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停下她才注意到,三更半夜的,虽说有月色掩映,但是这偌大森林深处,树影重重、枝叶茂密。即使有月光透下,也是一片昏昏阴阴的颜色。一阵风过,满林中都是呼呼唰唰的声音。
这时尹若雪才开始觉得惴惴不安。
总不能现在再跑回去吧?再说,错失了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逃出来?她微一沉吟,心想,既然这片树林是通往邻村的必经之路,那她也别无选择,今晚不走,明晚也是一样的乌漆抹黑,又有何差别?只得咬着牙继续向前走。
她举步走了不远,忽然听见一声怪叫。
她一怔,这是什么鸟兽的叫声,如此怪异?谁知就在此时,那侄叫竞此起彼落一声接着一声叫了起来,并且越来越靠近。她这才发现那叫声并非来自鸟兽,而是出于人声。
果不其然,须臾之间,跟前便出.现三、四十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举着火把的人。各人脸上俱挂着阴阴的险笑,一看就知绝非善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又遇上了土匪。尹若雪心里暗暗叫苦。
“啧啧啧,好俊的小姑娘!”为首一人笑道。“该不会是天仙下凡吧!”
其余的人跟着一阵嘻笑,又起哄说道:“那可要恭喜大哥了,八成是玉皇大帝看中了您,要将他的宝贝女儿许配给您作老婆。真是大喜!大喜!”尹若雪日前受了厉无极的讥讽之后,便不肯再特意隐藏性别。因此她身上虽然作出男子打扮,穿着粗布衣裤,脸上仍是雷肤花貌,一头秀发乌黑柔亮。
“喂!你怎地不吭声啊?”那为首的又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姑娘?是不是迷了路?没关系,别怕,别怕,哥哥我带你回家去!”说着,便一步步的走近。
尹若雪心里着急,伸手想摸出怀里的匕首。这才想起她的小刀今早才给厉无极弄断了。
虽然那把小刀在这种时刻大概没什么作用,不过总是聊胜于无吧!
“反正都是他害的!”她忍不住又埋怨厉无极。
正在此时,耳畔却听见有一人柔声道:“别伯。试试用弯刀。”
“弯刀?”尹若地一头雾水,喃喃道:我哪有什么弯刀。”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弯刀朗她飞掷过来,她不及细想便接了下来。
为首之人见她手上忽然多了一把弯刀,登时脸色大变。
“那不是厉无极的月眉弯刀吗?”众人惊呼,不由得纷纷后退了几步。
“厉无极!”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生嫩如她,平时也听亲人尊长谈多了,都以这个名字忌惮三分。
厉无极——武学高深,医毒精湛,行止偏狂,善恶难言。
尹若雪不禁朝弯刀掷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人影隐隐约约从林中深处走来,修长的身躯行进在月色火炬之中,益发有玉树临风、英挺俊雅之姿,尤其他那精光四射的一双眸子,冷冷掠过众人,不觉寒气逼人。
那群土匪见了他这等气势,登时鸦雀无声,净是呆站着。
就是他吗?尹若雪犹不敢相信看着他。
厉无极,人称“毒手邪医”的厉无极?就是他吗?原来自己竟然呆呆与众人闻之丧胆的怪士“同居”的好几天!
江湖上人人宣称,当他救一个人的时候,顺便会杀掉十个人,真是这样吗?如今他见她逃了出来,回头又会怎样对付她呢?她心中不断的想着。
“哼!”那为首之人轻咳了一声,心里虽是害怕,但总圆在兄弟手下面前丢脸。“厉无极,你在附近停留的三个多月以来,我们盘林帮从来不曾打扰过你,既然两方井水不犯河’你今晚所为何来?”
他微微一笑。“我出来散散步,不行吗?”
“好,那么请便!”
