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我们要去看童玩展,妈妈也一起来!’
‘这……’
温冠威兴奋地看她,带着期待。‘好不好?我已经答应恩恩了,你也一块陪他吧。 ’
杨俐看看他,又看恩恩。
‘妈妈来嘛。’恩恩摇她,一脸教人不忍拒绝的渴盼。
温冠威看她犹豫的样子。‘是不是担心季先生,他会不高兴?没关系,那就不勉强 了。’话是这么说,表情却很扫兴。
‘妈妈!’
只是陪恩恩看展览,温冠威同行也无不妥,她相信这种芝麻小事季圣理不会计较的 。
何况上回他也坦言告解了,不会再无端吃味,杨俐抱起儿子。‘好啊,妈妈也陪恩 恩去。’
‘好耶!’
温冠威笑了,朝恩恩眨眨眼。
三人一同步出了家门口,刚离开不久,巷子口的角落内也走出一双红色鞋子,和一 对带着怨意的眼睛,瞪视他们离去的方向许久许久……???
季圣理翻翻白眼,既不耐又无奈地。‘为什么我得陪你逛百货?’
‘陪我一下会死吗?’
‘是不会,但是我非常地不情愿。’
马志□瞪他一眼,还是不肯放人。
‘好啦,这么需要我一定有原因吧,到底要我陪你买什么?’季圣理只想早早摆脱 她的纠缠,他还有要事要办咧。‘陪我上七楼,男人的品味你比我了解。’马志□抓着 他手臂,半强迫地勾住。
七楼是绅士馆。‘你买男人的东西作什么?’
‘送人呀。’她甜甜地笑说。
‘志□,你有男朋友了?’他的声音终于有些精神。‘恭喜恭喜!’
她的笑容拉了下来。‘我交男朋友你这么高兴?’
‘你不希望我给你祝福吗?你这年纪是该好好谈恋爱了。’
木头木头木头!她扁着嘴,既呕又气。‘我爸过生日,孝敬他的啦。’
‘老板?那你可得买份大寿礼,看他一高兴会不会比较有人性。’
‘季圣理!’
他连忙摆摆手,顺便不着痕迹分开她的黏触。‘开玩笑,开玩笑。’
马志□自己却忍不住偷笑了。‘其实我也很同情你们的,他确实不是很善良的老板 。’
‘是个善良的父亲就够了。到了!’他先往前走。‘麻烦你速度快点,我赶时间。 ’
‘今天假日,你又没事。’
‘谁说的,我很忙。’
忙约会,对吧!她跟到他身边,很是气闷。马志□怎么可能要季圣理陪她选个礼物 就会满足,这是她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她后面还计划了许多节目,没料到的是他这么敷 衍的态度,一副对她摆脱不及似的,怎不教她懊恼?
‘我不管,你得都陪我看完。’
‘大小姐!’
‘花点时间你也这么委屈,别人想还轮不到呢,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她不满地 埋怨,硬要赖着他。
季圣理不跟她拌嘴,反正已经被拉出来了,只好耐着性子陪马志□。见他似乎妥协 ,她也就开心地占据他的时间。
不过是个离过婚的老女人,论外貌论条件她相信自己都不输对方,马志□打定了主 意要竞争,绝不退让。
恐怕今天要浪费掉了,季圣理百无聊赖地,直到被一抹熟悉的声音吸引。
‘你帮我决定好吗?’
‘那--黄色好了,比较有朝气,深色的花纹也不失稳重。’
‘是呀是呀,先生,您太太的眼光真好!’销售小姐嘴巴很甜地奉承。
‘那就要这条。’
季圣理循声走近,看见的是杨俐为温冠威选购领带衬衫的亲匿画面!
‘黄领带应该配暗色系的衬衫吧。’
‘这件?’
她看了一眼,拿起旁边的。‘我觉得这件比较好。’
‘小季!’马志□过来拉他。‘怎么了?’
杨俐倏地转身,居然看到季圣理就站在眼前!‘圣理--’
他眼睛望着她,又调向温冠威,对方平静的脸上是胜利炫耀的浅笑,心里有股火- -难堪地往上烧。
‘你毕竟为他流过眼泪。’
???季圣理误会了!
