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个小丫头片子来管事,真是笑话!”有人冷笑道。“难不成咱们府里真的没人了么?”
每个人都巴着眼,等着看薰儿出笑话。
可是薰儿也不是省油灯儿。她到票号坐镇第一天,就看出气氛不对。这些伙计们,个个笑里藏刀,她心想得当心点,更加戒慎。
她沉着气,大致按世荣交代的旧例办事,减少是非。若遇见故意找碴或没将她放在眼里的奴才,也暂不动气,只是不卑不亢地指正一次。两次,要是再让她抓到错儿,她也不施罚,只命小厮将那人带到老爷跟前,交由老爷发落处置。
早先就有个不怕死的伙计不服她的话,顶了她两句,存心试探她的本事。
只见薰儿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你不愿听我的指派,我也没办法,但总不能让你拿着钱粮却不办事吧!不如这样,你直接去问老爷。请他另外再派你差事好了。”
那人一听要见老爷,当场吓白了脸。“这……季……季掌柜……我下次不敢多嘴了,我听您的吩咐就是了……”
“你也不必勉强,我自知面小德薄,你不服我那也没什么。”薰儿冷冷道。“想来你心里大概是认为只有老爷够分量派你事儿,所以你还是去见老爷吧!”
“季掌柜……”那人已跪了下来,哀求道。“我知道错了,您就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吧!以后我一定听您的吩咐,不敢再造次了!”
薰儿有心立威,故而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半天才道:“我看你们私底下八成还有不少人的心里也是不服我的。为免日后左一个。右一个地造反起来,还不如咱们就趁今儿个这件事,听听老爷怎么说,省得你们没完没了地闹。”她面色如常,对常兴说:“你这就带他过去见老爷。若老爷不在,就让他先在世荣总管那里候着,别乱闯。”
其他人眼看事情真闹大了,忙不迭地替他求情。
“你们怕什么?”薰儿冷笑。“说不定老爷听了他的话,发现原是我无德无能,没办法管人办事,回头把我给撵了,再换个更能干厉害的过来,那不是正称了你们的心吗?”
众人一听,心知薰儿真动了气,只得唯唯诺诺各自安分做事,不敢再有怠慢异议。
另一方面,常兴带着人回到雷府,见老爷出门了,于是就往世荣屋里去。
小茜正侍候世荣吃药,待听了常兴说明原由,他想了想,说道:“你出去跟他说,老爷已经派了季掌柜去管事,就依季掌柜的话等老爷回来亲自处理,我先不见他,只让他在我屋后等着吧2”
可怜那人原想跟世荣求情的希望也落了空,只得安分地在屋后小院子待着。
然而小茜又使坏,连张椅子也不端给人家,还故意在那里一会儿煎药、一会儿烧水,再不就熬些汤汤水水什么的。阵阵烟气,只将那人呛得要死,后来实在咳得受不了了,只好低声下气地跟她要杯水喝,小茜正好在洗碗,于是就拿了杯洗碗的剩水给他。没多久,又见他抱着肚子找茅厕。
傍晚薰儿才珊珊过来。
世荣拉着她的手,柔声安慰。“这些家伙给你气受了?”
薰儿笑了笑,摇摇头。“那倒不至于。”
“那人还在我屋后杵着呢,你打算怎么办?真要送到老爷跟前?”
“我早知道老爷今儿个出门送老太太和夫人到庙里去打禅七,根本不在府里,所以才故意把他送到你这里,耗他个大半天,好吓吓他。”她轻笑。“我才不会笨到让这些小事去惊动老爷,岂不叫他笑话我没本事带人。”
“我就知道你一定另有打算,所以我也没理会他。”世荣一笑。“不过这招还挺有用的,叫他坐立难安了大半天呢!”说着又睨着小茜,笑道。“还有你这个打手帮忙整他,的确也够他受的了。”
薰儿转头看着小茜。“你又作了什么?”
