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挂在桌底的横杠上,半翘着椅子,一晃一晃的在心里默背自己的台词,顺道再仔细思考某些细节的演法。
有时候台上讲课的殷然玺的声音,会把我的思绪截到千里之外。
看着他拿着粉笔流畅的在黑板上写字,一边作讲解时,我不禁想起他在课堂之外的各种面貌——当他伴在他女朋友身旁时、当他在校外工作时、当他和我嬉笑怒骂时、当他那夜在顶楼,神伤的想表达些什么时……
我发觉我无法确切的、肯定在我脑海里的这些影像真的是殷然玺。我常常会觉得和殷然玺有过的每一段对话,其实都只是梦境里发生的事:他对我而言,就像是其他老师一样,除却学生与教授的关系以外,没什么多余的牵连。
但是,又觉得和他之间,总该多点什么……
自从园游会那晚之后,我未在教室之外和他碰过面;也许他刻意避开我,也许因为排戏的关系,我的坐息和以前不一样,便没有再在电梯间里遇见他。而担任讲师的他,自然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两堂课下来,连一眼也没有看过我。
我在意吗?在意什么呢?
我敲敲头,敲回飘远的思绪。两脚回到地上,椅子同时弄正;我两手撑着下巴,低头看剧本。
这出长仅二十分钟的戏,我早已熟稔到不能再熟稔了。现在一次又一次反覆在脑中推演,主要是假想各种临场问题的发生及应对方法,确保到时候不会有任何差错。
戏里其他的演员都还好,都能称职的演出各自的角色。
而且这次演出还得到了全班的支持。我们分别在英文会话课与商用英文书信课时,在教室后头演了两次,班上同学给予我们热烈的掌声。而当英会老师拐弯抹角批评我们的剧本太粗糙、太简易时,班上竟有人帮我们反驳,指出真正的英文话剧就该这样,让每个人都看得懂。当时的感动真难以言喻,没想到同班几年下来,大家到底还是有情谊存在的。
发觉自己又想远了时,我又敲敲头。抬眼看了殷然玺一下,他正叫大家将课本翻到某一页,我低头翻着课本时……
“啊!”突然有一只怪东西平空而降,我惊叫了一声。捂着胸口,定眼一看,是一只几可乱真的塑胶蟑螂。
旁边的姜美祯和再过去的龚信文,都咬着下唇强忍着笑;不用想也知道是他们的恶作剧。随着刚才惧意而来的当然是怒气,我鼓起两腮,怒瞪着他们两人。
“有什么事吗?”台上传来殷然玺的询问声。
我看着殷然玺,他冰冷的表情一如其他老师对待不安静听课的学生一样,一脸责怪。我怔了一下,食指反指着自己,瞠大眼、半张着口,佯装无辜的摇摇头。
旁边两个被我逗得忍不住趴在桌上笑。
殷然玺和我对视了数秒,眸中不知闪过了什么,我还没看清楚,他便继续讲课。
我打心中窜起一股闷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起桌上的假蟑螂轻轻一丢;旁边两个人瞪大眼,不相信我竟然会这么大胆的捣乱……
而当假蟑螂被丢出去,我的手停在半空中,还没来得及收回时,我发现殷然玺两眼正如冰柱般,迸射着寒光看着我……
喔哦——我心中响起“不妙”的警铃声。
手才刚放下,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在整个教室里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压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却被这声惨叫吓着了的其他同学的惊呼声与责怪声。教室霎时一阵乱。
我这才看到蟑螂身落何处。原来是坐在我前头四个位子的女同学,收到了我丢出去的礼物。这个女同学平常就爱装模作样,讲起话来轻声细语的,而且还有超级严重的洁癖;每天早上就看她拿着一叠卫生纸擦着她的椅子、桌子。
这会儿我倒高兴自己整到了她。想起她刚才那声差点就震破屋顶的惨叫,着实把她辛辛苦苦建立的淑女形象给破坏殆尽。
我与姜美祯和龚信文对视,他们似乎和我的想法一样,我们同时抿嘴而笑。
大家渐渐安静下来,注视着殷然玺将如何处理这事。
我低着头,还是忍着;我相信殷然玺会若无其事的继续讲课。
没想到他竟发言了!他说:“怎么会这样呢?现代的女孩子怎么有这么大的差别?有的是过度的调皮捣蛋,有的则温文柔弱。”
谁都听得出他指的是谁。我垮下脸。
前头的女同学听出殷然玺站在她那一方,于是两手捧着脸,放声哭了出来。
姜美祯努努嘴,告诉我“不妙”!我则朝她龇牙咧嘴了一番。
“调皮也得有个程度吧!既然有恶作剧的勇气,也该能挺身道歉才对。”殷然玺又说。
我不用抬头也知道他正看着我这方,全班同学跟着知道罪魁祸首就是我。
我从前方同学的间隙中,看到那个女生还在低声啜泣。心中暗骂了一声,索性把椅子挪后了一下……
姜美祯拉着我的手腕,要我别承认。
我甩开她的手,站了起来,走到那女孩的桌旁。拿起假蟑螂,紧紧的握在拳头里,斜眼瞪着殷然玺,咬牙切齿的说:“对不起!”大步走回我的座位。
坐下后,下巴扬得老高,怒目看着殷然玺还有什么意见。
殷然玺扯了下嘴角后,要大家继续听课。
我深呼吸了两回,在心中叮咛自己按住气,别再闹事。
旁边姜美祯递上纸条道歉。我不看她,而是掠过她,用力瞪着龚信文。这小子,居然和姜美祯成了同伙来整我!龚信文皱着眉头,一脸后悔。
我暂且饶过他,将手中的蟑螂扯掉须、脚出气!
