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萧水青的手撑著下巴,眼巴巴的看着爹,“东西是我弄坏的,快替我想办法。”
“开玩笑。”萧易松哼了哼,“从小到大,我说的话,你没一句听进耳朵里的,我现在为什么要帮你?”
萧水青含嗔的看了爹一眼。“因为你是我爹!”
“还真敢讲。”他啐了一声,“有事要我出手帮忙,才知道我是你爹?!先给我老实招来,这东西是打哪来的,又怎么会坏了?”
“就——”提到这个,她不禁有些气弱,“你就别管这个了,只管说能不能修好。”
萧易松狐疑的扫了女儿一眼,“死丫头,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萧水青早练就说谎面不改色的功力,“我这么听话,怎么会闯祸?”
“真是不要脸!”萧易松啐了一声,“这东西到底是谁的?用得起这种好货色,看来来头不小。”
“当然。”一听,她骄傲的扬起下巴,“人家可是大才子,笛子吹得可好听了!”
萧易松的嘴一撇,压根不信,泼著冷水,“你大字都不识几个,能分办得出什么大才子吗?”
“当然!”她的小脸上丝毫不见心虚,“讲话没几句我听得懂的,就是大才子。”
他无言的扫了女儿一眼,这丫头真的没救了。
“说来给爹听听。”萧易松的口气意兴阑珊,“这位大才子姓啥名谁?”
“望月小筑的主人,梁紫阳。”
听到这个名字,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愣愣的重复了一次,“望月小筑的梁紫阳?”
“是啊。”看着父亲瞪大了眼,萧水青感到莫名其妙,“爹啊,你干么一副见鬼的样子?”
“你这丫头……”他用力的吞了口口水,“你确定是望月小筑的梁紫阳?”
“是啊!”她点头,“他确实说他是望月小筑的梁紫阳。”
说起梁紫阳,全京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闻他幼时便精通四书五经,还是当朝有名的大诗人、大才子,皇帝都盼着他出仕为官,只是他向来寄情山水,对于为官没半点兴趣,守着一间清雅的望月小筑以教书为乐,且他有教无类,众人每每提起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他高风亮节。
没料到他家死丫头竟然有缘结识这么品格高尚的文人雅士,他的眼睛闪著兴奋的光芒,不过看女儿的模样,就知道这丫头没学识又没半点知识,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结识了多了不起的人。
“望月小筑梁紫阳……”他掩不住喜悦的喃喃自语,“望月小筑……”
“爹,你没事吧?”萧水青不解的看着爹爹兴奋的喃喃自语,“病了吗?”
“病的是你!”萧易松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人家梁秀才对你观感如何?”
“爹。”她不悦的纠正,“他叫梁紫阳,不叫梁秀才!”
“你这个死丫头,秀才是经过各地院试的人,无论及第与否,都可以称之为秀才。”他被气得头都痛了,“我称梁紫阳为梁秀才,是对他的尊敬,你这丫头,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萧水青不是很在乎的耸了耸肩,撇了下嘴。“又不是多重要的事,我为什么要懂。”
“你——”萧易松摇著头,这丫头真的没救了,他急急的问,“你快点跟爹说,梁秀才对你的观感如何?”
她撑著下巴,想了一会儿,老实的回答,“他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人家是个儒生,讲话自然客客气气,萧易松无力的坐到女儿的对面,脑袋却飞快的转动着。
虽然女儿从小到大粗鲁惯了,但不是他在自夸,凭他宝贝女儿这般美貌,全京城还真没几个姑娘家比得上。只要死丫头不要说话,安安静静的,那模样肯定迷倒众生。
“弄坏梁秀才这种贵重东西。”萧易松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绝佳的念头,“咱们要怎么赔得起?”
“所以我才要你来替我想办法!”萧水青没好气的看着父亲,“奇怪,我讲了老半天,你都没有听进去吗?”
他撇了下嘴,打量着手中的断笛,老实说,在听到梁紫阳的名号前,他是没有太认真听的。
“爹……还有件事。”她顿了一下,不是很情愿的坦承,“我还是先说好了。”
萧易松看着女儿略显犹疑又不安的表情,心中顿起不好的预感。
“就——这笛子……”萧水青装出一副无辜天真的样子,眨着眼睛说,“听说是外邦送给皇帝,皇帝又赐给梁紫阳的。”
闻言,他的心跳停顿了一下,“这玉笛是贡品?!”
“皇帝给的东西叫贡品吗?”她依然一脸无辜,轻轻耸了耸肩,“那就是了。”
萧易松忍不住火大的捶了下桌面,“外邦送给皇上的东西叫贡品,皇帝赏赐的东西叫御赐之物,你这个死丫头,从小叫你读书不读,弄到现在啥都不懂,只会闯祸,这次弄坏了御赐之物,岂不是要害死人家梁秀才?”