因为温冠威突然说他最近应邀参加一场讲座,但行李箱内却没有合宜的衣着,临时 向杨俐求救,所以她才陪他去选的。可是从季圣理的神情看来显然并不认为这么单纯。
你毕竟为他流过眼泪……他一定在意她没有否认销售员的话,但那种状况下解释反 而尴尬呀,偏偏他话说完了转身就走,杨俐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
‘小俐。’
‘恩恩呢?’
‘睡了。’
她点点头,安心地起身。
‘你要去哪?这么晚了。’温冠威问。
‘去找圣理,他误会了,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别去!’
杨俐的手被拉住,才一回头,温冠威按住肩膀迅速亲吻了她。
‘冠威!’
‘别去,留在我身边。’他深情地说,将她拥入怀中。
‘放开我!’她吃惊,想要挣脱。
‘你别去找他了,那个男人不适合你,幼稚又肤浅,相信我,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
他不让她走。‘你适合成熟的男人,我们重新开始。’
这不是她认识的温冠威。‘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以为你愿意祝福我。’
‘我是白痴才会祝福,把你拱手让人!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回来?!我是为了你,小 俐。’
她错愕。‘为了我?’
‘过去是我的错,伤害了你,原谅我。’
杨俐不想听,她和他,在爱情的线上早就没有交集。‘我们做不成夫妻的,只适合 当朋友。’她十分确定,因为她用三年的时间去懂。
‘男女之间没有朋友,我不相信你不再爱我。’
季圣理并没有过于敏感,他的不安都是合理的,温冠威确实想再回头,当然造成他 的威胁了。反而她还傻愣愣地要他别想那么多,她觉得自己好迟钝!
‘所以你是故意的?’对季圣理的种种挑衅。
‘他没有和我竞争的资格。’对温冠威来说,他只是要回原就属于他的。
‘我是不爱你了,冠威。’
他脸色一错,拒绝信服。‘你说谎。’
‘我不爱你,就像三年前你无法爱我一样。’
‘我爱你,我还是和从前一样爱你的!’
杨俐摇头。
‘小俐,我们重头来过。’他真心地说。
‘不可能。’
‘小俐--’
‘我做不到!’她推开他,跑了出去。
温冠威追到巷口,来不及拦住她坐上计程车。
‘杨俐,你回来!’他懊恼地吼。
她想见圣理,好想好想见他!要和他说抱歉,要向他澄清,他现在一定很生气,她 要他相信她。
车子到了季圣理的公寓,杨俐走进去,急切地按着门铃。然而就像故意和她作对般 ,好半晌,屋门才缓缓开启。
‘圣理--’她的声音骤地打停。
‘是你。’
开门的竟是陌生人,这个女孩是谁?杨俐错愣地看她。‘我……找圣理,请问他在 吗?’
‘他不在。’马志□倚着门,懒洋洋地答道。这不正是今天在百货公司的那个女人 ,把季圣理给气跑了,她就是杨俐!季圣理就是为了她失魂落魄。
居然追到家里来了,看样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嘛。
‘他去哪里?’
‘你问我?哼。’马志□见到她当然没有好脸色了。
这女孩似乎认识自己,但杨俐的印象中却拼不出眼前这张脸孔,她不明白对方带刺 的口气所为何来。‘我在这儿等他好了。’她退到一旁。虽然心底仍有疑惑,季圣理的 屋子为什么会有女人?
‘好呀!’马志□傲慢地睨她一眼,扬手就把门甩上。但没一会儿,她忽然又打开 ,态度也莫名其妙和气了许多。‘有事是不是?请进来坐吧。’
‘这……’
‘不用客气。’她拉杨俐进屋。‘他没交代回来的时间,你在外头不知道得站多久 ,那怎么行。’
这是杨俐第一次进季圣理的家,竟然是在这么奇怪的状况。
‘请坐。’马志□招呼,俨然是女主人的态度。‘不好意思,我正在忙,所以开门 的动作慢了点。’她把抹布丢进水桶,提到一边。
这女生在替季圣理打扫房子,她……层层浓雾罩上了杨俐,她心神开始不宁。
圣理--也是用这样的心情看她和冠威?
‘他啊,本来就不是很容易找的人,也不晓得看不见的时候都在搞什么鬼。’马志 □自顾自地说,瞄瞄杨俐。‘要是今天等不到他,你也别意外。’
‘他没有交代去处吗?’老实讲,她一度还担心他想不开。
‘谁知道!八成又泡在哪个美眉那边寻求慰藉了。’
什么?杨俐愣了一下,却见马志□发笑。
‘没有啦,我乱讲的。’她走过来,坐到杨俐对面。‘这房子不错吧!’