他别过头对尹若雪柔声道:“走吧!我们回去。”
尹若雪一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种情况对她而言前有豺狼,后有虎豹,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她还未及答言,土匪老大已然怒喝道:“慢着!这位姑娘闯进蔽日林,就是我的女人了!你不能带她走。”
看来那人已被尹若雪迷了心,置死生于度外。
“不能?”厉无极缓缓转过去,深冷如潭的双眼盯着他,的道:“邱蟠,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如“我……我……”邱蟠让他这么一瞅,登时结巴起来,内心交战着,是要这个女人,还是赌赌性命呢?他四下看了一眼,评估眼前的局势。
今天要是就这么夹着尾巴跑了,回去准叫兄弟们瞧不起,那他这个帮主也别想当了。如果冒险拼上一拼,他身旁总共‘四十个人,难道还真奈何不了区区一个厉无极吗?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获胜机会很大。而且,如果真让他解决了厉无极,今夜不但得到这个女人,从此江湖就任他邱蟠横着来直着走了。
他一咬牙做了决定——
一个令他连想后悔都没有机会的决定。
我说,这个女人是我的。厉无极,你若识相就赶快离开他故意叫得很大声,听起来不像是在吓厉无极,反倒像是为他自己壮胆。
厉无极听了微微一楞。真没料到这个家伙如此自不量力,唉!好久没开杀戒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邱蟠为了抢得机先,大喝一声:“兄弟们,上啊!”盘林帮三十几人立刻将他两人团团围在中间,跟着拔刀拔剑,分进合击。
尹若雪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虽然握着历无极的弯刀,却能抵挡而不敢攻。
倒是厉无极沉着,光是一招空手入白刃,借敌杀敌的功夫,便叫那批土匪雾时例下好几个。
她见双方缠斗激烈,那批土匪注意力又都放在厉无极上,对她而言,反而是逃脱的大好良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随即身形一闪,乘乱之际,远远的弃出数丈。
她跑了一会儿,停下来喘口气,才发现手中还握着厉无极的月眉弯刀,心中一凛。糟了,我怎还拿着他的刀!他手上有兵刃,不知道对不对付得了那帮人?
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救我,才与那帮人斗了起来,我这只顾自身的跑掉,未免太不应该。况且对方人多势众,他的刀又在我手中,我该不该回去瞧瞧?
如此千回百转,她终究是不放心,只得又跑了回去。
她先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悄立观战,忽然看见厉无极遇到着险招。
“啊!”尹若雪忍不住轻呼出来。虽然人多杂众,她的声又极轻微,但厉无极耳朵极为敏锐,仍然察觉到她的惊呼。
他回头,见她去而复返,而且脸上满是关切之情,顿时得安慰温暖,不由得对她微微一笑。
尹若雪蓦地脸红心跳,连忙别转过头。
“这是你的刀,接着,”她将弯刀掷还给他。
厉无极有佳人在旁,又有兵刃,动作更凌厉快捷。再没多久,只剩下一半的人尚可支持,其余的倒在地上,或死或伤他一个收式,一位击在邱蟠背心。那邱蟠一声不吭的,身子直飞了出去,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那帮乌合之众一见帮主已死,哪里还敢再恋战?登时人心大乱,四下鸟兽散。
厉无极微微冷笑,将弯刀插入腰间,朝她走来。
尹若冒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知道他会对自己如何?眼见四下昏暗,地上又是死人又是残肢的,更显这林子一片森森鬼气。她竟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厉无极轻抚她的肩头,问道:“怎么,你冷吗?”
“你别碰我!”尹若雪忽然一把将他的手拔开,怒道:“你看你,伤了这么多条人命,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别拿你满是血腥的脏手来碰我!”
厉无极登时大怒,指着地上的死人道:“凶手?你是指我杀了他们吗?你怎么不想想,如果这会儿是你我让他们逮住了,下场又是如何?再说,若不是你半夜逃跑出去,他们又怎么会死?”他厉声道。“我告诉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么?
