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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来真的 第九章


  五个人的午餐,情况无比诡异。想必除了石仲诚能以看戏心态晾在一边外,其他人心思各异,各有其不自在之处,使得可口的午餐失却三分好滋味,堪堪足以与嚼蜡相比拟。

  周韵兮招呼着学谦吃果冻,状若不经意的笑看萧素素:“以为大嫂受不了台北的乌烟瘴气所以一直住在台中,不知道这次你准备待多久呢?”

  “我——”有问必答是萧素素的本性,但才甫开口便教唐彧代答了去。

  “你大嫂最近身子骨健康了些,所以决定长住。一家子人老是分开住总是不好。”

  萧素素对他微笑,欣喜他言语中表示出希望她留下来的讯息。他一定不讨厌她对吧?

  “学谦高兴与爸爸妈妈一齐住吗?”石仲诚笑得不怀好意,洗耳恭听小家伙作何回答。

  “喜欢。”唐学谦笑得极灿烂,完全不符合他平日安静的本性。

  啧!不好玩,摸摸鼻子努力加餐饭。

  “周阿姨什么时候回美国呢?奶奶说你是好厉害的女强人哦,如果离开公司太久,公司可能会倒掉呢。”唐学谦以好奇又崇拜的口气问着,引来旁人侧目这个“旁人”当然不包括萧素素在内,而是熟知他甚深的唐彧与石仲诚。在有外人的场合,他向来闭嘴少开口,少做少错也少惹人注目。

  周韵兮对小孩子刻板的认定致使她没有察觉眼前这状似天真的小孩子并不是她以往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当然嘛!谁会对一个七岁的小孩提防?这种年纪倘若聪明伶俐,也不脱稚气,思维有限,怎么可能会心机深沉到哪儿去?看到心上人的小孩在母亲也在场的情况下对她表示亲切善意,她开心都来不及了。笑得十分慈蔼:“我短时间之内不会回去了。你知道的,阿姨这次回来的任务之一也包括相亲。”

  “那阿姨想嫁谁呢?我爸爸可不可以?”小家伙笑得更天真无邪了。

  周韵兮觑了神色深沉、没露出表情的唐彧一眼,既期待又赧然的表示道:“不行的,你爸爸有妻子了呢,只要他身分证上还写有另一位女性的名字,阿姨就不能嫁你爸爸,嫁了不就是要害你爸爸重婚了吗?”

  那个被唤作“另一位女性名字”的人悄悄抬眼,深刻感受到这位女强人打扮的小姐有强烈成为唐夫人的企图。她畏缩了下,但唐彧伸手过来握住她栖放在腿上的左手,心中的不安才消散了去,不自觉的反握住他,十指交缠。

  唐学谦如获新知的大力点头,并且以怜悯的口气道:“呀,原来不可以娶你呀,我本来以为可以呢。”

  “为什么呢?”难道她比他母亲更受他喜爱?!

  “因为你表现得像是准备要嫁过来了呀。”

  可怕的小孩!他……?

  周韵兮当场瞠目结舌的发现自己被火力强大的攻击着。一个七岁的小孩心思竟能那么深沉迂回,将她要得晕头转向!她在商场多年,遇到的对手不知凡几,但一个七岁的对手?不,她不相信,也许这小孩根本是无心脱口而出,不明白他的“童言童语”有多么的讽刺她。

  所以她小心的求证:“小谦不喜欢阿姨吗?”

  “喜欢。”天真依然,并且露出与父亲一模一样的笑脸。

  “那你怎么会以为阿姨要嫁……你爸爸呢?”

  “因为上次你跟奶奶说你对爸爸什么一往情深的,不就是要嫁吗?还是我听错了?”漂亮的小脸疑惑而困扰。

  周韵兮连忙道:“对!你听错了!我对唐大哥并没有……呃……我只是……”又想澄清又想诉情,最后结巴而无下文。

  “那你不会跟我妈妈抢丈夫喽?”

