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斯文白皙的沈敬儒。他约二十出头,有着颀长身躯,看起来很斯文,很俊秀,很……吸引人。
那双黑眸怎么好似直盯着她看?奇怪,夫子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她吧?可是那眼神却像是看到熟人的感觉,好奇怪幄!
“咳!咳!”
思卿在旁边咳了几声,琥珀立刻回过神来。
“啊!夫子,今天我们初次见面,您是不是应该要先介绍一下自己啊?”对付这种年岁不大的夫子,简单啦,耍耍嘴皮,他就知难而退了。琥珀壮起胆子说道。
“嗯,有理,但于礼应该是辈份低的晚辈先介绍,那……云庄主与琥珀姑娘,哪一位要先介绍自己呢?”沈敬儒不慌不忙地接招。
嘎?怎么这样?她们被反将一军了!琥珀看看右边的思卿。
思卿立刻给了个眼神。喔!收到,琥珀点点头,又清了清嗓子。
“咳!那,夫子,您有什么功名啊?以前的夫子不是进士就是退休的翰林大学士,您呢?您是哪一科等啊?进士?举人?”根据打探来的消息,琥珀当然知道沈敬懦是个秀才,秀才是科举考试中最基本的功名,她故意用科举功名来讥笑他。任何夫子都不能忍受自己的门生用轻视的眼光看他。
“你就是琥珀吧?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这样不是作为一个生徒应有的态度幄。”他脸上不见笑容,眼神却淡着笑意。
“刚才的问题?什么问题词?”琥珀装傻。
“就是你与云庄主谁要先介绍自己啊?否则我怎么知道两位的身家背景,又当从何教起呢?教书第一步就是因材施教,这样两位的功课才会进步神速。我看不如这样吧,琥珀,你先讲,讲完再由云庄主讲。”沈敬儒坐在塾师专用的太师椅,看着晓柏。
“不用了,我们还是先讨论夫子您的功名,您是秀才吧?秀才是科举功名中最低的哩,夫于您不会觉得这功名低了点儿吗?”她琥珀才不轻易认输。
“秀才的确是科举功名中最低的一等,不过,也不是人人能考上的,像泉香街尾的王老爷,考了三十年,还在童试阶段哩,在下侥幸,一试便中。况且,我想依两位的程度,要进土、翰林大学士来教导,可能是浪费了。”黑眸眼中有些许讪笑。
“什么?”思卿起身,怎有如此狂妄的夫子,她可是江南首富耶,以前的夫子不管学问多渊博,在她面前都还不敢讲这话,他沈敬儒算什么东西?!
“哦,云庄主,你有意见?”沈敬儒挑眉道。
“我当然有意见!”
主子亲自出马了。
只见思卿咚咚咚地跑到沈敬德面前,对着他骂道:“沈敬德!我云家礼聘的夫子,不是大学士就是进士,你小小一个秀才,口气居然如此狂妄!来人!将这臭夫子给轰出去!”她火了。
门外边的仆役家丁没一个敢进书房,当然更不可能将沈敬儒轰出去。总管孟兰早交代过了,不论里面发生什么惨绝人安的事,都不许进去。
只见沈敬懦冷静道:“在下是区区一个秀才,家里还有几份薄田,倒是不缺这私塾夫子的束修,来这里,只是想看看让应天府读书人闻声色变的出云山庄庄主是何等模样?”说完,他微微地笑了。
这一笑,让琥珀看得痴了过去。
什么?她云思卿是这样任人欺负的吗?
