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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 第二章

  自那日宫中的人来府内宣旨后,这段日子来,料俏便失去了往日乐观的笑靥,一反  常态地镇日愁眉不展,并不时杵额长叹。那嫣的情况也没比她好到哪去,失而复得的簪  子回到她的手中后,原本就爱沉思的她,更是常把自已关在房里对着那支簪子发呆。  

  而今日,她们两人皆走出了自己的房门,穿上了赶制而成的簇新衣裳,一同坐在皇  后的凤藻宫花园里的石椅上,不约而同地再度拧着她们已经纠结了一个晌午的眉心。  

  秋日百花尽凋的花园里,落了一地的枯叶,被西风飒飒地吹拂着,唏唏簌簌的声响  ,彷佛像是刻意在这制造叹息气氛似的,让那嫣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又逸出了一声深沉  的长叹。  

  她们作梦也没想到,那日料俏在府中所接下的圣旨,可不是一道普通的圣谕,反而  是一道平地骤起的惊雷,把他们举府上下的人全都给吓得一愣愣的,忍不住再三详看那  上头的圣谕是否是误写了,或者是发错了地方。  

  只要是见过料俏的人都知道,裴相的女儿裴料俏是匹脱?的野马,爱刺激爱冒险更  爱自由,不但一点也没有身为朝廷命官之女的自觉,静若幽兰这四字,是绝对与她划不  上等号的,因为她成天在外头随着老百姓们东跑跑西逛逛,不到日头下山、月儿上山绝  不轻易回家,就连她的亲爹也都已经对她绝望了,可是……她居然也在太子卧桑的太子  妃选妃名单里面,而且,她还是头号人选!  

  更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那场在凤藻宫举行的选妃大会上,皇后不但开了金口摒弃  所有的人选,特意将料俏拔擢?太子妃,皇后还在?朝臣皆反对之时,独排?议的为她  辩护解围,还说头一个指定料俏?太子妃的人就是太子,换句话说,她是太子本人亲自  挑上的。  

  不只?朝臣都无法相信素来英明睿智的太子会做出这种主张,即使裴炎都已经领着  料悄来到宫里谢恩了,被选中的太子妃正主儿料俏,还是不太能够接受这个已成定局的  事实。令她更呕的是,把这件事当成是无上荣耀的裴炎,在一谢完了恩下朝后,就兴高  采烈的急忙回府准备焚香祭告祖上,根本就忘了要把她顺道拎回家。  

  「表姊……」被人丢在凤藻宫的料俏,满心挫折地一手杵着下颔问着身边也是被丢  下的同伴。  

  「嗯?」还在想她们该怎么回家的那嫣,闷闷地应了她一声。  

  「皇后娘娘究竟是看上我哪一点?」纳闷这么多天了,她实在是很想得到个答案。  

  那嫣的叹息更深了,「我也还在怀疑中。」?了解开这个谜题,她已经连连失眠了  好几天。  

  「你想,我可不可以拒绝娘娘的好意?」太子妃?光是这个称谓她听来就觉得头痛  了,她根本不敢想象当上太子妃后的处境。  

  「那是抗旨,会要你掉脑袋的。」那嫣不疾不徐地泼了她一盆冷水。「而且,你不  怕会因为抗旨而牵连姨丈吗?这样往后教姨丈如何继续在朝?官?」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呀。」她苦恼地咬着素白的指尖,「你自已说说  ,我哪像是块当太子妃的料?」  

  那嫣不得不垂下头来承认,「你的确不是那块料。」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说实话的。  

  「那个太子到底是哪根筋出岔了?」料俏百思不解地直捉着发,「全朝文武百官的  闺秀有那么多,我实在不懂他怎会挑上我……」那天卧桑看得目不转睛的人不是那嫣吗  ?他会不会是弄错人了?  