  “我不会抢!我……”她只是静待他宣布离婚,然后给他慰藉、趁虚而入——老天啊!这小孩子让她用话困住了自己!他真的是可怕的小孩!她的直觉是对的!

  惊惧的再度瞪向小男孩,呐呐不能成言。

  唐学谦跳下椅子,贴入母亲怀中,好开心的道:“妈妈,周阿姨说不会抢走爸爸呢,好棒对不对?你快谢谢她!”

  被命令立刻顺从的萧素素自是乖乖的道:“谢谢你。”她不会抢唐彧真好:但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奇怪?

  场面复又陷入诡异的沉寂。

  又羞又愧的周韵兮被一名小鬼斗倒了,脸上是难堪的青白交错,败得灰头土脸无颜见江东父老。不出一分钟,她自称不舒服,不同去儿童乐园玩了,所以最早退席,回家躲在阴暗的角落舔舐伤口。

  石仲诚当真是开了眼界;原本只想看一场父子斗法的免费戏,不料却见识到了三、四年来他养育有份的安静少言孩子,居然是那种战斗起来威力强大、毫不留情的威悍将领!平常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哩。

  要得!他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对唐彧表示着。

  唐彧微点了点头,看着窝在妻子怀中笑容渐淡的儿子,明白了儿子对自己母亲的捍卫之心有多么强烈,只是以往学谦并不在乎什么阿姨之类的人,为何今日会有这种行为?他本来就没有那种非要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念头。

  儿子正在看他。他问:“不喜欢周阿姨?”

  “爸爸好像也不喜欢。”

  重点是,母亲喜欢爸爸,那他就不能再让其他阿姨接近爸爸了。唐学谦心中只有这个认知,尤其周阿姨对妈妈讲话的表情很讨厌,像在欺负人似的,他当然要保护妈妈了,这是他的责任。

  “下次要记得道歉,知道吗?”

  “是的,爸爸。”

  萧素素不明白父子间的对话有何深意,左右看了看,最后只能无助的看着笑得很开心的石仲诚。他也很奇怪,不知道在笑什么。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吗?

  唐老夫人甫一回台北,当然是依着好客的本性招呼她中意的周韵兮以及几位宗族内较亲近的女眷前来阳明山别墅餐叙,并且分赠礼物。以为周韵兮苍白的脸色是因为生病了,没料到她透露出的消息会那般令人震惊。

  萧素素目前人在台北,与唐彧住在天母的公寓过着正常的夫妻生活?!

  怎么可能?别说他们已算离婚了,光是要教萧素素走出台中一步几乎可以要了她的命!那个怕生内向的女孩是不可能上台北的,更别说还与唐彧住在一起。她怕死了唐彧不是吗?

  但在她尚未明白真实状况前,可不想再大力鼓吹韵兮去“近水楼台”。毕竟儿子的喜好才是她唯一看重的。所以狠心对韵兮的期待——期盼由她身上得到支持,视而不见含糊以对。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杀去天母……不对,现在才下午三点,应该先去公司探一下口风才行。否则倘若公寓内只有萧素素一人,怕不吓坏了她。三思之后,还是决定先由儿子那边探去。她实在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原本已签字离婚的他竟然又回头找他那位不肯亲近他的妻子。

  她还以为这次由日本回来,儿子大概已由两位候选人(周、江二位小姐)中选出一名他中意的来当第二任妻子呢。

  “夫人,少爷看来还是对少奶奶情有独钟呢。”陪嫁过来四十余年的福婶与唐夫人情同姊妹,亦友亦仆,身分超然,讲话当然也较有资格掺入一些意见。

  “是呀,那孩子死心眼得紧,还以为他看开了呢。福玉呀,你看这次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吗?”