“夫子,些言差矣,那些个夫子是自己不会授课,被我们问倒了,才到外边胡乱碎嘴,说我是鬼灵精,还说我根性顽劣,不可教也。我哪是不可教啊,是他们不会教啊!哼!”思卿不服地撇撇嘴,她最瞧不起那些酸腐的老学究了。
“喔……原来如此,那敢问云庄主,在我之前的周夫子是怎么了,怎么需要静养一年呢?莫非他也是不会授课,因此跌断了腿,主动回家的?”周夫子的事传遍了应天府,因为周家的邻居是有名的长舌,事情发生没两天,全应天府都知道了。
他这话虽是向着云思卿说,但视线却没离开过琥珀微愣的小脸儿,她的眼黑白分明,清澈无波,柳眉弯弯,小巧的鼻梁,品红的唇瓣。呵!灵通通是个小美人儿。
沈敬儒一番话将思卿堵得没话说,地洒泼道:“你……你是夫子,干嘛不授课啊!光这样大眼瞪小眼就是授课啊!要是这样就叫授课,我也会啊!”
喔!她终于想读书了。
“好,咱们先上宋文。两位桌案上摆着欧阳修所写的(醉翁亭记),在日头下山前,要抄写三次。”
嘎?不会吧!要她堂堂的庄主抄书?思卿狠睨了他一眼。好!看她们俩如何摆平他!
“魏相,你不想抄书吧?”思卿偏过头去,想与捞回并肩作战,将这臭夫子赶出去。
琥珀立即会意地点头。“是呵,夫子,抄书挺无聊的,我们做些别的事吧!刺激一点儿的!振奋人心的!”
上回周夫子也是这样被她们拐上长梯,嘿嘿,这招一定行。
“夫子,您人最好了,第一堂课不要抄书了,枯燥又无聊,倒不如咱们来做些不一样,有别于一般夫子的授课方式,这样才能显示出您与别人不一样,有别于一般夫子的授课方式,这样才能显示出您与别人不一样啊!您说好不好?”琥珀眨着清亮的眼,假装无辜。
“这样啊,你们真的不想抄书,想做些别的比较刺激的事?不同于其他夫子的授课方式?”沈敬儒沉静地问道。
“对啊,对啊!”两人点头如捣蒜。
先将他骗上长梯,然后……嘿嘿嘿……
琥珀正要开口,没想到沈敬儒先说了:
“好,既然你们不想抄书,那咱们来做些刺激点儿的事…
“好啊,好啊,夫子,书房这边有珍贵的古籍幄,太高了,咱们拿不到……”琥珀话还没说_,便被打断。
“好,现在纸笔拿出来,咱们来小考!”
“什么?!”两人大声齐喊。
“你们不是要做些刺激点儿的事?振奋人心的事?不一样的事?那咱们就来段小考,以振奋你们的心志!”沈敬儒脸上漾起好大一抹笑容。
第一次交手,琥珀大败。
***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欧阳老头,我恨你!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臭和尚,没事盖什么鬼亭子?”
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出云山庄的书房里,传来咬牙切齿的咒骂声。思卿与琥珀心不甘情不愿的抄着(醉翁亭记),尤其是思卿,每抄一句,就咬牙低骂一句。琥珀则是嘟着小嘴儿,只在心里犯嘀咕。
臭智仙秃驴!臭酿泉!臭宾客!可恨的欧阳修!讨厌的路人甲!出现在(醉翁亭记)的一干“人犯”无一幸免的被两人在书房里臭骂了一顿。
好不容易抄写完毕,沈敬儒要求两人朗诵三次,念熟了,再讲解文章含义,一下午念得两人口干舌燥,猛灌茶。
本以为夫子讲解完,就可以结束这苦难,没想到沈敬儒临走之前,给了记回马枪——“三天后要背诵(醉翁亭记),背不出来的人……”
他只给了个莫测高深的笑容,便转身离去。琥珀却觉得浑身起冷颤,不对劲极了。
隔天,沈敬儒要上苏武的(赤壁赋?)。
“琥珀,你先朗诵一次。”
怎么每次都点她?琥珀不依地嚷道:
“夫子,不要念了啦,天候这般热,咱们到悦己园的树下乘凉,夫子您说些古人轶事给我们听,可好?”先将他拐出去,然后再骗他到后山边。琥珀脸上挂着笑。
“哦?你们想听古圣先贤的奇闻轶事?”这倒也可以。
“是啊,是啊。”
玻拍猛点头,只要不听课,什么都好。
“啊!不过……嗯,不要太枯燥的,什么卧薪尝胆啊,精忠报国啊,夫子您不要说那个,其它什么都行。”她又补充道,那些呆板的道理,听了会想睡觉。
“好,咱们就到悦己园里说(艳歌罗敷行),这不是古圣先贤的大道理,只是一篇跟你们同年纪女子的故事。”沈敬儒领头走出书房。
(艳歌罗敷行)?什么东西啊?琥珀与思卿相视一眼,思卿耸耸肩,双手一摊,两人只好跟着夫子后头出去。希望不要是无聊的文章!
