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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君艳影 第六章 奔逃

  因为影子永远不可能拥有主体,所以,我要离开你……

  「影儿、少庄主,这是怎么一回事?」楚振域看到戚绛影抱著血流全身的胶美秋哀声哭泣,只差没当场昏过去。「阿秋怎么了?!」

  「娘死了。」戚绛影哽咽地说道。

  「死了?!为什么会死了?」楚振域不敢置信。

  「她……」戚绛影难以解释,因为无论如何说明,都只是徒然,只是多余。「她自杀了。」

  「自杀?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自杀?」楚振域蹙起眉头,显然无法相信戚美秋会做出自杀这种事。

  「我不知道。」戚绛影只能摇摇头,内心伤恸无比。

  继爹会说出这些话,代表他在这段日子里并没有深刻地感受过娘的心,而既然娘都死了,她再多费唇舌又有何用?

  「影儿!」楚振域激动地想要捉住她的肩,却被冷君敌挡在眼前。

  「楚总管,楚夫人死了,我很难过。」冷君敌唇边扬著浅淡的微笑,在说著礼貌性的话语时,俊颜完全下见任何哀色。「不过,山庄内的事还是要拜托你好好的处理。当然,楚夫人要好好地下葬。」

  「是,少庄主。」楚振域欠身行礼,恭敬地不敢再造次。

  「夜已经很深了,善後的事就交给下人去做吧。楚总管,你可以先回房休息了。」冷君敌吩咐。

  「是,少庄主。」楚振域先是必恭必敬地答,然後才又问:「那影儿?」他不安的眼神凝向戚绛影。

  「我还有些事要跟她交代,交代完後,就会让她回房。」冷君敌淡淡地说道。「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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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遣走了楚振域,冷君敌立刻差人来搬走戚美秋仍然温热的尸体。

  「不!不要抱走她!不要——」戚绛影像是突然疯了一般,紧紧地抱著戚美秋,不让任何人抢走她抱在怀中的娘亲。「不要抱走她!我只有她了!我只有她了……」她歇斯底里地叫著,感到只有怀里的人才是真实的。

  「搬走。」冷君敌冷眼命令道。不敢违抗命令的下人硬是将戚美秋的尸体从她的怀里搬出。

  暗黑的夜里,终於只余冷君敌和戚绛影两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搬走她?」戚绛影眼神涣散,不断地哺著,连冷君敌的身影对她来说都显得模糊。

  「你从来就没有拥有她。」冷君敌扳过她苍白如纸的容颜,冷冷地说道。一直以来,你都只是她手上的一颗棋子!」他淡淡地笑著,在望见她愕然的眼神之後,继续冷笑道:「难得她临死之前总算良心发现,明白她深深亏欠了你。真是难得!」

  「你说什么?」戚绛影突地激动地嚷。「我才不是她手上的棋子!」脑中飘过七岁那年娘想将她藏起来的画面。「我才不是她手上的棋子。」她不想练武功时,娘教训她的画面历历在目。「我才不是她手上的棋子……」她不愿意跟随他时,娘怨憎的眸光仿佛依旧存在。「我不是她的棋子,我不是……」脑中闪过的是娘拿著匕首刺向她的景象。

  她不是娘的棋子吗?不是吗?

  哀嚷到最後,她终於无力地依在他胸前。「为什么你要戳破我的梦……为什么……」

  她的确是。她的确是娘的棋子……

  「你只能活在现实里,看清你所拥有的。」冷君敌深亮的眸子望进她灵魂的最深处。

  「不……」戚绛影微微摇头,表情一片凄凉。回到现实,她会发现,她根本一无所有。

  「你只能这么做。」冷君敌将她的头颅按入他的胸膛。「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梦一点也下适合你。」

  「我从来也没有幻想过。」戚绛影疲累地闭上眼,在他的怀里幽幽地说道。习惯了他的胸膛,在彻底地虚软之後,睡意突然来袭。她诧异地发觉,原来自己在历经这一场血淋淋的惨事之後,还能有想睡的感觉。

  是因为他的胸膛吗?

  「睡吧。」冷君敌淡淡地说道,沉冷平静的语调竟意外地增加了她的睡意。「记得,再度张开眼睛时,将一切看得清楚一点。」

  「包括你吗?」在坠入太虚之际时,戚绛影喃喃地问。

  「包括我。」

  那声音是更深沉而苍郁的,纳著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她终於疲累地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再没有心思去想今夜的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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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洗去身上的血污,戚绛影给自己换上了一身素白缟装,脸色和衣衫有著同样的苍白。

  她没有太多的时问伤悲,因为他不允许。在娘死後的第一天,她的职责并非在灵堂恸哭,而是称职地跟著他。

  傍晚,她正要跟著他出庄时,庄里突如其来地来了一大群太监,然後带头的那个太监宣布圣旨。

  她跪下接旨的同时,冷君敌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观看,完全没有理会圣旨的意思。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冷哼了一声。

