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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美人 第二章

  走出纳骨塔,易耘心和阴霾的天气一般沉重。雨刷快速地在车窗上一左一右摇摆,刷去附着雨水,然顽固的雨水像挑战他的怒气般,更急更快地倾泄在他的车窗上。

  恼恨地一皱眉,自那个造成小夜遗憾的雨天之后,他再没喜欢过雨。

  雨水像一个个放大镜,车窗外的世界透过涟涟湿雨,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壅塞的马路、穿梭的行人,映上他眼底全成了晕染开的色块。

  头又开始疼痛起来,莫名的烦厌感在心中扩散,不喜欢雨、不喜欢夜晚、不喜欢人群……不喜欢围绕庄他身边的一切一切。转动方向盘,他让车子拐人一条小巷,让黑暗噬去鲜艳色彩。

  亮亮从发现天在下雨时,心就一阵一阵发慌。整个园务会议到底在开些什么?园长的口水吐过—摊又一摊,说了哪些?她脑袋更浑浑噩噩,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背起包包,不理会身后英雄的叫唤声,骑起她破旧的二手老绵羊,直往雨阵里冲。从小,下雨天对她而言,就是危险。她怕雨,没有道理的害怕,雷一打,捣住耳朵啜泣,闪电一划,蒙起眼睛哭得双眼通红。家人都以为她怕的是雷电,殊不知她真正害怕的,是白天而下的雨水,她不知道雨里有什么怪物将冒出头来,就是很害怕。

  渐渐长大,她的害怕转变为憎恶。对别人来讲,单纯的下雨,对她而言是下刀子。

  于是,只要一有雨,她就忙不迭地想找个地方窝着,用喧闹的音乐声挡住刺耳雨声。最怕碰到的就是眼前这种两难情况,不能留、非得走。

  “亮亮,要不要去看电影,神鬼传奇第二部上映了。”英雄对着她的背影喊。

  “不要,我要回家。”

  “明天不上班,干嘛急着回家?”小班老师冉英雄不以为然。

  她不急着回家,急的是躲而,雨越来越大了,她预备一路狂飙回去。“明天不下雨,再邀我出门。”

  “你是老师耶,居然学人家怕风怕雨,太没用了。何况雨才这么一咪咪。”

  “别说风凉话,你家在学校对面,就算没带伞一路淋回家,也淋不出三十七度半发烧。要换上她淋雨回家,没死都会去掉半条命。

  “你前辈子和雨天结了仇,这辈子约好瑜亮不相见吗?”冉英雄倚在墙边笑说。

  不理会她的讪笑,亮亮发动车子,显得微弱的马达在雨中哀鸣。

  应该去学开车的,免得一下雨就变成过街鼠,可是她这两万块微薄薪资怎么也养不起一部车,养车比谈恋爱昂贵。

  绕进巷子里,她以—种和风竞赛的速度前进,雨水重力加速度袭上她的眼睛,打得她几要睁不开眼,很痛!不盖人的。

  亮亮痛得龇牙咧嘴,这雨水专挑她这种软柿子打,有本事去惹惹那些开宾士的,何必专和她这种无车肉身作对?

  黑暗的巷子从转弯处出现一道亮光,在没心理准备时,她的二手老绵羊以垂直之姿,贴上那辆黑色宾土车。

  噢!原来,雨不敢去招惹宾寸:车,反而与宾士车联手来欺侮她们绵羊母女。

  砰!强烈的撞击声在她一闪而过的念头之后出现。亮亮的身子伴随煞车声高高飞起,然后在下一个重力加速度中落下……

  在车上的易耘匆促下车,跑到亮亮身边。

  只消一眼,他就知道……她是他的小夜……她出现了,一如多年前,她在雨夜中出现在他的庭院前……

  睁起模模糊糊的双眼,夜黑得透彻,但在车头灯的照映下,她看见他……一个日思夜梦的超级大帅哥。可惜……她要死了吧……全身骨头移了位,五脏六腑严重受创……老天在她临死前送来一个王子,这是同情还是恶质?