“我、我……”萧水青被骂得不由得心虚了起来,她一点都不想害梁紫阳,但又被数落得面子挂不住,嘴硬的顶撞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梁紫阳自己也说,弄坏玉笛的事不用往心里去,可是我很有义气的把事情揽下来,你干么还对我这么凶?”
“死丫头,真是个死丫头!”他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闯了什么样的大祸,这要杀头的!”
“我知道。”她不自在的动着身子,“所以才要你帮忙想办法找到一样的嘛,是不是真的很难?”
“废话!”萧易松不悦的扫了女儿一眼,“没脑子就是没脑子。”
“别再一直骂我了。”萧水青嘟起了嘴,还是不忘给自己找借口,再次重申,“其实梁紫阳已经说了没关系,我大可不管这件事,但因为我重义气,所以才会觉得一定要负责任才行。”
“闯大祸还在给自己找借口,梁秀才是文人、是个夫子,说的是客气话。”他狠瞪着女儿,真是个只长年纪不长脑袋的傻妞,“真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傻,咱们父女一定得挑一天上望月小筑致歉才成,不然会被说咱们萧家没规矩。你这死丫头,我早晚被你气死!”
“道歉是一定得道歉的,可是不是现在。”关于这点,她早就已经做了决定,“我听说梁紫阳的结拜兄长手中有支一模一样的玉笛,所以今天才来找你商量,拿点银子给我,我去叫他结拜大哥卖给我,拿玉笛还给他就是。”
萧易松挑了挑眉,“事情真有这么简单?你可有想过,这是皇上御赐之物,若是随便找了根玉笛充数,可是欺君,到时也要杀头的。”
她皱起了眉头,这话怎么跟梁紫阳说的一样,她不由咕哝,“我知道欺君要杀头,你们的规矩怎么这么多,真是麻烦!也不想想,眼下这一关都过不去了,还想着欺不欺君。反正你银子先给我,后头的事,我自己看着办,就算出事,也都全算到我一个人的头上,我一个人担。”
听女儿说得豪气干云,他不禁翻了个白眼,“银子给你不是不成,但只有一个条件。”
虽然他这个女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不过若是梁大才子不嫌弃、愿意娶这丫头的话,他一定杀猪宰羊,谢过满天神佛,还外加奉送一笔丰厚的嫁妆。
若是平常,他实在没什么脸把这个“不成才”的女儿嫁给大才子,但现在她弄坏了梁紫阳的玉笛是事实,他只要说他们萧家赔不起这等贵重之物,只好让掌上明珠以身相许,硬是把女儿给送出去,人家斯文人,应该也不好拒绝吧?
如此一来,女儿便能嫁给文人,了了他心头大愿,他乐得都快飞天了,这个点子怎么想怎么好!
萧水青不解的看着父亲笑得阖不拢嘴,“爹,爹?”
闻声,萧易松眨眨眼,回过了神,清了下喉咙,正色说道:“我的条件很简单,以后你得凡事都乖乖听我的话。”
她的脸色微变,“都听你的?!”怎么感觉好像是她比较吃亏?
“没错,女子在家从父,这点道理,你长这么大了,多少也得懂点,要或不要,就一句话。”他的口气听起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萧水青皱眉思索著,为了让弄坏玉笛的事情能够圆满解决,先叫老爹把钱拿出来让她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以后的事,还真的只有天知道。
大不了到时不认帐,爹也拿她没办法,于是她心念一转,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以后什么事都听你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别说四匹马,五匹、十匹都行!”
“死丫头,叫你读书不读书,不是那个四,是马四的驷马难追!”萧易松火大的吼道,这丫头若真能嫁得了大才子,那还真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哎呀,随便啦。”她的手不客气的伸出来,“银票给我。”
他很爽快的交了银票,父女俩各怀鬼胎,达成了协议。
*
梁紫阳向来克己守礼,但最近他却恼怒于这些繁文缛节,让他连想见个人都得找理由才行,原本还在苦思要用何种借口上萧家拜访,没想到萧家老爷竟亲自来到望月小筑。
他一走进厅里,原本坐着等候的萧易松立刻站起身。
“晚生不敢。”梁紫阳连忙行礼,“萧老爷请坐。”
萧易松微张著嘴,目光紧锁在他身上,重新落坐。
早听闻梁紫阳学问渊博、温和有礼,没想到今日终于能够见上一面,发现更是长得俊秀斯文,他家那个死丫头竟然能遇上这种好货色,若两人的亲事能成,女儿实在该谢谢他这个老爹给她生了个好八字,祖上有积德。
发现萧易松看着自己笑咧开了嘴,梁紫阳眼底闪过不解,轻声问道:“不知萧老爷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闻言,他立刻闭上嘴巴,回过神,对一旁的下人挥了挥手。
下人立刻上前,送上了一个包著物品的紫色丝绸。