  一提到卧桑,那嫣的神色更黯然了几分,理不清的失落心绪不停地在她的胸臆里翻  搅着,使得她不得不试着命令自己别在此时又想起卧桑的那双眼眸。  

  她深吸了口气让音调保持平静,「听说是太子曾告诉娘娘,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  大老,并以书香传家,而你更是个德仪兼备、姿容艳殊群雌,击败?家闺秀的第一太子  妃人选,所以娘娘这么同意大子的提议策立你?太子妃了。」  

  「你不觉得很可疑吗?」料俏愈来愈怀疑这是一场阴谋。「说我们裴家府上三代都  是朝中大老、书香传家,这一点我可以理解,可是什么德仪和姿容,这些我哪有啊?不  要说别人不相信,这一点就连我自己也不信。」  

  「是很令人纳闷没错……」居然把自已贬成这样?那嫣已经很想跟裴炎一样放弃她  了。  

  「我不管。」料俏紧搂着她的手臂,「我不要留在这里当什么太子妃,不然我迟早  会被闷死的。」  

  她不解地扬起柳眉,「闷?」  

  「就是闷。」料俏朝她大大地点了个头,并且愈说愈激动,「那个太子卧桑可是自  一出生就当太子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皇子的表率,还英明神武得是开朝以来最受  朝臣赞赏的太子,若是嫁给了他,那我岂不是也得陪他一块关在宫里,然后再被他闷死  在里头?」  

  「别这么大声!」被她吓出一身汗的那嫣慌忙掩住她的大嘴,就怕她的这些话会被  有心人听见。  

  「就这么决定了,你陪我一块进宫。」既然她跑不掉,那她也要拉一个人作伴。  

  「我?」怎么说着说着就兜到她的身上来?她又不是被太子指定的那个人。  

  料俏得意地朝她咧笑,「娘娘说我可以带一名女官进宫。从小就你和我最亲,如今  我要进宫,你当然得来陪我。」  

  她不禁垂下眼睫,「可是我……」论起出身,她这种平民哪能进宫?  

  「别又跟我提什么身分阶级了。」料俏在她拒绝之前先一步地堵住她,「要封谁?  女官进宫来陪我的事,方才我就问过皇后了,她说全权由我自己决定,而我的决定就是  你。」  

  犹豫中,那嫣忽地忆起,那支被太极宫的人送回来的白玉簪子。  

  倘若她放下心底那令她自惭形秽的仕族阶级观,陪着料俏走进这穷她一生,也无可  能再进来一次的华丽宫廷里,或许,她将会有机会可以再见到那双在夜里炯炯晶亮的眼  眸,她可以再遇见那双温柔大掌的主人一回。  

  温柔是必要的,在这个贫乏的人生里,一点美丽的温柔,更是不可或缺的幻想。  

  那一夜,那名男子就这样走进了她的生命里,然后又带着一些属于她心坎上的东西  离开,只在她的唇上留下了温度与遗憾,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她很想,找个机  会问问那名每当夜阑时分就会令她想起的男子,那坛新酿的秋露白在他口中融化时是什  么滋味?在黑暗中,他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的?以及在他的唇印上她的时,他又是  带着什么样的心情?  

  生命是一场华丽的冒险,她若是不义无反顾的走一遭,只怕她的疑惑和遗憾将会这  样跟随她一辈子,在她的心底夜以继日地缠住她不放。  

  不多加思索地,她颔首应允料俏的请求,「好吧,我陪你。」  

  「看来你们已经作好决定了。」卧桑温和低沉的嗓音,缓缓加入正在说悄悄话的两  个女人间。  

  那嫣怔了一会,不解地回过头来,愕然地凝视着带着离萧自太极宫赶来这里的卧桑  。  

  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全朝上下莫不称赞,人人心悦诚服的太子?同时,他也是那  日在座舆里让她心潮翻涌不知所措的太子?可是,为什么此刻从他的眼里看来,他似乎  是已经忘了她?  

  那嫣在心头的失落感一涌而上时,悄声地看向身畔的料俏,也大约地明白,他会离  宫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是特地来看看他所选的太子妃的。  

  沮丧到极点的料俏,把帐都算到她认为识人不清的卧桑身上。  

  「喂,你是不是被国事忙昏头了?」她回气很冲地一骨碌轰向他,「为什么要挑上  我当什么太子妃?」  

  「放肆!」护主的离萧第一个看不过去她的态度,嘹亮如裂帛的大嗓立即轰至她的  耳畔。  

  「料俏……」那嫣赶忙把说错话的料俏拖到一边来。「你注意一下身分好不好?不  要命了吗?」这么没大没小的,她以为她是在对谁说话?  

