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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舞 第四章

  夹缝中的孩子

  他好努力地想成为一个大人
  叼着烟抗议一切的不自由
  他想在抗议的背后隐藏着的
  是一个公然没有压力的
  成人世界
  车子、金钱、权势、自由与恋爱
  都在叼着烟的叛逆中
  一一成型
  那红红绿绿的花花世界朝他招手
  他们都说少年仔安啦!走进这里你就会成熟
  那和善的笑容保证着成长
  是可以速成的
  后来他们的话都成真了
  他的确伤痕累累地长大了。
  他好努力地想再当一个孩子
  那在夹缝之中模糊不清的童年
  从来未曾有过它该有的真正的容颜
  于是
  他悄悄地包装自己甚至
  卸下了唇角的那枝烟
  他笑着笑着
  以天真的眼看待这个世界
  只是
  世界已不再包容他不再原谅他
  他们说:你是成人了别再假装不成熟
  这次他不再听信他们的话
  他想我是拥有赤子之心的必能找到盟友
  不过他失败了
  夜里他在妻子的怀中哭泣
  一如婴孩
  他不能明白白己为何总在夹缝之中苟延残喘
  清晨他的妻子离开了他
  她说他是个水远长不大的孩子
  终于有人承认他的身分只是
  也太迟了
  他茫茫然地望着窗外的街道
  猛然
  想不起来
  他
  到底成长了没有

  她一曲舞罢。在如雷的掌声中骄傲地行礼。正要下台侍者却传了张纸条过来:“是那边那位先生送来的。”

  海儿望了一眼坐在舞台角落的男人,纸条上写明了希望她过上喝一杯:“我妈咪来了没?”

  “还没。”

  “那好吧”!她耸耸肩。“你去告诉他,等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侍者听命而去,海儿走进后台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走了出来。

  角落里的男人正望着她。那眼光深沉难测,她有些不自在。通常男人在她身上停留的眼光所包含的都是赞赏或者欲望;她只习惯那种眼光,而眼前这一个却令人莫测高深。

  她拦住一个侍者“我妈咪来时叫她立刻过来。”

  “怎么?怕啦?”侍者取笑:“有我们在你怕什么?”海儿敲他的头轻骂:“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那家伙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客人,我这叫小心谨慎你懂不懂!”侍者想转头去看她所谓的不是一般的客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海儿立刻挡住他:“呆子!你这样看准不知道我们在防他。”

  “好!你有理,放心吧!我会盯着你们的,应太太来了我立刻通知她,行了吧?”

  “行!”海儿吻上他的颊,落落大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侍者却登时红了脸:“谢啦!”

  圣星宇有些意外地望着她,海儿显然是个很懂得自我保护的机灵孩子,他不必想也知道她正和侍者嘀嘀咕咕些什么。

  他看着她自在地从侍者手上的盘子中端了杯酒优雅地走了过来,心里已开始佩服她。“请坐。”

  “谢谢。”海儿微笑地在他身边坐下,她脸上的浓妆未卸,但眉目之间却透着稚真慧黠的光采:“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叫圣星宇,算起来你该叫我叔叔。”

  “叔叔?”海儿惊异地笑了:“很特别的开场白,你不觉得这样称呼你是太老了一点吗?”

  “一点也不会。”他莫测高深地望着她:“你是该叫我叔叔。”

  海儿饱含兴致地倾着头打量他:“为什么你这么坚持要我叫你叔叔?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圣星宇宙淡地笑了笑,将话题扯开:“你妈妈呢?平常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来了。”

  她警觉起来,这个男人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突发奇想对她一见钟情,他是有目的的!

  海儿缀了口酒:“应该快到了。”

  “没有人告诉你来成年不可以喝酒?”

  “你怎么知道我未成年?”她摆出一副老成的脸孔,妖媚地朝他微笑:“也许我已经很老很老了!”

