儿子也够老毕头大了。”尹母感叹的同时,才发现一旁安静地包着饺子的儿子还是很不错的。“仲尧啊,毕东华跟你打过交道吗?”
“见面时打了个招呼而已,没什么交情。”尹仲尧淡淡一句。
尹母点头。“彦瑶中午就回来了吧?”
“她还在睡觉呢。”
“怎么啦?为什么不去上课呢?”
“她昨晚一夜没睡,我看她脸色很难看,索性写了张假条请同学带去学校给她老师。”韩母解释道。“我想今天就半天课而已,不去应该不至于影响功课,所以就没喊她起来了。”
“哪儿不舒服啊?你没带她上诊疗所去看医生吗?”诊疗所是村子里的医务室,村子里的人如果病得不是太厉害的话,原则上都在那里就医。
“她不是生病。”韩母连忙道。“昨天在学校里发现大姨妈来了,回来跟我吵了半天,说她下辈子不当女生,哄了好久才肯上床睡觉。不过一直睡得很不安稳,才搞得早上醒不来。”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们家彦瑶算发育得晚了,都要上高中了才来大姨妈。”
“可不是。我还一直担心她是不是发育不良呢,现在总算可以放心了。”
两个妈妈似乎都把尹仲尧当成隐形人了,一直不吭不哈的他,终于听懂了,原来那家伙大器晚成呢。
韩彦瑶赖够了床,快中午了才懒洋洋地走出房门。才跨出房门一步,她立刻又缩了回去。刚才她明明只听见两个妈妈的对话呀,原来尹仲尧也在,那他不是也知道她那个来了吗?妈妈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把这么丢人的事让他知道!
她不安地看看自己的下半身,前前后后仔细检查过后,确定没有穿帮,这才又走出房门。
“尹妈妈好。”
“醒了?彦瑶。”尹母朝她笑了笑。
“嗯。”
“彦瑶啊,”妈妈要催她了。“你快去刷牙洗脸,待会儿过来帮忙包饺子。”
“喔。”
梳洗完毕,韩彦瑶回房里脱掉那身粉红色睡衣,套上毛衣和牛仔裤就来包饺子了。
大白天里也作梦?尹仲尧瞄一眼她身上的粉红色毛衣,皱了皱眉。端起桌上那一大盘饺子,他进厨房去了。
“我看我们边煮边包吧,快十二点了,”韩母提醒尹母道:“你几点的牌局啊?会不会来不及?”
“一点。”尹母快杆完饺子皮了。“也好,那就先煮了吧。”
“那我烧水去。”
尹仲尧出来了,继续包着饺子。
“馅儿搁太多啦。”他冲韩彦瑶说了一句。
“喔。”她瞄了他一眼,拿起小勺子从饺子皮上刮掉一半的肉馅。
“太少。”他还是有意见。
“一会儿太多、一会儿又太少,到底要放多少啦。”她瞪着他问。
“仲尧,你别那么啰唆好不好?多就多点,少就少点,无所谓啦。”尹母制止儿子吹毛求疵的举动。
“听见了吗?”她立刻仗势欺人,吼了他一声之后捏了个四不像的饺子,看得尹仲尧的眉头又蹙在一块了。
“坐过来一点,我教你包饺子。”这个笨蛋需要调教之处实在多得不胜枚举。她捏的那玩意见能叫做饺子吗?他技痒地想教教她。
心不甘情不愿地,她把椅子朝他挪近了一些。
“看清楚点儿,像这样,会不会?”他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同时用力一握,饱满的饺子立刻成形。“这叫挤饺,懂不懂?”
她没空回答,努力地照着他示范的动作挤了一个出来。“这样行吗?”
“勉强像个饺子啦。”
神气什么?她把椅子挪回了原位,继续慢吞吞地包着下一个饺子。
“仲尧的饺子包得又快又漂亮,还是你训练有素。”韩母夸着尹家母子。
“我们家彦瑶就不行了,我得好好训练地做点家事才行,女孩儿家像她这样什么都不会,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才好。”
“时候到了自然就会了,”尹母安慰着。“对了,听王太太说,彦瑶刚当选了什么——模范生是吧?”尹母消息也够灵通了,昨天才当选,她这么快就知道了。
“那是同学和老师错爱,你看她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哪里像个模范生。”
可恶的老妈!把她生成女的不说,居然还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斯可忍孰不可忍——
“妈,炉子上的水开了吧?我去下饺子了。”她把勺子往锅里用力一扔,进厨房去了。
尹母算得挺准的,和的面团跟韩母准备的馅儿搭配得刚好,馅包完了也就只多出了几张皮。“何家儿子明天的结婚喜酒你去不去啊?”尹母问道。
“去啊,你呢?”