  「无妨的。」卧桑却无所谓地对他们泛着笑,「往后大家就是一家入了,不必拘于  礼节,活泼点也好,这样倒比较自在。」一家人?他是真心想娶料俏?  

  那嫣忍不住?首看向他,但她的目光迅捷地被卧桑那双闪亮的俊眸给捕捉,她忙不  ?地偏过芳颊,免得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听到了没有?」有人撑腰后,料俏立刻跳到还在瞪她的离萧面前,「连太子都这  么说了,你还眼巴巴的瞪什么?」  

  「你……」头一回遇到恶女的离萧,抖耸着两眉死瞪着这名又凶又没礼貌的未来太  子妃。  

  她娇蛮地扬起下巴,「我怎么样?」  

  「料俏……」一个头两个大的那嫣,赶在料俏在人前把她的底都泄光了之前,将她  给拉到一边去藏藏拙,顺便给她上一堂礼仪课程。  

  卧桑也在她们走到一旁去时,乘机对身旁这个脾气很久没挑起过的离萧做做心理建  设。  

  「别盯着她发火了。」他掩着满肚子的笑意,以极低的音量对离萧说着,「等她们  住进宫中之后,你会有很多机会去招惹那头母老虎的。」  

  离萧一脸的不满,「由我去招惹?」这头母老虎不是他的太子妃吗?  

  卧桑任重道远地拍拍他的肩头,「就是你。」他可不爱这一款的。  

  离萧终于刘他为何会挑上料俏的原因恍然大悟。  

  「难道你……」卧桑想成全他?  

  「我们四人,现在皆已是势成骑虎,都没有回头的余地。」卧桑两手环着胸,别有  深意地睨他一眼,「所以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跟我说你想临崖勒马。」  

  离萧的头顶布满了乌云,「可是……」居然在大事已成定局时才告诉他?卧桑有没  有想过,那个太子妃他是根本就沾不得也不想沾的?  

  「别可是了,若是错过了她,你不后悔?」他懒洋洋地耸着肩,「不要忘了,她是  拥有那块温玉的人,也是你得娶回家的媳妇人选。」  

  「但她是太子妃呀,若是被人知道了,就算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别说笑  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他第一个脑袋不保。  

  「表面上的太子妃。」卧桑满面笑意地向他更正,神情仍旧是一派轻松。「放心,  就算天塌了,也有我在这帮你顶着,你就放手去做吧。」  

  「你究竟在想什么?」离箫紧张万分地在他耳边劝着,「这不能当儿戏的!」自己  选来的太子妃不要反而推给他,他是疯了吗?  

  卧桑沉敛下眼眉,转首淡淡地瞥他一眼,「我对任何事儿戏过吗?」  

  离萧霎时怔仲在他冷峻摄人的眼神里。  

  「你以为,我有可能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吗?」他危险地眯细了眼,掩藏的企图自  眼角流泄出来。「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不是裴料俏。」  

  「你的目标是谁?」他压下满脑子的混乱屏气凝神地问。  

  卧桑的下巴朝那嫣扬了扬,「她。」  

  他愈想愈不懂。「你要的若是她,那何不直接策纳她?太子妃?」  

  「她不是出身贵胄,光凭这一点,全朝大臣就不会同意我策纳她?妃。以她一个酒  娘的身分,她是万万不可能入主太极宫的。」能选的话,他早就直接选她了,又何需用  这种拐弯抹角的作法?  

