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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情人 第一章

  “叩叩——”
 
     “请进。”

  推开总经理室的大门,一个手捧资料夹,身穿淡紫套装的女子,踩着不疾不缓的步伐朝大落地窗后的办公桌前进。

  “总经理,这些文件都要请你过目、签字。还有你要的下个星期的行程表。”将手中文件全摊在桌面,她面无表情地提示上司。

  办公桌后的男人,眨了眨迷人的眼睛。唯有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一张英俊的脸庞才能毫不保留的对他的“秘书”泛开灿烂的微笑。

  “我说亲爱的贝雅小姐,我的好表妹,现在这里没有旁人,你就别再绷着脸,你这样会让我有种对不起你的可怕感觉。”夏世杰对她摇了摇头。

  镜片后的明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丰盈的檀口樱唇严肃而不妥协地抿着。

  “你也知道对不起我了,表哥……”她一咬牙,语锋凌厉:“新上任的总经理扬言要对老处女秘书展开追求——这是今天整栋大楼上下最新的一则花边消息,你别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毫不知情。”难怪今早她一踏进办公室就感受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氛。

  席贝雅一向清楚,在所有人眼中,她除了是精明能干的总经理秘书外,另一个又臭又长的称号就是——古板又固执的老处女。被暗称为老处女,对于一名芳龄不过廿六的女人而言确实是种贬损。可对席贝雅来说,被归类在有用的老处女上总比无用的花瓶强,至少她取悦的对象是工作而不是男人。

  她的近视并没有深到必须戴眼镜,可她却配了一副几乎遮去她一半脸的金框大眼镜;她一头天生自然卷的长发在每次出门前一定挽成髻;再加上一年四季的套装上班服,于是她成功地让众人只注意到她的工作能力而不是外貌——天知道在这之前她已经当够了该死的花瓶角色!

  夏世杰对她的激烈反应竟不知死活地挑挑眉。

  “我以为你还能继续无动于衷呢。”他的眉眼里尽是笑。他从小就以逗弄这位酷表妹为乐事。“我从美国调到台湾来,两年不见,算算我们可也是久别重逢,没想到迎接我的不是那个美丽无双的表妹,而是一个老了五岁的古板老小姐。亲爱的贝雅表妹,你是不是嫌生活太单调无趣了?”

  “所以你才帮我加以变化吗?”她语气不善。

  “我不过说了一句赞美秘书的话,没想到传到你耳边却变成那样,办公室的传播力量果然惊人。”夏世杰笑得无辜又狡猾。

  席家的一双父母大抵是天底下最不负责任的父母。考古的梦想比养儿育女的事重要,所以席贝雅和弟弟、妹妹三人从小就饱尝寄人篱下的滋味;每回只要席家大人又沉浸在考古的世界里,他们就又得收拾行李寄住亲戚家。

  只有一个儿子的姨妈一直侍他们如己出,所以夏家几乎成了他们童年的另一个家。等到席贝雅稍大时,她便一肩挑起照顾弟妹的责任,她早熟独立的性格或许就是这么被培养出来的。

  夏家在几年前已移居美国,因此席贝雅根本料想不到,公司的新任总经理竟是夏世杰;想必他也没料到他的专任秘书会是她吧?两人都惊讶于这种巧合,却私下同意不对外泄漏彼此的关系。

  明显的,卓尔不凡、气宇轩昂的新上任总经理立刻成为整座办公大楼的聚焦点。上至卅六岁的女主管,下至十六岁的女工读生,打从第二天起,脸上的妆至少又厚上一层,裙子纷纷短上膝,一时之间办公室的春天提早降临;女人聚在一起闲谈的话题绝离不开这位新来的上司。至于原本对他工作能力存疑的各级经理们,也在数次下来的会议决策中解除疑虑,对于总公司派来的这位年轻主管总算给予正面肯定。

  杏眼酷冷地瞪向他,席贝雅自认一向有足够的智能去分辨出他话中的真伪。

  “你比我更明白流言的力量惊人,别把我当十六、七岁天真无知的小女孩耍,总经理。”她将那叠文件全推到他前面,唇角露出一抹恶意的微笑:“如果你想在下个礼拜挪出假期,我劝你死心吧。我替你算过了,到下个礼拜结束前,你大约只有卅五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好好把握,亲爱的表哥。”