看看表,就快下课了。我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收进书包里,收拾的同时,还故意发出书籍撞到桌子的声响。桌上空无一物,我双手抱在胸前,挑衅的望着殷然玺。而殷然玺只是看着我,轻蔑的笑我不懂事外,没有什么表示。
下课钟一响,我没等殷然玺表明不敬礼下课,拿起书包大摇大摆的就离开教室。
调皮、任性、叛逆、乖戾……随他们爱怎么说都好、都对!
我在光莒新城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吃了自助餐之后,才骑车回宿舍。
因为今天只有上午四堂课,所以演员说好下午一、二堂各自休息,等七、八堂课再到比赛场地排练、准备。所以我依习惯回到宿舍小睡一下,尽量以平常心看待晚上的演出。
停好机车,看见殷然玺站在一楼大门前,直直地看着我;可见他是在等我。
是为了刚才课堂上的事?我已经照他的话道歉了,他还想怎样?
我装作没看到他,迳自走向大楼。
在经过他身边时,他以手肘勾住我的手,靠得我好近。
“十一月十七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八分,光莒新城第六栋楼楼下!”我严厉的叙述目前的时间与所在地点。
“什么事?”他本来绷着的脸孔,忍不住软化。
我重重的讲了两个字,“证据!”
殷然玺露出他的招牌笑容,“你还要告我?”
我可不是跟他在说笑,“你再不收回你的手,我就会去告你!”
他敛起笑容,半正经的问道:“告我什么?”他松开手同时闪了一步,让我先走进大楼。
我站在电梯前,将书包背带拉到肩膀上方一点,“骚扰你的学生!”
他跟着进来,站在我旁边,两手一摆,“这么严重?”
我白了他一眼,不再回话,当我伸手拍亮电梯按钮时,他突然也伸出手,覆住我的手。
我闪电似的抽回自己的手,“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被我话中的气愤吓了一跳,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看他自己的掌心、掌背,咕哝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手自己就……”
我盯着电梯楼号,“那好,我就告你的手骚扰我。”
他露齿笑了一下,见我仍绷着脸,不好一个人迳自傻笑,便换上刚才上课中的教师脸孔。“你是不是上每个老师的课都那样?”
我发觉他角色变化得很快;刚才还像个对门的平辈邻居,现在则很像个正经八百的长辈。
不过我傲慢的态度可是从一而终。我讪讪然的回问:“怎样?”
“不认真听课外,还欺负其他同学,扰乱上课秩序。”他数落我的罪状。
我耸耸肩,满不在乎,“也不是每个老师都会叫我当场道歉的。”
他摇摇头,“我觉得很奇怪,你具有好学生的所有特质,怎么会这么让人头疼?”语中有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
的确,我的成绩中上,平常也没跷过几堂课,校外生活规矩而正常;令人想不透的就是老爱和老师起冲突。还好,由于其他纪录优良,我还没被教官找去训话过。
冷哼一声,我讽刺他道:“你觉得头疼,那是因为你还没具有好老师的功力。”
电梯门开,我率先走进去,接着就要按钮将电梯门关上——
“沈漫努!”他挡住电梯门,连名带姓唤我。
我懒散而傲慢地:“干嘛?”