  「所以你就要了个手段,利用裴料俏来让她进宫?」原来他葫芦里卖的是这种药。  

  卧桑嘉许地朝他眨眨眼,「你变聪明了。」  

  离萧简直无语问苍天,他知道,谁都没法改变这个说一不二的卧桑已决定的事,卧  桑要风要雨,任谁也拦他不住。  

  他万分不情愿地转首瞪向他未来的噩梦来源。  

  他本来是想,玉被抢了也就算了,反正在查清楚被谁抢走后,他早就想赖掉这件事  了,偏偏卧桑多事的成全他的这个噩梦,卧桑是想整他吗?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可是出  了名的全朝公认没礼教、没闺仪,活像头没驯化的野生动物似的,他一点也不想把人生  葬送在那个女人身上。  

  「还瞪?」被他瞪个正着的料俏,一点也不客气地大刺刺回瞪他。「说我放肆?你  知不知道这样瞪着一个姑娘家,你比我还放肆?本姑娘是活该倒霉欠了你什么?每见你  一回就被你瞪一回!」  

  「你本来就欠了我……」离萧才想理直气壮地吼回去,但他的话却紧急消失在嘴边  ,还因此尴尬而涨红了一张脸。  

  「欠了你什么?」怪了,他没事脸红个什么劲?  

  他紧闭着唇不发一语。这事说出来就已经够丢人了,他要怎么说他的家传玉佩是被  她给抢走了?她的口德已经够不好了,说不定她会借机大肆嘲笑他一顿也说不定,不行  ,不能说。  

  料俏咄咄逼人地走至他的面前,「说啊,怎么不说了?你的嗓门不是挺大的吗?」  刚才是谁凶她凶得那么大声的?  

  火大的离萧,实在是很想把这张惹人厌的小嘴给捂上,好让她不能再发出一丁点的  声音来惹毛他。  

  他在嘴边咬牙切齿的咕哝,「你这头母老虎……」天底下女人那么多,那块该死的  温玉为什么是被这个恶婆娘给抢去的?  

  「你居然说我是母老虎!」脸皮非常薄,相当禁不起人家损的料俏,当下直接和他  翻脸。  

  战场外,那嫣头痛万分地垂首幽幽轻叹,眼睁睁的任料俏不顾?面地和离萧在园子  裹里一句句地吵了起来,她实在是不敢想象,要是她没待在料俏的身边时时搁着,凭料  俏的这副德行,将会在宫中得罪多少人和捅出多少楼子。  

  灼热的注视感,熟悉地在她的背后一闪而过,她旋过身来,准确无误地寻找到这道  视线的来源。  

  卧桑的眼眸,并不在一旁的料俏或是离萧的身上,反而在她的身上徘徊不去,他带  笑地瞅着她瞧的模样,像种诱惑,而他唇边缓缓浮现的笑意,又宛若她的一场好梦。  

  几日自夜半醒来,那些闲于他的残梦,总是在她的心底翻动,但梦境总不留痕地冉  退,再无觅处。而今,她无须寻觅,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用与她初相见时的眼神凝视  着她,以那双眼告诉她,他还记得她。  

  在他唇边的微笑,是那么地细致温柔,让注视着他的人,也不禁因他而觉得自己也  温柔起来,她一手紧抚着激跳的心房,恍惚地认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不再是遥不可  触的太子,而是那日的他又再度回到了她的面前。  

  风儿吹在秋草上,声韵高低起伏,有如波涛,但在那嫣的耳际里,她听见了更多的  声音恋恋不舍地呼啸而过,而她悸动的心跳声,在入秋草木空旷的庭园中,格外地响亮  。  

  眼?情苗,心?欲种。  

  在她心底最深处的春土土里,有颗被人埋下的种子,此刻正幽幽地自泥里窜出嫩苗  来,在微凉的风中,准备开始峥嵘勃发。  

  ····································  「太子妃……」太极宫的总管太监司棋,再次叫住料俏在含凉殿上蹦蹦跳跳的身影,阻  止她继续在卧桑处理国务时制造噪音。  

  「住……口。」料俏额间的青筋不断地跳动,「我真是受够你了。」  

  在明定太子妃人选后,第二日料俏和那嫣随即迁入太极宫内,以先准备太子大婚及  适应一下环境。  

  在这座红墙绿瓦、玉阶明柱的太极宫内,非常懂得待人处事的那嫣,在入宫后对环  境适应得很好,不过数天的工夫,就已经和宫里的人打成一片。但一刻也静不下来,更  无法忍受束缚的料俏,则是恨不得能化身为长翅的鸟儿,好能飞出这片快令她窒息的宫  墙。  

  料俏再一次的向他重申,「我叫料俏,不是太子妃,我只是住进了卧桑的太极宫而  已,我还没过门!  