  引人遐思的窈窕身影翩然退场,留下一脸挫败的总经理大人。

  ※                              ※                                  ※

  一身疲惫地进门,迎接她的是黑漆漆、空荡荡的家。

  打开灯,席贝雅直接晃到厨房,将冰箱上的便条纸取下,再开冰箱拿出一瓶罐装啤酒,这才又移回客厅,舒适的躺进沙发椅。

  呻吟一声,她整个人瘫软着。

  为什么一堆看似不可能的突发事件都该死地集中在今天发生。先是下午临要开会前卅分钟,她才惊觉一份重要文件无故失踪。在时间紧迫又迫于无奈之下,她只得凭着记忆上台口述资料,可想而知那场会议几乎是被她弄砸了。而令她好气又好笑的是,当她走出会议室到化妆间时,才赫然发现那让她发疯了寻找的文件资料正好端端正正地放在洗手台旁的架子上,是她之前匆忙中遗忘了的。再来就是她的电脑被工读生玩GAME玩到中毒,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她一边忙着抢救硬盘里的资料,一边还得安抚那个被他骂哭了的工读生小鬼……天哪!

  席贝雅头痛得将眼镜取下、丢开,然后勉强睁开疲累的眼睛,迅速将手中便条纸看过一遍后,便将纸条直接揉成一团,空投向垃圾筒。

  爸妈十天前又出国了,现在不知道正窝在世界哪个角落挖掘“死人骨头”;而席家老二前天骑着他的宝贝哈雷去参加机车环岛;至于她那酷爱武术、功课则快被当掉的妹妹,仅用刚才那张小小的字条通知她这大姊,她已经随社团南下参加武术大赛,一个礼拜后才会回来……一手取过啤酒,拉开拉环,仰头喝了几口,清冽的汁液从喉咙顺势滑下,席贝雅这才有种舒畅感。

  有一双不负责任的父母,身为长女的她,早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已经学会怎样把家里整顿得井井有条,当然更包括把一对年幼的弟妹照顾得妥当服贴,以致到现在她俨然成了席家的地下户长,她说的话往往比她爸妈有用。可这并不代表席家的父母已遭席家小孩登报作废,只是从他们懂事起就已经习惯了她这大姊当家的事实。

  起身将剩余的啤酒放回冰箱,席贝雅穿过大厅往卧室走去。她现在需要的是舒服的热水澡和充足的睡眠。

  少了平日珊瑚和楚炎制造出来的吵闹声,屋子里难得安静,所以在冲完澡出来后,她反倒恢复了精神,没急着上床睡觉。才九点,她干脆打开手提电脑,决定继绩先前在公司未写完的企画案。

  前任总经理小气又难缠,听说被他换掉的秘书前后总共有六位,而她是第七个。她刚从另一家外商公司跳槽过来,所有人都在猜她能保住这个秘书职位多久。当她在第三个月后还能稳坐在秘书室时,全公司上下对她幸灾乐祸兼观察的眼光开始转变为崇拜与好奇,而她更成为前总经理在台湾分公司的最后一任秘书。若非他被调往美国,恐怕不止这一年两个月令人惊奇的日子而已。其实说穿了,要应付麦总又臭又硬的脾气不难——只要别把他的惯性发火当回事就好——靠着这项原则和无从挑剔的卓越处事能力,他没有再去找第八位秘书。

  突地,原本明亮的灯光闪了一、两下,接着全室陷入黑暗。

  席贝雅立刻心生警讯,只是她的动作还快不过电讯,“啪哒”一声,她的计算机也随之停摆。

  “该死!”低咒一声,席贝雅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瞪着她的计算机发呆,最后终于相信她花了一个小时完成的文案已经被“吃掉”了。

  电力公司到底在搞什么鬼,竟然选在这时段不声不响地停电?