萧易松将丝绸打开来,露出了里头断裂的玉笛。
“我家的水青丫头行事向来鲁莽。”跟这种文人说话,他不由自主的收起了平日的大嗓门,跟着轻声细语了起来,“老夫听闻她弄坏了梁秀才的东西,今日特来陪罪。”
提到萧水青,梁紫阳的目光一柔,“晚生已向水青姑娘解释过,断笛之事,老爷和姑娘都无须挂心。”
“这怎么行!”萧易松巴不得梁紫阳追究责任,若他说算了,那戏要怎演下去,女儿嫁人不就没了指望?他忍不住激动的扬起了语调,“东西既然是我家水青弄坏的,说什么我们萧家就得负起责任!梁秀才别跟我客气,千万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梁紫阳脸上的笑容依然温和,真诚的说道:“看来萧老爷也是性情中人,只是晚生不是客气,老爷真的无须介怀。”
“不行,不行!”萧易松用力的摇著头,嗓门不由得拉大,“我知道梁秀才文采风流,若跟你这种斯文人谈钱就太俗气了,所以在来的路上,我左思右想,就只剩一个方法,可以让萧家为毁坏玉笛而稍稍心安。”
断笛一事本是可大可小,但当今圣上是他的结拜兄长,且已表明不予追究,所以萧老爷的紧张实在多余,梁紫阳正打算开口,请他打消赔偿的念头,却被抢先了一步——
“今天我来也不是跟梁秀才谈银子。”萧易松拍了拍胸脯,“我们萧家是商贾之家,虽然不懂什么圣贤书,但也深知欠债还钱的道理,这宝物贵重,未必是用金钱可以补偿的。我就水青这个掌上明珠,她自小学习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只是学得不是太好,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死他也不可能老实说,“当然文采比不上梁秀才,但是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梁秀才不嫌弃,老夫想将小女许配给梁秀才为妻,不知梁秀才意下如何?”
娶萧水青为妻?!梁紫阳的心不由激动了起来,但神情依然不动声色。
看到他没反应,萧易松更是卯足了力气继续说道:“不是我自夸,我家水青你也见过,貌美如花、大家闺秀、待人有礼、进退有分际。”
为了把女儿嫁给这个大才子,他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
梁紫阳继续沉默,他虽然满心乐意迎娶萧水青,只是她总以男装示人,实在跟一般的大家闺秀有段不小的差距,所以萧老爷的话他听在耳里,未免有点令人难以苟同。
“梁秀才,怎么?”注意到他异常沉默,萧易松的心微沉了沉,“你不中意我们家水青吗?”
“不!老爷别误会,只是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梁紫阳得体的回应,“晚生还得请示母亲。”
“这是当然,当然!”听到有希望,萧易松再次笑开了嘴,“外头的人都说梁秀才不单文采极佳,还是个大孝子,果然传言不假。”
“这是外人谬赞了。”他谦逊的说。
萧易松看梁紫阳一派风度翩翩,可是越看越满意,这样的人配他家的丫头,实在是死丫头捡到了!只要一想到将来,当朝大才子可能成为自个儿的女婿,他可走路都有风了。
“这样……我就不打扰梁秀才了。”萧易松兴奋的起身,“方才我听课堂上的朗诵声,梁秀才正在教孩子们念《论语》吗?”
“正是。”梁紫阳点头。
“以后你也得花点时间教教我家那个死丫头。”萧易松忍不住咕哝,“不然她大字不识几个,讲出去会笑掉人家大牙。”
“萧老爷。”梁紫阳不解的看着他。“您说什么?”
“没什么。”萧易松摇摇头,“我钱庄还有事,就不打扰梁秀才了。”
“是,萧老爷,慢走。”梁紫阳起身,不顾萧易松的推辞,坚持亲自送他到门口。
不过他们还没走到,一匹黑色骏马已拔开四蹄,飞快的从远方而来,最后停在望月小筑外。
莫初凡直接跳下马背冲了进去。
“二哥,有好戏看了丨”
梁紫阳轻扫了他一眼,“沉稳点。”
莫初凡这才注意到梁紫阳身旁还站了个人,立刻神色一敛,“失礼了,我不知道二哥有客人。”
“这位是萧家钱庄的大当家,萧老爷。”梁紫阳替两人介绍,“萧老爷,这是舍弟,莫初凡。”
“萧家钱庄?”莫初凡勉强维持的稳重,一听完他的话立刻又激动了起来,直指著萧易松的鼻子,“萧水青那粗鲁丫头的爹!”
“初凡。”梁紫阳忍不住轻斥,“不得无礼!”
莫初凡一脸无辜,“那丫头本来就粗鲁,每每都以男装示人,虽称不上什么惊世骇俗,但也实在不是什么文静的大家闺秀。”
“初凡……”梁紫阳带着歉意看了萧易松一眼。
“不打紧,这位公子说的也……中肯。”萧易松笑得有些尴尬,话到最后也显得气弱。
看来他方才说了自己女儿一串好话,听在梁紫阳耳里,应该是笑话一场,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水青是什么样的女儿家,以梁紫阳的聪明才智,不至于会眼盲到看不出来。
这个死丫头,他在心中哀鸣,看来这次又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