小茜只咬着唇笑个不停。
“那个鬼丫头不知又动了什么手脚?”世荣笑了起来。“我在床上只听那个家伙咳了一下午,吵得我连午觉也没睡好。”
小茜噗哧一笑。“不只这样,他向我讨水喝,我就拿了杯洗碗的剩水给他,结果他就到茅厕里蹲了大半天。”她拉着薰儿笑道。“小姐,下回有谁敢欺负你,你尽管送到这里来,我来替你出气整他,保管叫他下次再不敢的。”
世荣一听愈发笑岔了气。薰儿上前替他拍着,笑道:“你当心点啊!”
“我没事……”世荣摇摇手,顺了气笑道。“倒是你赶快把小茜带回去吧!这样坏心眼的丫头连我见了都怕,谁敢留在身边?赶明儿她要是一个不高兴,把我给吃了,只怕你连根骨头也找不到。”
“哎哟,好心替你们报仇,你们倒说人家坏!”
“我看也吓够他了,去把那伙计给唤来吧!”薰儿对小茜吩咐道。
一转眼小茜已领着那人来到。
薰儿对那伙计说道:“刚才派人去问过老爷,老爷说今儿个晚了,他也累了,有事明天再回。我看你今天先回家去,明天再过来吧!”
那人经过这大半天的煎熬,又饿又累的,一听明早还要再来候着,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忙跪下磕头求饶。“季掌柜求您行行好,饶了我这一回吧,别再送我去见老爷,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听您的话,绝不敢放肆的。”
薰儿转头看着世荣。
世荣道:“我看他已经知道错了,你就替他招待一些吧!”
“那好吧!既然世荣总管都替你说话,这件事就算了吧!”薰儿说道。
那人如释重负,不住磕头。“谢谢季掌柜、谢谢世荣总管!”
“算来你在钱庄也是好几年的老资格了,不好好帮着季掌柜,反倒带着头儿闹,这像话吗?”世荣开口训道。“季掌柜可是老爷指派的人,你们不拿她当回事儿,不就摆明了不把老爷放在眼里?”
“小的不敢!”那人诚惶诚恐。“小的再也不敢了。”
“嗯,你回去也说给那些不服季掌柜的人知道。”世荣板着脸,说道。“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就算季掌柜不追究,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等我这伤一好,就回去和你们算帐,听见了没有?”
“是是是--”他连声应道。“我回去一定跟大伙儿说,叫大家都听季掌柜的吩咐。”
“这才是。”世荣点点头。“好了,你回去吧!”
“谢谢季掌柜、谢谢世荣总管!”他不住道谢离去。
小茜见那人走了,也识相地找个借口躲开,一时屋里只剩下他两人。
世荣向薰儿招招手。“你坐过来些。”
薰儿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笑道:“多谢总管大人替我教训他。”
“我说那些话可不是吓唬他的。”世荣看着她,轻轻抚着她的发。“谁要是胆敢欺负你,不止小茜,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薰儿微微一笑,轻偎上他的肩。
“薰儿……”世荣捧着她的脸,深吻着她,继而在她的樱唇玉颈间游移轻魍,贪恋不已,久久也不肯放开她。
“世荣,很晚了,我该回去了……”薰儿低声道。
“嗯。”世荣应着,却没放开她。
“世荣……”她抗议。
“好。”他应一声,却又堵住她的嘴。
“你别闹了。”薰儿终于大发娇嗔。“这么晚了,我再不走,叫人看见了是要说闲话的。”
世荣叹了一口气,不情愿地抬起头来,只见薰儿脸上红潮未褪,愈发娇羞可爱。“好吧!”他爱怜地帮她理理鬓钗。一面唤小茜进来,吩咐道:“天暗了,你提个灯笼送薰儿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是。”小茜自廊下拿了个灯笼点上。
薰儿才站起来,世荣又嘻皮笑脸地拉住她的手。“你明儿个再来看我吧!”
薰儿眼角瞄到小茜正看着他俩,还抿着嘴偷笑。她一时羞急,便甩脱他的手。“你有什么好看的?”回身忙拉着小茜往外走。“咱们走吧!”