  眼皮缓缓垂下,她想睡了,微掀唇角露出微笑,她想留给帅哥一个最美好的印象……躺在他胸前,雨再威胁不了她……

  急诊室外,易耘拿着亮亮的背包,心中除了焦忧还有兴奋。

  她还好吗?那个撞击有没有把她弄伤?不会太严重吧!应该不会……那时……她甚至还对他微笑。

  是的、是的,不会太严重的。

  上天终于把小夜又送回他身边了,是吗?既然把她送来,就没道理在惊鸿一瞥之后,又把她收回去。没错,他的逻辑从来没有过误差!她是小夜,他确定,虽然她的轮廓改变,但是她的眼睛、她的气息、她的一个轻轻笑意……他知道,她是他的小夜。

  人的固执很难去阻止,当你认定了一件事,就算用上千吨的船也拉不开你的意志。同样地,易耘认定她是他的小夜后,就开始千方百计在她身上寻出所有线索,告诉自己、证明白己,从没错认过。

  打开她的包包,他寻出她的身份证。

  她叫乔予亮?亮亮? “夜’’里的月“亮”?这是他寻出的第一道线索。

  很好,小夜这名字太阴暗,亮亮听起来有活力,是个很朝气蓬勃的名字,这代表着她在这一世里将会平安康泰。

  出生年月日栏里,七十年六月二十三号生,六月二十三日……那一天,他送小夜走完最后一程。

  她一定是刚跟他说过再见,就忙着去找到好人家投胎,因为她害怕他缺乏耐心。是了,这是第二条线索,他确定她就是他的小夜。

  拿出亮亮的电话簿,寻到她家里的电话号码,他笑笑,很少人会把自己家里的电话填在电话簿上。的确,小夜很傻气的,傻得近乎可爱,她学会写数字的第一天,她就是在他给的簿子里记下家里的电话号码。

  他问,为什么要记下自己家的电话;她说,数字太多害怕忘掉,却忘记那一串数字是刚刚从她脑海中复制下来。这是线索三,有三条线索在支持他的直觉了。

  用手机拨下电话,对方刚接起来,没问清楚是谁,大咧咧的女声就骂扣来。

  “死小孩,你躲到哪边去玩,也不会打电话回来报平安,你想吓死多妈,好独享电视吗?门儿都没有,处罚你三天不能看韩剧。”

  然后,电话被抢走,易耘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姐,你死定了,妈妈骂了你一个晚上,连饭都没有吃,有本事就别回来。否则一回来……嘻嘻嘻……”一串奸笑声从手机里传来。“你有没有见过怒发冲冠的文天祥?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那个唤亮亮姐姐的男生,正用一种看好戏的口吻唱歌,这家人……易耘摇头。

  接着,电话又被另一个男人拿走,这回,出现的声音比较属于正常行列。

  乔学庸尽量让语调听起来温和柔软,免得女儿不经吓,一吓再不敢回家。

  “亮亮,你人在哪里?要不要爸爸开车去接你?”当爸爸的知道,女儿怕雨。

  “呃……乔先生,我不是亮亮,敝姓谢,谢易耘。”清清喉咙,他不知道要怎么把亮亮出车祸的消息告知这群“焦虑”的家人。

  到这会儿,他们才弄清楚自己搞错人。 “很抱歉,我们认错人了,不知道谢先生打电话来有什么事情?”

  “很抱歉,我必须通知你们,亮亮出车祸,她现在人在医院。”

  “出车祸?”电话那头乔予合首先叫丁起来。 “爸,你快问她,她那辆二手老绵羊有没有事?亮亮答应明天借我去载小苹看电影,撞坏了,我拿什么去载人?”

  “死小孩,你姐姐现在躺在医院里,你心里只想小苹。”这会儿,郑玟的反应比较像正常的母亲。可是,她接下来的话,一样教人喷饭。“学庸,你问问他,亮亮的脸有没有受伤,她全身上下就那张脸像我,要是给毁了,出门人家就认不出我们是母女了。”

  “和你当母女有啥光采,认不认得出来,没多大关系啦!你倒是要叫爸爸问问他,亮亮的脑袋有没有摔坏,她的脑容量本来就不多,再摔坏一部分就会更像白痴。”乔予合哈哈大笑两声。

  “死小孩,你诅咒你姐姐!!”很大的一声撞击,接下来是一阵哀嚎。

  暗喑的声音里透露出委屈。“放心啦!亮亮是九命怪猫,死不掉的啦!我早叫你要帮她办保险,你偏不要,要不现在那个受益人就大发利市了。”“再说!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显然,威胁奏效,年轻男孩乖乖闭上嘴巴。郑玟抢过电话,连珠炮弹轰炸过来,“那个什么什么先生的啊!我们家亮亮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断手断脚、有没有毁容伤残、有没有几度灼伤之类的?”

