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晴朗的天气,最适合晒被单了。
岳可期拉好晒衣绳,将刚洗好的被单晾上,右边拍拍、左边拉拉,确定被单乖乖平整地挂好后才收手叉腰,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两个礼拜后她就要当新娘子了,现在正在预习贤妻良母的课程。
“谁说我只会绑气球?家事我也蛮有天分的嘛,嘿嘿!”
刚说完就吹来一阵风,雪白的被单“啪喀”翻飞,打中她的脸!
“唔--”她胡乱地想扯下,被单却被掀得更高,露出一张兴味的俊脸。
“大话说得太早了。”
“程映睿……”后面的声音被他突然的吻封住,岳可期轻呼,陶醉地摊在他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
两个礼拜后,他们就要做夫妻了!
“这里,没有洗干净。”他抓起一角,指指上面的浅褐污渍对她挑剔。
岳可期还没回神的嘴唇依然可爱地噘着,听到他的话,转成懊恼的嘟囔:“你很龟毛耶!一点点有什么关系,那个洗不掉啦。”
“马虎。”
讨厌,不称赞她就算了,还嫌!“我都已经很努力了……”
红嫩的唇瓣又被一啄,他扬眉微笑。
“我帮你。”
看他拿起枕头套晾上,岳可期转嗔为喜,继续抱住程映睿的腰,贴着他摇呀摇。他就是这样,嘴巴说不出什么人话,行动偏偏很体贴,害她想不觉得幸福都不行呢!她愈抱愈紧,快乐地出声:
“唉,程映睿--”
“不对。”
“什么不对?”
他低头,蹙眉看她,表情有些不悦。“可期。”
“嗯?”
“我们认识十五年,又快结婚了,除了‘程映睿’三个字,你对我没有其它有创意的称呼吗?”老是连名带姓地喊他,又不是小朋友。
“咦,你在跟我抱怨?”她眨着大眼率直地问。
“对。”他承认,她都要当他的老婆了。
哎唷……原来他会在乎这个啊,她都不晓得他这么有情调耶!岳可期吃吃咯笑,俏脸泛红。“可是我一直都这么喊你,没试过别的……”程映睿、程映睿的叫惯了,一时要改口还真有点难。
他回搂住她,耳朵贴到她唇边。“那现在开始试试。”
“呃,映--”
“大声点。”
“映……映……”
“映睿,小睿睿,亲亲爱爱的小睿睿,死相不要脸加三级的小睿睿!满不满意啊?”一只手推开庭院的镂空铁门,娇脆的声音搅局。
“映璟姐?!”岳可期简直不敢相信,她推开程映睿,又惊又喜地跑过来。“是你,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是呀,我回来救你了!”程映璟放下行李摘掉墨镜,笑着拥抱她。
程映睿把未婚妻拉回来,看到七年不见的姐姐,脸上竟然没有一点喜悦。“她只是要嫁给我,不是入火坑。”
“有差别吗?”程映璟扯眉,到现在还不太能够接受这件消息,这么可爱讨人喜欢的岳可期居然要嫁给她阴阳怪气没人缘的臭老弟,暴殄天物嘛。“可期,我就知道当年没有提醒你是错误的,你竟然真的被他给吃了!”
相对于程映璟的扼腕,岳可期的表情是幸福又甜蜜。
“哎呀,映璟姐,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我们结婚前就已经--”
“笨蛋,这种事情不用跟她讲!”程映睿堵住她的话,他的确在结婚前就忍不住把岳可期“吃”了,但这不关程映璟的事。
看到他们两人对话间的互动,程映璟很清楚,岳可期不但被“吃”,而且是被吃得死死的!
唉,太可惜了。
程映睿扫向她。“婚礼还有两个礼拜才举行,你不用这么早回来。”
“你虽然很欠扁,但毕竟是我惟一的弟弟,结婚这等大事做姐姐的当然要回来帮忙打点,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回答的是岳可期,笑眯眯地。
程映睿的眼光依然冷淡。
“你应该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然后直接把我接回台中去?别想!”程映璟凉凉地说。
“爸妈都在台中,你不去那要回哪?”