  “少奶奶的相貌无人可比,少爷会痴心也是必然的。你忘了七年多前那场婚礼,多少人看呆了去。长得那般俊俏,实在是少见了。”福婶只能这么说了。

  唐夫人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少爷不是那种只看重外表的人呢。以前多少美女献殷勤,他可是眼皮儿也不眨一下,我与他大哥还不断建议他多少交往一下,免得日后遇到真正爱的会无从追起。他还说男女之情没什么值得重视的,红颜也会是白骨什么的,美女丑女在前,他平等看待。唉,没料到见到了萧素素就完啦。”

  福婶笑了下:“缘份嘛,也可能不光是外表而已呀。少奶奶温顺善良的气质也很吸引人呢,男人最终想要的不就是水做的女人?咱们唐家还稀罕什么手腕高超的王熙凤吗?少爷的性子可不爱有人与他强出头。”

  “小谦也是一个样。这封父子恐怕喜欢的都是那种女人吧,反正他们善于照顾弱者。”

  认了,认了,唐夫人衷心乞求的也不过是儿子有愉快的生活可过,只要儿子挥去七年来的阴霾,她也会诚心接受萧素素。素素怕见陌生人、外人,她顶多少去叨扰他们就成了。

  “夫人,到了。”福婶下车绕到唐夫人这一边开门扶出老夫人,让司机开车到地下室。

  “我买的玩具有拿下来吧?”她连忙问着。

  “有有有!全带了,怎么敢忘了您为小少爷买的玩具呢!”福婶那敢或忘此行去日本最重要的行程即是四处搜刮新型玩具,为小少爷的“玩具城”扩张版图与战利品。千辛万苦买回来献宝的东西岂敢不带来!大件的玩具当然先放到玩具间去了,小件的新奇玩意儿全放在大袋子中背了来呢。

  两人走入大楼,一路被恭送上顶楼。在接待部门的通报下,顽皮的石仲诚躬身哈腰如谄媚的佞臣:“老佛爷吉祥。”

  “坏孩子,该打,老寻唐妈妈开心。”唐夫人一步出电梯即轻轻拍了他肩一下,笑不拢嘴。

  “唐妈妈,早上才下飞机,有什么火烧屁股的大事居然让老佛爷不稍作休息即赶来公司观光?”他接过福婶手提的大袋子放到一边,领二位老太太到会客室坐着。

  唐夫人扯了扯石仲诚的衣袖:“仲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少爷的婚没离成?”

  消息传得真快!石仲诚扬了扬眉。

  “唐妈妈,您在说什么?”

  “还装!素素不是士台北与少爷住在一起了吗?”

  “很不错嘛,一家子终于团圆了耶。”他故作大惊小怪的拍着手。

  “仲诚,别玩了。来,告诉唐妈妈,他们处得好不好?”

  “不错啦,他们每天形影不离,动不动就跷班出丢喝下午茶。像此刻人不在,就是出门喝茶去了。”留下命苦的他坐镇指挥。

  “素素不再怕少爷了吗?怎么可能会变那么多?会不会是看到离婚协议书之后突然顿悟——唔,那也不会啦。”素素并不重视物质生活。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是不知道啦,不过他们相处得很不错就是了。我——咦?他们回来了。”石仲诚指着电梯那边叫着。引起另二人高度关切,伸长了脖子观望。

  电梯那头,手中捧着一束铃兰的萧素素依偎在唐彧怀中,开心不已的笑着,没有察觉到丈夫一脸乎静(近似不悦的表态)。

  “回来了啊?”石仲诚懒懒的扬声问着,并且缓步走近。

  “石先生,有人送我花。”近来天天往返公司,与石仲诚有了多一些机会相熟,他已荣登萧素素“不会害怕”的名单内最新一名。

  “我知道,是唐老大送的嘛。”他这般大块头却可以令她放下戒心,主要是他绝对不会近她身三步之内,没有对她造成压迫感。

  “不是。”她摇着头。“是一家花店的老板送我的,唐彧要给他钱,他不肯收。”

  唐彧撇了撇唇角:“我让秘书拿去供瓶,当心捧久了,花香味会令你过敏。”

  “好。”她愉快的点头,让他把花拿走。

  “老板怎么会送花呢?大嫂。”

  “我们去喝茶,喝完后出门遇到了一个由对面花店走出来的人,就把花放在我手上了。好漂亮对不对?”