屋内的空间并不大,但格局设计简单,所以不会有狭窄的感觉,整体是以米、灰二 色为主,加上花樟木的建材,十分素净利落。不过杨俐总觉得不太像季圣理的风格,有 太多颜色鲜艳的摆饰了。
‘这个呀!’马志□顺着杨俐的视线落在一对造型姿势都很诡异的琉璃偶人上,兴 奋地介绍。‘是我特别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大师的杰作哟,全世界就只有这么一对,很 棒的。’她对自己的品味很有信心。
‘喔。’
那对偶人没有脸孔,像和稀泥一般扭绞成一团。浓艳的绿与橘被揉掉了界线和距离 ,无法分清。
‘相知相许的恋人,至死也不分开。’马志□说,淡淡的语调里有几分犀利的冷意 。
杨俐将目光移回,看她,马志□又恢复了笑脸。
‘这些布置花了我不少心血呢,可是圣理老是说太前卫了,不喜欢,不过嫌归嫌, 还是随我的意思就是了。’她故意对杨俐说,提到季圣理时声音更是掺着甜蜜。
‘这些都是你的布置?’
‘当然喽。’她打量杨俐迷乱又受刺激的表情,很有作恶的快意。‘圣理的家,也 是我的家。’
‘你是谁?’杨俐终于问,这女孩从头到尾都在暗示着她什么。
‘你不知道?’她轻浅地冷笑。‘我对你可是一清二楚咧,杨小姐。’
‘你认识我?’
‘你们最近走得、很近。不是吗,圣理都一五一十跟我报告了。’
报告,这是属于义务性的字眼。她和圣理的事为什么要对她报告?‘我不认识你, 你到底--’
‘马志□。’她眼神一沉。‘他的同居人,如果没有意外,就是他未来的老婆。’
杨俐怔住,她不相信耳朵听到的。‘不可能!’
‘不信?我就知道会这样。’马志□起身,靠到她面前,手又着腰弯下身,很可笑 的口气。‘你不会真以为他要娶你吧?大姐。’
‘我……’
‘别傻了啦,比较一下彼此的背景,相配吗?你有个孩子耶,圣理才二十四岁,前 途大有可为,他还准备出国深造的呢!你想怎么,带着孩子拖累他,还是把他留在身边 埋没才华?不要开玩笑了。’
杨俐咬着嘴唇,被马志□的话说得不堪。‘这是我和他的事。’
‘你的事我不管,不过圣理的事情就跟我有关了,我不能让别人妨碍他。’马志□
以占有者的姿态与杨俐对立。
不可能的,季圣理不会有别的女友,还和对方同居,她绝对不信!
杨俐心中这么告诉自己,却无法解释眼前的证据。
‘如果我不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如果我不是,为什么屋内都是我的东西?如果我 不是,为什么会知道你?我跟圣理已经交往好几年了,拜托你,逢场作戏就够了,不要 破坏我们。’
她说的人,不是她的圣理。
‘圣理是非常优秀的男人,有才华,够风趣,个性又好,几乎可以打一百分。可惜 就是有一项缺点,也是他的老毛病了--爱跟客户纠缠不清。’
她说的,都是真的?
马志□逮着良机,面带苦笑,继续残忍地道:‘男人真贱,不是吗?’
???季圣理觉得自己快要想不开了!
‘小季,心情不好就喝点酒,别只阴着一张脸,把我们大伙儿的兴致也给扫光了, 你是来参加聚会还是葬礼?’
他接过小何递上的杯子,望着金黄的汁液,叹口气,又搁回去。失恋伤心酒伤身, 还是省省吧。
‘你突然跑来我家就是为了摆这张臭脸啊,我的酒很难喝吗?’
‘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谁欺负你了?’
‘八成失恋了。’常常失恋的小黎说。他一语中的!季圣理表情更加阴霾。
‘失恋,那好惨的。不过怎么可能,你给志□甩啦?’