只听见世荣一声闷笑。
***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小茜回到屋里。世荣正渴着,唤她倒杯水过来。只见她绷着脸,神色不若平常。
“怎么了?”世荣问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不高兴了?”他笑问。“你又调皮,所以挨薰儿骂了,是不是?”
“才不是呢!”小茜眼圈一红。“人家刚才送小姐回去后,谁知一进园子就遇上个……登徒子……”她一脸委屈,哭道:“他……他还摸了人家一把……”
“什么!”世荣听了,气得坐起来,怒道。“是哪个家伙敢在园子这么放肆?这还得了,你告诉我是哪个奴才,我叫人修理他!”
小茜跺脚道:“我没见过他,他不是咱们园子里的人!”
“那怎么过得来咱们府里?难道是老爷的客人?”
“也不是老爷的客人啦!”小茜没好气地说道。“我吓得正要叫喊,正好姓费的赶过来把那人给拉走了,两人鬼鬼祟祟不知说些什么。”
“八成是姓费的在外头欠了赌债,人家上门要债来了。”
“是啊,那人是来向姓费的要钱没错。两个人一会儿叽叽咕咕、一会儿吵架,扯了一堆。”她皱着眉头,抱着双臂,嗔道。“那个人看起来不但脏兮兮的,而且他的手……指头还长得不全,好恶心喔!”
“指头不全?”世荣心中一动,忙问道:“你说他只有九只指头是不是?”
“是啊!”小茜道。“无名指只剩半截,看起来好可怕!”
世荣沉思。
“世荣总管,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世荣回过神来,见小茜脸上犹有泪痕,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明儿个一早我会交代门房把门看紧点,不许再随便放人进来。别怕!”
夜里,世荣暗自忖度着。那晚伤他的人,刻意压低帽子不让他看见长相。但是在与他拉扯的时候,他却清楚的看见那个人的右手只有四个指头,而且断的正是无名指。如果真是那个人干的,那他跟姓费的又是什么关系呢?
隔日他留下常兴在眼前,将这件事说给他听。“如果是我多心,那也就罢了,但如果姓费的真跟这事儿有关系,咱们就不能不防。”
“一定是姓费的干的!除了他再没别人,我说他们一定是同伙的。”常兴气得捏了拳头,一副就要去揍人的样子。“我现在就去把他抓来!”
“你先别忙!”世荣按着他。“先别冲动,现在可不能打草惊蛇,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那总管要防着他,是指什么呢?啊,难不成他会再来一次吗?”
世荣摇摇头。“我想那倒不至于,现在官府查得这么紧,他们不敢再动手了,而且老爷已经把总管的事派给薰儿,他就算真的杀了我,也没什么好处,我想他对当总管的事已经死心了。”世荣想了想,又道:“再说他在外头又欠了一屁股的债,他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就是想办法弄到银子,然后远走高飞。”
常兴问:“弄银子?怎么弄?”
“他是府里的管事,自然是从府里的库房下手最方便。”
两人相视一笑。“我知道怎么做了。”常兴笑道。
“如果他真要下手,就不会让我们久等的。你去挑几个人,躲在库房附近日夜监看,咱们就来个守株待兔。”
常兴拍着胸脯保证。“总管您放心好了,这件事儿我一定给您办妥,要真抓着他,我还先替您好好地揍他一顿,算是报仇。”
“嗯,又来个公报私仇的家伙。”世荣取笑道。“你这一定是跟小茜学的,是不是?”
常兴一个劲儿地傻笑。
“好了,你去准备吧!”
***
果不其然,不出几日,费来添就乘机偷拿了库房的钥匙,找人重打了一副,及至半夜,找个借口支开守夜的小厮,然后和那个九指流氓两人里应外合,溜进库房,打算大捞一笔然后走人。
殊不知此事已让世荣料定,结果他两人当场就被埋伏多日的家丁给逮个正着。
雷老爷闻讯后,怒不可遏,命小厮将两人绑送官府。至于费大婶本来也要撵出去的。还是世荣看他一家子大大小小哭得哀切,一时心软,出面求了情。
“老爷,一人做事一人当,费大婶事先并不知情,与这件事不相干,况且底下孩子还小,若都撵了出去,叫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怎么过活呢?”