  她当女儿是瓦斯气爆的受害者?易耘快被这家人打败。

  可是她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

  “若是要植皮怎么办?她的一生岂不是全毁,我是不介意植皮给亮亮啦,可是我的皮肤已经步人中年,早就缺乏弹性,植上去亮亮不是会老个二十岁?我可怜的女儿,她还没结婚,这下牛辈子……”

  “乔太太,请你放心,亮亮没有断手断脚,没有毁容伤残,没有几度灼伤,更不需要植皮。我送她来医院时,她没有流半滴血……”易耘趁她在抽吸换气间,及时把话插入。

  “没流血?那她没事去住什么院,想吓死她老妈,害我在领老人年金前先翘头吗?这死小孩良心给狗叼走啦!”她的一听到女儿没事,她的口气恢复原状,慈母形象立即毁于一旦。

  “她昏倒了,现在人在急诊室。”易耘解释。

  “昏倒?是了,这死小孩胆子小,连下个雨都会害怕。先生,你甭担心啦!她不是被你撞昏的,她是被雨水吓昏的。没事、没事,你告诉我,她在哪家医院,我叫我老公去把她带回。”

  她怕雨?他又找到一条证据,证明她是小夜。

  “我想,还是让她在医院里多待几天,彻底检查一下身体。”

  “不用啦!亮亮最讨厌那些针针药药的,等她醒来,让她发现我们把她扔在医院,她会拿把菜刀把我们砍成六段。就这样了,我们马上过去。”郑玟不由分说,问明医院就挂掉电话。收线,他发觉亮亮有一群很特别的家人。俯头,继续搜寻她包包里的东西,拿出一张粉紫折叠整齐的A4列印纸,那是她之前预写的遗嘱。

  易耘仔仔细细读过一遍后,捧腹大笑。

  那年,小夜也是像她这样,有的没的交代一堆,要他在她死后带冰淇淋去祭拜她,要他把玩具当纸钱烧给她,还要他拿纸笔记下来,免得忘记。

  那时……她已经预知自己会死?那么……亮亮是不是也会……预知自己将死?

  这念头刚浮上脑海,他连忙摇头甩去。不会的,昏倒前她还对他微笑,没错,就像乔伯母况的那样,她是太胆小,她是吓昏过去,和那声撞击无关。

  他不断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老天让小夜再度回来,就是要成就他们的感情,老天是让他的坚持感动了、让步了。所以,重新让他和她有了交集、有了未来。

  摺起亮亮的遗嘱.把它收进自己的口袋。易耘眼睛灼烈地盯着急诊室那扇门板,期待着下一秒,门开,亮亮揉揉眼睛从里面走出来,娇嗔地说上一句——我想回家。

  终于,门扇开启。医师从里面走出来,有一丝丝的失望,那不是她!迎向前,他急迫问:“亮亮情况怎么样?”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

  医生的抱歉扣住他的心脏,压迫他的胸腔,他喘不过气……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尽力,我只想知道亮亮到底怎么样?”他的音调高扬,带着危险气息。

  “她正陷入重度昏迷状态,我想就算救回来,恐怕也会变成植物人。”

  “植物人?”怎么?他们的相逢竟是一场悲剧,就像若干年前一样,他们想跳脱悲情竟是这般困难……“不会的,她刚刚还对我笑。”他否认。

  医生没答话,同情地看他一眼。

  “是你们弄错!我说的亮亮是个二十岁的小女生。留着长头发,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他不准他们的再相见,又是一次阴错阳差。

  “如果你想去看她的话,她现在在加护病房。”医师离开,留下他独自一人去平复心情。

  他傻了、怔了,满脑子全是思绪,却抓不到可供使用。

  医生的话推翻他的逻辑,去他的该死逻辑,早知道会演变成这样,说什么都不该让她睡着。这一睡……还会醒吗?她还会睁开眼睛对他笑吗?不要、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他多年等待,不该又等出一个绝望,既要他绝望,何必又要把希望送到他面前,让他空欢喜一回?

  他的心从天堂落入地狱,万劫不复了……无语仰头.想哭,无泪.想嚎啕,无声……

  能对老天抗议,恨她对他太苛刻吗?只怕抗议无效,小夜和他终是缺了缘分。

  长声喟然,好吧!如果上苍执意如此,那么他要用他的方式去爱,不管他的做法有多惊世骇俗,他就是做定了。

  好怪哦!嘟起两瓣唇,亮亮还没有从刚才的撞击中回复过来,一颗心乒乓喘。吓死人、吓死人了,那种撞击和彗星撞地球的力量差不了太多,幸好自己命大,否则等在前面的就是牛哥哥、马大叔。

  动动手、动动脚,全身酸痛情形已不复见,大概撞得不太严重吧!好里加在,平时有烧香有保佑,她做人太善良,老天见怜,不忍收下她这缕芳魂。

  天上的释迦牟尼佛、隶属黑暗世界的钟值、擅长复活的耶稣……统统阿里阿多啦!亮亮拉拉在病床前忙碌的护十小姐。“小姐,请问我要到哪里办理出院?你们有没有通知我爸妈?”