他瞅着我的双眼瞧,瞧得我撇开脸躲开他的视线;然后我感到空气中飘荡着和园游会晚上在顶楼一样的气氛,他又变得易感且易伤……
我纳闷的抬眼审视他的表情。
他紧皱双眉,“你到底要我怎……”冲动出口后,他因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而省去了下文。僵了一下,他回复先前的面貌,问道:“晚上话剧比赛你也参加了?”
“你怎么知道?”
他以为挑对了话题,放下挡着电梯门的手。“三乙的维廷告诉我,他看过你们的排演。你喜欢演戏?”
“好老师是不管那么多的。”我说着就将电梯门关上。
他着急的挡住电梯门,电梯门依照功能又自动开启,“喂,我还没进去哪!”
当他一脚跨进电梯里,我凶恶的斥退他,“你不准进来!”
可是他没被我吓退。他走进电梯里,站在我面前,“为什么?”
“从现在开始,我们分开搭乘电梯。这是为防范危险而理所当然拥有的权利!”
他觉得荒谬,见我坚持,他便退出电梯外,但试着说服我改变决定,“可是我喜欢和你一起搭电梯的感觉,就像两人一起升上天堂一样……”
“花言巧语也算在骚扰之内!”我可不为他这番话而心动。
“我是说真的——”
“真的骚扰你的学生?”
电梯门缓缓关上,将他的身影隔离在外头。
我闭上眼,静静体会电梯上升的感觉。
升上天堂——
记得我刚搬来这里,不论电梯在一楼时挤进多少人,到最后都只有我一个人独自登上最高层楼。那时候我也会假想这种情境,就好像是我一个人独上天堂似的;想不到殷然玺也有同样的感觉……
只是,当电梯到达十四楼,看到的却是两道相对的钢制大门,以及与其他楼层相同的电梯间。如果这楼层真是天堂,那天堂还真是不过尔尔!
所以我不羡慕能进天堂的人。
但,我仍执着地找寻一把钥匙,一把进入爱的殿堂的钥匙……
比赛分为高年级组与低年级组,除了前两名外,还有精神奖、服装、道具、最佳男女演员等其他个人奖项。
演出前,班上的准备功夫最少。除了化妆外,服装、道具,都以最简便的方法解决——服装自理,而场景为客厅,道具则是七张椅子,其中两张椅背躺平,椅脚对立并拢,再铺张桌布就成了茶几;另外,还有一把由厚纸板及银色铝箔纸做成的假刀。
看着其他班级动用大批人马,拿着一堆壁报纸及保丽龙板在现场走动时;除了觉得其工程过于浩大外,倒没影响到我们压轴演出的信心。
在比赛开始前,龚信文和他戏中的女友,亦即我戏中的姊姊,反覆排练一场包括肢体冲突的争执。我静静的看着他们,发觉他们对这次演出的态度极为认真。
另外,有自愿帮忙灯光、音效的同学,以及纯粹来帮我们几个人加油的同学,不时过来告诉我,依我们排练时的样子就够棒了!
我觉得很奇怪,在班上,大家非常不能接受我不合群的个性,而推动这出戏的主使人就是我,为什么大家会以空前未有的热心来支持我呢?
自排演以来,我便告诉其他人,这场戏很难得奖,只能过过大家的戏瘾,然而实际上我却希望得奖,希望由得奖证实我的看法是对的——既是话剧演出,就该重视演员的配合性及故事情节的整体性;而不是演员的发音对吗?英文台词够水准吗?
我们班抽中的演出顺序是最后一个上场;真的是压轴!