“去。大家都是老同事老邻居了,不去不好意思。反正自治会说了有交通车接送,方便得很,你带彦瑶去吗?”
“本来她说要跟我们去的,后来又说不去了。”
“怎么啦?”
“还不是因为大姨妈来了吗?这孩子真是的,她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在注意这件事呢。”韩母觉得好气又好笑。
尹母也觉莞尔。“孩子就是孩子。”
烦死了!什么烂几何证明题已经搞得她一头包了,身上又多了片令她坐立难安的东西,她已是烦到了极点。昨天已经吃了两顿水饺了,等一下还得吃一顿当午饭。烦!早知道就跟爸妈喝喜酒去。
叮咚!
丢下快被她转烂的原子笔,她开门去了。
“谁啊?”人家还没回答她就开了门。“是你啊。”尹仲尧。
他倚在门边瞅着她,没打算进屋里。
“看什么啦?!”
她也会难为情吗?他笑了。“看刚出炉的模范生呀,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权利啊?”
她楞了三秒钟,才恍然大悟他指的是什么了。原来自己被大姨妈气傻了,记忆力衰退不少。“本来已经忘了,现在又想起来了”
“想到要向我要求什么了吗?”他还是那样稳稳地靠在门边,轻扯着嘴角问她。
她已经饿得发昏了,能想到的就是眼前的午饭,她实在不想再吃水饺了。
“你可不可以炒肉丝蛋炒饭给我吃?”声音听起来像个小要饭的。
“这就是你的要求吗?”还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呢。
“嗯,好不好?”
“你妈没给你准备午饭吗?”
“有,”她翻了个白眼。“饺子。”
跟他一样惨!“那正好,我也不想再吃饺子了。”
“那你是肯炒饭喽?”会笑了。
“你家有材料可炒吗?”
“我不知道。”她对冰箱里的东西都不熟,不过那些拿出来就能吃的除外。
“那上我家吧。”他掉头了。
“好。”立刻跟他走了。
有鉴于她还满能吃的,他这次多煮了点饭,省得自己吃不饱。
“你怎么没跟去喝喜酒啊?”韩彦瑶问他。
“不想去。”这当然是个理由,另一个理由是他妈也没有要他去的意思。那么大个人去占个座位,少不了得多包点礼金,还是省着点好了。
“你哥又不在家呀?他怎么那么忙啊?”
“你去问他呀!我怎么知道!”尹仲尧回答得十分不爽。
随便问问罢了,他那么冲干嘛?“唉,等一下你再教我弹吉他好不好?”
“好,不过你得洗碗洗锅子。”想起她上回赖皮行为,他把丑话说在前头。
“好啦,那你还要教我数学。”她有几道证明题搞不太清楚。
洗个碗还能勒索?真是贪心鬼!
“高中联考你有几成把握呀?”他想探探虚实。
“说不准。反正我的目标是北一女。”
“干嘛非读北一女不可?你想清楚一点,北一女的制服可不是粉红色的。”他摆明是要糗她。
“我不在乎。人家能穿,我也能穿。”她一直还以邵倾移为假想敌。虽然人家早已从北一女毕业,到新竹念大学去了。
瞧她那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他有纳闷了。“人家?你说谁啊?”他印象中村子里目前还有两三个穿绿制服的女生,不知她跟谁有仇?
“邵倾移呀。”她脱口而出。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还学什么吉他?吃饱了就回家念书去吧!”他有些恼了,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想教她。
“唉,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她刚吃完碗里的炒饭,顾不得他尚未吃完他那一碗,就一把从他左手中抢过饭碗,再抽掉他右手上的筷子,胡乱收拾一番,到厨房里洗碗去了!
她哪是在洗碗,简直是制造噪音。可不!“匡啷”一声,她还制造垃圾——两个碗之一——破了。有一点罪恶感地,她回过头偷瞄了一下,刚好收到尹仲尧耻笑的眼神,他正斜倚在门上观望。
“你到底会什么啊?”