他横小何一眼。‘关她什么事。’
‘不关她的事?她不是跟你--’马志□每次在他们面前都一副季圣理的女友姿态 ,要是来事务所找不到他还会任性地端大小姐的架子,马琮泽也拿她没辙,弄得大家一 肚子鸟气。
‘不是她,我看过本尊,比志□可爱多了。’小成说,转头安慰季圣理:‘没关系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嘛。’
‘说的是,你节哀顺变。’
牛头喜得生龙角,狗嘴何曾吐象牙?他被他们一人一句说的心情更差。回家算了, 一个人也好过在这受人奚落。也许他太冲动了,也许根本不是他看到的那么回事,也许 ……也许杨俐会来找他。
他想听她的解释,才不会在想到当时的情景时一颗妒心几乎发狂,最好最好只是误 会。季圣理愈想愈不妥,他跑到小何这儿,杨俐要怎么找他?
‘小季,你上哪?’
‘回家。’他起身就走。
‘我们酒还没喝完呢!’
‘改天再续了。’
他兴匆匆回到公寓,却没有人在等,空空的屋子,似乎比他出门时还要干净。
杨俐没有来。
???‘我听说温冠威回来了,看儿子吗?’
‘听他说是打算回国发展。’杨俐回答。
‘他干嘛呀,好端端的回来发展,在美国撑不下去了?’
‘不是。’
‘哼!’尹芳能正是当年引介杨俐和温冠威认识的人,她一直觉得后悔。‘稀奇咧 ,我们的大才子会放着美国高水准的环境不待,跑回台湾这个小地方来,他的锦绣前程 不要了?’不是神经按错就是另有目的,她太了解温冠威的个性了。‘我看不单纯,他 是回来找你的?’
杨俐不语,静静看了尹芳能一眼。
‘果然!我就知道,后悔了,他想和你破镜重圆对不对?’尹芳能皱眉。‘你答应 了?’
‘没有。’
‘千万不可以答应!’她坚决反对。‘别忘记你吃了多少苦、多少亏,背叛过的男 人不值得我们女人再为他赌上青春。’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男人出轨了,温冠威偏犯了 大忌。
‘我都听到了,芳能。’温冠威的声音突然出现,加入她们之间。
‘哟,好久不见。’尹芳能转身,大方地招呼。
‘你在说我的坏话。’
‘我说的有错吗?’她扬眉。
温冠威耸耸肩,一笑置之。‘你一点都没变。’
‘你倒是变了不少,看女人的眼光随时都在进步呢。’她嘲讽。
‘别挖苦我。’
‘岂敢。’她手一摆。‘有何贵干?’
他眼睛盯着杨俐。‘我有事想和小俐谈谈。’
‘现在?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也尊重我这个老板。’
‘拜托。’温冠威低头。
‘免谈,有话下班再说。’
‘下了班她不肯理我。’
‘那你还不死心!’好马不吃回头草,她就不信杨俐会找不到比温冠威更好的第二 春。
‘芳能。’温冠威微恼。‘看在过去的交情上,不要为难我。’
尹芳能调向杨俐。‘你想听他说吗?’
‘小俐!’
杨俐无奈的眼睛望着温冠威,转身走向里面的展览走廊,他跨大步跟着。
尹芳能两手一摊,仰天长叹:‘我不管了!’
‘你还来做什么?’
‘小俐。’温冠威拉着她,无限浓情。‘别这样,别对我绝望。’
她看他,缓缓抽回手。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是真心的!’
‘冠威,你还是不懂,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我们可以。’
‘就算重新再来也是重蹈覆辙,当年的问题仍是存在,最后我们一样会再走上分手 的路,何必呢。’
‘所以我回来了,我要留在这里,你和恩恩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们不要再分离。你 为什么就不肯试试?’
‘因为我不想。’
温冠威一凛。‘因为他?那个季圣理,你好无情,他哪点比我好!’
‘不要提他。’她无力地说,表情很难受。
她那一天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不想再看马志□,不想再见季圣理了!他居然骗她… …杨俐好气自己学不乖,才又尝到被背叛的滋味。
‘为什么不提?那个男人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我不甘心,我绝不把你让给他。’
温冠威坚决地宣告。
‘我不属于你。’
‘你曾经是!’
‘对,曾经!’
他定定瞅视着她,双手按住她肩膀。‘我最近必须返美一趟,小俐,回去之前我希 望能得到你的回应,给我承诺。’‘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回到我身边!’他不肯死心。
杨俐摇摇头,还是摇摇头。
‘我从来不知道,你可以这么狠心。’他松手,被伤了的表情。‘我不放弃,我会 再来的。’
‘冠威--’
‘你别想甩开我!’
