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娘A:“我儿子下个礼拜哈佛毕业,我要到美国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下次的聚会我就无法来了。”
董娘B:“哈佛啊?那学校我也去过,我儿子、女儿拿到博士学位的时候,我也盛装专程去参加,毕竟这是做父母最感光荣的一刻嘛,说什么也要去一趟。“对了,你儿子是硕士毕业吧?”
董娘A点头,微微一笑,原先的自傲神彩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罩一团冷霜,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又来了!恭幼仪一面缓缓的送上她们激茶点,一面竖耳倾听这些“董娘”们的对话。董娘,也就是董事长夫人的别称,换言之,她们统统都是嫁给董事长的“幸福女人”。幸福?这是恭幼仪对她们下的定义,可不是吗?有钱又有闲,每个星期来一次下午茶聚会。听说她们另外还有一个读书会,聚在一起看书,交换彼此的阅读心得,说是充实自己、沉淀心灵、培养气质。嗟!怎么丝毫不见成效呢?
这可不是她见不得人家好而恶意批评的。瞧瞧她们,每次的聚会说好听一点是联系感情,可实际上呢?总是不脱丈夫、家庭、子女、事业等范畴。其实本来也无妨啦,哪个四、五十岁已婚女子,聚在一起不是谈论这些呢?可是,她们不是一般人啊,她们是董娘耶,身为董娘已是够幸运的了,还犯得着再和他人比过来比过去的吗?恭幼仪十分不能理解。她们应是比常人更高贵、更有气质的才对吧?而不是这般的俗不可耐--
听听,又开始了——
董娘C:“我先生昨天和一家日本厂商签约,保守估计,获利将在五千万以上。”
董娘D:“才五千万啊?这么点小钱,你先生也愿意赚?我先生可就不同了,一年的获利不在三亿以上,他是不屑一顾的。”请求,还提高了音调,拔尖的嗓音听来有点刺耳。
董娘C:“我先生的要求还高你先生一点呢。”她的语气充斥着得意。
董娘D:“什么?”
董娘C:“我说的五千万是一个月啊,算算……一年有六亿吧,多你们一倍呢!”
董娘D哑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点自落陷阱,无人可怨的窘态。
六亿?!一听到这个数字,恭幼仪端咖啡的手扭了一下,差点就泼洒而出了。
六亿耶!她家祖宗八代加起来也赚不了那么多啊,真的有够……令人羡慕的!她也好想加入这群俗不可耐的女人,成为她们其中的一员哦!人穷志气短,要她当个俗不可耐的女人,她也一点都不在意了!
董娘E:问别说这些了,来看着我老公送我的生日礼物,香奈儿新推出的,一对耳环加项链,共有十五克拉,价值六百多万。你们看,漂不漂亮?”她手掌方形绒盒,让里面内容朝其余董娘们,脸上傲然的神彩,比她手上的钻石还要闪耀。
乖乖!真刺眼。有没有搞错啊?随身带着六百多万的珠宝出门?她以为我们咖啡厅内有保安吗?恭幼仪反射性的就往厅内一瞧,看看有无行事可疑的人在座,不过这明显是多此一举了。他们这个宴会厅在店内的一隅,是有隔间及房门的,特殊的玻璃隔间设计,外面的人是看不到里面的,可里面的人却可以一览无道外面的一切。想到自己是反应过度,她立刻把脖子缩了回来,眼光再次驻足那可能是她一辈子也不会拥有的东西上。
真的是好漂亮哦……她贪恋的目光紧锁着绒盒不放,连口水都差点流下来了。
同事方心柔在旁轻轻的推推她,提醒她该回魂了。
董娘A:“小心哪,带着这么贵重的珠宝出门,被抢也就算了,要是连命都丢了,那可还真划不来耶!”
董娘B:“就是嘛。不过你也讲的太夸张了,才价值六百多万而且,又不是六千多万,命不会丢的啦,顶多是断手断脚而已。”
董娘C:“啊?断手断脚?那也很可怕的呢,为这区区六百多万,值不值得啊?这拿来给我塞牙缝都不够耶!”
董娘D:“像我啊,除非是很重要的宴会,不然是绝不可能戴超过五百万的首饰出门的,尽管家里一大堆,就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四个董娘异口同声,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开怀!
真是最毒妇人心!就算见不得人家好,也犯不着口出恶言嘛,没品到极点了!恭幼仪—一扫过她们四个笑到略显夸张的容颜,不知她们是真的年纪到了,还是笑的太用力所致,不知怎的,今天她觉得她们的鱼尾纹特别多,一向看来皮肤光滑细致的她们,此刻见来,脸上像是裂了好几条缝,惨不忍睹。
眼光略过气到头顶冒烟的董娘王,来到董娘F的身上,她也是在座除了当事人以外,唯一没有开怀大笑的。不只如此,恭幼仪今天还没有听到她开口说话呢。
一向都是这样,她几乎不太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她们说,静静地吃着茶点,看来满腹心事的样子。
恭幼仪的想法是,她之所以与众不同,没有“同流合污”,该是和她的年纪有关吧?才二十出头,又没有子嗣,心里所想的。要聊的,当然和另外五个四、五十岁以上,又顶上、博士儿女成群的女人不同喽。
哎!真令人羡慕,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是“董娘俱乐部”的一员了、本来她还以为要成为董娘,不是要嫁给老头子,就是要赌对人、熬得久,岂知她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据得来的情报,她的公公挂得早,身为独子的老公,自然而然负起掌管家业的责任,而老公才年方二十七耶!啧啧!真年轻,而且听说还长得风流倜傥,很有型的咧。
好羡慕哦……情不自禁的,恭幼仪目不转睛地看着董娘F,流露出渴幕的眼神,不明白她心里所想的人,肯定会把她当成同性恋啦!