  “没吓了一跳?”

  “唐彧站在我身边,不怕的。”她觉得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而且唐彧对她很好,好得让她知道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感到害怕。

  唐彧将花交给秘书后,回身时看到会客室内边探着两颗花白的头,楞了一下:“妈,福婶,你们怎么来了?”

  终于有空发现她们了,唐夫人讪笑的走过来。

  “我们回国了,过来看看你们。”一双眼忍不住直直打量依然羞怯,却笑容可掬的萧素素,心下诧异不已。变了不少哪。

  萧素素缩在丈夫身后,笑容早已不见。

  唐彧将她搂来身前:“好久没见过妈了,不叫一下吗?”

  “妈——”她绞着手,怯怯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在台北住得还好吧?”唐夫人不以为意的笑着。看到两人亲密的形状,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很好,唐彧每天都带我出门看风景。”看到一向陌生的婆婆笑容满脸,她的害怕也就不再那么浓了。

  唐彧道:“妈,你们该休息几天再出门的,才刚下飞机——”

  “我急着来给小谦送礼物呀,我买了好多呢,来,素素,咱们到会客室看我从日本买回来的玩具,你们男人家快去办公!”唐夫人迫不及待想了解萧素素变了多少,以及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妈——”唐彧正要拒绝。

  不过唐夫人可不管,牵了媳妇的手走人了。

  石仲诚拍拍哥儿们的肩:“办公吧,老大,唐妈妈担心你够久了,让她了解一下会比较安心。大嫂不会受欺负的。”

  两个男人站在原地张望了良久,直到看到萧素素紧张的神色渐渐放松后,他们才转身回办公室工作,而且,没关上门。

  今天是回总公司开会的日子,身为主管之一的江芷蓝自然也是前来参与会议的人员之一。不过她提早来了。虽然她与唐彧之间的交往并不曾公开,实因未大势底定前,没有人愿意将话说得太满,张扬了出去,若是这段感情不了了之,岂不难堪?尤其对一名女性而言。但身边几个往来较密切的同事与上司,都是看在眼内的。所以她提早过来总公司,不会有人感到讶异。

  她与唐彧之间的约会一向低调,也不算频繁。两人都忙,而且唐彧不是那种追求人时会有大量热情的人,所以她也不去做那种乐昏头后,天天死缠烂打的花痴。喜欢他,就只能顺着他要的方式谈情说爱。他喜欢她的敏捷俐落,那她便不能有拖泥带水的性格出现。她知道,这辈子要遇到比唐彧更出色的人是不可能了,更别说假使有,追求的人也不会是她。因此她费尽心思将自己令他欣赏的一面表现得更好,也不学那些庸俗的女人那般天天电话追踪,有事没事直闯办公室扰人上班,却美其名曰突击检查。

  想他念他的感觉放在心中煎熬,无论如何也得在他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女人的尊严呀!

  上星期以来,公司间私下流传的小道消息是唐老夫人真正中意的媳妇人选回国了;当年若不是总裁夫人突然出现横刀夺爱,那个周家千金早就是唐家少奶奶了。人家周小姐黯然奔美七年,却从无一日或忘唐彧,直到近些年听说唐彧夫妇处于分居状态,才在唐夫人的示意下,天天到总公司与唐彧约会,占去了他不少时间……

  前一阵子乍见天仙化人般的萧素素后,使得她的信心霎时支离破碎……无关乎能力什么的。身为女人,最先会较劲的永远是外貌,她一直知道自己是美丽的,在求学时代不仅引来一大票追求者,连星探也不断上门保证包她大红大紫。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有人可以美到让人甘拜下风,所超出的绝对不是一点点而已。

  所以前一阵子她一直处在自怜自卑的情绪中,并且百思不解唐彧居然会与这么美的人离婚。

  近来,总公司又传来新的流言,传有一名大美人天天与大老板一同上下班,好不亲密,前所未见这绝对是最稀奇的。因为唐彧从来不会公私不分,带着女人出双入对。

  一个流言按着又一个流言,无论如何她都得先过来看看才行。以开会为名,出现在唐彧面前也不感突兀,不是吗?