“不就是破了个碗吗?”她还大言不惭,毫无愧色地回了他一句。“我回家拿一个赔你就是了嘛。”锅还没洗呢,她就真的回家去了。
很快地,她拎了个碗回来。
“喏,这个碗比刚才破的那个好看多了呢。”她把碗高举在他面前晃了晃。
“是好看多了,”他附和着她。“那你干脆把另一个也洗破吧,再赔一个凑一对好了。”
她的回答是转过身去,把水槽里待洗的锅和铲摔了摔、洗了洗。洗干净了,她就杵着不动,继续背对着他生气。
“还不回家啊?”
“我要学吉他啦。”她使起性子来了。
他一言不发,回房里去了。她一直等听到了吉他的声音才消了气,高高兴兴地跑进他房里。
他当然知道她来了,不过依旧低头弹完那一首DONNADONNA。
“接着,”他把吉他交给她。“你把刚才那一首弹一遍我听听。”
拉了把椅子坐下,她七拼八凑地,勉强弹了一曲,她自觉还可以听啦。
“你手指可不可以放柔一点?又不是叫你弹进行曲,那么硬梆梆地干嘛?”
天地良心,他绝不是在鸡蛋里挑骨头,而是挑蛋黄!
“人家没有吉他,根本没办法练习,能弹这样已经不错了啦!你就凑和凑和姑且算我过关了,好不好?”
“你求我呀。”他双手往胸前一交叉,等她开口。
“尹仲尧——求求你啦!”求他一下不会死的,求就求嘛!反正在学校里三天两头地也在求老师——功课少一点、随堂考取消什么的,她的脸皮早就磨厚了。
看在她低声下气的份上,他同意再教她一首曲子。不过——
“我今天要收学费了。”
“哦?你想到收什么当学费啦?”她把吉他往床上一搁,很感兴趣地问道。
“嗯。”他把座椅朝她挪近一些。
“是什么?”她歪着头问。
“你说话算不算话?”
“当然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这是胡诌。当初打的如意算盘可不是这样,反正待会儿不管他要收什么,一概说没有就对了。
“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向她强调了诚信问题之后,他才切入主题:“你把眼睛闭上。”
“为什么要我闭上眼睛?”有没有搞错啊?他是在跟她要东西,又不是要给她东西。
还闭上眼干嘛?总不会有惊喜吧?
“我教你那么多次了,第一次的学费是要你闭上眼睛。”
“什么啊?”她不但没闭上眼睛,反而张得更大了。“你还逐次收费?”
“你说,闭是不闭?”
“好啦,好啦。”闭就闭吧。
收这个学费太便宜她了!只够让他的目光无拘无束地在她脸上游移——
嗯,的确是个美人。标准的瓜子脸,饱满的前额,浓淡适中粗细正好的两道眉,长长密密的翘睫毛;高挺秀气的鼻子,不长不短,占脸长的比例堪称完美;双颊秾纤合度,多一分太过丰腴,少一分又嫌削瘦;樱桃小口精致诱人。为一遗憾的就是不能仔细欣赏她的双眸,因为她正紧闭着呢。
“你到底在干嘛啊?”她忽然张开那一对翦翦黑瞳,害他心跳漏了一拍。
“要我闭目养神吗?”
“我还没说可以张开眼睛。”他用命令的口气来掩饰自己的失神。“快点闭上。”
她噘了下嘴,不过还是乖乖听话闭上了双眼。“快一点啦!”
什么事要快一点?他窃笑一声。难道她认为他想吻她?她的确欠吻。就凭她为了别人挤破头想进北一女,就凭她搞不清楚尹家真正把她当回事的人是谁,就凭她——就凭她的唇早已让他碰过了。
韩家有女初长成,大器晚成也是成了,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吗?他的唇一点一点朝她的靠近。不会有事的,尹家的老二不会因为吻了韩家闺女的唇就把她的肚子弄大的,吻了吧——
“我受不了啦!”她又张开了眼睛。
算了,饶了她这一回吧。他干咳了两声,将身子坐正了。
“尹仲尧,你耍我啊!”她有些恼。
“没有。”
“那你干嘛要我一直闭着眼睛?”
“喔。我忘了第二个学费该收什么了。”
“那你就继续让我欠着吧,先教我新的嘛。”
“好吧。”她正好给了他个下台阶。抱起吉他,他开始教她新曲子。欠着是吗?也好,爱欠就让她欠,欠的越久,还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