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出去看看。」玉边松开扶着李金秋的手,快步跑出去开门。
夜色中,夏奕大步走了进来。
听到敲门声,玉板也从旁边的屋里出来了,可看到进来的是夏奕,顿时怒从心生,面露凶光,亏她以前还觉得他是好人,他居然这么对她们家小姐。
没等玉边和玉板做出反应,夏奕沉声道:「我有话要跟你们家小姐说,你们都回避一下。」还是那样强势的命令口吻,容不得她们拒绝。
想到李金秋肚子里的孩子,玉边也确实觉得他们应该好好谈谈,于是便拖着一脸愤怒的玉板回了她们自己那屋。
等玉边、玉板离开,夏奕快步走到另一边亮灯的屋子前,毫不迟疑地掀帘子走进去,停在李金秋三步远的地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似乎瘦了,清秀的脸庞越发显得小巧,苗条的身形也变得越发单薄。昏黄的灯光下,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彷佛有千言万语,只待自己的到来。
看到突然现在自己面前的夏奕,李金秋忍不住泪湿了眼眶,他终于来了,她还以为他会一辈子这样不见她呢。
「你来了。」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期待、有委屈、有欣喜、有失落。
「嗯。」夏奕深深地凝视着她,「我来是想问你,你为什么不跟你父亲不回去?」
「你,是来赶我走的?」李金秋原本的那一丝期待变成了失落。
「跟着你父亲回去,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卓月明在一起了,不是吗?」这是夏奕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她明明喜欢卓月明,那天却又为何不肯跟着卓月明走,反而要跟着他回来?明明跟着她父亲回去,她就可以和卓月明在一起了,却又为何选择留在侯府?
为了所谓的女子名节、从一而终?为了南宁侯府未来当家女主人的身分、地位?还是为了……他?他是否可以奢望,其实她也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夏奕神色复杂地看着李金秋,心里怀揣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卑微的期待。可是他的话却让李金秋寒透了心,她苍白的面容上露出讽刺的笑容,滚动着泪花的双眸逐渐变得冰冷,「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问这个?你觉得我应该跟着我父亲回去?所以你心里依然怀疑我和卓大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夏奕突然有些心慌,嘴上却强辩道:「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你和卓月明两个人衣衫不整的同处一室,难道是假的?从成亲开始,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闻不问,毫不在乎,这难道是假的?
卓月明的胡子拉渣形容狼狈,跟个乞丐似的,你也能一眼认出他。这难道是假的?对着卓月明,你可以笑得天真灿烂,表现得古灵精怪,对着我,你却只有万年不变的假笑和永远恭恭敬敬的谦卑姿态。这难道是假的?跟卓月明那么亲近,却对我那么疏离、淡漠、恭敬、畏惧。亲疏之别如此明显,道些难道统统都是假的?」
夏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说越多,越说越溜,语气也越来越重。他这是在宣泄长期以来压抑在心中的不满。所有这;切,无不向他证实,李金秋爱的人是卓月明。
原来,他就是这么看自己的?就因为她对他和对卓月明态度不同,所以他坚信她爱的是卓月明?所以他坚信她和卓月明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她所表现出来的不闻不问、毫不在乎,全都是他要求的吗?成亲第二天,他亲口说的啊,相敬如宾、互不干涉,如今却成了她与人私通的铁证。呵呵,真是可笑之极。
成亲四个月,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她对他的心意,他都看不到、感受不到,却只看到了她对卓月明的亲近,认定了她对他的背叛。
李金秋心如死灰,遍体生寒。
「对,你说得对,我喜欢的是卓大哥,我应该跟我爹回去,然后和卓大哥双宿双飞,是我脑子有病,所以才会选择留下来。」她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自暴自弃般说着违心之言,就这样吧,她累了,再也不想和他纠缠下去了。
第一次,她萌生了悔意。
从她央求父亲应下这桩婚事开始,父亲就在劝告她,甚至到了出嫁前一刻,父亲还在问她后不后悔,她说自己不会后悔,为了夏奕,即便是飞蛾扑火,也甘之如饴。
可现在,她后悔了。
听到她的话,夏奕怒红了双眼,猛然扑上去抱住她,开始疯狂的撕扯她的衣服。
「想跟你的卓大哥双宿双栖?你休想,李金秋,你是我的,是我的!」
「不、不要!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李金秋哭喊着、挣扎着,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如此残忍的伤害她?
「夏奕,别让我恨你。」她闭上眼睛,不再作无谓的挣扎,只要他想要,他的力道根本就不是她能抗拒的。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胃里一阵难受,捂着胸口侧头开始呕吐。
夏奕猛然从癫狂中惊醒,他松开她,退后两步,看着狂吐不止的李金秋,眼中充满了难掩的伤痛,他的碰触真的就这么让她恶心?这么令她难以忍受?