  电梯已达顶楼,她跨进气势不凡的办公区,发现接待处的秘书与机要秘书皆不在位置上,只除了秘书室那一方有五六名忙碌的身影;她便不劳人通报了,看向虚掩的总裁办公室大门,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办公室内另僻的休息室内,一对母子正玩得不亦乐乎。拜周休二日之赐,唐学谦一星期只上五天课,星期六正好可以与母亲成日守在一起。

  “妈妈,你只要小心守着洞口,不要让磁力球打入洞中就行了,记得要快速用板子打回来哦。”唐学谦努力教着母亲陪他玩新型玩具。

  唐老夫人买回来的一大堆玩具中,唐学谦较为独钟可以训练各种智能的玩具,例如积木、立体拼图,或眼前这种磁力球。他一向不玩机关枪、机器人、战机什么的,对那些布娃娃也没好感,就连看书也不挑童话故事,他只挑实用知识来吸收。

  “好厉害,球会浮起来呢。”这种类似玩桌球的双人游戏,是用来训练反射神经,她已经落败二十六次了,也就是说,目前为止,他们已经玩了二十六个回合。

  两人又玩了五次,不过萧素素败阵得实在太快。唐学谦怕母亲太累,所以宣布休息一下。

  “妈妈,你还会不会怕奶奶了?”

  “不会了,只是会紧张一点。现在她不会要求我去见一些亲戚,所以渐渐的也就不担心了。”以前甫入唐家门,唐夫人一直希望她接下身为唐家主母的担子,去认得所有亲戚,当一个意见领袖或仲裁者什么的。但这却是萧素素嫁入唐家的梦魇之一,她永远做不来一个领导群众话题的交际女王,即使现在她可以放松自己,适度的与一些人相熟,但也仅止于那样了。真正能令她身心完全信赖的人,目前也只有丈夫与儿子,再加上已好久没见的杜菲凡——前一阵子通电话,听说她与一个扒手少女恋上了,非把那小鬼驯得乖乖的不可,没力气到她这边凑一脚。自加珍重啦——她说。

  唐学谦从茶几上倒来两杯可可,一杯交到母亲手中:“奶奶很高兴你变得开朗了,也说每个人的个性是改不了的,不适合的事情怎么也勉强不来,只要我们过得很好就好了,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她是很好的人。”她低笑,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会毫无理由约惧怕他们,然而他们对她却是包容不已,完全体谅。自己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唐学谦看着母亲的脸,轻道:“如果你喜欢爸爸,我想,大家在一起生活也是可以的。”

  “还不知道你爸爸要不要呢,他对我很好很好,可是……我不知道……”

  “大家都很好不就可以了吗?妈妈,你还想要什么?”他毕竟还小,不明白大人之间除了相亲相爱愉快过日子之外,还需要什么。爸爸只有妈妈,妈妈也只有爸爸,不就可以了吗?

  萧素素轻笑,搂着儿子入怀,很难向这么小的孩子说明自己陷入迟滞的状态。实在是没有追求人的经验,陪他上下班,一同吃饭,去风景区,陪他在书房工作,偶尔分享个小吻……她觉得自己已完全介入他生活中努力追求他了。一开始她真的满心愉悦,因为发现他似乎也喜欢有她作陪。可是日子久了,她发现他待她如“亲人”而非“爱人”。

  如果是“爱人”,就不可能彬彬有礼、举止有度,关怀备至却少了那么点……狂热……一如七年半前吓坏她的热切,或一个月前在杉林溪的那夜——没有刻意撩拨,却扬起烈焰冲天,焚烧燎原的激汤……

  她以为亲情与爱情是相同的,但这毕竟是错误的结论,否则她的心怎么会若有所失?与他朝夕相处,承受他的呵护,却又让隐忧爬满身?