雷老爷板着脸。“就算不撵出去,她也没脸在府里待下去了。”
“咱们在城郊不是还有一座果园吗?那里也有些果树营生,伙计也不少,不如就让费大婶到那里去吧!”
雷老爷还在考虑。
世荣又道:“费大婶到底是亲戚,老太太又是念旧的人,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雷老爷沈吟了一会儿。才道:“就依你吧!”
费大婶这才千恩万谢的去了。
“没想到我才离开这一阵子,家里就发生这么多事。”老太太从庙里回来后,听雷老爷说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老费的事也罢了,倒是你为什么派薰儿去当掌柜?”老太太颇为不满地问道。“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又懂得什么?能担得了这么大的事吗?你也太儿戏了!”
“娘,您先听我说。”雷老爷解释道。“掌柜的工作,主要在管帐派事,不在应酬谈生意。就算薰儿年轻不经事,但她可不是一般无知的丫头,以前还能帮着世荣记帐,聪明机灵,正因为她有底子,所以我才会大胆用她。”他又道:“而且自从她接下掌柜的工作,我也暗地里观察着,她的确精明能干,说话行事又有气度,现在连铺子一些老资格的伙计,也都对她服气得很呢!”
老太太半信半疑。“她真像你说的那么好?”
雷老爷笑道:“如果她不是人才,我又何必替她说好话?”
老太太听了,好一会儿不说话。半天才道:“也罢,反正只是暂时的,既然你如此看重她,票号这时又正是用人之际,就依你的意思吧!不过……”她迟疑了一会儿,又道:“不过等过几日世荣伤好了,仍是要她出去,不可以再用她了。”
“这又是为什么?”
“我上次不是跟你提过一回,关于雪妍的事。”
“雪妍怎么了?”雷老爷疑惑。“难道让雪妍来当掌柜?”
老太太笑了起来。“我说的是雪妍和世荣的婚事啊!你忘了?”
“雪妍和世荣?”雷老爷一愣。
“我知道雪妍年纪是小了点,不过我打算让他俩先订亲,过两年再成亲。这样不就行了?”老太太自顾地说。“我早就想好了,等世荣这伤一好,就跟他提招赘入咱们雷家的事。咱们雷家将来总要有个男人来继承家业才成。你说,还有谁比世荣更合适。”
雷老爷迟疑。“可是,我看世荣喜欢的是薰儿呢!”
“这你就别管了,交给我来处理就行了。”老太太道。
稍晚老太太和雷夫人在屋里商议着要怎么撮合这件事。
“偏偏老爷又派事给薰儿,这下两个人不是正好近水楼台了吗?再者。若世荣真的中意的是薰儿,那依他的性子,也未必会愿意入赘到咱们家来。”老太太忧虑道。
“可不是么,若是没有薰儿,这事还可能成。”雷夫人点头应道。
“这我倒是有个办法。”刘嬷嬷忽然插口说道。
老太太忙问:“什么办法?”
刘嬷嬷上前,低声说道:“前阵子我听夏家附近的街坊说,薰儿好像是天津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孩,为了逃婚才私自离家跑出来的。”
“真的?”女人讶然道。“难怪我看她那模样也不像是乡下来的丫头,那股子大家气派到底是不同的。”
刘嬷嬷又道:“我想如果咱们打听清楚,然后派人去天津,通知她家里人把她给带回去嫁人,这不就解决了!”。
老太太想了想,说道:“若真如你说的,薰儿是逃好离家的话,那刘嬷嬷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本来婚姻大事,就该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居然就为了这个逃家,可见是性子太野了,叫她父母把她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也是应该的。”她下了决定,说道。“刘嬷嬷你就这么去办吧!去打听清楚,早点通知她家人来把她带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是,我这就去办。”
***
“您走慢一些嘛!”小茜扶着世荣踱出房里,到院子里散步。
世荣笑道:“你放心好了,我的伤早就不碍事,走这几步算什么?”他对她眨眨眼,笑道。“我告诉你吧!这几天我趁你不在时,常常自个儿在这园子里转转呢!”他说着一面伸伸腰。“养病最闷!”