  “再加二十年都不算太老。”圣星宇闲闲地坐在高脚椅上眼角瞄向一直在另一边虎视眈眈的侍者:“由你请的小保镖就可以看出来。”

  海儿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她咕哝地:“那个笨蛋!”

  “显然你很得人缘。”

  她开心地笑了笑耸耸肩:“还好,要不然你怎么会找我喝酒?”

  “我找你‘喝一杯’指的是果汁类,小孩子应该喝的饮料。”他提醒。

  “在小孩子面前强调‘小孩子’是很容易引起叛逆及不满的,可见你根本不懂儿童心理。”海儿又吸了一口酒,不过她很机灵地只沾了点唇,眼睛仍瞄着他。在他许可的程度内放下杯子。

  圣星宇满意而且赞赏地:“果然是聪明的孩子,你的爸妈很懂得儿童心理?”

  他对她并没有恶意。从他的表现便可以看出来,虽然她仍不明自他到底想做什么,但至少戒心已减少许多。

  海儿调皮地笑了笑:“不尽然,但至少比你懂!”

  “哦?他们究竟是如何教育你的?”

  “做什么?想取代他们的地位?”

  “也许。”圣星宇含笑盯着她看,那淡淡的笑容使海儿百思不解。

  (缺页)“很简单。”圣星宇盯着她冷笑:“辛亚蔻是石磊的新婚妻子,这样你明白吗?”

  她脸色大变——

  “久违了暮兰小姐。”

  “哇——”

  _“如果你再敢以任何扭曲的话形容我,我会将你脸上的皱纹全数给你听!”亚蔻忿忿不平地打断要挟。

  “——好有勇气喔!”银欢立刻将要出口的话修正过来,睁着她那双无邪天真的大眼睛:“这样行不行?”

  “哈!哈!很好。”她假笑地回答。

  _“你们别闹了!”梦夜无奈地挥挥手:“现在还有心情玩?”

  “好吧!那叫她去上吊好了,然后变成厉鬼来报复石磊那个大混帐好不好?”银欢呼啸着抓起毛毯披在身上,在室内里发出凄厉的鬼哭声:“呜——”

  “银欢好幽默喔!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她有这么高度而奇特的幽默感!”亚蔻眯着眼打哈哈。仍是皮笑肉不笑地。

  “本来嘛!”银欢放下手中挥舞的毛毯,气喘连连地“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是吗?”

  “梅儿?”冷岫青走了过来:“我们该走了。”

  “妈,这位圣先生想问你是如何调教出我这么好的女儿的呢!”海儿跳下位置,笑吟吟地拉着母亲的手:“他很有兴趣哦!”

  冷岫青转向他,莫名其妙地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这位是——”

  “圣星宇。他说我要叫他叔叔呢!”

  圣星宇?她心中一震,许久以前仿佛有这么个人存在过,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能傻傻地重复:“叔叔?”

  海儿点点头,“那天那个辛阿姨还不是很年轻,现在台湾的人都喜欢别人这么称呼的呀?”

  “辛阿姨?”圣星宇一愣:“辛亚蔻?”

  “是辛亚蔻。冷岫青也有些意外:”你也认识亚蔻?““无巧不成书!”他首次大笑起来:“看来命运就是命运,根本没有更改的余地!”

  “什么意思?”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将女儿护在身后:“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坐在地毯上喘气:“什么叫没心情玩?这世界本来就够悲哀了!越是悲哀我们越要笑,要不然怎么办?为了这种小事去死?”

  梦夜瞪了她一眼:“现在又这么有哲理了?再怎么有哲理的风凉话还是风凉话!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地想想办法吗?”

  “办法?”她怪叫:“什么办法?亚蔻到底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离婚有离婚的办法,不离婚也有不离婚的办法,问题在他们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闹离婚值不值得?这年要谁没几个老情人旧女友什么的?这样就要离婚,那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结婚算了!”