程家父母去年退休后就搬回中部老家,种花养鸟,生活十分惬意,台北的房子空了下来,正好送给小两口当新房。
“我哪儿都可以去,就是不能回家里。想想看,你这弟弟比我小两岁,现在都要成家了,而我这次回来仍是形单影只,你说妈会放过我吗?”准被念到死!她才不回去找麻烦。
程映睿难得同意地点头。“说的对,你都是三十岁的老女人了。”
“混蛋!我才二十九!”程映璟握紧拳头,差点把行李箱踹向他,竟敢刺戳她现在最敏感的地方。“你到底想怎样?”
“帮我把行李搬进去。”
“好!”程映睿还没动,岳可期就先主动帮忙,弯腰拖着程映璟的行李箱往屋内走。
“你要留在这?!”
“对。我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吧?啊,你们装潢过了,那墙壁有没有顺道帮我重新粉刷?”程映璟边走边问,大摇大摆。
程映睿才懒得回答,只低沉地说:“你有没有当电灯泡的自觉?”
“可期,我会妨碍到你们吗?”
“不会呀!程映……小睿睿,你说是不是?”
他俊脸蓦地爆红,乖乖接过行李扛上楼。
“哟,‘小睿睿’,听起来很爽吧?”程映璟喷笑,在他耳边挑衅。
“啰嗦!”
他放下行李就出去,岳可期则开开心心地帮程映璟整理。七年不见,她想死了程映璟,两个女人又说又笑,但才十分钟程映睿就叫岳可期下楼。
“他的个性还是这么讨人嫌耶,把你借我一下也舍不得,小气。”
“大概有事情,我下去看看。”
岳可期蹦蹦跳跳地下楼,程映璟索性也跟在她身后。
“怎么了?”岳可期问。
“送货!”另一道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
程映璟停下来,上扬的嘴唇随着心情的震慑慢慢滑落,她站在阶梯上--面对客厅里的岳彦期。
她很清楚这次回国一定会和他见面,只是没想到在这么突然的情形下。程映璟握着扶手,定在原地。
看到她,岳彦期脸色一错,但迅速恢复平静,甚至冷淡。
“喔,是你。”
“嗨!”
他颔首,算是招呼,随即移开目光。
他送来的“货”是一部六十寸的彩色电浆电视机,薄薄的机体贴挂在墙壁上,像一幅大型的画,是他提前送岳可期的结婚礼物。
岳可期喜欢极了!手痒地打开电源欣赏大屏幕的画质。“好棒喔,这个好,哥,谢谢!”
他微笑。“给你看芭乐狗血连续剧很好用吧?”
“我看的连续剧才不狗血,再说我现在很用功,我都看电视节目学做菜。”贤妻良母,贤妻良母耶!
“用功?用功到连参考手册都忘在家里,你的努力还真教人‘刮目相看’。喏!你的家务备忘录一百条,妈要我顺便送过来。”
程映睿嗤声,趣味地斜睨岳可期。“备忘录,你做家事还要带小抄?”
岳可期骄傲地抬起下巴。“感动吧?我以前念书考试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
完全被她打败……
“哥,你就留下来吃饭吧。”
“不要。”
“我掌厨哦!”
“我知道,所以我更不能拿自己的胃肠开玩笑。”
“过分,我们是自家人耶……”这么不给她面子!
他揉揉妹妹的头发。“说着玩的。我有事,得走了。”
“你会有什么事,要去约会对不对?”
“聪明,再见!”
“喂--”
岳彦期扬扬手,长腿迈步离开了。
从头到尾,他没有再看程映璟一眼。
“他有女朋友了?”程映璟温和地问。已经过了两年,他是该……该有情人了。
“他哪会有什么女朋友啊,连个影儿都没有!”岳可期又手哼声,摇了摇头,踱进厨房开战去了。没有?
“女朋友没有,床伴倒是有一堆。”程映睿开口,睿智的眼里是程映璟熟悉的敏锐,意有所指地问:“意外吗?”