  是啊,世俗的一切对他而言原来就算不上什么。

  但是她不能不管啊。就算是跟随在他身後的影子,她依旧不是他。她永远没有办法像他那么洒脱。

  「钦此。民女戚绛影,接旨。」

  「啊?」直到太监尖锐的声音再度传人耳朵,她才发现自己出神,错过了全部的圣旨。

  太监只好下厌其烦地再念一次。

  这回,她终於听清楚内容了。原来皇上说想见她和她娘。

  「恕民女不能接旨。」听完全部的内容之後,她抬起螓首,水漾的眸幽幽地望著宣旨的太监。

  「为什么?」太监的眉终於不耐烦地扬起。大概是从没有看过接旨的人对圣旨如此下敬的。

  「请公公回去秉告皇上,民女不能接旨。」戚绛影抬眸望著太监。「因为民女的母亲,已在昨夜过世。」

  「这……」太监显然宣旨宣了大半辈子也没有遇过这种事,个个双眸都如铜铃一般瞪得大大的。

  「那你现在就跟我们回去。」为首的太监显然沉著历练得多,马上如此反应。

  「她不能跟你们回去。」一直站在一旁的冷君敌淡淡微笑著。「你们回去跟皇上说,就算是他本人想要来将她带走,都是不可能的事。」他锐利的眸光直视著那些太监。

  那些太监诧异地看著冷君敌,意外地发现这个男人的气势一点都不比他们服侍的主子低。「为什么?」

  「你们回去跟皇上说,想要一个正在服丧的人离开灵堂,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冷君敌唇边噙著冷笑,提出来的理由竟然让那些太监都噤语无声,愣愣地看著他。

  「恕我们这小小的山庄现在没有空接待你们这些贵客。请回。」冷君敌摆出送客的姿态。

  一群太监最後只好一愣一愣地离开了。

  「好笑,真的好笑。」戚绛影在太监离去之後,笑下可抑,几乎要把泪水都给笑出来。「你居然能想出那种理由……要我大逆不道的,不正是你吗?」要她抛下灵堂不管跟随著他的,除了他,还有谁?

  「他们只听得懂那种理由,我不说,会很对不起他们。」冷君敌并未被激怒,薄唇还噙著诡笑。「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的。」扬起的眉梢有著镇定自若。

  「如果……如果皇上亲自来了呢?」戚绛影抬起疑惑的秀眸,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

  她有预感,皇上一定会来。虽然她未曾见过皇上,但她就是有这种奇怪的预感。

  「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能从我身边带走你。」冷君敌冷冷笑著,将她深深地拥入怀里。

  「如果,是我自己要走呢?」戚绛影鼓起全身的力量问出这句话,随即在下一瞬发觉自己被他以惊人的力量搂得死紧。

  「别想离开我。永远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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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预测的事情,终於发生了。

  在冷君敌夜夜笙歌、而她等候在外头的时候,突然有太监来到她面前,说皇上要见她。

  於是,她被请到皇上所乘的马车旁,参见皇上。而皇上,就从马车里头走了出来,接见她。

  「她真的死了……」朱棣见到戚绛影的第一句话,是无限的怅然。「你起来吧,绛影。」

  这声音为什么那么熟悉?戚绛影拾起螓首,错愕地瞪大双眸。「是你?」是那一夜她所遇到的陌生男人!

  「是我。」朱棣点头对她微笑著,并没有以「朕」那种高高在上的名称来称呼自己。

  「为什么?」戚绛影睁大了水亮的瞳眸,喃喃地问。

  「绛影。」朱棣咳了几声,正了正神色。「你娘为什么会突然死去?」他关心地询问。

  「自杀。」戚绛影老实地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男人,去除了之前的陌生後,她竟然有一种意外熟悉的感觉。

  「自杀……」朱棣的掌紧紧地握成拳。「她过得很差吗?」他的声音分外的激动。

  「从我有记忆以来,没有见她真正好过。」戚绛影淡淡说道,仿佛在回忆一个极度久远的故事。「我想大概是从让她有了我的那个男人邂逅了她之後,并没有依诺言回来找她,她就已经下快乐了;後来嫁给继爹,也没见她真正快乐过。一直以来,她都在恐惧感情的消逝;或许,死亡真的对她是比较好的结束。」

  她浅浅评论道,想著自己。娘选择了死亡做为脱离感情桎梏的手段,那她呢?她要如何离开他?