  “银欢!”

  “我说的是实话!石磊做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做!莫名其妙在石头上跌了一跤,砸破了头不要紧居然还赔上个老婆,根本是倒霉倒到家了!是亚蔻不讲理!”

  梦夜呻吟地捂住了眼。

  亚蔻不服地嚷了起来:“银欢!你到底帮准?不要告诉我将来你结了婚,你丈夫心里日日夜夜惦记着别的女人你还能小鸟依人的躺在他身边!““那又怎么样?他是养了她,还是亲了她?将来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是你。你哀怨个鬼!”

  “你——”

  “别吵了!”梦夜不耐地打断她们。从小吵到大你们吵不烦呐?我真奇怪你们怎么还没把对方谋杀掉?““那要判死刑的。”银欢理所当然地回答。

  “谢谢你的提醒。我险些坐牢。”亚蔻故作惊讶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真的好险!”

  “你们两个——”她气了起来。

  “对不起。”她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梦夜叹了口气:“你们真是—一”她无奈到了极点,只能摊摊手表示她的莫可奈何。“我懒得管你们!”

  银欢裹着毯子沉吟了一会儿,突然一本正经地:“亚蔻到我那里上班好了。”

  “什么班?”她不太感兴趣地盘着腿靠在床边,眼睛盯着天花板:“去抢你的饭碗干电台主持人?”

  “你要能抢走,我也佩服你了。”银欢耸耸肩:“我们的采访小姐走了,你以前待过杂志社。也算是同行了,干脆我们也不要找人了,就用你吧!”

  梦夜摸摸头:“她正在怀孕。”

  “怀孕就不能工作?”银欢翻翻白眼:“天呐!你真的落伍到可以流放北极去养企鹅了!现在怀孕都可以上电视当主持人宣告天下了,为什么不能当采访人员?”

  “石磊会气死!”

  “气死他最好。”亚蔻咕哝着:“他都不怕我会气死,我又何必担心他?更何况不工作将来我和孩子吃什么喝什么?”

  ——

  “亚蔻!”梦夜十分不赞同地:“你不是当真要和他离婚吧!”

  “我是认真的。”她垂下眼黯然了好一会儿:“没有其它方法了,邱暮兰没死,她好好的在台湾活着,石磊会去找她,不管将来他们怎么样,我都不要当那个苦苦等候的白痴!““有理!”银欢赞成地拍手。

  “喂!你墙头草啊!”梦夜忍不住骂道。

  银欢立刻跳了起来:“什么嘛!亚蔻说的真的有理嘛!那万一石磊真和那女人旧情复燃怎么办?真叫我们亚蔻去当弃妇?好吧!那就算没有好了,天知道石磊是在外面吃了亏回来寻求慰藉,还是怎么样的?”

  “银欢!你住口好不好?还在那儿扇风点火!”

  “我和她想的一样。”她有点无奈地笑了笑:“我不是可以忍受那些事的女人。

  梦夜又气又急地:“你简直是……哎啊!这怎么说呢?”

  “什么都不要说,反正说了也没用,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她真的走了。

  石磊回到家拉开衣柜一看,她平常穿的衣服全都不见,只留下他替她买的大衣和晚礼服还挂在里面。

  他溃然倒向大床,嗡嗡作响的头和不断绞痛的心,不知道是哪个疼得厉害些。

  潜意识里他一直期望亚蔻只是一时愤怒,她不会真的离开他而去,就像他们少数的争执一样,最后她仍会回到他的怀抱之中。

  亚蔻说得到做得到,有时她的固执真会令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敲碎她哪个顽固的小脑袋。

  难道他们真的就这样分开?

  他不能接受,他不能允许他所爱的人,再一次由他身边走开!

  他是爱她的。

  那么暮兰呢?自己对她到底又有什么样的想法?

  他无法厘清自己的思绪,那冲击大大了,使他无法好好思考。他只知道他想再见她一面,想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想知道他们的孩子是不是在那次的事件中逝去?