“什么?”小茜瞪大眼。“你早就能下床走动了吗?那您昨天还在小姐面前喊伤口疼,那都是装的喽?”
“嘿嘿嘿!”世荣笑了起来。“我发现偶尔当个病人也不错。”
“哎呀!您真是的。”小茜跺脚。“您存心偷懒也罢了,犯不着这样吓唬小姐嘛,她一直都很担心您呢!一会儿我见了她,一定跟地说。”
世荣急道:“好丫头,你可千万不能揭穿我啊!”
主仆俩正说笑着,正好见一位在老太太跟前当差的王嬷嬷走过来。
王嬷嬷笑道:“世荣总管,您可以下床走动,那真是太好了。前一阵子看您伤得那么重,可真叫我们担心死了呢!”
“托您的福,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世荣陪笑。
“这是老太太送来的药酒。”王嬷嬷递一个小酒壶过来,小茜忙接过。来,说道:“听说这是很滋补养生的,只要每晚睡前喝一小林就够了。”
世荣连声称谢。“真是不好意思,这点小事儿又劳驾您走这一趟。”
“走几步路,又算得了什么呢?”王嬷嬷笑道。“我在这府里几十年了,也还没见老太太对哪个人,像对世荣总管这么好的。”她看着世荣,微微一笑。“简直就像是自家人一样。”
世荣听了,颇不自在,只得陪笑。“这倒提醒了我,该去给老太太和夫人请个安道谢才是。”
“是啊!”王嬷嬷笑道。“老太太要是见您身上的伤大好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您这会儿过去也正好,她和夫人正在一块儿商量事儿。”
“是吗?既然她们正在忙。”世荣说道。“我还是晚点儿再过去吧!”
“不必,不必,投关系的。你这会儿去正好。”王嬷嬷忙道。“老太太这几天直念着,等您复原了,她就好跟您提呢!这会儿一定也正是在商量您的事。”
小茜听了半天,插口问道;“什么事啊?”
“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呢!我也是听来的。”王嬷嬷掩嘴笑道。“说是老太太想招世荣总管为女婿呢!”
世荣和小茜俱是一怔。
“这可不是件大喜事吗?”王嬷嬷犹自说道。“这会儿不声张是怕大小姐年纪小,会害臊。”
小茜看着世荣。“世荣总管……”
只见他怔了半晌,忽然一言不发地往前头走去。“我这就去找老太太。”
没想到才一跨出院门,就和常兴撞个满怀。
世荣被撞着了伤口,痛上加痛,忍不住倒下,捣着胸骂道:“你这时候跑回来做什么?”
他慌忙扶着世荣,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薰儿叫季家的人给带回去了,他们跑到铺子来,把她给抓回去了……”
世荣听了,登时再支持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
薰儿跪在季家大厅。
几天来的车马劳顿,让她一脸疲态,脸上仍有一股顽强不屈的气势。
“真是岂有此理!”季老爷气得横眉竖眼。“好好的大小姐不当,偏偏要跑到别人家去当丫头!我让你嫁给堂堂的知府大人,你也不肯,偏要去勾引雷府的总管,你到底知不知羞啊!”
“可不是吗?”季夫人冷笑。“又是逃婚,又是勾引男人的,真是把咱们季家的脸都给丢尽了。哼,我看她就跟她娘一个样子,天生就是个小贱婢!”
季老爷听了更气,指着她半天,也不知道从何骂起,索性上前重重掴了薰儿两个耳括子,以泄心头之恨。
“薰儿啊,我说你也真是给脸不要脸。”三姐又赶上来火上加油。“你知道吗?人家雷家还到咱们家来告状,说你行为不端,先是被撵出来,后来又勾引人家总管,怪咱们教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连我们都跟着蒙羞呢!”
