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映苓嫣然一笑。「徐老板喜欢就好了。」
「这汤会列入下一季的菜单吧?打算叫什么名字?」
「流星雨。」
「流星雨?」徐老板眨眨眼,数秒后,蓦地意会。「妳是指浮在这汤上头的星星?」
卢映苓点头。
「流星雨,嗯,真好听的名字,不愧是妳们女孩子取出来的,好浪漫啊!」徐老板呵呵笑,继续喝汤,每喝一口就赞一句,心满意足得不得了。
看他吃得那么开心,卢映苓也很高兴。身为餐厅主厨,她最大的幸福就是看每一个来品尝她料理的人都能得到满足。
向徐老板致歉后,她回到厨房,忙完了午餐时段,员工们暂时关上了餐厅大门,她便将清汤端出来,请同事们喝。
大家都赞不绝口,老板更阿莎力地决定将这道汤列入下一季菜单,并且打算先在情人节时推出来让老顾客尝尝鲜。
「除了这道汤,妳再设计两道甜点吧。」老板建议。「我们好好地来卖情人节套餐。」
「好啊。」卢映苓同意。
七夕情人节快到了,她老早就在想,当天该推出什么样的套餐来吸引旧雨新知。
最好每一道菜都能有点特别的涵义,若能添上几分传说色彩,情人们也会比较乐意前来品尝吧。
要好吃,又要浪漫,要让情人们在进餐的时候,能感觉到甜蜜……
一念及此,卢映苓也顾不得吃午餐了,将一片面包送进嘴里,一面嚼着,一面打开笔记本,在上头涂涂画画。
大伙儿对她如此地心不在焉似乎早已习惯,由她构思菜单去,不打扰她。
几分钟后,正当卢映苓在笔记本上画得起劲时,老板忽然拍拍她的肩。「映苓?映苓!」
「什么事?」她迷惑地抬头,尚未回神。
「有妳的电话。」
「谁打来的?」
「是妳妈妈。」
又来了!卢映苓叹气,八成又要催她回家相亲吧?她挥挥手。「说我不在!」
「又不在?」老板瞪她。每回家里打来都说不在。「妳好歹也接个电话吧,妳妈妈很担心妳呢。」
「老板,你不知道。」卢映苓嘟起嘴。「我妈是要我回家相亲,我才不要呢!」
「相亲不好吗?妳也老大不小了,是该交个男朋友了。」
「我如果想交男朋友的话,也不必相亲,追我的人还怕少了吗?」卢映苓轻轻一哼。
这倒是。老板不得不承认。拥有一手好手艺,长相又甜美可人的卢映苓极受附近白领上班族的欢迎,一票男人天天来用餐只为了博佳人一粲。
可惜她一个也看不上。
「奇怪了,这么多条件好的男人来追妳,妳不要,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说来听听,我也好帮妳留意啊!」老板忍不住叨念。
卢映苓在这家餐厅工作了四年,他早拿她当自己女儿看待了,若是能送她出嫁,也算了却他一桩心事。
「妳开出条件来吧。」老板很热心想作媒。
卢映苓明白他是关心自己,希望自己别总是孤家寡人,找个好男人来作伴,她很感激他的好意。
「老板,我在厨房里闷太久了,想出去透透气。」冲着老板甜甜一笑后,卢映苓抱起笔记本,快步走出餐厅。
她在逃避,她知道。
这么多年来,她不曾接受任何一个男人的追求,家人朋友都为她着急,担忧她终身无靠。
她懂得他们的忧虑,却无能为力。
因为她,早已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她的心,早在十年前,便已随着一个男人而死去。
这些年来,她竭尽心力学料理,做出一道道可口美食,请每一个她认识的人品尝,偏偏永远吃不到的,只有他──
那个,她最爱的男人。
*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这阵子,映苓拚命躲老妈电话,没想到卢妈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夺命连环Call找不到人,索性直接杀到她租处来。
这晚,映苓回到家,屋内灯火通明,她原以为是室友秦宝儿回来了,好开心,兴奋地拉开嗓门。
「宝儿,妳总算回来了!怎样?新片开拍,一切还顺利吗?」
室友秦宝儿是她大学时认识的好朋友,从小就以当演员为志愿,在演艺圈浮沉几年后,今春偶然得到机会出任电影女主角,现在正急速走红中。
人红了,工作自然也忙,以前秦宝儿就常三天两头不在家,最近更是连续两个礼拜不见人影。
「怎么不说话?累翻了啊?」久久得不到响应,映苓再问一遍,将平底凉鞋收入鞋柜后,走进客厅。
挡在她面前的,不是她想象中秦宝儿娇小纤细的身影,而是穿一袭昂贵旗袍,满身珠光宝气,脸色却超难看的卢妈。
映苓吓一跳。「妈咪!妳怎么来了?」
「妳说呢?」卢妈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女儿怎么叫都叫不回来,我这个做妈的只好亲自登门拜访了。」
「可是妳哪来的钥匙啊?谁让妳进来的?」
「还有谁?当然是妳的室友让我进来的。」
「宝儿?」映苓讶异地扬眉。这么说她真的回来了!「那她人呢?」左右张望,不见她可爱的室友。
「被她助理叫出去了,说是临时有个通告。」
「喔,这样啊。」映苓撇过头,暗暗叹息。
可恶的秦宝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不在家的人,居然这么巧在她老妈找上来时,开门迎接。
气煞人也!