  然后呢?他茫然了。

  如果她过得不好怎么办?

  如果她过得不幸福怎么办?

  如果——如果他们的爱还没死去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一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做何想法!

  石磊困扰无比地抱住头呻吟。希望就此从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要为了这些事而烦恼!

  “天呐——”

  门铃响了起来,他立刻叵射动作似地自床上弹跳而起!亚蔻!

  她总是忘了带钥匙。总是委屈无比地坐在门口等他回家开门——

  他奔到门口:“亚蔻!”

  门一开,站在门口的却是圣星宇,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头上的纱布:“精神不错啊!老兄,不过我不是亚寇,抱歉让你失望了。”

  头又痛了起来,他抱着头转身走进客厅:“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受了伤,过来看看你。”圣星宇自在地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交给他:“喝吧!还不错的麻醉剂,或许可以让你少痛一点。”

  石磊一仰而尽,诅咒着那该死的头痛,甚至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星宇坐在他的面前,那一闪而逝的眼神里写的似乎是关心。

  他不禁觉得好笑起来!

  关心?圣星宇止为了某种天知道的该死理由,而恨他恨到骨子里去了!不要说关心了,他很可能正在惋惜那岩石不够凶狠,竟然没能跌死他!

  “亚著走了?”

  “你看呢?”

  星宇在屋内各处看了一下:“又离家出走?”

  “什么叫又离家出走?”他没好气地问。

  “上次她离家出走是我送她到诸梦夜那里去的。那天她喝醉了,把你们之间的情况全部告诉我了。”

  石磊瞪着他沉声开口:“何必这么挑衅?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没必要兜来转去地绕圈子!我还当你是朋友,天知道你为了什么该死的理由非要变成这个死样子。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仍当你是朋友。”

  圣星宇沉默地吸着酒,那表情似乎略略软化了一些——“你是为了邱暮兰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他起身替自己倒酒,犹豫了好一会儿:“我在海边见到一个和她很像的女人。”

  “不问我她在哪里?”

  他将酒倒进自己的喉咙,那火辣辣的液体烧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又倒了一杯。“问了你会说吗?我甚至不确定我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圣星宇冷笑两声:“两个女人很难取决是不是?不论你选哪一个,她们都会哭着飞奔到你的怀里,感激涕零!”

  “小心你说的话”他粗声警告:“别真以为我不会动手!”

  “我说错了吗?这是对一个男人无上的褒奖,难道你不觉得光彩吗?我——”

  话声未落,石磊忿怒地已一拳正中打在他的鼻梁上,骨胳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圣星宇好似已压抑许多似的,毫不示弱地还手打在他的右脸上!

  他顾不得痛,飞扑过去和他扭打在一起,家具全遭了殃,巨大的撞击声响了起来!

  他们当彼此是自己毕生的死敌似地互相仇视着,不顾一切要对方比自己先躺下——

  终于圣星宇在忿怒的盲目中一拳打在他头上的伤口上!

  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他闷哼一产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辛亚蔻走在医院的长廊上,想着待会儿和他见了面要说什么为开场白。

  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答应过要来接他出院一定会来接他出院,但——

  她放慢了脚步,仿佛即将见的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绞刑台似地艰难地拖动自己的步伐。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门口,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才推开门,门里却空无一人。

  棉被整整齐齐地折好放在床上。似乎从来没人在上面睡过似的,她愣愣地站在那里。

  “小姐?”

  亚蔻一怔,一名护士在她的身后;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这间病房的病人呢?“她竟问得心惊胆跳地。

  “出院啦!早上他自己办好手续就走了,有什么不对吗?”护士好奇地打量着她。

  “呼……”她松了口气,暗骂自己没出息“没什么,我是他太太,我以为他会等我来接他的。”

  护士笑厂笑。“你先生真体贴,他大概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

  “是吗?她涩涩地笑了笑:”谢谢。“护士点头离开,而她却在心里苦涩地想着:或许他是根本不愿意她来接他。

  怀着一股沉重的忧郁,她走到电梯口按下电梯等待着,心情低落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亚蔻?”一个女子的惊呼声响了起来。

  “岫青?”她抬头。有些意外“怎么你也来这里?”

