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精雕楼空的黑色沉重铁门,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座人工喷水池。那喷水池中央站着一个淘气可爱的尿尿小童,水里还养了几条金鲤。在阳光的照耀下,金鲤的颜色显得十分漂亮闪耀。旁边有座温室,依稀看得到里面植了不少花。
潘妮跟着东方烈下车,走进一栋纯白色的欧式建筑。
这栋房子楼高三层,占地约有百来坪,从外表看来完全是纯然的欧式风格,没想到推门而人,迎面就是一座非常古典的紫檀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客厅上的摆设也全然古色古香,有象牙镶嵌的黑檀木柜、黑釉底描金花瓶、桃花心木制成的桌子……整个房子看来气派豪华,宛如时空错乱,走人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东方烈穿著一身最爱的唐装,走来走去,一直十分亢奋,都将近七、八十岁的高龄了,忙了一早竟也不觉得累。
他当然开心啦!祖宅里已经冷清好久了。
原本这里除了他,还有三个活泼年轻的孩子,可惜大孙子东方今尧娶了伊藤家的小女儿伊藤月纱后,就搬出去自立门户了;二孙子东方今驹是个标准的工作狂,一天当作两、三天用,以往常常睡在公司里,后来直接在公司附近买了层小公寓住下,鲜少回来;而小孙女东方令薇则因为念书的关系,必须住校……如今这座冷清许久的宅邸,终于注入新的生命了,怎不叫人兴奋。但是高兴归高兴,可不能累坏了他的小客人、毕竟她才刚从医院回来。」
「妮丫头,你累了吧!我先带你去你自己的房间。」
「老爷,我带潘小姐上去就可以了。」梁伯体谅他年纪人,提着行李建议道。
「不用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东方烈呵呵笑着,亲自带着小客人走上三楼,推开了其中一间房门。「看看喜不喜欢!」
这房间又和客厅的摆设全然不同,洋溢着欧式风情。
整个房间呈现粉红色调;粉红色的衣柜、粉红色的桌椅,还有一张粉红色的大床,床上还放着几只时下流行的玩偶……「喜欢吗?」东方烈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潘妮不置可否地走了进去。
喜不喜欢又如何,反正她是个爸爸不疼、妈妈不爱的人,有人肯收留她,她应该感激涕零的,不是吗?
东方烈径自将她的行径解读为喜欢这间房间。
「喜欢就好,来来来,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我再让人喊你。」这丫头太安静了,这回来的一路上半句话也不吭,让他很不习惯。
要知道他家那薇丫头,一张嘴简直比机关鎗还利,可以吵死人。
大概她真的太累了吧!东方烈和送行李上来的管家梁伯转身将门带上。
「谢谢你。」在关上房门前,潘妮轻声地道。
「什么?」东方烈似乎听到她说了句「谢……」的,他想听得更清楚些。「妮丫头,你说什么?」
潘妮赧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摇摇头。「没……没什么。」
这丫头!明明感激的,为什么不肯再说一次满足一下老人的虚荣,就像她从不肯对父母假以辞色,却是真心的关切着他们一样。
嘴上不饶人的丫头,恐怕注定了是要吃点苦的,谁也帮不了她。但愿她能尽早由死胡同里走出来,恢复她这年纪该有的活力呀。
¥¥¥其实祖宅里的人口十分简单,除了主人东方烈外,就只有管家梁伯夫妇和负责开车的老唐夫妇。他们这两对夫妇都是东方家的忠心老仆,从年轻时服务到现在,几人的感情好得如同自家人,彼此开玩笑是常有的事。
两对夫妻的孩子们也都各个受到东方家的栽培,如今都任职于东方集团,辅佐目前掌管东方集团的东方今驹。
这种数十年下来的交情实属难能可贵,整个家里十分和乐。
可惜潘妮感染不到这种气氛,她满心的埋怨,父母竟然这么狠心地将她丢给一个不认识的老爷爷照顾,这算什么?
虽然老爷爷对她很好,这家里的每个人也对她很尊重、很好,但她总是脆弱又敏感地感觉到,所有人注视她的眼光都是充满同情的。彷佛她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所以大家才会分外疼爱她。
不!她才不要人家同情,她受不了,受不了了……「东方爷爷,我要回家。」潘妮手上拎着简单的包包,走下楼道。除了吃饭外,平时她也鲜少踏出房门一步的。
「回家?怎么,是爷爷对你不够好吗?」正在客厅闲聊的东方烈抬头一看,诧异问。
「不是,这里……这里毕竟不是我家,我太打扰你了。」
「怎么会?妮丫头这么可爱,刚好可以跟爷爷作伴,爷爷求之不得呢!」东方烈强调着。
可爱?可怜得没人爱吗?
