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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向日葵传说 第八章

  他所知道的死亡都是在冬季,这次也不例外,葬了似兰的父亲之后,他开始比较常到迪化街去。

  似兰的母亲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候她可以三天都不说一句话,然后突然发疯,有时候她成天都喃喃自语地有说有笑。最糟糕的是她会伤害她自己,好几次她突然拿着剪刀死命地刺自己的手,好像那双手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那一切让似兰筋疲力尽,她沉默地照顾着母亲,而自己却已是形销骨立。

  他们之间再也不一样了,初一看着她一天一天的消瘦,觉得心如刀割。可是他却想不出任何办法,似兰一看到他就像见了鬼似的躲着。

  几个月过去,他们之间的对话不会超过十句。

  好几次,他想问她为什么她父亲死前还念念不忘他,这个根本不在他眼里的人,可是他却没有机会开口一因

  为她从来不让他有机会开口。

  他有种感觉,如果不是为了她的母亲,她连一秒钟也不会愿意待在他的身边。

  报复?呵——什么叫报复?究竟是谁在报复谁?

  “你需要去度假。”他的助理在对他做了三十分钟的简报之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初一愣愣地抬起眼。“你说什么?”

  他泄气地将所有的资料放在桌子上。“我说你需要去度个假,再这样下去,疯的人不只温太太,可能你也需要精神医师了。”

  初一沉默地叹口气,他的确是快疯了快被似兰那个样子逼疯了。

  “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你说说看。”

  “把她带出那间闷死人的屋子,找个地方好好把事情弄弄清楚,省得你们两个到最后都疯掉。”

  “她不愿意的。”

  “我当然知道她不会愿意。”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可是你管她愿不愿,温太太需要住院,你需要和她好说清楚,我知道有间疗养院不错,而且已经替温太太办好手续了,你可以现在就带她去。”

  初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助理。“提醒我你加薪的时候又到了。”他立刻站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钱不能买到一切的。”他耸耸肩。“像我的忠心就不卖。”

  初一好笑地看着他。“那我刚刚说的话算不算数?”

  “当然要,我自己会去跟会计室说。”他笑吟吟地回答。

  口  口  口

  “我不要送我妈去疯人院。”似兰错愕地喊着。“她没有疯,她只是……只是神智不清,那是因为我爸爸刚过世的关系,过一阵子她就会好的。”

  初一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那上面有她母亲留下的伤痕。“我不想跟你争,可是你现在不送她去她只会更严重。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

  “我不要。”似兰猛力抽回自己的手。“不管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不会答应的。”

  “我说过要征求你的同意吗?”初一阴郁地瞪着她。

  “别忘了,你现在住的是我的房子,我有权作主。”

  “我可以和我妈搬出去。”

  “搬出去?”初一冷笑。“搬到哪里去?你拿什么养活你母亲?谁来照顾她?”似兰顿时无言,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她能搬到哪里去?她身无分文又什么都不会,即使她能养活她自己,那么妈妈怎么办?谁为照顾她?她无奈地垮下双肩……

  初一不忍心地叹息一声。“我不是故意要拆散你们母女的,可是你要面对现实,温伯母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真的伤害她自己或其他的人,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似兰垂着眼点点头。

  初一示意佣人去收拾温太太的东西。“等你妈妈准备好,我们就送她去疗养院,那里的环境很好,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我不想去。”似兰摇摇头打断他。“我相信你会做最好的安排。”

  初一一愣,他没想到她会拒绝和他一起去。“你当然要去。”他立刻脱口而出。

  “为什么?”

  “因为——”他绞尽脑汁。“因为——因为你不去的话,谁在车上照顾她?我不能一边开车一边照顾她。”

  “你有司机。”

  “他今天放假。”

  似兰疲倦地闭了闭眼。“阿秀可以跟你一起去。”

  “可是——”初一看着她,她的眼眶下面一片漆黑——他终于放弃地叹口气。反正来日方长,何必急在这个

  时候?“那好吧。我带阿春一起去,你在家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我——”他想了想,又觉得说了也是多余的,于是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你好好休息吧。”

  送走了初一和母亲,温似兰立刻冲进自己的房里收拾东西。

  她站在窗口看着缓缓驶去的车子,泪水不由得盈满眼眶。她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下?这里还有什么理由让她留下?