  “我——”冷岫青答不出来,将她拉进电梯里:“我来看一个朋友。”

  “看好了吗?”

  “暧——你呢?”

  “本来是来接我丈夫出院的。”她苦笑着耸耸肩:“没想到他自己回家去了。”

  冷岫青尴尬而笨拙地:“也许——也许他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是吗?”亚蔻涩然地望着电梯上的数目字往下落:“大概是吧!”

  “亚蔻……”

  “怎么了?”

  冷岫青努力恢复镇定“没什么,我只是想,如果你没事的话,我们能不能一起喝杯咖啡?”

  亚蔻不太明白地转过头来望着她:“当然可以,你今天有些奇怪。”

  她轻轻叹息:“或许是有些紧张吧!”

  海儿戴着随身听在客厅里轻快地跳着舞,而应辰愚则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发呆。

  她跳啊跳的一不小心将放在电视机上的资料给打了下来,她不轻意地一边收拾一边跳着舞,将那一大叠的病历资料重新收好。

  然后一行病历的输血资料吸引了她的视线,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应辰愚:O型。

  冷岫青:O型。

  她关掉随身听,转过头来,她的父亲还有些悲哀地望着她。

  “爸爸,爷爷奶奶是什么血型?”

  “都是O型。”

  “那外祖父、外祖母呢?”

  “我不知道。”

  海儿盯着他闪避的眼神,轻轻走到他的面前蹲下:“那两个O型的人怎么会生下B型的孩子?”

  应辰愚努力装出不经意的笑容:“也许你妈妈有B型的血统吧!”

  “是吗?”海儿狐疑地打量看他“爸,我上过生物课的,干嘛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他急急解释,却深感笨拙!他从来没研究过血型,也没想到要如何回答她这方面的问题:“你去问妈妈,也许她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你为什么是B型,你是我们的小孩,这……“海地坐在地上直直地望着父亲,以不可思议的平静开口:“我从没想过我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应辰愚一怔:“海儿……”

  她看了手上的病历表好一会儿,突然又将手上的问题扔下:“妈妈很爱你呢!你看,你开刀她还输血给你,可以用医院的血嘛!O型很普遍的!”

  “海儿……”

  她站了起来,将资料整整齐齐地收放好,以灿然地笑容转过身来:“你看喔!今天晚上我要表演印度舞,我自己编的舞步回从来都没有人看过的!”

  应辰愚望着女儿,感到酸楚的泪水涌进眼眶之中,他努力吸气以免它落下来。让她发觉他的感动,但那泪水仍滴落在他的双手之上——

  就算海儿看到了,她也选择忽略它,她尽力为自己的父亲表演,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最先感觉到的是额头上炎热、火烧似的疼痛!

  那痛楚直透心底,他得咬紧牙根才不会发出呻吟!

  他努力想起身,举起手碰碰自己的头,仿佛确定它仍然是一个而不是变成两个似的。

  “要不要送你到医院去?”

  他集中视线想看清楚他,徒劳无功地放下手:“不用了,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吗?现在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圣星宇沉默地坐在床畔,将放在他额上的毛巾取下来,重新拧干,再放到他的头上,动作很小心,仿佛担心一用力他的头便会破掉似的。

  “我昏了多久了?”