玉边、玉板听到李金秋的哭喊声,此时也冲了进来。她们看到衣衫不整、狂吐一气的李金秋,两人都愤怒的瞪了一眼夏奕。随即,玉边走过去轻轻拍抚李金秋,为她顺气,玉板则出门去倒了一杯水进来交给玉板,然后又去拿家什,准备收拾李金秋的呕吐物。
看着忙成一气的主仆三人,夏奕悄无声息的出门离开了听柳轩。
打扫、烧水、沐浴、更衣,玉边和玉板忙活了好一阵,才伺候好李金秋上床歇息。二人回了自己那屋,小声地嘀咕着先前发生的事,双双红了眼睛。
玉边原本因为孩子而对夏奕抱有的那一丝期待,也在李金秋痛不欲生的哭喊中消散一空。
世子爷,实非小姐的良人!两人有了共同的认知,一合计,决定连夜回一趟李府,让自家老爷再想想办法。
玉边留下来照顾李金秋,而玉板拿了些银子,贿赂后门上夜的婆子,悄无声息地连夜出了府。
今日的早朝,李蕴有些心不在焉,女儿李金秋被夏奕羞辱,还扬言要眨妻为妾,他上门讨个说法,想把女儿带回去,可女儿太过固执,不肯跟他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知,事发不过才短短两天的工夫,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他李蕴的女儿被人眨妻为妾了。
有人说:「看吧、看吧,当初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南宁侯世子肯定会嫌弃李金秋吧。」有人说:「已经不错了,比我想像的还要久一点,我还以为要不了一个月呢,这都差不多四个月了才出事。」
有人说:「你们说,当初李金秋嫁给南宁侯世子,是李金秋的主意?还是李御史的主意?」
有人说:「李金秋真可怜,居然被贬妻为妾,要是我,我宁愿被休离。」
背后的流言蜚语也就罢了,更让李蕴难堪的是,这几天上朝的时候,有几个朝臣居然当面奚落他,说他当初不自量力,妄图攀附权贵、卖女求荣,如今才会令他女儿落得如此田地。
但这些统统不是他最在意的,他最在意的是女儿是否过得幸福,原本以为即便流言蜚语令他困扰,只要女儿过得好,他怎样都没关系。可昨晚女儿的陪嫁丫鬟却连夜跑冋来,说女儿过得一点都不好,还求他再想想办法,将女儿接回来。
他那天都亲自找上门了,可是南宁侯府却依然不把金秋当回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领事太监用又尖又细的声音高声喊道。
就在众人准备叩首散朝之际,李蕴突然迈出两步,站在两排文武官员之间,大声启奏,道:「臣有事启奏。」
皇上看了一眼李蕴,几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近几日京都的传言他也听说了,嫁到成国公府的长公主还曾特地请旨进宫跟他说这事。原本还在想,依照李蕴的脾气,怎么可能忍气吞声,看来,好戏终于要上演了。
只听李蕴言之凿凿地说:「臣要弹劾太子太保、镇国大将军南宁候,治家不严,纵容家眷违法犯纪。臣还要状告南宁侯世子、昭武将军夏奕,罔顾法纪,贬妻为妾。」
南宁候的面色大变,疾步跨出行列,诚惶诚恐地说:「皇上明鉴,贬妻为妾不过是小儿年少轻狂,口不择言说出来的玩笑话,做不得数。」
南宁候心里暗叹一声侥幸。幸好他思虑周全,那天李蕴含恨而去之后,他怕李蕴在朝上见到夏奕会恼羞成怒,所以替他向皇上请了几天假,准备等李蕴怒气消了之后,再回来上朝。谁知道,这事居然闹得满城皆知。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性格刚烈的李蕴竟然直接在金銮殿上参他们父子一本。
「侯爷此言差矣!」李蕴高声反驳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更何况是征战沙场、顶天立地的昭武将军。一句玩笑话,侯爷就想轻轻揭过此事?」
南宁候没想到李蕴会如此咄咄逼人,语带商量地对李蕴说:「李大人,此事乃是你我家事,我们退了朝再行商议也不迟。」这样闹起来,谁脸上能好看?
不料,李蕴却不买他的帐,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说道:「皇上,臣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却被南宁侯府视如草芥,羞辱至此,臣恳请皇上为臣的女儿作主。」
「你当如何?」皇上不动声色地问。
「臣请皇上让南宁侯府写下放妻书,还臣女儿自由身。」
「南宁候,你怎么说?」皇上探究的目光从李蕴身上转移至南宁候身上。
南宁候大惊失色,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辩驳道:「皇上,贬妻为妾一事,实属口中玩笑。臣府一没有上书宗人府,二没有禀告宗庙开祠堂,三没有更改族谱,夺去李金秋正妻之位,还请皇上明鉴。」
闻言,皇上皱了皱眉,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片刻才说:「李御史,你也听到了,南宁侯府并没有真的将你女儿贬作妾氏,一切无凭无据,朕也无可奈何。」
「皇上!」李蕴悲愤地大叫一声,想要挽回皇上的心意。
可是皇帝却已经挥了挥手,说:「散朝吧。」
眼瞅着众人便要跪下叩首山呼万岁,李蕴突然起身,朝着金銮殿中的大柱就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