  她作梦也没有想到再和初一见面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她以为这一生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自己朝思幕想的他了,可是命运却又将他们拉在一起。

  为什么?她真的想知道命运之神究竟想试炼她到什么时候。如果他们相爱有错,那么当初就不该让他们相遇,如果他们相爱没有错,那么为什么要她接受那种分离的悲痛?如果她注定了今生无法和启己相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初一又要回来?  

  这一切她都不明白。她痛恨这种讽刺、可笑的安排。

  当初她没有勇气忤逆自己的双亲而背叛了他,她已经遭到报应了,看看她的婚姻、看看她的一生——呵——还不够吗?

  她怎么还能像过去一样去面对初一,她当年没有勇气而背叛了他,现在她已经离了婚,是个被十年岁月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残败女人——对着镜子,她几乎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温似兰,她变了变得连自己都没有勇气面对自己。

  她已经太累了。累得无能再把自己变回当年的样子。那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是。一个彻头彻尾失败的女人,一个除了任由命运摆弄之外什么都不能的女人,她不能再面对初一——

  “小姐?”老佣人讶异地走进她的房里。“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收拾行李,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她艰涩地笑了笑。“总会有地方可以去吧?”

  “不行啦,要是林先生回来看不到你,他会生气的。”老佣人颤巍巍地将她正在收拾的行李拿出来。“你不

  是很喜欢他吗?那时候为了不嫁给那个秦先生,还好几天不吃饭差点死掉。现在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怎么又要走?林先生对你那么好。我看了好替你高兴,你苦了

  十年了,终于是会出头天对不对?”

  “你不懂……”似兰摇摇头,她已经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是老,可是还是很‘精光’的,你不要以为看不出来,林先生和你互相有‘爱意’,你——小姐。”似兰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提了行李便往外走。

  “小姐。”老佣人苦苦阻拦着。“你不可以走,听

  我的话没有错,你……小姐。”

  似兰打开门走出那个家。在门口,她定定地看着自己成长的地方——这里已经不属于她了,人海茫茫……

  她——居然连个投靠的对象都没有。

  口  口  口

  温似兰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他几乎把整个台北市全翻过来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初一茫然地走在街头。她能去哪里?高中没毕业就嫁人了,娇生惯养的她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是朵名副其实的“温室兰”她能做什么。

  可是她却每个月都寄钱到迪化街那个家去,每封信上说那是付她母亲疗养院的费用的。她哪来的钱,外面的世界她明白吗。她真的能在那种世界里生存。

  信封上的邮戳是台北的,他请了一大堆征信社出去找还是没有消息,似兰就像突然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样。

  她寄的钱越多,他越是心惊胆战,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他的心里明白,可是他怎么也不相信似兰会去做那种事。

  他不信,打死他也不信。

  “喂,少年仔。”突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道,一时之间竟然认不出那是什么地方,他盲目地走着,走到什么地方来了。

  “少年仔。”一个女人的声音吸引住他,他四下找寻却没看到人影。

  “谁?”

  “这里。”女人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出现便匆匆忙忙地拉住他往阴影中躲。“过来过来,要不要?”

  “要?”初一莫名其妙地。“要什么?”

  “三千块。”女人压低了声音说着,比比手指。“很便宜了哩,今天还没做到生意,你要是要的话,我还可再算你便宜一点。”

  昏暗的光线中,初一愣愣地注视着眼前不时遮遮掩掩的女人——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怎么样啦?”女人不耐烦地问着,一副很忙的样子。“要不然这样,算你两千,好不好?好就走。”

  他突然明白这只流莺——一只已经年华老去的流莺。

  “一千五,一千五好不好?不能再杀了,我是看你年轻才算你这么便宜的,要是别人我才不要。”

  初一突然将她遮掩的手拉下来

  错暗的光线中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她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初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竟然是他的母亲。

  她老了,老得很快,很惊人。那张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却仍掩不住她那惊人的苍老虚弱,她那只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因为长年泡在酒精之中,所以不停地颤抖着!