  “大概一个钟头。”

  石磊发出苦笑,而所造成的效果是疼得整个脸都变了型!“真特别的补充睡眠法”‘“很高兴作的幽默感没昏倒。”圣星宇面无表情地倾身向前观察他的瞳孔。

  石磊无可奈何地睁着眼让他看个够:“希望你觉得我的眼睛很迷人。”

  “如果它肯再放大一点,我会觉得它更迷人。”他仍是面无表情地起身“走吧!我带你到医院去再做一次检查,我那一拳可不轻,我不想你死在我的手上。”

  “不去。”他简单利落地拒绝。

  “合作点,不然我可能会再打昏你一次。”

  “你不觉得你很莫名其妙吗?”他无奈地望着他:“一个钟头前你还恨不得要我的命,而现在又唠唠叨叨地像个老妈子似的要保我的命,我以为只有女人会这么善变的!”

  星宇沉默一下,走到他卧室的窗口凝思。

  石磊努力挣扎着坐了起来,感到一阵头昏目眩,他喘息了好久才使自己坐好不再躺下去,一抬眼却看见他正深思地望着他。

  到底是什么使他们的友谊变质的?他努力思索着,除了剧烈的头痛之外,什么结果也没得到。

  “你一直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

  “废话!”

  星宇背着光,将面孔隐在光芒之中,使他看不清他的眼神:“记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中的时候,我高三,你高二那一年。”石磊叹口气:“从那时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到现在都已经十多年了……”

  圣星宇并没有投入他怀旧的感伤之中,他只是平铺直述地,仿佛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似的。“你毕业那年发生了很多事,先是收到征召令,然后你和邱暮兰殉情未果,没多久你志愿加入海战队对不对?”

  “对。”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但他仍耐心的听着,希望从中瞧出一点端倪来。

  圣星宇却沉默了许久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星宇?”

  “我看过你母亲的照片也见过她本人。”他停顿了一下:“在我爸爸的书房里。”

  石磊一愣:“他们认识?”

  “她来找我爸爸,要他暗中照顾你,别让你死在军队之中,天知道那时候全世界的人都晓得你一心求死。”

  他又转了过来,这次眸子闪闪发光,仿佛黑暗中的两把火炬:“他答应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他儿子。”

  石磊怔怔地望着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或是因为脑震荡而产生的幻觉?

  “很意外?”他冷笑:“我也很意外,而我更意外的是我妈也知道这件事,她和我爸一直貌合神离,伪装成军政界最幸福美满的夫妻,几十年来她都完美地扮演着将军夫人的角色,却从来不敢在外面过夜,因为她会梦游。有一天她游魂似的飘到我的房里,我叫醒她之后她抱着我哭了一整夜,因为圣大将军为了面子而娶了她,却从来没爱过她,他的心一直在你们身上,在石水仙身上,也在你身上。”

  “星宇—一”

  他又笑了,笑得有些凄凉:“你知道吗?甚至在我知道真相之后我都不恨你,暗地里当你是我大哥,我爸爸一直想要你这样一个儿子,我也是,我希望自己能和你一样,这些年来我守着这个秘密,原以为会守到我老死的那一刻。”他说着走出了阴影之中眼里燃着忿恨的火炬:“可是你却让我失望!你和圣千岩一样无法满足于一个女人的爱!你忘不了邱幕兰,可是你娶了辛亚蔻;你娶了辛亚蔻,却又惦记着邱暮兰母女!”

  母女?

  那最后两个字敲入他混沌的脑海中,他跳了起来“暮兰生了我的孩子?”

  圣星宇冷笑地注视着他的眼:“啊!可不是吗?辛亚蔻还会再生一个,一个命运和我一模一样的孩子!多得意!老子和儿子竟同样能干!呵!呵!呵!不愧是圣家的长子!”

  他的一字一句狠狠地刺痛了他!他嚷了起来!“事情不是像你想象的样子!如果我知道暮兰没死,那我会——”

  “会怎么样?会再带着她死一次?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你会怎么样?丢下亚蔻她们母子?多伟大的情操!”

