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钟晏铭心神不定时,一道嗓音清清亮亮地扬起,瞬间压倒众人闲言闲语。
是映苓!
钟晏铭讶异地扬眉,客厅内的林家人彷佛也觉得惊愕,一时陷入沉寂。
「不是晏铭说要娶我的,是我执意嫁给他。」一字一句,在静谧的室内,听来格外清晰。
她怎么会忽然如此宣称?
钟晏铭茫然,客人们似乎也不解。
「真的是我跟他求婚的。」映苓轻轻地笑,彷佛在叙述一件什么有趣的事。「他那时候还被我吓到了呢!」
客人们也吓到了。
「所以你们刚刚的猜测都是错的,晏铭不是因为觊觎我家的股份才跟我求婚,他不是那种人。」
没人答腔。
「我们不办喜宴是因为我们怕麻烦,而且他才刚接总经理职位不久,需要放更多心思在工作上。」
「那也不能……也不能就省略婚宴啊!」一个林家女人说道:「我们做女人的,一生可能就这么一次做新娘,哪有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办一场最浪漫的婚礼啊?」
「对啊对啊,而且你们连蜜月旅行都没有,钟总也未免太没诚意了吧?」另一个女人附议。
「没错,身为男人,连这点事都不能为自己女人做,实在该遭天谴!」发话的是林乘风,他总算逮到机会痛快批评一番。
「我们会去蜜月旅行的。」在众人纷纷为自己抱不平的时候,映苓的语气仍是坚决而温雅。「等过阵子比较有空的时候,晏铭会带我去。」
「哈,妳对他这么有信心?」林乘风冷哼。
「我当然对他有信心喽!」清脆的嗓音,一声声如风铃,在钟晏铭心房里荡着。「他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刻薄寡恩的男人,也不会为了成就自己的事业,去利用一个女人。他是个很棒的男人,所以我才会那么爱他啊!」
「什么?」毫不扭捏的当众示爱令众人几乎喷饭。「妳、妳刚刚说……」
「我爱晏铭。」她笑着再度发表宣言。「是我死皮赖脸缠着要他娶我的,我很高兴他答应了。」
众人惊愕地喘气,钟晏铭同样震惊。
一个出身豪门的千金小姐竟如此不顾尊严,当众表明对一个男人的爱意,还说自己死皮赖脸,纠缠人家。
她脑子里究竟想些什么?
她知不知道,等今天这场家宴过后,流言马上就会传开,她很快就会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了?
这笨女人!怎会这么笨?
钟晏铭懊恼地想着,眼神阴晴不定。他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板着一张若无其事的脸,踏进客厅。
一道道目光瞬间往他身上集中,有的恼怒、有的嘲讽、有的怀疑。
他只是微微笑着,视若无睹,深邃的眼眸只对准一个女人,一个眼波盈盈、颊色如霞,不久前才当众闹了个大笑话的女人──
他的妻子。
*
「妳为什么要那么说?」
客人刚告辞,映苓便忙着收拾杯盘狼藉的餐桌,一一捧到洗碗槽里,钟晏铭则倚在墙边,观看着妻子在客厅和厨房间来回奔波。
「说什么?」听见丈夫问话,映苓抬头笑着瞥他一眼,装傻。
他蹙眉。「妳知道我的意思!」
她似乎早料到他的怒气,淡淡地耸肩。「呃,我只是忽然想说,就说了。你很介意吗?」
「妳难道不晓得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笑妳吗?」她愈是不以为意地打哈哈,他愈是恼怒,脸色沉下。
「有什么好笑的?我说的是事实啊!」
他愣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得见他哑然无语的模样,她似乎觉得颇好玩,新鲜地瞟他一眼,噗哧一笑。「本来就是我死皮赖脸,一直哭求你,你才答应跟我结婚的啊!我又没说错。」
她竟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更恼了,忍不住低吼:「他们根本不明白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们只会以为──」
「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以为呢。」她闲闲地打断他,依然笑得甜蜜蜜,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
他懊恼地瞪着她过分轻快的动作,良久,涩涩地开口:「是因为我吗?」
「什么?」她扬起眸。
他深深地望她。「他们是不是说我娶妳,只是想得到那百分之五的股份?」
「不是啦,你别多想。」她轻淡地摇头,他却从她闪着异光的眼神确定自己猜得没错。
「他们是不是警告妳,小心我算计你们卢家的财产?」
「他们才──」她蓦地顿住,从他嘴角的冷笑知道他已看透一切。她无力地叹口气。「你别介意他们怎么说,只是一点小误会。」
只是小误会吗?
钟晏铭撇撇嘴,湛眸依旧直盯着妻子。「妳怎能确定是误会?」他讽刺地问。
她手一颤,一只盘子跌进水槽里,敲出一声清脆。「我知道是误会。」她垂下眼,盯着水槽。
为什么不敢看他?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真的是一场误会吗?