  别想离开我,永远别想。

  这是他的话语。那时的她只是倚在他怀里,静默无声。然而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她要走。

  总有一天,等到她终於有能力独立的那一天,她会走。她要离开他。

  「是这样吗?」朱棣的声音将她从神游唤回现实。「是我对不起她!都是我对不起她……」

  「为什么?」戚绛影摇摇头。「我不明白。」目前的她只能猜测,猜测皇上说对不起她娘的原因。

  「绛影。」朱棣一脸严肃。「我是你的父亲,也就是导致你娘不幸的那个男人,你懂了吗?」

  戚绛影瞪大美眸,倏地向後跟舱一步。

  他是她的父亲?

  「真的?」她几乎无法置信,双眸直直勾凝著朱棣。

  「你可以怪我,因为我其实已经几乎忘了戚美秋。」朱棣老实地说道。一要不是璇玑告诉我看到长得跟她以及她的姊妹很像的女孩,也姓戚,我也许根本不会想起这一段往事。」

  「啊?」戚绛影先是惊叹了声,随後才淡淡叹息著。「你是皇上,会忘记娘是应该的。」

  「我是在微服出巡的时候邂逅了你娘,那时也的确很喜欢她。她不知道我是谁,而我承诺她,之後一定会回来接她。」朱棣也重重叹了一声。「可是一回宫,繁重的工作接睡而来,自然就淡忘了有这么一件事了。」

  「你的後宫粉黛三千,会忘记也是正常的。」戚绛影没有任何愤恨地评论道。「只可惜了娘,她一直一直在等你……」

  那跟她的等待相同吗?她也会因为等待一个男人太久,终於香销玉殡吗?那个人,执意要她不能离开他,执意要她心里有他,可是他能记得她多久?会不会也像皇上一样健忘?

  「我对不起她,绛影。这回我原来是想先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不好,看看她的意愿,再决定要不要将她接回宫。」朱棣沉重地叹著长长的气。「可惜,她已经死了……」

  「等了这么多年,她终究没能等到你。」哀愁掩上眉梢,戚绛影只觉得无限心酸。「这是她的命吧……」

  「绛影,那你呢?」朱棣以企盼的眼神望向她。「那你呢?」

  「什么意思?我不懂。」戚绛影并非不懂,只是不敢真正面对。他要带走她吗?她要走吗?

  「绛影,我很想补偿你。」朱棣真诚的说道。「我很疼爱我的每一个女儿,而你,似乎过得并不好。让我照顾你。」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戚绛影淡淡地说著事实。「从很久以前,我就必须自己照顾自己。」

  「绛影,你这是在拒绝我吗?」朱棣的表情是痛苦的。「你不愿认我这个爹,不愿跟我走吗?」

  「不。」戚绛影微微摇头。「我并不怨你,自然不会不认你。我只是不需要你照顾而已。」

  朱棣喜出望外,「这是代表你要认我吗?」

  「要叫你父皇吗?」戚绛影抬眸问道。

  「叫什么都好,叫什么都好。」朱棣欣喜地点著头,根本不在乎她究竟用什么字眼唤他。

  「父皇。」戚绛影轻轻地唤了一声。

  「跟我走。绛影,跟我走。」朱棣感动不已,直要她跟他走。「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允许。」

  「这是代表我能得到自由了吗?」戚绛影眨了眨美眸,质疑地问道。「我不是在宫里长大的,我不懂那些繁文耨节。」

  「那些都不重要。」朱棣摇了摇头。「你不是个快乐的孩子,而我希望你可以快乐……绛影,离开他。」

  他突然冒出的宇句,震愕了她。

  离开他?

  「原来连你也知道。」戚绛影再度眨了眨眼,雾眸涌出泪水。「我一直以为没有人看得出来。」

  朱棣唇边泛出了微笑。「我什么都看得出来。你真的要走?」那微笑里,显然有著诡计的成分。

  戚绛影凝视著朱棣,慎重无比地点了点头,盈盈眸光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决。

  「我要走,我要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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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他,她是不是会过得比过快乐?

  她不知道,也没有空知道,因为就在那达达的马蹄声即将带她远去的同时,前方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挡路,蓄意不让马车前进!而且无论怎么赶,那个人依旧屹立不屈地阻挠在前方。

  不需要掀开帘子,也不需要抬头向外望,她就知道是谁。

  「是他。」戚绛影咬著唇办,低声对身旁的朱棣说道,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吔抖个不停。

  她没做错事不是吗?为什么会如此害怕?是因为害怕他的冷情他的流魅他的残酷他的狂暴会狠狠伤害她吗?

  「你在马车上等我。」朱棣从她轻颤的身子看出了她内心的恐慌。「我出去和他谈谈,等一会儿就回来。」

  真的吗?戚绛影眨了眨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身旁这个新出现、事实上已经存在很久的亲爹有能力带走她。

  会不会到了最後,连她贵为九五之尊的父亲,都没办法从那个狂妄绝冷的男人手里带走她?

  捂起耳朵,她什么都不想听。宁可选择晚一步发觉,她也不要早一步面对可能来临的残酷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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