  圣星宇不屑地往外走:“我等着,我等着接收你留下的,我等着你给我一个不一样的结局!”他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门被用力甩上,那轰然巨响震碎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跌坐在床上,几乎不敢相信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说自杀的人是不能上天堂的,现在他明白了,他的确不会上天堂!

  因为他现在正在地狱之中!

  “我十八岁那年发生了意外,是我先生救了我,那时候他是轮船上的工作人员,为了救我,他的腿也弄伤了,这几年的情况更不好,连站都很困难。”岫青娓娓说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在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是因为想要报恩才嫁给他的,可是没多久我们就真心相爱了,辰愚不大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有时甚至是很暴躁的一个人,但他很疼我,孩子出生之后他更加尽心,我很庆幸自己能和他在一起。”

  “你很幸福。”亚蔻轻叹:“不是每个女人都有你这种幸运的!““就是因为我明白,所以才要你别太早放弃!幸福不是一朝一夕的!结婚之前我心里也有别人,但那并不代表我和辰愚的婚姻就有暇疵或不完美,生命是不能要求完美的!”她焦急地说着。

  亚蔻垂下眼苦笑:“我是女人,我的心眼小,现在又知道了其实那名女子并没有死,我更没有冒险的勇气。生命是没有完美的,但我以为追求专一是最基本的要求;我不能和一个心里惦记着别的女人的男人生活一辈子!”

  “你不觉得那都只星些陈年往事,过眼烟云吗?我以前的男朋友也还活着,但那又代表什么呢?我绝不会舍弃现有的一切而去追求那遥不可及的梦幻的!”她仍不放弃地劝说着。

  “那是你,石磊却不见得。”

  “亚蔻!”

  她有些莫名其妙地:“为什么你今天一直在这个问题上打转,我们以前讨论过的!”

  岫青叹口气勉强地笑答:“我只是不希望你太早做决定,多给彼此一点时间和机会,也多给你肚子里的孩子一些机会,不要为了一时的情绪而牺牲了三个人的幸福,那不值得!”

  亚蔻无奈地搅拌着果汁“我也希望如此,可是—一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别这么早下断言!”冷岫青几乎是哀求地:“过一阵子我们就回日本去了,不要让我带着遗憾上飞机!”

  “为什么这件事对你这么重要?”

  “因为—一因为你是我在台湾最好的朋友!”

  亚蔻微笑地拍拍她的手,垂下眼喝她的果汁,以至于错过了她那复杂而不安的眼神!

  那时候的她是不是错了?

  她在离开台湾的前夕由于割舍不下,而打电话到石家让石水仙知道她没死这件事,不过是不想她有所愧疚,她不敢让石磊知道,因为当时她已和应辰愚结婚,而在她进礼堂之后才明白她的父母欺骗了她,一切悔之晚矣。

  他们要打掉她的孩子,若她不答应结婚,而应辰愚正符合了他们心中好女婿所该具备的条件,她别无选择,只是——

  或许那时是不该任由冲动来决定一切的!

  现在由于她没死而造成的震撼是她始料所未及的!

  她不敢想象若他们知道还有海儿,那么局面将如何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她现在走还来得及,只是……

  那对石磊是不是太不公平?

  她全然混乱,不知应如何是好!

  亚蔻注意到她那茫然无措的神情,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别问。

  她的好奇心已造成够多的伤害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她永远别再开口问任何一句话。

  她情绪低落地坐在吧台边摇晃着她修长的腿,心不在焉地盯着舞台上正在表演的舞者。

  她的表演已经结束了,而冷岫青仍没来接她;即使她来了,她想她的情绪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是个富有好奇心的孩子,唯~使她没有开口问父亲的理由是她不想伤他的心,爸爸看起来或许坚强,但她其实知道他在感情上是多么脆弱的一个男人。

  下午他甚至没问她为什么要表演,到哪里表演,天知道他有多么排斥让她上舞台这件事,他只是沉默地推着轮椅进房去,那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地凄凉!