两人后边跟着一大票仆役下人,忙着端砚拿笔,捧书递茶。
三人在建造精美的角亭坐定,沈敬儒示意一旁的仆役将书卷放在石桌上。“琥珀,你先念一次,看有没有不熟的字?”
又是她?怎么夫子每次都点她啊!
“为什么又要朗诵啊?昨天已经念得很累了啊……”琥珀嘟起小嘴。
“你不念,就教云庄主念噗?”沈敬懦低啜口茶,悠闲地道。
伴读怎可让主子念?她看了夫子一眼,又看了看文章,不长,好吧,她就念吧。
“日出东南隅,照我素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看词:‘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琥珀念完后,看了看桌上的茶,天好热,稍微念一段,就觉得口渴。
“琥珀,喝茶。”思卿大刺刺地说道。她绝不让自己的姐妹淘受委屈,念书很容易口干舌燥耶,总得给茶喝吧,这臭夫子要是有意见,她立刻就把桌给掀了,看谁比较狠!
沈敬儒看着玻拍喝茶,倒是没出声。
琥珀喝茶有个习惯,她喜欢喝完后,用小舌头舔一下唇瓣,抿一下小嘴,品尝茶叶留在口中的余味,就像喝酒一样。这个细微的举动全落入了沈敬儒深如潭水的黑眸中。
他看着她喝茶,看着她优雅地将茶杯放回桌面,看着她小舔唇瓣,看着她微眯着眼,品味茶香。心头泛起一股暖意…
“咳!云庄主、琥珀,你们俩看这首古乐府,有没有什么感想?”他调整嗓子,试图让声调听起来与平常一样。
“感想?没有,就是个登徒子看罗敦长得漂亮,就想调戏人家。”思卿懒懒地答道,顺手拿起青花瓷杯,也大方地喝起茶来。
“琥珀你呢?你对这首古乐府有何感想?”
夫子又点她?“我?有何感想?”琥珀没想到沈敬儒会问她,她才刚念完啊,怎么夫子又问她?
“嗯,说说你的看法。”
她没有看法,她只觉得口很渴——
唉!等等……
琥珀灵眸一动,鬼灵精地说道:“思卿说得对,使君这男人太好色了,已有了妻子还想拐人家罗敷,男人好色下流很不可取啊!夫子,您觉不觉得天下有很多这类猥琐下流的男人啊?看了就让人恶心!”
琥珀朝沈敬儒漾起不怀好意的贼笑,继续说道:
“夫子,您要是看到像罗敷这样美丽的女子,会不会也跟她搭讪啊?像那个好色的使君一样?”
思卿递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给她,干得好!琥珀。
嘲讽夫子是她俩常做的事,通常夫子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很火大!读书人最重视的就是名节,怎可让生徒嘲讽自己呢?