他如风一般抽身刮去,脸上青白交错,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尹芳能差点就给乱流 扫到。
‘他干嘛啊?又不是欠他的,凭什么他说变心就变心,说回头你就得接受,哪有这 么不平等的爱情。’
杨俐叹气。‘爱情会变质。有的可以深情到永远,有的却只有短短的保存期限,冠 威对我是后者,而我对他--也已经如此。’她不是给他教训,是真的爱已远,情已逝 了。
‘喂,你不会心如止水了吧?千万不可,看看我跟我老公,我们会甜甜蜜蜜直到永 远,还是要相信爱情。’没有爱的人生太无趣了。
‘爱情是狗屁!’
尹芳能和杨俐忽然被吓一跳,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妇人,冷冷不屑地爆出这一句 。
‘这位太太……’
妇人年约四十开外,容貌相当美艳,不难想象年轻时的动人丰采,她身上是最新一 季的CHANEL,髻型、首饰都是名家手笔,一派贵夫人的架势。而她显然也习惯用这架势 压人,高傲地问:‘图腾艺廊,卖画吗?’
她们两人相觑一眼,尹芳能开口。‘当然,请尽量参观,我为你介绍好吗?’
贵妇人的眼睛却扫向杨俐,盯着她,审视许久。‘你来。’
还有指定的,又一个怪人。
她虽然要杨俐作介绍,但又不像比较喜欢她的样子,一边随着她浏览,一边却像审 核什么似地不断打量,神情睥睨,十分地不满意。
大费周章请征信社调查加上亲自前来鉴定的结果只有失望二字。
就是她,根本不怎么样!
虽然有张娃娃脸也掩盖不了比小理年长五岁的事实,而且只是在画廊工作身边又带 了只拖油瓶,到底有哪一点值得他为她如痴如狂,放弃大好前程坚持不随她赴日发展?
她把杨俐上上下下瞧个精透,答案是没有,她儿子的眼光太差了。
‘请问您有特别喜欢的风格吗?静物、风景或者抽像画。’杨俐亲切地问。
她冷淡地一一瞟过,口吻轻蔑。‘没有梵谷、莫内、安格尔?’
这位太太走错地方了。‘我们只收放本土画家的作品。’
‘你们这画廊真小。’
再大的画廊也找不到梵谷、莫内、安格尔,那只有美术馆和苏富比拍卖会场才能得 见,这话分明是故意寻酸。‘您姑且看看。’杨俐只好这么说。
她继续浏览,刻薄地嫌弃:‘没一幅有格局的作品,《安平夕日》、《春歌》、《 鹭鸶堤》……这么平凡的题材怎么上得了台面,莫怪都是些名气微微的小画家,我看老 板的经营手法很有问题。’
幸好不是当着尹芳能的面说,不然她脸色不变才怪。
‘艺术主要是思想及感官的呈现,上不上得了台面没关系,这些作品都是画家的心 情,等的是有人欣赏,有人共鸣。’
共鸣?真是浮滥又恶心。‘好像很有骨气嘛,那还卖什么钱?让他们饿个几顿,看 还会不会说什么心情,什么共鸣。’她最恨的就是用这种任性的借口不思上进,做人本 就应该汲汲营营才有光明前程,这些艺术家只知道等,等死好了。
她……怎么好像来踢馆的?
‘画商也是商,在商就要言商,请你们老板换些更漂亮的画吧,这些是卖不出去的 。’
‘这些都是好画。’
‘客人不喜欢就不是。’
杨俐也不跟她辩,温和地说:‘我想还是有别人喜欢的。’
这女人的脾气不错嘛,挑三拣四嫌东嫌西也不见一丝不耐烦或愠色,也好,她就吃 她这颗软柿子,要她别再纠缠小理了。‘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再看看好了,也许真 会有我欣赏的画作。’她要杨俐继续介绍。
‘就算没有,当作观赏一次画展也很好。’
‘是呀。’她漫不经心地应着,端详杨俐姣好的面容,闲谈地开口:‘小姐,你挺 漂亮的,结婚了没有?’
‘我……结过。’
‘你先生呢?做什么的?’她明知故问。
欧巴桑对别人的家庭生活一向非常好奇,这情况杨俐早就遇过,只是没想到这位贵 气高雅的女士也有同样的兴趣。
‘我已经离婚了。’她诚实回答。
‘离婚?噢,那真遗憾。你还这么年轻,有没有新的对象?’