钟晏铭冷笑。「他们说的没错,我娶妳,的确是为了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是为了你们卢家的钱!」
她听了,身子一震,惊愕地抬起头。「你才不是──」
「我是。」他打断她。
「不是!」
「是。」
「你──」她气愤地瞪他,像是无法理解,他为何要将自己的用心说得这般丑陋。她瞪着他,全身一阵阵地颤抖,他僵硬地定在原地不动。
她瞪了他好一会儿。「就算……就算你真是因为那样才娶我,也没关系,我无所谓,我只要……只要能嫁给你就好了,只要你肯娶我就好了。」
他倒抽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卢映苓,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骨气?」
她别过头,语音更加沙哑。「在爱情面前,我不需要骨气。」
他震住,无语地瞪着在她唇畔淡淡漾着的,那一抹苦涩的笑。
她没看他,径自低着头,默默地洗着碗盘,一双玉手,在满槽油污中来回搓揉。
他瞪着,心跳不知怎地加速起来,一下下,重击胸口。
「别洗了!」他猛然捉住她的手,眼中冒火。「我说过,我娶妳回来不是要妳当煮饭婆的,这些明天让钟点佣人清理就行了!」
「没关系的,我自己造成的混乱,自己收拾。」她想挣脱他。
他不肯放,强硬地将她的手拽到自己眼前。
纤纤十指,虽然还是如同从前一样白皙,却细细地冒出了几颗小小硬茧,而那掌心,虽仍绵软,却已不再柔细,微微地有些粗砺。
这是……她的手吗?
钟晏铭难以置信地用拇指抚过几粒细茧。
堂堂卢家大小姐,端盘子、洗碗、煮饭,一双原本娇嫩白皙的玉手,现在不仅粗了,还长了茧……她怎么舍得这样糟蹋自己?卢家父母又怎么舍得由她去?
她生下来,就是要享福的,不是吗?
「你放开我!」注意到他脸上惊讶的表情,她一时有些羞惭,急忙抽回不再细滑的手。「这一点点碗盘,我很快就洗好了,你去……你先去洗澡吧。」她几乎是哀求着他赶快离去。
她还要洗?还要继续糟蹋自己?
怒火在钟晏铭胸口熊熊地燃烧。
「我说别洗了!」他一把揽过她的腰,粗鲁地将她拉入自己怀里。「妳一定要跟我作对吗?一定要这样气我吗?」
映苓惊愕地望着丈夫眼中的怒火,不知所措。他在气恼些什么?
「晏铭……」
「为什么妳会成为一个厨师?」他瞠瞪她,迫切的语气简直像法官审问犯人。「为什么妳大学时要到餐厅打工?妳这几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映苓讶然睁大眼。
她没听错吧?晏铭问她的过去?从两人重逢之后,他对她一直是冷冷淡淡的,现在竟关心起她来了!
她心一扯,感动得嗓音颤抖。「那、那你呢?你这几年,又是怎么一路奋斗的?我爸跟我说,一开始,你好象是在工地当建筑工人──」
「住嘴!现在是我问妳,不是妳问我!」他口气严厉。
她却仍是满腔温柔。「如果我告诉你我怎么变成一个厨师,你也会告诉我你怎么当上冠洋的总经理吗?」
「妳不需要知道这些!」
「可是我想知道啊!我是你太太,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妳住嘴!」他再次喝止她。「我们只是因为利益才结婚的,不许妳自以为是地干涉我!听到了吗?我不准!」
他好凶。
映苓吸口气,眼眸不争气地发酸。「我只是想……知道你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她细声低语。
钟晏铭瞇起眼,气息更粗重了,胸膛激动地起伏,忽地诅咒一声。「妳说话一定要这么小声,像受足了委屈的小媳妇吗?」
「我……」她无可辩解,眼角落下一颗泪。
看到那颗眼泪,他脸色一变,更火大了。「算了!妳别再说了,妳说得已经够多了!太多了……」
冰凉的嘴唇猛然攫住她。
她吓一跳,脑海一片空白,过了片刻,才弄清楚眼前的男人对她做了些什么。
他──正吻着她。
两瓣凉凉的唇,正霸道地在她身上点火,一双大手,更不客气地在她粉嫩的肌肤上四处探险。
她不由自主地晕眩,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力气,瘫在他怀里。
他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专属于他的,既阳刚又性感的味道。
她贪婪地嗅着那味道,柔软的娇躯更贴近他,好想将自己整个人都揉入他体内。
他感受到她的急切,低吼一声,忽地打横双臂,拦腰将她抱起。
她紧紧地勾住他肩颈,好象深怕自己一松手,他便会弃她不顾。他低下头,不断与她双唇相互啄吻。
不过几秒,他便抱着她来到卧房,还没来得及将她在床上完全放好,便被她勾上了床,两人叠在一起。
领悟到自己正压在她身上,他连忙侧过身。「妳没事吧?我没弄痛妳吧?」
映苓听他这么问,不觉怔住。
他竟然怕压痛她,他……还是关心她的。
「我没事,一点都不疼。」疼的,只有她的心,因为他对她残留的这份温柔。
「我爱你,晏铭。」她喃喃低语,红唇诱惑地贴向他,长腿也紧紧地、如水蛇一般地缠住他。
今夜,她绝不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