“幼仪,我们可以出去了。”方心柔在她耳旁提醒道。东西都上完了,还赖着不走,会令人起疑的。
“喔,好好好,我们走吧。”魂是收了回来了,可她心里的想望并无随之淡去,而是更形坚固了。
两人走出了贵宾室,并关上房门,也把那充斥满室的讥讽笑声、一来一往的自傲言语,一并关了起来。
耳根子清静多了!
回到吧台,暂时无事可做,她们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你说她们是不是很无聊?每次聚在一起,不是比这就是比那,互相刺来刺去的,这种每周一次的下午茶聚会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真怀疑她们读书会的时候会安分看书,恐怕桌下的十只脚,是一刻不得困的在那踢来踢去喽。”恭幼仪对她们的行径,实是有诸多的难以理解。
在这里工读半年多了,她见到的几乎都是这样的情形,少有见她们是安安分分的谈天说地、感性谈心的,每让她偶见一次,都要教她惊诧万分,怀疑是不是要下红雨了?
“女人嘛,总是爱比较。你别看她们那样,其实她们感情很好,只是比一般女人虚荣、爱面子罢了,斗嘴也斗的比常人凶,这没什么的。你看她们长期这样下来,感情还不是一直都没变,何时闹到撕破脸、不欢而散了?”方心柔在这工读一年多了,看的自是比她多一点,也透彻一点。
“是没错啦,可是她们这种聚会超没营养的,有钱又有闲的,日子就非要这么挥霍吗?”恭幼仪一手托着腮,身子倚在吧台上,眼神茫茫然的,像是想不通,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也还好吧,一个星期才来那么一个下午,称得上挥霍日子吗?”方心柔不表苟同。
“对我来说呀,不值得做的事,一个月就来那么一次,我也会嫌多余的。”
方心柔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倒了两杯特调果汁,一杯递到她眼前。
“喝吧,别再管人家值不值得的事了。”
“心柔。”恭幼仪突地转过身来,双手紧握住她的手,差点就把她手上的那杯果汁给弄翻了。“怎么办?我好想成为‘董娘俱乐部’的一员喔,你教教我吧,怎样才能嫁给董事长,成为董事长夫人?”
她从小就认为董事长是最了不起的头衔,而自己又并非那块料,早有自知之明的情况下,她把生平最大的志愿摆在成为董事长夫人一职上。这个志愿,从小到大走来始终如一,不曾改变过。
而恰巧的,半年多前,她从同校不同系的同学方心柔那里听到她打工的咖啡厅内定期有一群董娘聚会,为了更进一步深入了解董娘的真实世界,她也进入这家咖啡厅打工。而半年多下来,她对董娘的生活认识更多,也更坚定了她想成为董娘的决心。
方心柔把手上的果汁移驾到桌上,拍拍她的手,柔声说道:“你问我,我也不会啊。幼仪,你就一定非要当董事长夫人不可吗?你不是常说,她们是一群俗不可耐的女人,那又何苦…”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啊。”恭幼仪放开她的手,正色道:“我要是成为董娘了,绝对不会像她们一样,一定是一位高贵又有气质的贵妇人,而且还热心公益、回馈社会。”
“那我就先预祝你了,希望你真有这么一天,而我这个老同学,也可以顺道沾沾你的光了。”方心柔拍拍她的肩膀,浅浅一笑,是真心祝福,并无揶揄的成分。两人知之甚深,对于她的“董娘情绪”,早就了然于心。人各有志,这道理她懂。
“是喔,说的容易,做的到可是难唉。”恭幼仪肩膀一垮,明显的泄气。这是一个不容易达成的任务,她焉会不知?“心柔,你难道不会和我有一样的梦想吗?”在这里待的比她还要久,心中总会产生一些些的羡慕、嫉妒、欲望吧?
方心柔浅尝了一日果汁,双手握紧了杯身,答道:“我比较不会去想那么远以后的事,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快毕业了,能不能找到一个好的工作,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你的那份‘理想’,我只能说,我比较不会做不切实际的美梦……”
“你认为我不切实际?”恭幼仪迅速的接口,有点哀怨,她本以为只有她最懂她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对我而言是不切实际的。但你就不同了,那是你的人生目标,你有了一个确切的奋斗目标,也是好事一件。所谓人生有梦,筑梦踏实嘛!”
恭幼仪很自豪的点点头。就是嘛,立下这种志愿有什么不对的?不像有的人还生平无大志,得过且过的把日子一天天的混完了,多糟糕啊,把一生都给糟蹋掉了。
像她,嗯哼!不当董娘就暂不为人,此生她一定要成为“董娘俱乐部”的一员,肯定。绝对、非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