尹若雪薄面含怒,倔过头去,不再理他。
他冷笑道: “你一定是后悔又跑回来,是不?好个顾念江湖道义的人阿!现在你八成希望我叫他们给杀了才好吧?省得如今你又落人我的手里。”
尹若雪气得要挥掌打他。厉无极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朝怀里一拉。他只觉鼻中忽然闻到一股属于女子的幽香,不由得心中一荡,便朝她的樱唇上强吻过去……
尹若雪又惊又羞,想挣又挣不过,忽地被一个男子牢牢抱住,不住亲吻,连透口气都难。
这种极陌生又富吸引力的异性气息让她昏昏荡荡,全身无力。
良久,他才缓缓将她放开……
尹若雪一张俏脸胀得通红,犹不住喘息。静默半晌,忽然转头掩面,低声吸泣起来。
厉无极见她哭泣,心想,她必是嫌恶他。
他向来孤傲非常,连日来又受尽尹若雪冷眼对待,早有积怒,只是每回总对地下不了重手。此刻的脸色渐次寒冷,猛的大叫的一声,举辈往身夯的大树击去,树干应声而断。
尹若雪吓得惊呼起来,未回过神,他巳极之粗鲁的拉着她掉头就走。
“跟我回去,厉无极将一只手放在尹若雪的腰间提携疾走,不一会儿便已回到茅屋。他将她往床上一掷,厉声道: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那么也该知道我厉无极向来杀人不眨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我再一次警告你,除非我自愿放了你,否则休要再动逃走的念头!要不然就别怪我会对你不客气了。”
尹若雪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这么多日来,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纵声大哭,仿佛要将积压多日的委屈痛痛快快的宣泄出来。就像是对他的控诉。
他呆立了一会儿,寒着脸出去。
# # #
尹若雪这一阵子吃睡不稳;心绪不定,昨晚又弃波受惊。隔日起来,便有些头重身虚。她勉强坐起身,想扶着桌椅走出去,但一个不稳,便连人带椅摔倒在地。
厉无极闻声进来,见状忙将她扶了起来。
“你怎么了?摔到哪儿了没?”他忙问尹若雪只是摇头摆手,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厉无极但见她面色苍白,额上火热,又探了探她的脉息。知她是外感伤寒、内积郁结所致的急症,连忙拿了一颗“上清丸”用一碗热水化开了,让她喝下。
一时之间,虽然让她舒坦些,可是到了夜里,摸摸她的头,却又发烧起来,而且总是睡睡醒醒,难以安稳成眠。
连着两、三天,病势时好时坏的。厉无极也跟着内疚心疼。每见她梦呓唤娘,更是百般不舍,内心交战了许久。
我又何苦硬将她留在此地不快活,不如让她回去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他总以为自己是因为乏人陪伴,日子寂寞才故意将她留住。然而临到分别之际,才发现原来对她早已情愫暗生……
可是,她是如此憎恨我……
一向孤傲若他,硬是让自尊把心里那一簇才萌生的情爱给压了去。
趁着她清醒,他故意淡淡地说:“等你病好了,我就送你到镇上,你自个儿回家去吧!”
“真的?”尹若雪一时不敢置信,颤声问道:你真的愿意放了我?”
“什么真的假的?我说话算话!”他冷冷说道,然后便出去了。
当天夜里,厉无极独自在树下站了大半夜。
那天,他就是在这附近遇见她的,她放走了他的赤獾……赶明儿,他也要将她给放了,让她回家去……
怎么回事?好像有人在心上刺了一刀似的,好疼……可是看她那高兴的模样,像是巴不得马上就能离开才好……唉!也罢,她不过是偶然路过,甚至是连姓名也不知道的过客罢了,本就早该离去的,都是自己一时兴起才将她强留住。没的惹来这许多烦恼。
再说,她厌我惧我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世上多的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的人,我又何尝在乎过?
可是,为什么就是她会让自己如此……如此失了心神、乱了分寸?
而且好疼……
她好美,真不想放她走,不想让她离开……
那晚之后,厉无极待尹若雪冷淡许多,所需的药食均是放在她的床畔,便自行离开。不似前几日,必定等着看她吃完、探问一番才会出去。
尹若雪虽然知道不久就可脱离苦海回家去,但心里不知为什么却有些依依不舍。尤其这几天又见厉无极神色格外漠然,不禁可怜他孜然无伴、孤零无亲的。
也难怪他硬是蛮横无理地将她留下,想必也是一个人寂寞得紧。如今见她想家生病,便答应要放了她,可见他并不是个狠心无情的人。
如此一想,以往对厉无极的怨恨,登时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一日,她觉得身子好些,便拉了一件衣裳走至外间。只见厉无极怔怔地瞧着那大丹炉发呆,眉头深锁,似乎正在忧心什么。她正不知该不该出声之时,他却突然抬起头,道:“你怎么下床了?”
“我也躺了好几天,所以下来走走。”她缓缓走近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你在想炼丹之事么?”他不答。
“那些丹药真的很重要么?”
厉无极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那是他关生死的救命药丸,你说重不重要呢?”
“救命?”她大吃一惊,厉无极向来不说假话,他既然说是救命丸药,那绝错不了。忙问:“救谁的命?不会是你吧!你……你生病了吗?”
他又不说话了。良久,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算了,不关你的事,你知道也没用。”
此时,尹若雪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百般不安起来。一时之间,不禁后悔莫及。还不就是为了那两只赤獾,才惹出这许多事来。想着,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厉……厉大哥,真对不起,我原不知道那两只赤猩有这以大的干系,是我鲁莽,误了你的大事……这几天,强身子不好,又累你日夜照料,抽不出空去找赤獾……不如,明儿个我们再一块上山去找吧!既然是为了救人命,那赤獾我们自然是非得寻到不可。”
“一块上山去找?”他斜眼院着她,问道:“你不想回家去了?”