潘妮知道自己的个性不够圆滑讨喜,她做不来那种阿谀奉承的事。「东方爷爷,还是谢谢你这么多日来的照顾。」她正色地道。「你真的决定要走?」东方烈看到她固执地点头。「那你要去爸爸那里,还是妈妈那里?我替你打电话通知他们……」
「不用了,我不打算去找他们。」潘妮冷淡地道。
「什么?这怎么行?他们将你交给我,你就是我的责任。」东方烈露出了然的表情道。「我知道,你一个女孩子陪着我们几个老人闷了点,这样吧!过两天放假,我让小薇回来陪你,到时候你会被她缠得叫救命,忙得没空呼吸。
他怕宝贝孙女带坏了人家的娇娇女,所以一直不准东方令薇回家,让小丫头直跳脚喊偏心哩,这全是为了这小娇客呀。
「不用了。」
「不喜欢小薇陪啊?那再不然我让阿尧或阿驹找个空带你去玩玩……哎呀!看我多失职,你都来了将近一个月,还没陪你四处去走走呢!」
潘妮知道让东方烈口中说得眉飞色舞的,正是他的宝贝孙子和孙女,因为他几乎照三餐说他们的丰功伟业,让她不想了解也难。相较于她的父母,每每口口声声说爱她,但事实上呢?他们给了她什么?
他们给了她一个破碎的家庭、将她拋弃在一个陌生爷爷家,这就是爱她吗?她可不信!
「东方爷爷,我对旅行没兴趣。」潘妮将小包包往肩上一拋。「我走了。」
「等等!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不用交代什么,他们不会在乎我的。」她道出了这个事实。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明知道你爸妈他们每天都打长途电话来关心你,是你不愿接电话而已。」东方烈对此也头痛欲裂。
没想到潘妮比他想象中还要固执几千倍。
「你不懂。」潘妮倔强地道。
是她自己不懂吧!东方烈知道现在多说也无益,只能想办法将她留下来。
「不行,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走,我不会答应的。」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
当初是他信誓旦旦地接下这个任务,没道理就这么放弃。他会再好好地跟她说道理,让她明是非,成为一个人见人爱的乖宝宝。
「你……」潘妮嘟了一下唇,固执道。「我会让你答应的。」
是的,她要让他知道自己接下的是个什么样的烫手山芋;不论她走,后悔的人会是他。
《《《潘妮果然说到做到,一下子不小心踩坏了东方烈最喜欢的一张波斯地毯;一下子不经意地打破了他最喜欢的一只骨董花瓶;甚至连他的兰花也惨遭毒手……「我的花,啊!我可怜的小兰花……」东方烈瞪大眼睛,看着烧伤的脆弱花蕊,心里在滴血。「是谁那么狠心,竟然将花给移到外头来晒太阳,甚至在日正当中下浇花?」
打从三个孙于长大后,东方烈的生活便失去了重心,幸好有这些脆弱优雅的兰花陪伴。他将它们当成疼爱的孙子一样照顾,细心呵护,还特地盖了座温室供养它们,没想到它们竟然会如此千疮百孔的出现在他面前,叫他怎么接受?
那个狠心的人答案呼之欲出,除了家里的小客人外,不作他人想。「是我!东方爷爷。」潘妮大方地承认,不驯的小脸上写着跟人作对的神色。
这几天祖宅里简直一团慌乱,始作捕者正是她--她是故意让东方烈生气,希望他能让她离开。
东方烈喘着气道:「妮丫头,这些兰花不能离开温室的,而且你不知道中午不能浇花吗?中午的阳光太过炽烈,留在花叶上的水经过阳光照射后,会烧坏花叶的。」
「我是故意的。」潘妮抬起头。「你骂我,赶我走吧!」
之前她也顽皮地做了许多事,但东方烈都没指责她,只是要她再小心一点。后来她发现他十分珍爱兰花后,才想到要将魔爪伸向这些可怜的花。
可她没想到东方烈竟然会那么激动,甚至全身颤抖。
她真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那么疼爱她的老好人,但是她不想留在这里,她是不得已的。
「我……」东方烈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不骂你,我让你……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他话一说完,就突然倒了下去。
「老爷--」
「东方爷爷!」
梁伯和老唐赶紧将东方烈扶到他的房里去,梁婶和唐婶也没闲着,赶紧打电话找家庭医师来,所有人又因为她而忙成了一团。
潘妮慌张失措地站在原地,什么忙也帮不上。
她总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所有人都为她而难过……东方爷爷,你千万不能有事。她在心里真诚地祈祷着。
「潘小姐,请你别再这样刺激老爷了,他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种刺激的。」梁婶趁着医师诊断期间,来到她身边道。
潘妮低着头,认真地检讨自己是否太过火了。
「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留下她,既然她想走就让她走,省得好心被她当成驴肝肺,把好好一个家弄得乌烟瘴气。」唐婶早就看这女孩不顺眼了。
虽然她的外表十分漂亮,但她对自己亲生父母的电话不理不睬;再加上这几天的所作所为,让她感冒极了。如果将来儿子敢娶这种媳妇进门,她非翻脸不可。
潘妮能谅解她们为何说出这种话来,但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她突然转身往外跑--「哎!潘小姐……」
「喊她做什么?老爷不是说了,让她去反省反省的吗?」唐婶制止了梁婶追出去。「我们去看看老爷吧,希望他没事,否则我一定找那丫头算帐。」
「呃……好吧!」
@@@东方烈在让家庭医师打过针、睡上一觉醒来后,又变得生龙活虎了。仔细回想,他才发现其实潘妮并没有恶意。
她只是想要离开,才会使出这种小手段来,要不然她大可将整座花房的花全部移出来,而不是只搬了三、四盆花做做样子。
看来是他太小题大作,那孩子恐怕被他吓坏了!