前面低年级的演出用惨不忍睹也难以形容!将童话故事改编得滑稽不堪,自观众席发出的笑声,其实是看笑话的笑声。
倒是三甲的演出令我期待。话剧社的副社长就在三甲,这个学妹和我的理念不一样,她特别注重道具、音效、服装、灯光,因为她觉得所有的剧本与演员必须在客观条件的配合与衬托下才能更趋完美。
果然,三甲改编“茶花女”,同是客厅的场景,既是全套大理石桌椅,又有壁画背景,以及花、树、盆栽的点缀,演员各个盛装上场,光念台词就是一长串英文;完全依评审的口味编排。
而令人惊讶的却是许维廷率领演出的三乙。他们演出准备演出前的后台景象,上台演出的人数多达十余人。台上长长一排会议桌,桌上乱成一团,演员也乱成一团。许维廷为主角,头顶绑着花手绢,穿着海军领上衣及宽口短裤,一口道地的黑人腔调英文;全场没人听懂他讲些什么,却被他夸张而自然的演技给逗得笑弯了腰。有一个地方他因踩着地上的果皮而滑倒,他竟能演得像卡通影片一样——跌倒的同时,在半空中挥舞着两脚,再重重的落地!笑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轮到我们演出时,我依例叮咛大家放轻松。
全剧下来,大家比排演时还入戏。从一开始只有音乐,后母害死父亲的默剧演出时,我们便吸引住大家的注意力;而龚信文欲从演我姊姊的同学手中抢回录有他犯罪证剧的录音带时,两人激烈而逼真的肢体冲突引起观众席赞赏的掌声。最后,当我情绪失控,拿着刀追杀我的后母时,她凄厉的呼救声,及我毫无人性的朝她身上猛砍时,全场静得不可思议,与我们结束演出后,如雷的掌声成强烈对比。
下台后,除了班上同学竖着大拇指称赞外,还有学弟、学妹以敬畏的眼神看着我们几人;更有人在低语评论谁会得奖时,被我们听到——哈哈!许多人都认为我们戏演得好,且几乎每一句台词大家都听得懂!一定会得奖的!
只是不能太志得意满。因评审未必会这么认为,尤其评审里还有个记恨我的小女人——那个一年级的英文老师;听说在计分完成后,她还会上台去讲评。我很期待!
等待结果揭晓的同时,观众席呈乱糟糟的景象,走道不时有人来来往往,坐在位子上的则左右交头接耳的谈天着。我和几个同学坐在观众席倒数第三排,安静的等着结果。
“沈漫努,有人找你。”一个同学拍拍我的肩膀,指着站在出口附近,捧着一束花的中年人。
“找我?”我疑惑的走向那人。
“请问你是沈漫努吗?”中年人看着我,我点头后,他将手中的白百合交给我,“我是花店的人,有人要我们将花送给你。”
“给我?”我傻傻的在签收单上签名,他收了单子后,旋身便离开了。
老天!有人送花给我?几年来话剧社的正式公演我都没收过花了,一场小小的比赛竟有人送花给我?
我深呼吸了一下,觉得两颊热烘烘的,脑海中找不出会送我花的人。
一年级和我有过冲突的英文老师在这时候登上舞台,开始讲评。
我竖起耳朵听她的每一句话,一边拿起附在花中的卡片……
她一一讲到各个班级的优缺点。讲到我们班时,她说:“至于最后演出的那个班级,不论别的评审有什么看法,我是绝不会给他们高分的。因为我最讨厌BASS鼓强烈的音乐,听得人心脏病要发作似的;没想到剧中的父亲倒真的心脏病发作了……”
拜托!她这是哪门子的评审法?以个人的喜好来评分?难不成在比赛前我们还得打听裁判喜欢哪种音乐?
我翻开卡片,卡片上的字及所附的东西,连同台上评审的话把我的四肢百骸给狠狠炸开,炸得遍体不存……
那个记恨的女人说道:“还有,那个最后杀死后母的小女生,也许有人会认为她演得很好,我可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她连‘I can't believe it!’这么简单的一句发音都不标准,我绝不承认她是我的学生……”
几乎有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我整个人反应不过来。直到有人要进出这道门,朝我说了声借过时,我才回了魂,并在心中反击她的说法——
笑死人了!谁高兴被她承认是她的学生呀!发音标不标准大都属个人看法,否则在她之前,两个看过我们演出的老师怎么不提出我发音上的问题?
啧!公报私仇的女人!我退后了两步,缩在门后。
斥退了这个老师只差未指名道姓的当众损我的愤恨感后,真正令我颤抖不已的,还是手上这张强烈震撼我心的卡片。
卡片里附了一把水晶钥匙,纯透明、夹有几道白色花纹的水晶钥匙。
卡片上写着——
爱奴:
给你一把钥匙,
共寻爱的殿堂!