‘我--’
‘奉劝你,再婚的对象一定要找成熟稳重又可靠的才行,当然年纪要比你大,事业 要有成,最好呢还是跟你一样离过婚,因为背景相符是婚姻长久的基本保证。’
‘是吗?’
‘我是过来人,你听我的不会错。’她语气加重。‘可别跟什么年轻俊俏的未婚青 年搅和在一起,绝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话让她想起季圣理,杨俐脸色黯然。‘我有个儿子,这样就够了。’
那你还黏着我儿子不放!优雅的美眸闪着鄙光。然而,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油然而生 ,她--不正是当年自己的翻版?
婚姻的经营失败了,共有的结晶却不会因此消失,孩子!他是一条生命,是相连的 血脉、灵魂的延续。她们同样是失婚的女人,只是杨俐有子万事足,而她,她呢?
她视为累赘。
‘你儿子一定很可爱,所以你这么爱他。’
这样问好奇怪。‘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呀!’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亲生骨血?再丑的 孩子都有妈妈疼的。
她倏然不语。
她们正巧走到一幅画前,鲜明的色彩吸引住她,那是一片花园景色,迎光盛绽的向 日葵开了满园,怒放的花状像在日光浴下呈开满足的笑容,活络络的,勾动观者的视觉 。
但她受动的并非花朵,是实于其中的人物,他们脸颊抵着脸颊,双手勾抱着彼此, 眼角垂弯柔和亲密地微笑着--这是一对母子。
他们的笑容,看起来如此幸福。
‘这幅画……怎么卖?’
难得有吸引她的佳作了,可惜杨俐不能做这生意。‘非常抱歉,这是非卖品。’
‘非卖品?’
‘您看标题就会明白了。’
‘“至爱”,难怪。’她一瞥,这是画家的妻儿呀。
‘您很有眼光,这幅画作不少收藏家都出过高价了;也很幸运,今天是借展的最后 一天。’
‘这是幅好画。’她坦白承认。
‘是呀。’杨俐相当欣赏这位画家,而这也是她认为的代表杰作。‘已为人父母的 ,都会这么说。’他画出了亲子天性,那种相依喜悦的悸动。
她默默侧望杨俐,恬慈的润光在她眉眼流动,那是一种母性的美,一种包容的、成 熟的、醉人的魅力,那是上帝赐给女人最棒的礼物。忽然,她似乎了解小理为何为她痴 迷了。
‘我……也有一个儿子。’
‘那很好呀。’
‘不好!’冷艳的贵气忽地崩解了,化为无助悔恨的泪眼,这样的美,从未在她身 上出现过。‘我不是个好母亲,我对不起他……他不理我……也不要我这个妈了!’
姐姐的话,她都懂了。她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失败!失婚令她负气,她恨前 夫,连带疏离了儿子,当时她是真的视小理为累赘,是她青春的绊脚石,她以为找到新 的婚姻就能拥有一切。是的,她现在的婚姻是很完满,可是内心深处那缺了一角的空虚 却怎么也无法填平。
这是她的报应!因为小理当年的空虚恐惧她不曾关心。别说不及格,她根本就是零 分的母亲。
突发的状况吓到了杨俐,她完全不解,但很快镇定下来。‘太太,别难过了。’
‘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原谅我了!’她好后悔。对不起,对不起……‘会的。’
‘你不懂,我真的很失败,他没有理由--’
‘我不用懂。’她递上丝帕,温柔地安慰。‘母子是天性,原谅何需要理由?’
她怔怔地听着她的话。‘真……的?!’
‘我想是。’
杨俐不敢给保证,神情却有十足的说服力,让人觉得相信。说来好笑,本来是来这 给人下马威的,竟莫名其妙被她安慰。
也许小理不必跟她到日本,因为他的幸福在这里,徐郁妍豁然想通了。
‘谢谢你。’她开始觉得杨俐顺眼,对她展笑。
‘不客气。’杨俐回应。
‘刚刚那男人,是不是你的前夫?’她进来时听到了部分对话。
‘……是的。’
‘你们离婚是因为他外遇?’她问的直接。
这种问题实不宜对外人道,杨俐也不知为何碰上了她却乖乖回答:‘是。’
‘我就知道。’徐郁妍叹了口气。‘他回头了?’
‘嗯。’
‘那种男人,一脚踹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