她看着弟弟的眼睛,看他的了然,抿唇不语。
程映睿淡淡地又说了句:
“不知道是被谁刺激的。”
说要帮忙打点,其实程映璟根本悠哉得很,回来的这几天闲得像度假,吃饱了睡,睡到自然醒,起床后四处游荡瞎逛。
实在是长辈们的效率太好了!岳家一知道有程映睿做女婿、程家一知道娶到了岳可期,两边都高兴得不得了,早早便将一切张罗妥当,现在是万事具备,只差进礼堂而已。
不需要程映璟出力,她也乐得清闲,不过就因为这样,当岳可期突然拜托她时,她才会无法拒绝。
“映璟姐,中午约好了一起吃饭,记得吗?”近午的时候,岳可期打电话给她。
“嗯。”程映璟正坐在连锁咖啡馆内,研究台湾的花式咖啡口味。家里的爸妈今天从中部北上,要和亲家吃饭,讨论婚礼的细节,她也必须出席。
“映璟姐,那你可不可以顺便把我哥也带来?”
“什么?!”她怔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哎,他一定又会忘了,他每次都这样,今天若是再爽约,我妈就要喷火了!”岳可期十万火急道。
“打电话提醒他不就行了?”程映璟说。怎能要她去……
“打过了,打不通,他一定在睡觉啦!八成昨晚又熬夜到早上了,这样他不睡到下午不会起来;而且我哥一睡了就等于死了,不亲自去搅他被窝是叫不醒人的。”岳可期顿了下,话筒那端传来气球爆破的声音。“本来应该我去啦,可是我现在实在走不开,映璟姐……”软绵绵的恳求。
程映璟只好投降。
而且她比岳可期更清楚,熟睡的岳彦期的确跟死了没两样,很不容易清醒。
循着地址,她来到他的工作室兼住所,并在门口左边数过来第三个花盆里找到岳可期说的钥匙。程映璟深吸一口气,打开门,但是钥匙才碰到锁孔门板便“喀地”一声露缝,她轻推,走进屋里。连大门都不锁,真粗心。
她环顾室内,几部轻薄的电脑和周边相关设备,全是最新型的科技产品,除了这几样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实着,其余的空间可以说是一片凌乱,桌上地上散放着许多报表纸及传真资料,另外还有他手写的几份工作笔记。
这几天从岳可期口中,程映璟得知岳彦期的现况--
他离开原来的电脑公司,成立个人工作室,专接程式设计的工作,当起名副其实的SOHO。
他一直没有固定女友,只有换不完的床伴,滥情到高矮胖瘦黑白美丑大小通吃,十足十标准的花花公子。
他变了,变得冷淡,变得浪荡、玩世不恭。
不知道是被谁刺激的……
程映睿的话在程映璟心中讽刺地盘转,她蹙眉,跨过地上的杂物走向卧室。
卧房的门一样没关,程映璟象征性地敲了两下,轻巧踏入。房内光线晦暗,床上被单隆起,她犹豫一会儿才靠近--幸好,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头颅,不见多余的人影或是香艳镜头,她松口气,弯下腰。
岳彦期侧着身子沉睡,他的睡容如她记忆中的安详,带着些许孩子气,但俊逸脸庞仍是充满阳刚魅力,闭合的睫毛在眼窝落下细微阴影,又显得有些忧郁……程映璟看得出神,手指悄悄伸出,几乎就要抚上挺直的鼻梁--她及时缩住,转向他的肩膀摇晃。
“起来。”
他眉头锁了下,不动。
“起来了。”程映璟又喊。
岳彦期翻身,转向另外一边,完全不理突来的噪音。
“阿彦--”
“娜娜,我很累,不要吵……”含糊地丢出几个字,要床边的女人安静。
程映璟怔住,睁大眼睛,柳眉迅速打结!他叫她什么?
“岳彦期!”
“等我睡饱了,有精神我们再继续,碧碧……”又换了一个甜腻的名字,不晓得是哪一号床伴。
程映璟倏地起身,用力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立时照亮整个房间,她再转向岳彦期,俯身两手撑在他身旁,嘴唇贴到他耳边,一字一句清晰明白地灌进去:
“不是娜娜,也不是碧碧!我是程--映-- ,来叫你起床了!”
岳彦期仍是不动,眉头锁得更紧,然后他张开眼睛!
“清醒了吗?”
他眼珠子斜转,程映璟的面容近在咫尺,眨着一双有神的大眼看他。“谁让你进我屋里的?!”
“你门没锁。”他说话的气息直接吹在她脸上,程映璟心神一荡,迅速退开,她不该离他这么近。岳彦期坐起,看她站到窗边。“有什么事?”
“中午的饭局,你没忘记吧?”