  “初一……”女人惊恐地摇头,哽咽地掩住了自己的脸转身想跑。

  初一立刻拉住她,他将皮夹里所有的钱全塞在她的手里——

  她根本不必跑,因为他比她更不愿意留在那里,他全身颤抖着,像是跌入了冰窖一样。

  “初——……”她哭着叫他的名字。“妈……”

  “不要叫我。”他突然猛然回头狂吼着:“我没有你这种妈。我没有我林初一没有母亲。你听清楚没有?我没有。”

  “初一。”春美哭叫着想追上他的脚步,手中的那一叠钞票全洒在地上。初一狂奔而去,连回头都没有。

  她哭倒在地上——天哪,多好笑啊!她竟然会拉客人拉到自己儿子身上去了,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吗?

  哈哈哈哈哈……

  她哭得声嘶力竭,然后回头——一张一张地捡起地上的钞票。

  一张名片静静地躺在她的眼前;就算她认不得几个字,她也知道那是儿子的名片,林初一——泪水淌在名片上,淹没了她的视线……她的儿子……

  口  口  口

  “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助理蹙着眉,忧心地注视着他。“如果不是太低估了温似兰对你的重要性,就是另外还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

  初一静静地背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初一。”他叹口气。“虽然我是你的助理,可是私底下我们感情就像兄弟一样,有事为什么不说出来?也许我可以替你想点法子。”

  “兄弟?”初一涩涩地念着。“最好不要,当我的兄弟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  

  他焦急地走到他的面前。“算我怕了你行不行?我最怕你这种什么都不说的死脾气,你——”  

  “我不想说。”  

  他无奈地看着他,如果他不说,那就是打死他也没用的,这一点在他们当兵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了。“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能勉强你,不过你要我查的事我已有了眉目了。”  

  “怎么样?”  

  “他已经死了。” 

  初一微微一震。  

  “死于一场车祸,无儿无女也没有任何亲人。”他的助理轻轻地拍拍他的肩。“我去医院问过当时的医生,他说

  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没留下任何的遗言。”

  初二点点头,却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正常地发出声音。

  “他生前的职业不怎么高尚……”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明说。“算是保镖的一种吧。”  

  说得明白些,也就是所谓的“三七仔”“皮条客”。初二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该庆幸吗?至少他已经死了,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可以美化,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证实他的真实性——

  “初一——” 

  他无言地挥挥手,什么也不愿意说,他终于静静地退了出去。

  很多年了,这些年来过得再苦他也不曾流过泪,可是现在他却再也压抑不住那些痛苦翻腾的泪水。

  这是他早就可能预知的情形了不是吗?像林春美那样的女人还会跟上什么样的好男人,他还在期望些什么。

  他已经是个三十一岁的男人了,早就过了需要父母的年龄——或者该说他从采就没需要过他们,那么他为什么还要难过。为什么还是——  

  他的母亲是个妓女,父亲是个皮条客——呵呵……可不是天作之合。

  落地窗反射出他的模样,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脸上有林春美的影子,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血管里流的就是那样不堪的血液。

  他能否认吗,能改变吗?就算他能改变自己的容貌,抽光了身上所流的血,但那又怎么样?他仍然改变不了事实。

  他看着落地窗里的那张脸——突然暴吼一声,猛然一拳打在那扇厚厚的玻璃上——他的愤怒。

  “初一。”他的助理震惊地奔了进来。“天。”

  那么厚的玻璃竟然被他一拳打裂了。

  他紧紧地靠在那扇烈了的玻璃上,拳头仍笔直地撞在裂缝中,血无声无息地流了下。

  “你疯了你。”他大叫一声冲过去,却不敢动他的手,他急急忙忙地抓起桌上的电话。“王秘书。叫司机在楼下等。”

  “我没事。”初一沙哑地说着。

  “鬼才会相信你没事。”他轻轻地将他的手从玻璃上拿下来,血不停地奔流着。“怎么样?”