  」天天都在她的耳边这么叫她,还婆婆妈妈个没完没了,他们不嫌烦,她都快被烦  死了。  

  负责看管她的司棋,在纠正她一天太子妃该有的行性和仪德后,终于不支的向顽固  派的料俏投降,改而向一旁的那嫣求援。  

  「那嫣姑娘……」为什么太子不选那嫣这个温柔可人的姑娘?太子妃,反而去选那  个活泼过度,活蹦乱跳得有点像是生猛海鲜的料俏。  

  「我也受够你了。」挺身而出的那嫣,一手紧紧拧佐料俏的耳朵,「给我过来。」  太不象样了,不要说别人看不下去,就连她也看不下去。  

  料俏受疼地眯着眼,「表、表姊……」  

  「就算是太子肯纵容你的失礼,好歹你也要为他留点?面,别老是这么不知礼节好  不好?不要又忘了你是什么身分!」德仪出?的太子妃?哼,假的,他们这里只有一个  会害太子名声扫地的捣蛋鬼。  

  她很可怜地捂着耳,「他也说过这里都是自己人,不必拘于礼节嘛。」卧桑都可以  不在乎了,为什么其它人要这么在乎这种小细节?  

  那嫣一手指向离萧,「你不怕他又来瞪你?」看不惯她的人可多了。  

  料俏听了不禁回头看向那个总会大声嚷她的离萧,在发现他已经到达忍耐边缘又朝  她这里走来时,只好顺从民意的改口。  

  「好好好。」她无奈地举高两手,「我尽量就是。」  

  「哼哼。」跟她已经杠上很久的离萧,怕一开口又会和她翻脸而吵到卧桑,所以他  干脆以不屑的哼声替代。  

  「你又是在哼些什么?」料俏马上忘记先前的话,扭头又跟他大声卯上。  

  司棋在他们俩又开始斗嘴前,有先见之明地捂上双耳。  

  「往后的日子热闹了……」天哪,只是哼个声,这样他们也能吵?太极宫的宫顶迟  早有天会被他们两个给掀翻。  

  那嫣不断在心里祈祷,「希望她这个模样可别让别人看到才好。」要是让大家知道  料俏根本就没卧桑说的那么好,她们被扫地出门还算事小,就怕皇后和卧桑也要跟着遭  殃。  

  「不会有太多人看到的。」司棋含笑地对她挥挥手,「太子生性简约,因此宫中服  侍他的人不多。」料俏的这副模样,也只有他们几个知道而已。  

  「但愿如此。」在宫中的日子就已经够让她心惊肉跳了,她可禁不起料俏又捅出什  么楼子来。  

  聆听着料俏他们的吵嘴声,那嫣不自觉地?首看着远处的卧桑,很担心他们吵闹的  音量会扰了他,更对他眼下因劳累而造成的阴影,有些不舍。  

  在御案上埋首国务的卧桑,自从他成?摄政王后,掌管国事的大权便落到了他的手  上,军事、朝政上的事宜,都得经由他的裁定才能上奏,也因此,日子过得原本就充满  忙碌的他更忙了。  

  由这段日子的观察下来,那嫣发现忙碌得像颗陀螺的卧桑,在太极宫内根本就没有  半点隐私,根据东宫官叙,宫里需有太子六傅、三太三少、太子詹事、太子家令、太子  率更令、左右卫、左右司御率府等,一些令她数也数不清的人等在这里看着他,他的生  活,是一具她所看过最深沉最不见天日的牢笼,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得把一切暴露在他  人的眼中,接受众人对他的监督和保护。  

  他身边的人,都是?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着,即使再怎么与他亲近的人也是一样。不  管卧桑上哪,离萧总是跟在他身边,用一双戒备的眼神盯着与他见面的人,而服侍他的  司棋也跟离萧一个样,时时就看见他跟在卧桑的身边监视一举一动。  

  为什么,做人,要这么辛苦呢?  