“噢。”他拨开头发,抹抹脸。
“昨晚熬夜了?”
“嗯。”
“是忙工作,还是忙女人?”
他的动作停住,抬起头。
程映璟有些尴尬,却管不住酸溜溜的嘴巴。“你刚刚说了几个名字,连梦中也在温存,真热情啊,要应付这么多美女,一定让你很忙!”
“即使这样,也不关你的事。”他面无表情,反应更是冷漠。
她沉默一瞬。“我知道。”
岳彦期扯眉,忽然有些烦躁。
“别露出那种被刺伤的眼神看我好吗?我会以为你在吃醋,你也不想造成这样的误会吧?”
“我没有吃醋。”
“这我当然明白,我在你心里的分量根本不值一提,哪敢自作多情?”
他乖戾的自嘲真的刺伤了程映璟。
“你……”
“何况你在国外另有情人,你和他--或者是他们,感情还好吧?”带着讽刺的问候。
程映璟咬唇,倔强地扬眉,故意答道:“好啊,好得很!”
岳彦期掀开棉被起身,站到她面前。
“出去。”
她瞠眼。
他的手指放在睡衣的钮扣上。“你曾经有过这个资格,但是已被取消了。只有我的女人,才能看我换衣服,请出去。”
程映璟脸一红,快步走出房间,用力帮他关上门。
他变了,真的变了。
再也不是她认识的、热情温柔的岳彦期。
程映璟等了十五分钟,他梳洗换好衣服,甩着外套开门出来。
“你还在这?”
“我等你,可期要我带你过去。”
“帮我告个罪,我不去了。”
“为什么?!”程映璟拉住他。
岳彦期低头,看她拉着他的手,又看程映璟的脸,冷然问道:“说实话,你想和我同桌吃饭吗?”
“我……”她放开。
他拉开大门。“我们都别让彼此难受了。”
“你去哪里?!”
回答程映璟的,是冰凉的沉默。
他去哪里,不干她的事。
他的痛苦,也与她无关。
该死!她为什么要回来?看到她的脸,他的心就不由自主被扰乱……岳彦期喝着酒,紧皱眉头。一双修得尖细、涂了亮粉色彩的指甲搭上他肩膀,丰挺的胸部也贴过来,混着野媚的香味。“今晚陪我。”
他放下酒杯,斜看正对自己噘着水艳红唇的女人,娇滴滴的嗓音、性感惹火的衣着,有些眼熟,但又陌生。“你是……”
“讨厌,我们上个礼拜才做过,你这么快就把我忘啦?”
“抱歉。”
“Lvy,记住哦!我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呢!”
他扯拉嘴角,应付地给她一抹微笑。
另一双手也靠过来抱住他。“他没空,他今天晚上是我的!”
岳彦期转向另外一边,一样是有些眼熟又陌生--
“莎莎。”她自动报上名。
“喔。”大概也是一起睡过的,他记不得,她们看起来都差不多。
“走开,别跟我抢!”叫Lvy娇喝赶人,是她先过来的。
莎莎不理她,摇着岳彦期,挑逗地亲他脸颊。“彦,人家想死你了!”
“你哪有我想他!”
“你少不要脸了。”
“闪开啦!”
“别闹,你们要在这打架吗?不太好看吧。”岳彦期被吵得更烦。
“小姐们,千万不要动手啊,有话好好讲,都是女人嘛,何必互相为难,对不对?”酒保插嘴,抽了张面纸递给岳彦期。
他抹掉脸上的唇印,若有所思地苦笑。
“没错,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不如一起折磨男人。”
“我才舍不得折磨你!”
“彦……”
他摆摆手,抽出身,吊儿啷当地微笑建议:“这样吧,今晚贱价大拍卖,你们两位玩猜拳,谁赢了今晚我就属于谁!”
两个女人对瞪,摩拳擦掌开始出招,没发现岳彦期才一转身,就被另一双电眼勾住,挽着他的手走出PUB,融入迷离的夜色。
他的身边总有摸不完的床伴。
而不论高矮胖瘦、黑白美丑,在岳彦期的眼中都一样。
看着怀中人的美丽脸蛋,过了纵情的夜晚,这张脸--明天又将被他遗忘。
无所谓,他早就已经无所谓。除了欲望,他对女人已经没有任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