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利環没有一丝满足的愉悦。
她知道她心里没有,除了空空落落的茫然外,说不出还有什么感觉。
为什么?
她描绘得十分完美的鲜红色丹唇应该咧成和她母亲一般大,或者该上扬成一抹夹杂着准新娘羞涩的幸福笑意呀。她提醒自己,也照做了。
在好命妇人--被公认为福寿双全的表舅婆带领下,利環捧着朱红色的金漆雕花茶盘端庄的走到男方的座位。
依照礼俗奉上甜茶。
来到未婚夫面前时,李嘉元眼里的温柔笑意美得令她想哭。
她不配,她想这样告诉他,不配承受他充满眷宠怜爱的眸光,不配拥有他这样好的男人,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默默的垂下两睫,待他拿起茶杯后退开。
等男方饮尽甜茶,她端着同一个朱红色金漆雕花茶盘上场,这次是收茶杯。嘉元也依足客家礼俗将大红包与金饰放在茶盘上,俗称为扛茶压茶盘。
拜现代科技之赐,整个过程都有专人以数位摄影机拍摄,不会让人有受到镁光灯闪烁的骚扰感觉。除此之外,无论是要冲洗成照片,或是要制作录影带或光碟也非常便利,若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还可以透过专业技术处理。但事实上,无论是男女双方,或是与会亲友的表现,都可说是臻于完美的极致,甚至有资格做成民俗婚礼的教学观摩带呢。
身为订婚典礼女主角的利環忍不住这样想。肉体上她参与演出。心灵却像站在云端俯看凡间的仙人一般超然,心里异常的冷淡,仿佛这不是自己的订婚礼。
订婚礼?这名词让她的神思有短暂的飘远。
接下来是双方家长的事。
男方家长将小聘、金饰等盛在圆盘上当面转交女方家长,尽管两家是世交,对于婚礼的事宜早有默契,但礼不可废,仍依足传统的客家礼进行。一等媒人形式上的向双方亲友扼要说明议婚条件后,便是整出订婚戏码重头戏的上场--由准新郎、准新娘交换戒指!
不否认到这地步,她心里仍有一丝不确定。
理智上,她可以赞同父母的认定,嘉元的确是百分之一百的良好,但问题是她与嘉元之间并没有……
她看向那张俊朗亲切的脸颜,试着寻找吸引她激狂、渴慕的情潮,但只从那双澄澈明亮的美丽眼眸里看到温暖的关怀,以及她有些悲哀的灵魂。
忧伤而美丽的表情似曾相识,依稀曾在哪里看过。
往记忆里寻找,很快就忆起了那令她椎心刺痛的场景。
在那种心情下,她其实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她有可能因自身的悲伤而误将准嫁娘的羞赧错认了。可是此刻,她却异常的肯定她没有看错。虽然是不同形式的订婚礼,传统与摩登西式的对比,然而,相较于准新郎的踌躇满志,准新娘确实不像未婚夫那样喜上眉梢呀。
只有处在同等心情的她,才能从陶琴当时的表情体会识她心中的忧悒。就像她现在这样,从头至尾就不是心甘情愿的想订这个婚,却碍于父毋之命,没有借口推却。
不,如果她有意拒绝也不是办不到的事,是她不想拒绝。
当她的痴恋像山陵一寸一寸崩塌,任一种难以言喻、渺小得不足为外人道的刺痛一点一点地蔓延全身,跌碎的心脆弱得不堪负荷,只能有目的捉住自以为可以挽救她脱离针刺的疼痛。
她以为嘉元的好可以帮助她从一场无望的苦涩单恋里挣脱,她以为只要她下定决心当他的妻子,就可以得到救赎。
她拚命的告诉自己,时间是最好的治疗药,坊间拿爱情当话题的成长书籍都这么说。况且嘉元是这么好,相对于那人的恶质,简直是天使与魔鬼的对比。
她这个决定没有错,可是心里为何这样悲凉,像习惯雨林的热带花卉被贸然移植到沙漠一般的萎谢了?
嘉元温柔的将镶着一克拉钻石的银戒套上她伸出来的六千元名指,他的眼神款款深情,盈满对她的眷宠赞赏,她忍个住眼眶湿润了起来,质问自己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眼前的男人是她抓得住的幸福,为什么要让一个注定无望的破碎残恋挡在他们之间?
不值得的!
他拚命告诉自己,在将戒指套进嘉元等待的手指时,试着回他一个同样深情无悔的笑。当她的眼光坚定的看向他,当她将义无反顾往上扬起的唇贴向他,一道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扭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锐利而冷漠的深邃眸光带着闪电一般的能量焚烧向她,顿时使得她花瓣似的芳唇下感觉到的温柔变得像蜂刺出螫人,一并将她自我建设的信念烧成灰。
她的心情遂陷进春天反复不定的阴雨天气里,飘摇如风雨肆虐下的无助稚荏的花蕾,明明是触手可及的幸福,在转瞬间成了水中月、镜中花。摇曳在软香轻红丹唇的一朵笑花瞬开即落,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无知。以为时间是一座墓地,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埋葬的,发现要埋掉自己的痴心,几个月的时间仍嫌不够,或许要几年,甚至一辈子。
与那双莫测高深的阴沉眼眸相对,她悲哀的觉悟到这点,绝望的在时间之河的浮冰里逆向而行,演绎着与他相识后百孔千疮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