半晌,薰儿才开口。“是雷家的人来通风报信的?”
大娘冷笑。“当然是雷家的人。”
“依我看,说不定是那位总管的主意呢!”三娘冷言道。“听说那个大总管要娶雷家大小姐,可能人家是唯恐你坏了他的好事,所以才派人过来通知咱们。”
“你胡说!”薰儿狠狠瞪着她。“世荣不是这样的人!”
“世荣?哟,叫得多亲热啊!”三娘睨着她。“那咱们就等着看看,看你那个世荣是会来找你呢,还是去当他雷家的乘龙快婿?”
薰儿气极“你……”
“别说这些废话了!”季老爷铁青着脸,说道。“咱们已经得罪了陈知府,而且,现在就算是你想再回去当他家的夫人也不可能,他已经娶了别人。”
薰儿冷笑。“那真恭喜他了。”
“恭喜他?你顾你自己吧!”三娘笑了起来。“你爹的意思可不是这样就算了,他决定把你送给陈知府当小妾,就当是陪罪,而且这回连媒聘都不用了。”她笑着摇摇头。“你啊,这就叫做自作孽;谁叫你当初要逃跑呢?看吧,这下连继室也当不上了,果真是个贱婢的命。”
薰儿听了,愣了愣,又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还停不住。
众人张口结舌,不明所以。
季老爷怒道:“你笑什么?不许笑!”
“我笑那陈知府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他放个局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忙不迭地要把自己女儿送给他。”她捧着肚子笑道。“我说爹啊,不如把老婆也送给他好了,反正您多得是,也不在乎这一两个。”她又指着三姐笑道:“我看就是这个徐娘半老的三娘好了,正好您一定也看烦了,去了一个,再找个新的进来岂不更好!”
三娘听了,气得发抖,扑过去就要与薰儿拚命。“你这个死丫头!你说什么?我要把你的嘴给撕了!”
大娘在旁看得暗笑不已,一面假意命丫头去拉开。“还不快去拉开!”
“够了,你们闹够了没有?”季老爷看这一团混乱,气得打颤。“去,把薰儿给我关到柴房里。”
薰儿被拉出去时,还一直笑,直到听见柴房上锁的声音,才渐渐止了笑。
她透过残破的窗榻,木然地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我又回来了……回到这个笼子里了,世荣,我相信不会是你告的密。但是……你会来救我吗?还是去当雷家的乘龙快婚,忘了我?”薰儿愈想愈觉得……没有信心。
雷家家财万贯,其中又有他多年的心血,记得他也说过他从过雷家第一天起就发誓要当上大总管;反观她自己,一文不名、一无所有,拿什么跟雷家大小姐出?
连着五、六日过去,薰儿的希望愈来愈渺茫。她想,要追来也早就该到了,他是不会来了……再等下去,就要等着进陈知府家了……薰儿凄然地笑,她顺手拿了根柴枝,在地上画着圈圈,低声念道;“相思欲寄从何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儿,你须密密知侬意;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还有那数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之后,她将仆人每日送来的吃食全部倒掉。
过了三日,薰儿正昏睡着,忽然柴房的门开了,莫名其妙进来一堆人,她整个人早饿得昏沉沉,只被他们前呼后拥地架了出去。
“哎哟,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瘦成这样,难不成都没吃东西!这些死奴才,你们是怎么照顾大小姐的?”
“不管怎样,可得赶紧打扮打扮才行,不然怎么见人呢!”
“谁会想到,咱们薰儿以后可真是成了官家的人了。”
“快点,大人已经在等着呢!”
“不!”此时的薰儿已饿得无力,只能虚弱地抗议。“不……我不要嫁……我不要嫁……我宁可死也不嫁……”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薰儿连说话的人都已经看不清楚,只是哭着。“放开我!我不要去……”她又饿又累,一急之下,仰头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