  她和料俏一样,困在宫中就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了,但她看卧桑,他似乎不以为苦,  好性子又善体人意的他,总是一副视而不见、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彷佛早已习惯了,  无论国务多繁忙、压力有多大、生活多?不自由,在他的脸上,从没见过丝丝的不满,  即使料俏他们这样吵那样闹,他也不会有一句斥责。  

  也许,他的善体人意,是一种加深他负担的致命伤,而他又不会去抗拒,只能一味  地承担下来。  

  「他从不休息的吗?」她淡淡地问向对卧桑了如指掌的司棋。  

  司棋顺着她眼瞳的方向看去,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要成?天子的人,是没什么时间可休息的。」现在卧桑的忙碌程度还算好的了  ,一旦他登基后,他就更没有时间了。  

  「他要登基了?」当今皇上不是仍健在吗?  

  他讶异地扬高眉,「你不知道皇上打算在太子正月大婚后就退位?」会封卧桑?摄  政王,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他往后的日子铺路,好让他能提早进入状况。  

  那嫣没有半分喜悦的心情,明明,他就近在咫尺,她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  愈遥远,如天与地般的远不可触。到了他登基之日后,在他的身边,将会有更多的人围  绕着,而她还能像这样与他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吗?  

  被人吵下御案的卧桑,紧皱着眉心走至他们面前,?首看着殿门前那两个吵得没完  没了的男女。  

  「他们两个都不累的吗?」真是够了,他大费周章的把料俏弄到这来,可不是叫离  萧和她天天吵的。  

  司棋也显得很无力,「天晓得他们俩怎会那么不对盘……」料俏本来就有点娇有点  蛮,而离萧则是责任感要命的重,一点也不能容许有人对卧桑不敬,所以他们才会这么  不和吧。  

  「离萧。」卧桑终于决定自救一下他的双耳,和改变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我看  料俏似乎是闷得慌,你何不带她出去外头走走,顺便熟悉一下太极宫的环境?」  

  离萧用力哼口气,「我?」他为什么要陪着这个女人?  

  料俏比他更不满,「为什么是他带我去?」跟他去?他们俩吵架都来不及了,还熟  悉个什么环境?  

  「难道你要殿下纡尊降贵的带你去?」离萧感觉熟悉的心火又飙上来了。  

  「怎么,不行吗?」料俏凶巴巴地以指尖戳向他的胸膛,「好歹我也是他的太子妃  ,叫他带我去有什么不对?」  

  离萧的指尖戮回她的额际上,「冲着你这副恶婆娘的德行就不行!」  

  「司棋。」不胜其扰的卧桑也翻起白眼了,只好扬手叫司棋去救救火,并把他们都  赶到外头去吵。  

  司棋认分地拉着他们两个走向外边,「走吧,就由我带你们两个一块去行不行?」  

  「那我……」身为女官,有责任跟在料俏身旁的那嫣,也忙不?地想转身向外走「  你留下来陪我。」卧桑挪出一掌勾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内殿的书房里,「我渴了,沏  碗茶给我好吗?」  

  心神瞬间紧绷起来的那嫣,在他拖拉的大掌下,没得选择地被他拉至里头,被迫在  他注视的目光下,在他的身旁为他沏上一壶银毫,自始至终,她都低敛着眼眉,不愿与  他的眼眸有任何交会的机会。  

  「你在防我?」他冷不防地问。  

  那嫣手中欲递给他的茶碗明显地抖了一下,茶水飞溅至桌面上,像是一小摊的青泪  。  

  「有吗?」那嫣很快地镇定下来,伸手想拭去桌上的茶渍。  

  「入宫以来,你几乎正眼也不敢瞧我一眼,不然就是对我避避躲躲的,很少对我说  上一两句话。」他一手轻按住她的柔荑,逼她?首正视他,「我有这么可怕吗?」  

  在被他洞悉一切的双眼封锁下,她不禁想闪躲。  

  对于他,她很怕,她怕他那双对任何事都明如镜的眸子,他的心太细了,无论她在  想些什么,即使表情、动作再细微,都逃不出他的眼,而且在他眼底的目光中,还有着  虽然已含敛,但还是炯亮灼人的深意,不管她怎么猜,她就是不明白他为何老是用那种  会令她忐忑的神情看她。  