  菲凡不在身边,她的疑惑无人能解,只能自己摸索。一直想回报他对她的好,不料却总成了她在不断的索求他更多更多。

  他看得出她在追求他吗?还是知道了却视而不见,决定当她是至亲照顾,给儿子一个完好的家,而他自身已不再需要爱情了?或……不需要她?

  为什么敞开自己之后,必须面对那么多问题?放任自己去思去想后,却源源不绝的跟来了那么多嗔痴爱怨?

  然而平静如死水的生活虽安全,却寂寞得令人害怕;所以她步下象牙塔,怎么也回不了头,怕死了那种啃啮人心的寂寞无助,她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走。

  唐彧还要她吗?对她展现亲情以外的爱情?

  “告诉我你要什么,妈妈。”唐学谦在她身边低唤着,彷如想把天上星星摘下来博母亲一笑,急切想抹去她脸上的忧愁。

  “学谦,妈妈必须自己来。”她爱怜的亲着儿子。上天何其厚爱,连她的儿子也以她的屠龙英雄自居。拍着儿子时,眼睛不经意的扫向门那边,见到了一个陌生女子站在那边,惊吓得僵了一下。

  唐学谦立即敏锐的发现,转身看到江芷蓝立在门边,不知多久了。真是无礼!但他良好的教养仍使他滑下床招呼:“江阿姨,你好,来找我爸爸吗?他与石叔叔都在楼下的会议室开会了。”

  “学谦,好久不见了,外边没人,所以找进来看看。唐夫人,你好。”不知为何,这小男孩的眼光让人感到害怕。记得上一回见面时,他是乖巧少言的孩子呀,为什么这次打照面,同样的一张面孔会令她戒慎?

  “你好。”她是谁?为什么知道自己?萧素素轻声回应。因见到陌生人,所以轻松的心情又让紧张取代。

  “妈妈,她是江阿姨,爸爸的朋友。”唐学谦为母亲解惑。

  原来是丈夫决定要娶的江小姐,果然……很美,也很有个性的感觉,与自己的没用截然不同。自卑感悄悄冒出头来,完全不怀疑唐机会想娶她,而急欲与没用的妻子离婚……说到这个,她到底与唐彧离婚了没有?

  公司内流传的大美人原来是唐彧的妻子!

  江芷蓝不安的心更加摆汤不休。如果他们夫妻重拾旧情,其他女人绝对不会有胜算的。

  是吗?他们夫妻准备复合了吗?

  惊疑不定的心使得她没多想的便开口道:“唐夫人,我以为你与他……准备分手了,这次上台北是为了办手续吗?”

  口气中的尖刻与攻击之意令萧素素吓得一颗心暗自发抖。从没有人会这般恶意的与她说话,让她不知如何是好,无力招架,但那个江小姐似乎在等答案,她轻轻开口:“不是的……我们……我们……”

  “江阿姨,你是来开会的吧?”两把怒火烧亮了唐学谦的眼眸。敢欺负他妈妈?!

  “是的,学谦,我只不过是好奇问一下而已。难道你不好奇吗?离婚的夫妻是不会住在一起的。”江芷蓝以慈爱的笑容安抚七岁小孩子,语气中的攻击却是针对萧素素一人。

  “当然呀,离婚的夫妻不会住一起,住在一起的当然就是不会离婚的夫妻了嘛。”他走到江芷蓝面前,歪着小脸道:“江阿姨好像不高兴哦,为什么呢?”