只见沈敬儒不慌不忙地道:“嗯,窈窕淑女,君子好遂,女子最重要的不是美丽,而是内在的美德,内心如果不存善意,任其外表再美,也不会吸引我的。”他直直凝着琥珀。
“内心是善是恶,没人看得到吧!就像使君明明想勾引罗敷,可外表看不出来啊,因他是有地位的人嘛。夫子,难道您看得到人心吗?”琥珀又问。
“嗯,其实内心善不善良,听那人的言语就知道了,譬如蓄意讥讽师长的,就是内心不为善,这样会糟蹋美丽的脸孔的。”他轻轻勾起嘴角。
琥珀闻言,心口猛然一惊。夫子怎么好像意有所指啊?不要紧,反正她琥珀不是美女,没关系,咦?等等,思卿是美女?
啊,那……那夫子是在嘲讽思卿罗?
琥珀转念一想,不得了,哪能容许新来的夫子如此羞辱好友!
“夫子,使君蓄意勾引美女也是不善啊,那男人为何就不会受到惩罚?”琥珀反击道。她琥珀岂可轻易认输!
“使君的行为的确不对,尤其是他已有妻室,而罗敷又有夫婿的情况下,他这样调戏良家妇女,的确不应该。不过,罗敷也当面拒绝他了,应该算是惩罚他了吧。”
琥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夫子您说错了啦!”抓到他的小辫子了吧!
“哪里说错了?要知道在古时候,被人当面拒绝算是很可耻的事啊,这应该可以算是对使君的惩罚。”沈敬儒很有自信。他可是饱读诗书的夫子啊!
“不是啦,是夫子您说罗敷已有夫婿,那是错的。”琥珀笑得很开心。
“咦?‘罗敷自有夫’,这一句应是解释成罗敷已经出阁了啊。”对,应该没错。沈敬儒微微抬高下巴,看着眼前笑成一堆的思卿与琥珀。
“哈哈哈……夫子,您不是女子,自然不知道,您看哪个女子成了亲,还打扮得像罗敷一样,还‘头上倭堕髯,耳中明月珠’咧!一般成了亲的妇女是不可能打扮得如此艳丽去采桑的,哈哈哈……”琥珀说完,与思卿俩又笑成一堆。
“可是她后面很清楚的叙述了她夫婿的样子,罗敷说她夫婿‘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啊。”沈敬儒有点儿尴尬的想扳回一城。
“哎啊!夫子,您想想,罗敷也才十几岁,怎么可能嫁个四十岁的老头子呢?婚配不都是选年纪相近的吗?就算男子岁数大一点,总也不超过十岁吧?夫子,您有听过十几岁的女子配四十岁的男子的吗?那男的都可以做她爹亲了!”
琥珀又笑,思卿则是大笑。
沈敬德尴尬地胀红脸,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可是他还不死心,辩道:“如果罗敷尚未成亲,为何谎称她已经成亲,并且将自己的夫婿描述得如此伟大?”
琥珀弹弹眼角笑出来的泪,抚抚笑喘了的胸口道:“啊…… 真的好好笑……夫子,难道您看不出来那罗敷是用这招对付那些想勾引她的登徒子吗?只要骗说她已经成亲,而且夫婿很了不起,别的无聊男子便会自讨没趣地离开,这是女子都知道的事啊。”
沈敬儒不是女子,他怎么会知道?
琥珀跳下石椅,走到满脸尴尬的沈敬儒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夫子,孟子不是曾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吗?夫子,您怎么给忘了呢?”呵呵!
第二回合,夫子惨败。
谁教他不是女子!