  咦?奇了,不理她!这家医院服务态度太差劲,以后叫老妈、老爸和所有亲朋好友都不要来捧他们的场,让他们的药物过期滞销,然后倒店。

  可几颗过期药能倒得了一家大医院?算了,她大人大量别和这群小小护士们计较。

  “护士小姐,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扯开嗓门,她倾全力大吼,用那种足以让人去挂耳鼻喉科的音量。

  她……她居然还是没听见?!莫非这家医院专用聋哑人士当护士?

  不对、不对,气氛太诡谲、恐怖……她会不会……一脚踩进阎罗王专属的地狱医院……

  下一分钟,她推翻这个想法,因为这些护士的脚正牢牢定在地板上,没有在半空中飘浮的现象。说到脚……她的头以九十度旋转方式往下看……

  哇!她的脚在飘耶!那感觉和孙悟空驾筋斗云的感觉不一样,比较像在外太空的无重力飘浮状态。

  呜呜……她被外星人抓来当活体实验,难怪她们沟通有困难,因为她还没学会心电感应啊!实验?她想起国中生物课里,惨遭她解剖的残障青蛙,这群外星人要拿她做什么?取她的DNA做品种改良计划?他们会不会找来一大群外星人和她交配?

  不要啦!她还是二十一世纪珍贵稀少的处女——一点生育经验都没有。如果他们要做这种实验,可以商量啊!她老妈就是一个好白鼠,她有生养经验,比较不会难产,再加上她身材没变形太多,不至于吓坏外星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欲求不满,一次有多人满足,说不定回地球后,就不会再和她抢频道看猛男。

  叹口气,她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好为义气哦!这趟外太空之旅还真辛苦。

  趴在抱枕上,她放宽心胸,既来之则安之,到时见招拆招,别想太多,免得为难她脑壳下所存不多的脑细胞组织。

  眯起眼,先小睡一会儿,其他的?再说。

  就在她昏昏沉沉,想小睡一番时,门被推开,不耐烦地眨眨眼皮,把视线对焦。

  咦?是那个撞上她的帅哥哥,原来他是外星人成员之一,就说嘛,没道理活过二十年没碰过半个帅哥,车子一撞,白马王子立刻现身。

  外星人果真是比人类更优秀精良的品种,既然它们比人类的品种优良,没事拿她的DNA做啥?把自己弄笨变丑吗?怪!这些聪明“人”的想法很难捉摸。

  穿制服的外星护士:在帅哥哥进来后离开,整个大大的房间只剩下她和他。

  很好,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情况暖昧得教人很……爽!爽啊爽,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应该恪道先贤智慧,把眼前那朵“大花”给采下来,免得资源浪费。

  她在沙发上摆个撩人姿态,发一拨,肩一露,她把自己幻想成阁楼杂志的写真女星。

  可是,摆丁半天,他没看向她,连一眼都没有耶这重重地打击丁她的自信心。

  他两个眼珠子直直盯着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尸体”,眼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那种深情款款的表情看得亮亮一肚子火。

  什么?她会比不上一具干尸!火了,真的火了,亮亮从沙发上跳起来,怒气冲天地走向男子,带着输人不输阵的气势和要他给一个交代的坚决走近。

  至于,他欠她什么交代……管他的,那种事等头脑清楚的时候再去分析。

  走到他身后,试了几个优雅音调,然后用甜而腻人的声音说: “先生,你有空吗?我很……芳心寂寞……

  他没听到?反应和那些护士一样,这回她没有太惊讶。动动脑,她再度把笑挂上,换个说法: “逼逼,依逼依逼依?依逼……逼逼依逼……”

  她用她想象的外星语试图和他沟通,可是,很显然的,沟通失败。瘪瘪嘴,她随眼瞄过床上一动不动的尸体。

  不看还好,这一眼,她的心脏停止、脸色苍白,血液梗在血管里动弹不得。那……那个一动不动的尸体是……她?!假设,躺在床上那个叫乔予亮,那……这个挤眉弄眼、鬼吼鬼叫,自以为被外星人俘虏的女人是什么?艳鬼亮?亮亮好兄弟?