尹若雪一愣,当然想回家,不过应该要先助他找到赤猩才是,可是这一找要花多少时间?
那也难说得很,要是找了半年、一年还找不到呢?
厉无极早料到她答不上来,这会儿见她左右为难,便道:“该怎么做,我自有主张,不用你操心。”顿了一顿说:“我向来说话算话,既已答应要送你离开,自然说到做到。如今你也好多了,这两天,我就送你到镇上去。时候不早了,你进去休息吧!”说罢,摆了摆手,叫她离开。
尹若雪无话可说,只得静静回房。
“等一下,临进房之际,却听他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呆了呆,这才想起与他相处十来天,彼此居然都未问过对方姓名。而他是厉无极,算来还是从那些盘林帮的人口中得知的。“我……我叫尹若雪。”当然她也可以随便编一个假名字告诉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如此一向,并无恶意,日后也绝不会寻上门去害她,因此并不介意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尹若雪……”他想了想,道:“永继山庄的尹家?” 她点点头。厉无极就没再说什么,只回过头来又望着丹炉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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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尹若雪上床睡了不久,忽然听见厉无极说道:“义父,是您!您怎么下山来了?”义父!难道是毒皮华磊天?华磊天怒道:“哼!我是下来看看,你是不是瞎眼断手了,还是存心不让我活?不然怎会连两只小小的赤猩都找不着?”跟着手一挥,一鞭击在厉无极身上,喝骂道:“亏我尽是养你们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尹若雪将眼凑近木缝往外看,见华磊天发怒打人,登时吓得一颗心抨抨急跳。厉无极却直挺挺的跪在华磊天面前,不闪不躲,承受这一鞭。
“弟子无能。”
“留着你们这几个办不了事的家伙,又有何用?”他骂着,一鞭跟着又要挥了下去。
“住手!”尹若雪募然呼喊一声,奔了出来,拦阻道:“别打了。
他师徒二人惧皆一楞。华磊天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她。
尹苦雪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便跑出来,此时,却被华磊天那冰冷的眼光看得直发毛。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请您老人家别错怪了他……他原是捉住了赤獾,是我……是我不知轻重又……又将他们给放了……”
“是么?”华磊天冷冷一笑。“是你放的?胆子不小……”又转过头,对厉无极说道:“好好好,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花了那么多的时间,怎么会捉不到赤獾?原来是忙着谈情说爱,风流快活去了。”话未说完,鞭子已挥到尹若雪面前。
她还未及反应,只听见厉无极叫道:“义父,莫要伤她!”说着人影一晃,挡在尹若雪身前,硬生生的替她受了这一鞭。
华磊天原疑一鞭击碎尹若雪的头骨,故而这一鞭是往她头脸挥去。眼见厉无极中途插入,他便收了七分手劲,但这一鞭还是在厉无极的右颊上留下一道殷红的鞭痕。
“哼!哼!我倒不知你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子啊!”他冷笑道。
“孩儿已经答应过绝不伤她,不能言而无信。”厉无极平静地说道。“孩儿办事不力,原应受罚,可是这不干她的事,请师父放了她吧!”
“好吧!”华磊天看了他俩人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厉声道:“你叫这个小贱人给我该远点!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厉无极听说,忙将犹楞在原地、惊魂未定的尹若雪推进内间里去。
“你睡你的吧!别再出声了。”他低声嘱咐,然后带上房门出去。
“无极,”华磊天危颤颤坐下,一语未完,便咳了起来。“我瞧我这病是好不了……
“义父,”厉无极忙倒了一杯茶奉上。“弟子明儿个一早再上山找赤獾去,就算放火烧了整座山也要找到。”
“罢了,生死有命,我也看开了。”华磊天格头苦笑。“此番离开射月峰,本就不抱希望,只是下山来跟你交代件事。
“义父……”
“最近我听说无方在江湖上闹得不像话,而且还打着咱们射月和雹宫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是不是?”厉无极没有答官。
“哼!”华磊天冷道。“我看这个草徒是急着想在江湖上立个名号,又因我将离天毒本,传给你而未传给他,所以心怀怨惠,也乐得到处替咱们树帮。我看你就替我清理门户了吧!省得你将来光要为了解决他惹下的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就不得静心。”
“义父”厉无极惊道。“您要我去杀了无方?”