***
自从那天因讨论罗敷败下阵来后,沈敬懦便更加勤奋地到出云山庄授课,原本为半天的讲授,现在改成一整天,思卿与琥珀大喊吃不消,可孟兰却很高兴,难得有夫子愿意整天教导这两个顽皮蛋儿。
沈敬儒似乎也乐于跟她们俩辨析书中的道理,他发现两人其实很聪明,就是活泼好动了点,从两位女弟子的言谈中,他也着实得到不同于以往在书院中塾师教授的观点。
“若夫日出而林纷开,云归而岩穴瞑,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爽朗的声音正背诵着僻翁亭记。
她的声音真好听,清脆爽朗,却带有一点儿软软的童音。
“很好,琥珀,你背书背得挺热顺的,很认真。”沈敬懦给了赞赏。
当然,她花了一番心血呢。琥珀的小脸上闪烁光芒,人总是希望得到他人的称赞,特别是来自师长的赞赏。
“云庄主,该你背书了。”沈敬儒转向思卿。
只见思卿双手一摊,状似无奈:“沈夫子,你知道我是一庄之主,很忙的,压根儿没时间背这些捞什子的文章。”
“敢问庄主在忙些什么?”沈敬儒不疾不徐地问道。
“忙……忙什么啊……忙……”思卿居然语塞。
忙着偷溜出去玩;忙着将灶房的野菜洗到剩下根梗;忙着将丫摆整理好的室内弄得一团乱,再摆出无辜的小脸,说不是她做的;忙着将水池里的锦鲤捞起,说是要让它们呼吸新鲜空气,急得老仆人跳脚……
她真的很忙!
思卿胀红小脸,借故咳了几声,抬高下巴,端起庄主的架子。
“咳!我在忙什么怎可说给外人听咧?我是庄主,你是夫子,只管教好你的书就行了,不许问东问西!我做的可是庄内的大事啊,这等机密的大事怎能让闲杂人等知晓?”
什么时候顽皮捣蛋变成机密的大事?
“嗯啊!我很忙的,没时间在这里瞎耗背书,我有事,先走了,沈夫子你要有问题,问琥珀就行了,不用费心找我.我很忙的,告辞了。”
碰!思卿一脚踢开门板,快速地逃出书房。在门外待命的下人立刻跟上去,只见小小的人影后头跟着一大票的护卫、丫环、小厮。
沈敬德狭长的黑眸看着落荒而逃的思卿,暗暗地叹了口气,转头望向还坐在桌前的琥珀。
思卿都溜了,她还留在这儿做啥?当然一块儿溜罗!正当琥珀起身也要跟上去时……
“琥珀。”
琥珀头皮一紧,微抽搐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什么事啊?夫子。”
“你留下来,继续听课,晚一点也好将(醉翁亭记)的涵意讲解给庄主听。”
“可是……思卿都离开了,咱们就不要授课了嘛!”她也好想溜幄。
“就是因为她不在,所以才更需要你教她没听到的课。你们不是好友吗?难道你想看到日后出云山庄的庄主连(醉翁亭记)都没听过?那是会被外人笑的。嗯?”沈敬儒对琥珀谆谆说道。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让琥珀无法反驳,只好勉强地点了头,乖乖地留了下来。
“好,现在你试着念一句,解释一句,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发问,这样清楚吗?”沈敬懦移坐到她身边,同看一卷书册子。
“夫……夫子,您……您一定要坐这么近吗?”他衣衫上的薰香味弄得她怪不舒服的,还有他身子也有一种味道,随着他的靠近清晰可闻,好像是……檀香味。
琥珀不自在地红了脸。
“嗯,云庄主不在,这样你会专心点儿。”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骗人!这样她才不能集中精神咧!
他衣衫上的香味好像是檀香?还是沉香?又好像是……迎春花?
“琥珀!专心点儿,哪,开始念吧!”沈敬儒不着痕迹地再靠近一些。
是檀香没错!