  “阿姨没有不高兴,只是认为一个失职的妻子只会带给别人痛苦,我认为——”

  “你以为你能认为什么?认为别人该不该离婚?然后命令别人去做你心中所要的?我不知道在爸爸公司上班的员工得做那么多事呢,那我可不要当继承人了,要被员工管,好讨厌。要是以后我的太太也被员工命令必须与我离婚,那可怎么办才好。”一双澄澈的大眼不掩严厉中夹带的怒火,往上逼视到江芷蓝眼中,瞬间犹如一名巨人,压迫着对手,逼得人几乎窒息。

  “你——”江芷蓝吓到了,捂住心口,不敢置信的瞪着唐学谦。

  “我建议你下楼开会去,不然我真的要以为命令别人离婚也是你的工作。”他不再有笑脸,直接了当指着大门要人滚蛋。

  “学……学谦……”她不敢相信一个小孩子居然有这种凌厉的气势,即使唐彧曾对她提起他对儿子采“英才教育”方式教导,但江芷蓝仍不能相信七岁的小孩子可以……

  “出去。”他又叫,眼中有不耐烦。

  江芷蓝退了好几步,不由自主往大门退去,直到撞上一具躯体,并且立刻被扶正,她才看到唐彧站在她身后。

  “唐……先生……”

  “都在等你一人,下去开会。”唐彧淡然且公式化的遣她下楼。

  这种冷淡无波的神色今人心慌,不敢造次的江芷蓝连询问也不敢,连忙踉跄奔下楼,心中已然明白……

  即使唐机会与萧素素离婚,她江芷蓝也不会是唐彧列为结婚人选的考虑对象之一了。或者,从来就不是。

  “她做了什么?”待江芷蓝走远,唐彧低头问儿子。

  “她吓到了妈妈。”他小脸沉凝,等着父亲说出教训的话;他是失礼,却不认为自己有错。

  唐彧蹲下身,低笑:“太快亮出底牌,就难以达到欺敌的功效。而,要打退敌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不见得要疾言厉色。愈不动怒,心愈定,心定了下来,才能轻易制服对手,等到自己得到胜利了,原先所受的气自然也就被得意给取代了,明白了吗?”爱怜的抚着儿子的头,眼中满是赞赏。

  “知道了,爸爸。”唐学谦双眸灿亮,露出大大的笑容。

  “你们……在说什么?”萧素素走到他们面前迷惑的问着。她看得出来儿子刚才在捍卫她,不然江小姐的脸色不会那么灰败,但唐彧与学谦的对话,她就不太明白了。

  “没什么。”一大一小的男人同时对她微笑,并且伸出手搂住她。

  唐彧对儿子道:“你先下去,石叔叔会安排你进会议室旁听。”

  “爸爸呢?”学谦抬头问。

  “一会就下去。”

  打发走了儿子,唐彧才深深搂住她,微笑道:“素素,咱们的儿子将来不得了。”

  萧素素有些恍然:“刚才你教他的是商场上的道理吗?还是与人吵架的手段?”她记得以前读商专,没有读到这些字眼呀,还是时代进步太快,以前教的东西现在已经不适用了?

  “道理都是相同的。我只是在告诉他,与其脸红脖子粗的骂人,不如用优雅一点的方式,看起来比较不失礼。”

  优雅的与人吵架?她想不透。但她倒是知道自己的没用:“我很没用,连人家凶我,也得靠学谦保护我。该学习吵架方法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不必的,有我们父子在,你永远不必担心有人凶你。”他深深吻住她,以着为人父的得意与对她的爱怜,吻住了这个他的妻子与他孩子的娘的双重身分女子。


  当人人欣羡的幸福,成为寻常生活的方式一如阳光空气与水,我们便会渐渐忘了感恩,忘了那并非理所当然的事。

  也就忘了持续去经营它,倏然惊醒的瞬间常是美好生活已然远。

  但愿我们还来得及,来得及重拾爱恋重建幸福。

  珍而重之的感激的,让深情灌注在彼此胸口将瞬间化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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