  初一苦笑着站了起来。“我想是断了。”

  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看着那扇玻璃。“提醒我以后千万不要惹你生气。”全办公室的人都吓坏了。主秘书等在门口焦急地——“董事长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助理扶着他出门。“叫大楼的管理人员过来把所有的玻璃全都换掉——”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要换成最厚的那一种。”  

  他们走后,公司的人全集中在初一的办公室里,没人敢相信那道裂缝居然是人力所打出来的!

  他们一向只知道林初一的智慧可以移山倒海,却不知道他的力量居然可以力拨山河!

  可怕!

  口  口  口

  温似兰失踪后过了大半年,初一倾尽全力派人四处去找寻、登报寻人;到了那一年的年底,终于还是让他打听到消息——即使那是他最不愿意听到、最不愿意相信的消息。

  似兰正过着夜生活。

  他的眼前又浮现林春美那张苍老得可怕的脸——

  “去找她吧。”特别助理看着他。“你的手几个月前才好不容易拆掉石膏,我可不希望你再玩一次那种把戏。”他吐吐舌头,做个不敢领教的表情。“你知道换一次玻璃要花多少钱吗?”

  那次,他击断了自己的手骨、指骨,连医生都啧啧称奇,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可以一拳把自己的手臂给打断,连手指的骨头都断了两根。

  初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喜欢我一拳打在你脸上的想法吗?”

  “不喜欢。”他可怜兮兮地摇头。“不过我也不喜欢因为老板长期裹着石膏而失业的可能性。”

  初一忍不住温和的笑了起来。“我这一年真是很不好伺侯对吗?”  

  他叹口气。“既然知道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再这样吓我,我可能活不到我该得心脏病的时候。”

  初一看着桌上的那份调查文件。

  “她今天会去上班,听说她是唯一不迟到早退的舞小姐。”  

  初一涩涩地笑了笑。“是啊……我可以想象得到。”

  “想不想听听良心的建议?”

  “你以前给我的建议全都不是良心的?”

  他冷眼瞪他。“这年头伙计开除老板时有所闻。”

  初一笑了起来。“真是怕死我了,说说看。”

  他静静地看了他三秒钟才开口。“如果你真的不想让你母亲的悲剧重演在温似兰身上,那就快去把她带回来。”

  “你怎么会知道一—”初——停了一下,终于还是摇摇头。“幸好你是我的特别助理,要不然要对付还真是挺麻烦的。” 

  “一个成功的伙计,对老板了若指掌是必备的条件之一。”他冷静地回答。“当你叫我去查你父亲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 

  “你以为你每个月怎么会多出三万块的开销?”

  初一无言地点点头,这——也算是——算是什么?他无法形容,只能轻轻地说了声:“谢了。”

  他挑挑眉。“你明后天都没事,可以放假。”

  这根本不是暗示,初一无奈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开始,特别助理连老板要不要放假都可以自作主张了?”

  “当老板迷路的时候。”他一贯笑眯眯地回答。

  口  口  口

  那间舞厅并不大,也不是台北市内什么著名的高级俱乐部。他进去的时候,场面还很冷清,没几个人在里面妈妈桑锐利的眼睛一看到他,就知道是条大鱼,立刻笑吟吟地迎上来——“欢迎欢迎。”

  初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是因为童年恶劣的记忆,这几年来他从来不涉足这种风月场所,光是看到这些人的嘴脸都叫他恶心。

  妈妈桑笑脸依旧,只要有钱,他就算是用眼光杀死她也无所谓。“请问是要找熟悉的小姐呢还是……”

  “这里什么地方可以看清楚全部的人的?”