  时时,她会在心底提醒着自己,她会进宫来,是?了那支簪子,是?了她情如姊妹  的小表妹,并不是?了他这双将她绑得牢牢的眼眸,也不是?了他的温柔。既然这条路  是她自己捡的,那么她就要走得正,不容许中途因为吸引而偏了她该有的方向,只是,  她忘了在走上这条路之前得先思考一下,她得付出什么代价。  

  那时,她只是孤注一掷地豁出去,只是想成全自己心底的一个小小幻想罢了,但她  却不知,那时草率的决定,让她的天地就此变了样,她虽是成全了姊妹间的情义,成全  了自己幽幽盼惦着那名男子的遐思!  

  却将她鲜妍的青春押住在这深不见出处的宫阐里,而这道宫墙.是进得来出不去的  ,她得用一生来偿。  

  这赌注对她来说,押得太大、太重了,尤其在这场赌局里,还有个令她心弦波动难  安的卧桑,令她更是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后悔。  

  她悄悄地将手抽回来,「我只是一时不习惯宫中的生活而已。」  

  「真的?」他刻意问得很认真,还压低了脸庞靠近她的面前。  

  「嗯。」在他探索的目光下,她含混地别开眼。  

  「那么等我们相处久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像只惊弓之鸟的躲我了?」都把她带  进宫里一阵子了,她可不能再继续躲他下去,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  

  她怔伸了一会,「这……」  

  也不等她的回答,他两掌一拍,「不如这样吧,往后当司棋忙着,或是离萧又和料  俏到别处去绊嘴了,你就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如此一来,多和我相处多了解我一点,这  样我们很快就可以熟络,而你也就不会再躲我了。」  

  那嫣?难地轻蹙秀眉,该拒绝他吗?不,是该怎么拒绝他?他是这里的主人,又是  一人之下的太子,她哪有拒绝的权利?  

  决定远远与她拉近关系的卧桑,趁她还在犹疑不定时,立刻把握时机乘胜追击。  

  「不出声我就当你是同意了。」他热情地将她拉至身畔,「来,我给你列个你得待  在我身边的大略时间。」  

  「我……」还来不及反对的那嫣,想开口时她的声音却被他一大堆的话给淹没。  

  他半强迫半讨好地把话塞进她的耳里,「通常在我处理国务、练弈、煎茶养性或是  闲暇时,司棋他们都不想陪着我,因为他们只会无聊得想打瞌睡,所以说,他们都是非  常勉强地待我身边监视着我,?了不勉强他们,我相信你一定很乐意代替他们陪伴我是  不是?」  

  「谁说我……」  

  卧桑一点也不留给她说话的时间,「我已经为你估算好了,往后你大约一日里将有  半天都得待在我的身旁,因此我会亲自去向料俏借人并征得她的同意。」  

  「慢着……」他是想叫料俏卖了她吗?  

  「不能再慢了。」他笑咪咪地打断她的话。「我看干脆就从明日开始吧,往后你就  别当料俏的女官,改当伺候我生活起居的女官,你说好不好?」  

  她仍试图想表达已见,「等一下,我……」  

  卧桑再笑意满面地堵上她的话,「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  

  「太子……」话都是他在说,她根本就什么都没回答呀。  

  「怎么还叫我太子?既然都是住在一块的自家人,那就别再那么生疏了。」卧桑又  热情无比地执起她的柔荑,「?了尽快促进我们两人间的熟络感,首先,请叫我卧桑。  」  

  叫他卧桑?还跟他是一家人?慢着,刚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嫣呆滞的眼眸停顿在他的笑脸上久久不动,尚不太能理解在他那一大串快速朝她  堆过来的话里头,他到底是代她决定了什么,所以他的脸上才会出现这种满心欢喜的得  意笑脸,还有,她是什么时候跟他成?一家人的?到底是他的脸皮太厚,还是她的脸皮  太薄了?  

  她的视线缓缓从他灿烂无比的笑脸上往下挪移,低首望着他那双紧握着她不放的大  掌,忽然发现,他的心思不只是细,只要他的肠子拐拐弯,她就不知不觉地被他给推进  陷阱里去了。  

  她好象……太小看这个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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