祝
演出顺利
卡片上送我花及钥匙的人并没有具名。
这世上,有个知道我心事的人……
台上开始宣布得奖名单。
与其说喜悦,不如说是深度的恐惧!一个陌生人知道我的心事,还知道我的姓名、我的人、我的身分……
高年级组第二名是三年甲班,第一名是三年乙班。
我辜负了班上的期待——
台上继续宣布个人奖项。我退到墙角,不再理外界的变化,更仔细地看着这张卡片。字体工整而俊逸,很特别,如果我看过的话,应该不会忘记。
观众陆陆续续的退场,台上正揭晓高年级组的最佳男演员——许维廷,最佳女演员——沈曼努?老天,我听到我的名字——
如果这种由心底涨起的爆炸感是真的话,我今晚不知被炸碎几次了!
我这个被当众指出发音不正确的演员得了最佳女演员奖?是那个一年级的女老师在开我玩笑,还是其他评审在开她玩笑?
同时,歉疚感油然生起。我的角色比起其他三人——后母、姊姊及其男友,台词少了许多。但过程中由纯真转而激烈的情绪,我在编写剧本时便有特殊的安排。会得奖其实不意外,但对其他演员及班上同学却觉歉疚。
唉!我并不在意他们怎么说我,而且宁愿他们认为我爱抢风头才导演这出戏。只是现在才发现,我一直是认同这个班级的,我爱这个我所存在的班级,我想为这个班级出一分力、争一分荣誉!
总是要在失去某些东西以后,才会发觉某些东西可贵!
观众席的大灯亮起,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余国贸学会的人整理场地。
我走回班上的准备区拿回我的书包。书包上押着一张纸条。纸条是班上的人留给我的,恭喜我得了女演员奖,其中还有人帮我骂了那个女老师。
感到眼眶一热、鼻头一酸,想哭!
同班上这些人,终还是有友谊存在的。
“学姊——”响亮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是许维廷和陈昭宜。
我眨眨眼,回头和他们打招呼。“恭喜呀,是大赢家!”
许维廷开心的摇晃着头,“你也不赖,我吓都被你吓死了!”他凑过来闻闻我的百合花,“这么好,有人送你花,还是你自己买来现的?”
“你嫉妒呀?”居然说花是我自己买的,我会这么无聊吗?!
“吃过饭没,我们一起去!”陈昭宜体贴的提议。“哇!今晚最红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吃饭!”
“跟他?”
“跟她?”
我和许维廷不仅异口同声,连声调都一模一样。我们对看了一眼,同时又哼地不屑的撇开头不看对方。
陈昭宜微笑地看着我们耍宝,一边提议要去哪吃。
看着身边这两名交情平淡、却亲切待我的学弟,我暂且将心事抛到天边,和他们开心的谈笑。
和许维廷及陈昭宜在一家速食店待了近三个小时,回到光莒新城时已近午夜。
没想到这两人国中毕业后都重考一年才进我们学校。两个都小我几个月而已。
许维廷在餐后不久,便大谈他的梦中情人。他喜欢上企管科的一个学妹,听说很美,可是很“恰”;他还说那个学妹跟我很像,不过不是外表长得像,而是我也很“恰”!
然后他把陈昭宜也拖下水。原来陈昭宜也有心上人,是国四甲的一个学姊。本来听名字我不知道是谁,但经过他们形容,便想起隔壁班的确有一个很像日本画家太田庆文笔下的美少女;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和斯文的陈昭宜很配。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竟然都还未和对方认识!只是远远看着、远远的喜欢着对方!
这年头居然还时兴这类型的暗恋!
听着他们诉说每回发现对方发型有所改变,或者周末穿着某件新衣裳时的欢乐,就能发现他们真的不是在唬我,而是实实在在的默默注视着对方!
很纯的感情,很感人!
不禁会想,如果有人亦这样恋慕着我的话……
手中捧着的花,花瓣边缘已开始枯萎。
送我花的人,称呼我“爱奴”。为什么呢?花店的人知道我的姓名,而他却称我为“爱奴”?
和学弟分手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忽然想起两个月前遗失的钱包。里头有学生证及一张小卡片,送我花的人,可能就是捡到我皮包的人!
如果这个人认识我,为什么不将皮包还给我?如果不认得我,为何又在今夜送我花,并写下如此暧昧的文字?如果只是想捉弄我,何必还大费周章的打了一把水晶钥匙送我?
登上十四楼,我不自觉的望着殷然玺的大门发呆。
会是……他吗?
不太可能吧!卡片上的字体和他上课时写在黑板上的字体并不一样;而且我不相信会那么巧,是他捡到了我的钱包……
我将水晶钥匙捧在手心上。
今夜,我得到了一把钥匙,却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在寻找的那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