不过气归气,母亲大人都亲自登门了,映苓也只好尽女儿的孝道,摆出一张笑脸,热络地招呼。
「妈咪,妳坐。茶凉了吧?我给妳换一杯。」
「不必了。我今天来,不是来跟妳话家常的,是有件正事要跟妳说。」
「什么事?」
「妳先坐下。」卢妈命令。
映苓无法,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等待卢妈发话。
卢妈打开名牌皮包,捧出A4大小的本子。一见那设计精致的本子,映苓心里暗暗叫苦。
连相亲本子都准备好了,看来卢妈这次心意很坚决。
「妈咪,我说过了,我不相亲。」抢在母亲开口之前,映苓慎重声明。
「妳别多嘴,听我说!」卢妈嗔她,将相亲簿搁在桌上,抬起头来,很严肃地注视女儿。「妳知道我们家里的状况吗?」
「什么状况?」映苓茫然。
「这几年妳爸生意做得很不顺利,家里经济情况不比从前了,前阵子银行还说要重新评估公司拿去融资的抵押品,可能会紧缩贷款额度。」
「有这么糟吗?」听母亲一说,映苓也不禁担心。她是独生女,虽然大学毕业后,她一直坚持自力更生,不肯听父母之命回家接家族事业,但毕竟是养大自己的家,家里经济情况不好,她也不得安心。「那怎么办?」
「幸好妳爸还有几个有钱的好朋友。林伯伯妳还记得吗?冠洋建设的林四海。」
「嗯,我记得啊。」映苓点头。「他跟爸一样爱打高尔夫球,我还跟他打过几次。」
「妳爸拥有一些冠洋建设的股份,本来是想转卖给妳林伯伯,套点现金来救急,结果妳林伯伯知道了,慷慨地主动说要借钱给妳爸。」
「真的吗?那不是很好吗?」映苓松一口气。「这样爸公司的财务危机应该可以暂时解决了吧?」
「是可以解决,不过妳林伯伯有个请求。」卢妈意味深长地停顿,直视女儿。
映苓心一跳,有股不祥预感。「林伯伯该不会……呃……」目光落向桌上的相亲簿。
「没错。」知道女儿猜到了,卢妈开门见山。「这个年轻人最近很得妳林伯伯看重,准备培养他当接班人。」
「我不要!」映苓激动地跳起身,摇头。「这不就是所谓的商业联姻吗?我拒绝!」
「映苓,妳听我说──」卢妈试图想劝女儿。
可惜她完全不想听。「妈咪!你们怎能这样?我不相亲!我说过了,我想交男朋友自己会去找,不需要你们来插手!」
「妳听我说,映苓。」见女儿动了气,卢妈反似心软了,幽幽叹口气,目光变得温柔。「妳还忘不了高中那段初恋,对吗?」
映苓不答腔,脸色刷地苍白,拳头紧握,颤抖着。
「妈咪知道,妳很爱那个男孩子,这么多年来,妳一直没能忘了他,一直还想着他,对吗?」
「我……就算想也没有用。」映苓哑着嗓子,眼眶泛红。「他已经……死了。」
被她害死的。映苓心口剧痛。
卢妈凝望女儿,眼神复杂,隐隐掠过一抹愧疚,然后,她又叹一口气,拉过女儿冰凉的手,轻轻抚摩。
「妳看看相片吧,映苓,妳看了就知道了。」
「……我不看。」
「看一眼吧。就一眼,好吗?」卢妈柔声劝道。
映苓闭了闭眼。「好吧,妈咪要我看我就看……可是我先声明,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不相亲就是不相亲,你们别想逼我。」
「好,妈咪知道。」卢妈微微一笑,将相亲本子递给她。
她无奈地接过,更无奈地打开,眸光漫不经心地落下,却在认清那人五官相貌时,心神剧震。
这人……这男人,怎么长得跟他……那么像?
她眼前一眩,几乎晕倒。
「妈咪,这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他是冠洋建设的总经理,钟晏铭。」
砰!
相簿摔跌在地,映苓摇晃的身子也差点摔倒在地,她抓住沙发扶手,不敢相信地瞪着母亲。
「他是……晏铭?」
「是。」卢妈黯然点头。
映苓呆若木鸡。「怎么可能?」
他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