  推开椅子站起来,席贝雅更气自己的大意,竟忘了早该先存盘的原则。摸黑走出房间,下楼到客厅,她开始翻抽屉找手电筒。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在公司发生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也就罢了,回到家连想做个事,电力公司也能把她辛苦弄好的资料毁去大半。该死,她向来是不信那些西洋玩意儿的,可是一想到今天恰巧是十三号星期五,一阵不怎么舒服的感觉就直袭心头。离明天还有两个小时呢,搞不好倒霉的事还没结束……她摇摇头,晃掉这种不合常理的怪异想法,继续专心搜索手电筒。对于任何超出常理、科学的事,她向来嗤之以鼻。说她不信邪也无妨,她倒宁愿说自己是个实际的人。

  终于在最角落的抽屉底找到手电筒,按下开关之后却没有光线出现,席贝雅呼出一口挫败的二氧化碳。

  席贝雅不肯认输地翻找电池。电力到现在还没接通,屋内仍一片漆黑,就在她摸黑翻找的同时,屋外“碰”的一声异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来,她立刻暂停动作——有人在外面。

  警戒心加好奇,席贝雅大步并且小心地走到传出声音的北面窗前,掀开一角窗帘往外看去。

  这一带社区全是独栋的住宅,而户与户之间相隔起码都有廿公尺。当初她会看中这里,除了房子符合她的要求外,环境宁静、优雅也是令她满意的原因。全家移居至此一年多,虽然没听过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偷抢窃盗,可是该有的警觉心还是必须俱备。

  席贝雅瞇着眼,就着外面的微弱月光,仔细观察着窗外任何可疑的事物。刚才那声响像是碰倒了什么东西,不会是猫吧?

  院子昏暗,一向是她整理的花树在沉暗中看不出平日的美丽,倒显得有些阴影幢幢。没看见什么,席贝雅正要放下窗帘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又令她一惊!而就在这时——“请问里面有人在吗?”生硬的英语大声地自前门传来。

  席贝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皱了皱眉,多疑地又看了窗外一眼,这才决定先应付前面已经问了两遍的声音。

  “找谁?”打开大门,她犹隔着一扇纱门对外喊道。铁门外,醒目地站着一个异常高壮的黑影子,他正鬼鬼祟祟地向院子里探头,她脑袋里的危机意识立刻自然将他归为非善类。

  门外的巨影终于开口道:“我要找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他长得很好看,金发、蓝眼,我刚才看到他跑向这里来,请问小姐有没有看到他?”

  “没看到。”席贝雅一口回绝,打算退回屋里。她不想在三更半夜和奇怪的人打交道。

  “喂、喂……等等……”看到她要关上门的举动,男人紧张了。“可不可以让我进去找找?我保证不会干扰到任何人……”

  “对不起,这里除了你就没有其它陌生人,你说的小男孩我真的没看见。”席贝雅说完便将门关上。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在这种时候会将门打开让他进来的人肯定有病。现在社会治安败坏,小心谨慎为上。

  半夜在这里找人?搞不好是想抢劫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席贝雅立刻将门锁好,小心地走到窗边向外探去,只见那男人还在外面。

  说不紧张、害怕是骗人的。席贝雅怕他真冲进来,便直盯着他踱来踱去的影子,片刻也不敢稍移,她甚至想打电话报警——若不是在几分钟后他终于离开,恐怕她已经这么做了。

  灯,突然在此时亮起,席贝雅瞪着一室的明亮,有种大梦乍醒的荒谬感觉。

  摇了摇头,再次确定外面没有人之后,正决定要详细检查四周窗子有没有关好时,从后面阳台传来“咚”的声响,令她又心惊胆跳了起来。

  该死!到底又发生什么事了?

  莫名其妙地停电、她的资料被洗劫一空、刚才门外出现怪人……接下来还有什么?该不会是隔壁欧巴桑养的那只笨肥猫又跑来偷她家的东西吃了吧?

  席贝雅被今晚发生的事弄得情绪失调,想到可能又要赶猫,她的头就开始抽疼起来。一脚跨进厨房,眼前的景象让她差点失声尖叫——厨房并没有开灯,可是她一进去就看到冰箱的门大开着,淡黄的灯光投射在坐在冰箱前的一个影子上。

  天!她家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了一个小偷,而且还光明正大地吃着冰箱里的东西!