  他们必定有事不想让她知道。

  海儿有些难过地喝着酒保特别替她调的果汁酒,她在台湾没有朋友,这些事也不知道向谁去说,对她这样一个小女孩来说不能倾吐心事是件很难受的事。

  “心情不好?”

  她转过头,圣星宇已坐在她的身边,那表情不比她好多少:“你还不是一样。”她注意到他的脸有些青紫:“你的脸是怎么一回事?”

  圣星宇挥挥手不在意地:“没什么,不小心碰伤了。

  因为碰伤了所以心情不好,而且我是大人了,大人心情不好是情有可原的。““小孩子自然也可以烦恼。”她嘟着唇:“虽然在你们的眼里那显得很可笑!”

  圣星宇微微一笑“那你有什么好笑的心事可以告诉叔叔。好让我笑一笑?”

  “我只在舞台上提供娱乐效果。”海儿没好气地回答,别开脸不理他。

  他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容奇异地对她具有安抚功能,海儿不由自主地咕哝。

  “看!不必说你都觉得好笑了吧!”

  圣星宇怜惜地揉揉她的短发:“我是笑你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很可爱,而且今天你没化妆,我喜欢你不化妆的样子,很好看。”

  海儿转让身来趴在吧台上,突然轻声地问:“你爸爸妈妈是什么血型?

  他一愣:“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想知道嘛!”

  “我爸爸是B型,妈妈是A型,而我正好结合了他们的血型,是AB型。”

  “那两个O型的人可不可能生出B型的孩子?”

  圣星宇谨慎地打量着眼里的小女孩好一会儿:“可能。”

  “可能?”海儿眼睛一亮。

  “或许你的双亲之中有人是O型和B型人生的孩子,带有B型的血统。我没研究过这个,不过理论上是可能的。”

  海儿沉默地又趴圆桌子上,她也希望是这样,这种可能性她并非没有想过,但如何解释爸爸下午那奇异的反应呢?

  她苦恼地拨拨自己的头发,烦躁不已!

  “怎么啦?为什么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他仔细地望着她,海儿太慧黠,很少有什么事能瞒过她那敏锐的眼睛,但他希望他们上一代的事不要再牵扯到她的身上,他希望她不要受到伤害!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或许我不是我爸妈的孩子。““听到你这样说他们一定很伤心。”

  “我知道,所以我不敢问。”海儿叹口气,神情有些迷惘:“我并不在乎那些的,只是总会有好奇心,如果我不是他们的孩子,那么我是谁的孩子呢?”

  “说不定是个船王。”

  “我爸爸已经是个船王了。”她横了他一眼:“他手下有好几艘船呢!我才不在平钱!”

  圣星宇以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温柔再次揉揉她的发:“那你希望是什么?”

  “嗯—一”也许是个运动家,或文学、音乐家之类的!她想着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也许只是个很平凡的男人和很平凡的女人。”

  “傻瓜!那么平凡的人怎能生出你这么杰出的孩子?”“用是因为我有很杰出的父母啊!”海儿理所当然地回答,仿佛他问的问题很愚蠢似地:“他们是最好、最优秀的父母!”

  “那如果可以选择,你想选择怎样的父母呢?”他试探着问。

  海儿坚定地摇头:“合适就是最好的,我就是要现在这样的!”

  至星宇点点头,自眼角瞥见角落里已听得热泪盈眶的冷岫青,他轻轻朝她示意让她别过来,先分散海儿的注意力。

  “那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了?”他拍拍孩子的脸:“世上有比血缘更强的联系,那是任何血型都取代不了的!““嘿!”海儿惊奇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这么富有哲理的人呢!”

  他温和地轻点她的鼻尖:“不然怎么能当你这小鬼灵精的叔叔?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幸运!去吧!你妈妈来接你了!”

  海儿开心地在他的颊上吻了一下:“谢啦!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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