“废话,赤獾你捉不到,难道连他也杀不了吗?或者你是要我亲自动手?”他瞪眼说道。“我心中早已不认他做徒弟,况且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弄到‘离天毒本’不可。留下他早晚是个祸害。”
“可是眼前还是治义父的病要紧些。”厉无极只得推托着。“无方的事,徒儿会留心的。”
华磊天心知他八成是狠不下心杀害同门师弟,叹了一口气。
“反正我跟你说了,你还是趁早了结他吧,你也知道我的规矩,我调教出来的人,再怎么不济也不能死在外人手里。所以若他早一步叫别人给杀了,你也别来见我了。”
华磊天向来自负无比,一生只收了厉无极和任无方两个弟子。唯厉无极天资聪颖,无论武学或是医术造诣均高过任无方,华磊天心中自然也是将厉无极视为传人,几样独门绝学便只传了厉无极。任无方忿恨不平之余,便下山求去。
任无方初出江湖,一心想闯出点名堂,又知自己武功也称不上是高手之林,因此与人过招,使是尽是些阴毒伎俩,又兼之生性残忍,常以折磨人为乐,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已在江湖上闹个天翻地覆。
起初华磊天得知他在江湖上作恶的消息时,也没什么反应,一来是他为人本就正邪难言,只道徒儿在外杀人放火,也不干他的事。二来是年岁已老,少不得让宿疾缠身,哪有闲功夫理睬旁人的事。但时间一久,又听说任无方都是靠些不太光明的末微伎俩取胜,实在谈不上有什么真本事。便有人开始嘲笑起来,说他华磊天所教的也不过卑鄙手段罢了,哪里称得上是什么一派宗师,他自觉颜面受损,这才渐渐不乐起来。
师徒二人又谈了一会儿,厉无极便请华磊天上床休息。
他心里挂记着尹若雪,于是推门进去。只见尹若雪掩面吸泣,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得哽哽咽咽压低了声,一张俏脸胀得通红。
厉无极明白是师父行事无状,吓着了她,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轻轻抚了抚她的发, 说道:“我义父脾气向来是这样的,你别放在心上。” 尹若雪经那华磊天又是要杀又是辱骂的,心里万分委屈害怕。此时见厉无极神色温柔,再一见他脸上伤痕,想起他的好处,不由得心里一酸,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他心想义父素来行事怪诞,怕他一个不高兴会伤了若雪,便拍拍她的肩,说道:“我义父来了,明个儿我要去镇上买些东西,不如就顺便送你回去吧!”
尹若雪一听明天就走, 一时也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呆了半响,才忽而问道:“那两只赤獾是你义父要用的吧!可是到现在还找不着,该怎么办呢?我瞧你义父凶得紧呢!他会不会当真——。”
厉无极淡淡的接口:“不会的,我是他的义于,他不过打骂一顿也就罢了,不会对我怎样的。”
“那他怎么又说要你去杀你师弟呢?”她问。
“那又不同。”他撇撇嘴角,忧心仲仲的说道:“我方才瞧我义父的气色大为不妙,这几天若再找不到赤獾,只怕……
尹若雪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这几天你一个;上山去找赤獾,我就待在这儿照顾你义父!他一个人,身上又有病,没人照料怎么行呢?不如我留下来……”
“这怎么行?”他忙道。我义父的脾气不太好。我伯万一他心情不好……”“你放心好了。我瞧他刚才没有杀我,以后就更不会杀我了。况且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也该尽一分心力才是。”她温言道。“再说,有我在这里照顾他,你就可以全心全意的上山去捉赤獾了,岂不甚好?若有幸捉回赤獾,医好了你义父的病,我也不至于抱憾终生。若当真还是找不到赤獾,那咱们尽了人事,既是天意如此,也是没办法的了。反正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我也不忙着在这时离开。”
此时他们交谈,互相商量询问,倒像是朋友间的对话一般,这样的情形还是头一次,但彼此觉得却是再自然不过。以前双方你来我往剑拔弯张的情形,反而不知所为何来了。
厉无极听了她自愿留下来协助,大为感动,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尹若雪一时羞怯,低下头来。
她方才哭过,脸上盈盈泪水未干,又添浅笑,瞧得历无极忘了身在何处。好一会儿,她才轻咳一声,又轻轻挣脱手。厉无极才猛然回神,想起刚才失态,不觉也跟着脸一红。往后几天,厉无极日日一大早便上山捕猎,而尹若雪便在茅屋里照料。华磊天见她清丽婉媚,服侍他又十分体贴入微,嘴上虽仍是恶言不断,但心里不由得也对她起了怜爱之心。因此三人相处得倒是日渐和乐。只是却始终再不见那一对赤獾的踪影。
到了第六天晚上,华磊天忽然说:“无极,你明儿个开始,不用上山去了。”
“义父……”
华磊天冷冷的截了他的话,说道:“你若还看不出来,就算是这会儿咱们找到了赤獾也是不中用的话,那就枉费我教了你这么多年。”
厉无极心下明白,虽然悲戚,但他素来冷面心硬,脸上倒不显表情。反倒是尹若雪听了,想起连日来相处一场,眼里一酸,不免滴下泪来。
华磊天白了她一眼。“人早晚都是要死的,这又有什么好哭的?”她忙拭了泪。
“对了,”华磊天又道。“趁我现在精神还好之前,不如先替你们小俩口完婚吧!”