  一发现厨房多了陌生人后,席贝雅立刻抓了一张椅子退了两步。

  “你……你是谁?”她勉强镇定下来,朝那背向她的影子开口,一双眼睛也紧张地梭巡四周。幸好他没有同党,她只要专心应付这个仍猛吃不停的人就行了。

  那个人发出了类似被食物梗到的闷哼声,毫不理会她。

  席贝雅盯着那个瘦细的背影,心头猛地涌上一股疑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她悄悄伸出手,啪哒一下将电灯打开,而那影子的动作也随着满室的灯光一停,然后转头——天使!

  这是第一个跃进席贝雅脑袋的念头。看着眼前那张脸,她竟傻住了。

  那是一个男孩子,雪白剔透的肌肤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更显白皙;浓长如扇的睫毛下是一对湛蓝如海洋的大眼睛;高挺的鼻、薄红的唇,再配上他那头耀眼的金色头发……“丑女。”那两片美丽的嘴抿了抿,突然吐出一句话来。

  她猛回过神,突然理解那个英文单字的意思——眼前的天使一瞬间又变为邪恶的魔鬼——席贝雅看清他天使的脸孔下有着嘲弄的表情,乍然明白她正是他嘲弄的对象。

  初时的震惊已经慢慢回复,席贝雅将他的危险程度降到三十以下,将刚才抓着的椅子摆回原位,她有把握对付这个外国小小偷。

  “小鬼。”瞇起眼,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准说我转不懂的语言。”骨碌碌转着大眼,金发小男孩专横地对眼前的小鼻子女人命令道。

  席贝雅如他所愿,将“小鬼”翻成英文,而如她所预料的,小男孩的脸立刻胀成气愤的红色。

  “不准那样叫我!”男孩站起身,狠狠地瞪她。

  “或者我该叫你——小偷?”席贝雅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刚才那个怪人在找的人就是他吗?十三岁的小男孩,长得很好看,金发蓝眼………这小家伙做了什么事被通缉——逃家?杀人?放火?

  席贝雅深思的眼光在他身上搜索——这小家伙一身名牌服饰和理所当然的命令口气,在在显示他的来头不小。真要杀人放火肯定不用他亲自动手,那么——逃家显然比较符合他现在狼狈的模样。

  “我才不是小偷!”男孩厌恶地撇撇嘴。“蛋糕难吃得要命,果汁根本一点也不纯,好难喝。我看冰箱里的东西全是要给猪吃的,谁还有兴趣去偷。”

  好毒!

  席贝雅双手环胸,黑色的杏眸里燃出两把危险的火焰。

  这小鬼偷吃,偷得光明正大不打紧,还胆敢放肆批评她家的食物!

  “我猜外面那个大块头要找的人就是你,没错吧?”

  一针见血!

  趾高气扬的天使,顿成委靡小妖。他又惊又疑地退了半步,再看屋子女主人一脸没表情的酷样,三两下又镇定了下来。

  “那又怎样?”他倨傲地抬高下巴。

  “我没空陪你耗在这里,小鬼。”席贝雅半点也不想对这逃家的男孩客气。

  “你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要我把你丢出去?”

  男孩蓝宝石般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迷乱。“你敢?”

  席贝雅的回答是大步走向他。

  男孩立定在原地,不甘示弱地看着她走近,直到停在他面前。

  席贝雅挑高眉。“一个小偷跑进我家,你说我报警处理快?还是私下把他丢出门快?”