  她愣了一下;“看清楚全部的人?”  

  初一点点头。“有吗?”  

  她想了好久,终于比比楼上的房间。“经理室。”

  “那好,我就要那里。”初一说着,便往楼上走。

  “喂,先生,等一下。那是经理室。是给客人用的包厢。”妈妈桑立刻挡在他的面前。

  初一不耐烦地掏出一叠钞票塞在她的手里。“就算是我跟你租的。” 

  “可是……”她低头一看,眼睛不由得一亮!怪怪,出手这么阔绰。“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她登时改口笑说道:“请踉我来。” 

  打开经理室的门,里面乱七八糟的!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勉强可以看到下面的情况;初一蹙起眉——

  “要是你嫌这里不好,我们下面还有专门为贵宾准备的贵宾室!”妈妈桑一看到他的表情,连忙笑着说道。

  “算了。”初一摆摆手。“就这里好了。”

  “那先生要不要——”

  “送一瓶酒上来,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初一又塞了一叠钱给她。“我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我。”

  “当然当然。”妈妈桑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她眉开眼笑地走了出去,难得有这种客人上门,虽然怪,倒也挺好伺侯的。 

  初一就待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下面的景象一一记忆不由得再度回到从前……

  世界真的在变吗?从这里看出去,下面的景象和几十年前没有两样,除了装潢变了、音乐不同之外,一切都还是一样。

  同样贪婪的男男女女,同样的金钱交易,同榉的灯红酒绿——

  世界变了吗?世界再怎么变,只有人永远不会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看看表已经八点了。似兰上班的时间就是八点。 

  一抬头,舞池中果然多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初一凝神看着她——她看起来并没有比较丰满,同样的消瘦、苍白,只是脸上多了那些可怕的化妆品。

  她穿着黑色的短裙和撩人的网状丝袜,搂着她的是个痴肥的男人,他的手贪婪地搂着她纤细的腰枝。

  初一阴郁地将手上的酒杯放下——

  她的笑是真心的吗?她脸上有甜美的笑容。

  他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即使是半秒钟都不行,他打开门出去。  

  妈妈桑精明的跟睛立刻看到他,她马上迎了上来。“先生需要什么吗?”

  初一拨开她,笔直的往舞池中大步走去。似兰原先还没注意到,直到他满脸杀气地将搂着她的男人推开。“你——

  “跟我走!”

  “喂!”那男人火大地叫了起来。“你这什么意思?”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想知道我真正的意思。”初一冷冷地瞪着他。

  “你——”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妈妈桑赶上来打圆场。“是为了阿兰,这样吧!我——”

  初一将一大叠钞票塞进她低胸的衣服里。“这个女人今天我买了。”

  妈妈桑张开了嘴,说不出话来。“这——”

  “我不卖。”似兰突然冷笑着再度搂住胖男人。“今天我和金先生已经有约了。”

  初一阴冷地注视着那个得意洋洋的男人,突然出手一拳打在男人的胖脸上。

  “唉啊。”男人惨叫一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鼻血当场喷了他一脸。

  “你——你——”

  初一看也不看他,便将一张名片扔在他的脸上。“明天到我公司去领医药费。”他转向吓得花容失色的似兰——“是你自己乖乖跟我走,还是要我扛着你出去?”

  似兰气得脸色发青,“林初一,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凭什么要跟你走,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要卖,我也不卖你。”

  “阿兰。”妈妈桑急得快哭了,“你就行行好跟这位先生走,要不然我这里会被他拆了的。”

  “休想。”

  “是吗。”初一冷笑一声,当真一把把她扛在肩上大步往外走。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似兰气急败坏地尖叫着:“林初一,你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扛着她走到他的车子旁,不由分说地将她塞进车子里。

  “你疯了。”

  “我是疯了,而且是被你逼疯的,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还可能会疯得更厉害。”他冷冽地说完,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发动车子迅速离开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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