思及此,东方烈立刻下床要找人。
「老爷,你还是在床上多休息一下吧!」梁伯赶紧阻止。
「是啊!」拗不过他们几个,东方烈只好做罢。
「那你们去帮我找妮丫头来,我有话对她说。」
「是!」梁婶连忙出去找人。
可惜去了许久,连梁伯和唐家夫妇都被东方烈推出去找人,还是没人回来回报一下,让他不得不亲自去看看。
「怎么回事?妮丫头呢?」
「老爷,潘小姐她……不见了。」梁婶硬着头皮上前道。
「什么?」
「老爷,是我不好,我说了潘小姐几句,她大概不高兴,所以……」唐婶一脸歉意。
现在的小孩真不得了,说个几句也不行.唉!
「你们没仔细找吧,她一个人,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下山?你们再去找找吧!」东方烈担心极了。
大家这才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天色渐渐晚了,潘妮若真的跑出去了,怎能不叫人担忧呢?
可惜大家翻遍了整个家,还是找不到人。
「她走了?她真的走了?」东方烈颇为激动地问。
「老爷,你先别紧张,我去查过了,潘小姐除了拎个小包包外,其它的行李都没带,应该……应该只是出去走走而已。」梁婶细心地察觉到了。
「出去走走?她又不熟路况,能走去哪里?」东方烈紧张地道。「潘豪他们那么信任我,才将女儿交给我,我要是将她给弄丢了,怎么跟人家交代?」
「找驹少爷吧!」每次遇到事情,梁伯就会立刻想起东方令驹。在他心目中,这位孙二少爷无所不能,而且十分孝顺,相信只要有他,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别提那小子了,提起就生气,让他回家吃顿饭,都一、两个月了还腾不出空,哼!」东方烈气恼地道。
「老爷,驹少爷工作繁忙,又不是贪玩,你要体谅他。」梁坤赶紧安抚,边示意丈夫赶紧打电话求助。
「是啊、是啊,现在这个年头,像驹少爷这么认真的人已经很少见了,看他把东方集团管理得妥妥当当,让老爷能够安心地享清福,这种好福气不知道羡煞多少人呢!」唐婶也在旁帮腔。
另一头,梁伯已经拨通了电话,那个工作狂果然还在办公室里--「梁伯有事吗?」
「大事啊!驹少爷,老爷昏倒了」这强而有力的开场白,果然吸引了东方今驹全部的注意力。
「梁伯,你不是开玩笑的吧!爷爷的身体状况一向很好的不是吗?」虽然没空去看爷爷,但他和东方家的家庭医师一直保持着联系,知道他爷爷的身体状况一向十分良好。
「老爷的身体是很好,但是最近家里来了个令人……头疼的女孩,唉!她把老爷的波斯地毯踩坏了;老爷最钟爱的骨董花瓶也被她打破了;甚至老爷最喜爱的兰花,都无法幸免……」
「怎么会这样?那位潘小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那么不小心?」东方令驹皱起眉头,他了解梁伯口中的东西对他爷爷的重要性。「什么不小心?那位潘大小姐是故意的。」
「故意?」东方令驹瞇起眼。「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脑海中依稀记得当初躺在病床上那个楚楚可怜的身影,她会故意做出这些事来?为什么呢?
他相信其中必有缘故!
「老爷不准我们说,老爷他……他一直都觉得潘小姐不是故意的,但是哪有这么巧的事,而且还接二连三……对了,驹少爷,我可没造谣,连潘小姐自己都承认了呢。」
「那爷爷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很担心,烦恼得吃不下饭。」
「又怎么了?」
「那位潘小姐失踪了,当初是老爷留下人家的,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的父母交代了。」他说出了重点。
「驹少爷,你快派些人去帮忙找吧!天色都暗了,她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实在叫人担心。」「放心吧!梁伯,我会找到她的。」
听到东方令驹强而有力的保证后,梁伯总算松了口气。
「那就拜托你了。」东方今驹挂上电话。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再也无心工作了,立刻打电话通知安全部门的人帮忙找人,自己也随即收拾桌上的东西,关上计算机,开着车大街小巷四处搜寻。
虽然像海底捞针一般困难,但是他知道爷爷在等他,所有祖宅的人也都在等他的消息,他非找到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