  “我不是小偷!”他不悦地纠正。

  “我现在不管你是不是小偷,既然你已经吃饱喝足了,你从哪里进来就从哪里出去。”她一指那扇之前没关好的厨房后门。

  睥睨着她,男孩一脸不屈服。“我吃了多少,以后自然会加倍还你,而且不用你赶,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方向一转,他大步往前走。

  席贝雅微怔,立刻跟在他身后。

  只见男孩越过厨房,穿过大厅到了玄关大门前,动手将门打开。

  已经走出门的男孩突地停下脚,回过头来。

  “谢谢你的招待,可爱的女士。”他的神态骤转为彬彬有礼,一如有礼教的小绅士,脸上还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像极了纯洁无邪的天使——至少在他接下来的话之前,席贝雅是这么认为。“我会帮你祈祷有人欣赏你的丑,再见。”

  看着他的影子快速冲向门外,消失在昏黄街灯的夜色里,席贝雅又呆站了一会儿才进屋。

  这一个夜晚,真是有够瞧的——尤其是那个自大又鬼灵精的外国男孩。

  席贝雅将厨房的门锁好。这回更仔细地检查了屋里上上下下的门窗,确定全关好后,这才回自己的房间。

  舒了口气,无心将之前的构思重键上去,席贝雅经过方才那场意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让自己放松下来,上床睡觉。

  老天!她真的该庆幸偷偷进屋来的不是暴徒恶人,否则明天上社会版的就是她了,至于那意外的访客——老实说,她不是不好奇男孩的身份及落魄到偷吃东西的原因,可是对她来说,男孩的事已到此为止,她确信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既然如此,再穷究下去只是浪费心力而已,就当作是一件意外吧。

  可她没想到,意外,有时并不是单数——
  ※                              ※                                  ※

  法威集团是傲视全球数一数二的观光、旅游业集团,分部跨足各大洲十数个国家,堪称休旅业的龙头,而它的幕后掌控者更是令人称奇。法威的创办人是台湾人,总部却设在英国。据说是因为创办人在英国和当地美丽的女伯爵结婚,尔后他在英国发展了事业,后来却面临和女伯爵分开的情境;而传闻中,第一代总裁将事业扩展到全世界后,便将他的位子交给了他的子嗣,自此便在商界消失。

  传言不论是真是假,总之,现今的法威集团依旧令人瞩目。至于台湾分部,拜现代高科技之赐,和总部的联系管道也几近畅通无阻。虽然如此,总部仍是不少人向往的地方。今早由总经理室发出的一项消息,则令公司上上下下处于振奋与紧张状态——最高领导人将于十日后来台!

  由总部传真过来的一张纸条,只简扼地告知台湾分部,总裁先生廿八日会到台湾,至于其目的、一切细节则只字未提。于是身为秘书的席贝雅在夏世杰的指示下,立刻着手追查这张传真的真伪。讯息传回伦敦,确认了无误之后,接待总裁的准备工作立时成了全公司的大事。

  “连你也没见过总裁?”快捷地安排好总裁下榻的饭店,席贝雅听一旁的夏世杰提起,不由得惊讶。

  将手边公事处理告一段落,极懂得及时行乐的夏世杰不忘啜上一口浓醇的好咖啡。

  “就是没见过。”他点头,满足地呼了口气,然后笑望着蹙眉的席贝雅。“所以说,大老板这次要来台湾,我也跟大家一样会是第一次见到他。”

  虽说国际机构——尤其是跨国组织,想接触最上层人物的确很难,但属于驻国分部的总负责人也不曾见过大老板,这就有点稀奇了。席贝雅到“法威”一年多,虽然间接听过一些传言,但她并没有太在意。对她而言,能把工作做好才是最重要的,而今若非有此突如其来的重大事件,恐怕她也不会想知道更多。

  “我知道每年六月全球驻外负责人都会到总部开会,难道在那种会议上,总裁先生也不到场吗?”把整理好的文件放到总经理桌上,席贝雅随口问。

  暂不理会那堆文件,夏世杰此刻的心思也在此事上打转。他之前就感到奇怪。

  “是啊。我曾连续两年到伦敦总部列席会议,但是都没见到塞普希先生出现,不过倒是有一位代理总裁。听总部那边的人私底下说,正牌的总裁根本从未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好象自从老总裁宣布将位子传给现任总裁以来,就一直是代理人在代理总裁的职务。”