“什么?”厉无极与尹若雪俱是一惊。两人不由得互看了一眼,随即又各自转过头去。
厉无极全然不知所措,尹若雪更是窘红了脸。
华磊天扬眉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义父,徒儿和尹姑娘……”厉无极待想解释,却又难以说明。支支吾吾的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难为他一向放荡不用,爽快豁达。像今日这般手足无措、哑口无言的样子还是头一道。
华磊天见了,大为不耐,怒道:“你这样忸忸怩怩蚊子似的,哪里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你不喜欢她?既然如此干么要留她下来,还为她挨了我一鞭子?若不是看在你对她有心的分上,单论她放走了赤獾之事,早就该一刀砍死了,哪里还留她到现在?”
尹若雪听他胡言无理的话,心里不快,一扭头便想进内屋去,不欲理会。走了两步,华磊天突然将手中的茶碗掷向她,喝道:“我在说话,你敢走开。
尹若雪一惊,忙斜身避过。茶碗带汁摔得一地都是。
“义父!”厉无极见义父动怒,忙向前将尹若雪拉至身后。“请师父息怒。”
“难不成你是瞧不上我这徒儿?”华磊天冷笑道。“我听无极说,你是永继山庄尹士棋那老家伙的女儿,人称什么武林第一美女,哼,稀罕么?你不去打听打听,我毒魔是什么样的人,谢月峰九重官是什么地方,今日肯收你作徒儿媳妇,那是你的造化!你还不知好歹,反倒端起架子来了!”
尹若雪听了又羞又恼,便向前一步,赌气说道:“您老人家的好意,我心顿了。只是小女子命小福薄,从小就许了人家,也没那么大的造化上什么射月蜂九重宫的,更没福敢当您徒儿的媳妇。”:
她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如此这般的出言顶撞他,华磊天一时间倒不生气,冷笑道:“你许了人家?许给谁了?”
尹若雪虽然对这桩亲事没有好感,但这到底是事实,便道:“百炼门方家。”
“百炼门?百炼门?”华磊天侧头想了半天,才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不过小小的百炼门。不如这样吧,无极,你去把那个性方的小于的头给我砍下、带回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也省得罗嗦。快去。
“你说什么?”尹若雪吓得说不出话来。
“义父,咱们又何必找这个麻烦呢?”厉无极站在一旁,听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道:“徒儿并无意娶她为妻,当初之所以留她一命,不过是想有个人在旁伺候,看火炼丹也方便些罢了,并无别的意思。等这里的事一处理完,自然要将她打发掉,义父您就不必操心了!”
华磊天看了他半天,才缓缓道:“好吧,既然你不喜欢她,那就罢了!”说罢又瞪着尹若雪。“还不进去!这会儿我徒儿已经说了不喜欢你,以后我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可再没人替你洋话了。你最好自己小心一点。快滚!快滚!别站在这里看得我心烦,说不定我恼起来,真的一刀杀了你。”
尹若雪这几天早已习惯了他的恶言恶状,当下也不理会,迳自进房。
只是当晚两人各捧着一块心中大石就浸。
厉无极心想,尹若雪必是深爱那方家少年,是以才如此坚拒稍早的婚事,不由得心下一沉。
“原来她心里早已有位如意郎君。”
而尹若雪当时也为了赌气才说出自己与方之浩的婚约。但那里想到厉无极会脱口说他不过是拿她当个丫头。她心思单纯,以为他说的是真话,心里也竞有些莫名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