  不要啦、不要啦!人家不要当好兄弟,不要一年只出来一个月,就要被城隍爷收走!她哀哀叫了半天,没哭出牛滴泪水,没哭到别人的心疼,少了观众,演起悲剧来怎么也拉抬不起劲。

  转转头,看看左右,这时候她大概只能自力救济。

  首先,她把灵魂亮亮叠到尸体亮亮上方,然后仰卧起身,企图把尸体给拉起来,说不定这一拉一扯之间,魂体合一,她又是那个吵遍天下无敌手的亮亮。

  一次,没成功;第二次,还是没成功;第三次、第四次……第八十九次、第九十次……天!这辈子,她的体能从没这么好过,做了一百多下仰卧起坐耶!要命,她失败纪录是国父的十倍。

  坐起身,手支起下巴,脸没红、气不喘,运动了近两个小时,她居然连心跳都不会加快,这是当鬼的惟一优点了吧!当鬼?她太抬举自己,她连鬼都还算不上呢!看着床上那个生命迹象尚存的自己,充其量她只是一魂一魄,剩下的还留在那个动不了、哭不出声的乔予亮身上。

  真的很想哭,呜……没观众,算了!她没哭,帅帅王子反而哭了!她飘到他身边,把脸搁在人家的腿上,仰头望他——帅哥哥两颗晶莹剔透的泪水就这么噗通掉下。

  哇塞,人高大连眼泪也是双x号的,才两颗就淋得她一头湿,再多淋个几滴,她就得去找内科看感冒。不知道内科接不接受鬼魂挂号?

  “醒来,小夜,你不可以这样残忍,张开眼睛看我、听听我。”

  他的嗓音充满感情,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动。哦……好想哭,只不过,她想掉泪的主因是……他喊错名字了啦!她是亮亮,不是小夜,难得有男人为她哭泣,怎么还会哭错名字?

  “只要你醒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他还能做什么来和上苍交换她的健康?告诉他,只要告诉他一声,他愿不计任何代价。

  这是贿赂吗?她也想醒啊!可是眼皮太重,她是不能也,非不为也。

  “为自己的生命再努力一次好吗?只要你醒来,等在我们面前的只有幸福,再没悲苦。”

  这男人很擅长画大饼,从刚刚就不停的诱哄她醒来,好像她一醒,马上会从丑小鸭变天鹅,灰姑娘摇身变成万人瞩目的皇太后,诱得她好想咬上一口大饼,偏偏……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这辈子还没尝过那少数的十之一二的如意,这回恐怕机率也不高。

  亮亮伸出食指,描描他的眉,粗粗浓浓的很有型,再画画他的眼,深邃的眼眸里盛满哀愁。他在为她伤心吗?别哭了,她原谅他把她撞成半人半鬼,她原谅他把她的小绵羊撞成死绵羊,只要他继续用这样一对深情眼睛继续看住她。

  他的眼神让她心悸,下意识地,她想偎近他,靠在他的胸窝里,告诉他,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手抚过他的眼角,那儿有条很深的鱼尾纹。他很老了吗?没关系,幸好他是男生,如果他们性别互换,说不定人家就要嘲笑他们是莉莉姐和小郑。

  “小夜,知不知道我在庭院里种很多印度樱花,夏天一到,满树的紫,带动夏天的生命力,你说你最喜欢看到世界上的生命都活得很快乐,你说……”

  他又喊错人,要不是他的眼睛看着她,他手握着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转,她会以为他在叫别人。跟我说话就要专心一点,不要老喊错名字。“我叫亮亮,不叫小夜,请你尊重我的姓名专用权。”亮亮大声在他耳边喊。

  他仿若无闻。不,不是仿若,是根本听不到,人和鬼的脑波不一样长,想要沟通有技术上的困难。不过,他说对一件事,她喜欢印度樱花,喜欢紫色,喜欢盎然生命力……

  这样一路算下来,是了,是那个叫小夜的女人处处模仿她。

  “这回,不管如何,我都要你留在我的身旁不准离去,我要用我的方法爱你、疼你、宠你,我要倾尽全力来维护你的幸福,如果你不喜欢我的方式,你就要醒过来,告诉我,你想怎么被对待。”

  很霸气、很固执、很强势,在三个以“很”字做开头的形容词之后,她单薄的脑袋瓜再挤不出其他辞汇来讲他。不过,她不讨厌他的霸气、固执和强势,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握住他的手,亮亮把自己的手心插进他和她之间,感受那一丝丝温暖缱绻,很舒服、很窝心……虽然,他只是一个陌生男人。

  抓起亮亮细细的小指头,他和她勾了勾。“记住,我们约定好了,我用尽生命维护你的生命,你也要用尽生命来维护自己的生命。”

  这样加减算,她的命好像比他的尊贵而重要,看来她是占便宜的一方,约定就约定哕!Who怕Who。伸出小指,她轻轻地勾住他的。

  窗外,春季的尾巴在欢唱春之颂。窗内,久等不到春天的男人,细细呵护手中的稚苗。他要她活,不惜用尽他的一切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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