  “没有人怀疑?”连席贝雅也感到十分不对劲。

  “你说代理人的身分还是现任总裁的事?”夏世杰忍不住想吊她胃口。

  “都有。”席贝雅藏在镜片后的晶亮眸子锐利地睨了他一眼。

  夏世杰把所知道的全盘托出。“代理人的身份何等重要,当然不容许有问题。倒是这位塞普希先生行踪神秘得很,当初老总裁要将位子传给他子嗣的消息一传出,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媒体想采访他都不得其门而入,他根本连交接典礼也没出现。依据总部内流传的说法,似乎这位塞普希先生对于总裁位子一点兴趣也没有,全是老先生自己作主硬要他继承……我想,这或许可以解释他不曾出现在公司的原因。”

  聪慧的美眸转向他,席贝雅指了指那张令全公司翻天覆地的传真。

  “那么,现在这位总裁先生想通了吗?这位总裁不会就是正牌总裁吧?”

  不知这英国佬——正确说来是中英混血儿——在玩啥把戏?依夏世杰所说,他简直是不将总裁之位放在眼里,可为何他又要总部传真这次消息?

  怪!

  夏世杰反倒充满自信地一笑。“不管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管来的是不是真的大老板,我们都要想尽办法满足他的要求,不是吗?”

  明显地,总裁来台之事对他而言已不是问题,接下来除了通令各部门准备一些相关事宜外,就只剩下等待迎接大老板的到来了。

  这话题暂告一段落。

  席贝雅了解地点头,不再多话地转身回她的办公桌,埋首整理下午会议要用的资料。过了一会儿,一直注视着她的夏世杰突地开口,语意颇堪玩味——“喂,贝雅,要不要听我一个小小的意见?”

  抬头,席贝雅用拿着笔的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镜框,心思显然还处在忙于公事的专注状态。

  “什么?”

  “你再不把身上那些伪装拆下回复本来面目,真的会变成没人要的老姑婆。”

  她头上那一丝不苟的发髻、鼻上不时滑下的眼镜、身上没女人味的套装实在令他看不顺眼——自接管这里以来,她一直是个最得力的助手,办事能力犹在男人之上,可她对待自己的方法简直就是在糟蹋上帝的美意嘛。

  漾水的眸波伫立刻聚集了一丝的笑意。席贝雅摘下碍事无用的眼镜。她只上了点唇彩,未抹上任何化妆品的白皙脸庞比起浓妆艳抹的女孩子少了争奇斗妍的效果,可除掉那副笨拙的眼镜后,一张令男人屏息、女人嫉妒的容颜出现了。

  她一向明白自己的外貌给其它人的想法,“清秀”这形容词向来和她沾不上边,冶艳妩媚才是人们加注在她身上的标记。不可否认,外表美丽的人讨人喜欢的程度高过讨人厌的程度,但是连带的,她成了习惯以外貌衡量一切下的人类的牺牲品——生就一张艳貌,不是她的错,不代表她就得忍受他人的目光。所以在她十九岁以后就不再重视外观,加上她不擅与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因此,成了人人眼中高傲不可攀的女人。

  在学校时她就独来独往,出了社会后更没什么知心朋友。换了两家公司都是源于暗地里被谣传成靠美色升迁。所以跳槽到“法威”后,她便决定隐藏起自己的美貌。她发现,当个无趣、固执的老处女比被人当成无用的花瓶快乐多了。

  “有没有人要定位在于女人美不美吗?女人的幸或不幸也只在于有没有人要吗?”

  被她曲折的理论弄得一愣,夏世杰回过神来,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欣赏美丽的事物是人的天性,我不否认美丽的女人比较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席贝雅也盯着他,唇边勾起一朵若有似无的笑。“是啊,人都有欣赏美丽事物的天性,可是‘以貌取人’也是人的天性。你忘了,刚调过来时就因为你长得一点也不符合‘总经理’该有的模样,而被那些主管质疑你的能力,不是吗?男人都有这种经验了,更何况女人。”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也明白她要表达的是什么,夏世杰只得轻叹口气。

  “你说的没错,可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绝艳的脸庞现出了一抹爽然的微笑,这一刻,撤下防卫面孔的席贝雅显得灿烂而迷人。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看下去,二是把我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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