琥珀红了脸,怎么在这节骨眼儿猜他衣衫上的香味呢?应该讥讽他,将他赶出去,或是胡乱找个借口,偷溜出去啊!怎么反而呆呆地坐在这儿,猜他衣裳的香味儿,还莫名其妙地脸红?她的心跳也愈来愈快……
“琥珀?”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琥珀不敢抬头,只压低了小脸,慌乱应道:“是……是的,夫子,我这就念……”他就别再靠过来了。
啊……檀香味儿好浓。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离之酒也……”
在晴朗午后的书房内,琥珀破天荒没有顶嘴,没有捣蛋,乖乖地上起课来。这也是她头一遭感受到心口小鹿乱撞,脑袋乱轰轰的,不知道自己在书房上些什么文章。连沈敬儒授课结束,走到大门口,对她说些赞赏的话,她也浑然不觉,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仿如在云端。
***
接下来数天,思卿都借故不到书房听课,反而是琥珀都得乖乖应铆。可哪有正主儿不读书,反而教伴读的乖乖听课?琥珀嘟起小嘴,却还是一笔一划地抄写着唐诗。
牛诸西江夜,青大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份将军……
思卿没来,夫子便教她唐诗,好记好念,可是她不太喜欢和夫子独处的感觉。
很奇怪啊!每回听课,她不由自主地便会脸红心跳,迷迷糊糊的,以往的伶牙利齿都不管用,看到夫子的眸子,她的脑袋就空白一片,停止思考,夫子说什么,她都只会点头……
哎呀!一定是因为思卿不在的关系,思卿赶快回来书房吧!琥珀苦着小脸,心里默祷。
偷瞄一眼夫子,他好像在沉思耶,搞不好是在想如何将思卿抓回来读书呢!
正当琥珀在心里胡思乱想之际,不意沈敬儒忽然唤她,“琥珀。”
“咦?啊?夫子您唤我?”她低头慌乱道,总不会被他察觉她的胡思乱想了吧?
“琥珀,你过来,我跟你讲件事,你一定要一字不漏的转达给云庄主知道。”
他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严肃啊?
“是的,夫子。”琥珀快速地抬起头来,却对上一潭深湮的黑眸,让她脸红心跳,又低下头去。
“与人对谈,目光要注视对方,这是礼貌。”他喜欢看她的眼。
她现在看到他的眸子就心跳加速,脑中一片混乱,还要她注视着他?不行,她会晕倒的。
“琥珀?”
他移步到她桌边,她仍然压低小脸。
“琥珀?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与人谈话,头要抬起来,注视着对方。”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他靠得好近,老天,她都可以闻到他身上檀香的薰香味。嗯,是檀香没错。
“是的,夫子。”琥珀低声回道。
好吧,没什么可怕的,夫子就是夫子,难不成他有三头六臂不成?嗯!好,不要慌乱,不要脸红,没什么好怕的。
抬起头来、抬起头来……
琥珀是抬起头来了,可是——
“琥珀,睁开眼睛.谈话时要注视对方的眼,这是礼貌。”他再次说道。
好……好吧!睁开眼就睁开眼,没什么好怕的。
琥珀深吸口气,心里数到十,一、二、三……十,好,睁眼!
她倏地睁眼,却看见……看见眼前放大的俊脸,一口气硬是给哽在胸口上。
他真的很俊美,白净的脸庞配上那一对狭长的黑眸,薄唇剑眉,尤其是那薄唇噙着一丝浅笑时,显得斯文俊雅、潇洒飘逸,那文雅悠闲的气息,令人如沐春风,沉醉其间。
老天!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琥珀感到小脑袋一阵晕眩。
“琥珀,我现在说的话,你要牢牢地记住,并且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云庄主,知道吗?”
沈敬儒靠近琥珀的耳边,她呼吸严重紊乱,胸口不住地起伏。修长身躯传来纯男性的气息让她晕头转向,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I她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沈敬儒随即附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
“咦?”她没听错吧?
琥珀听了沈敬儒在耳边的低语,抬起小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虽然头脑混乱,但听到的话让她拾回一丝理智。
“夫夫夫……夫子,您……您在开玩笑吧?”她严重结巴。
沈敬儒缓缓地摇头。
琥珀脸色倏地僵硬铁青,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笑容可掬的沈敬儒。
“是真的?!”琥珀低嚷了起来。
沈敬儒缓缓地点头。
老天!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琥珀瞠大双眼看着眼前带笑的俊美男子,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作笑里藏刀。
突然她觉得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