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龙辰昱一行便在近午时分入城抵达得月小楼。
在楼外迎客的伙计看到这辆奢华的马车、车旁随侍的青衣武士个个都非泛泛之辈,便知道来者身分不凡。
只是,从车里下来的那位公子却让他吃了一惊。
那是位锦衣玉貌的俊逸男子,周身透着一股清秀气质。可是,他一说话,便打破了旁人所有的美好想像。
“娘子,这里人好多,我不喜欢。”
那声音分明透着稚气天真,一如孩童。
“我饿了。”随着这个娇柔的声音,马车上走下来一位披着狐裘的少妇,她的容颜清妍雅致。
单讲容貌,这两人倒是一对玉人,只可惜了,这样出色的女子却嫁了这么一个痴傻的男子。
伙计心头不由得叹息,这世间事果然难以尽善尽美。
“娘子,我抱你进去啊,莫脏了你的鞋。”
徐玉敏待要拒绝,龙辰昱却已伸手过来,她只得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要人前作戏,她即便不想配合,也不能拒绝。
一个男子将一妙龄美貌少妇抱入门,这无论在何时都是足够吸引人注意的事,因此,他们一入门便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实是情理之中。
徐玉敏颇羞赧,便将头埋在了龙辰昱的怀中。
“一座清静小院,不许人前去打扰。”侍卫说话的同时将银元宝掷到柜台上。掌柜见多识广,知这一行人不好惹,忙点头哈腰答应。
“娘子,今天我们在厅里用饭好不好?”
“你不是不喜欢人多?”徐玉敏不能不开口,她实在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他扮愚痴上瘾,她却没有陪他演戏的意愿。
“娘子喜欢我便喜欢啊。”龙辰昱扑闪着那双澄澈的星目,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
如果不是深知内情,徐玉敏真是要被他这副纯良的样子骗去了,可惜——下意识抿抿唇,很是不甘愿地点头道:“好,就在厅里用饭。”
当龙辰昱张开嘴等着她喂的时候,徐玉敏很想把碗直接扣到他头上,他演够了没有,傻子便不会自己动手吃饭吗?那是残废好不好。
徐玉敏暗自深呼吸,强制压下想抽人的欲望,面沉如水地夹了饭菜,坐到他身边一口一口地喂食。
突然之间她有种当娘的错觉——这想法立时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娘子,你手不要抖。”
徐玉敏偷偷瞪他一眼,咬着牙继续喂,心说:你可以把那个“子”去掉,我会觉得很合心意。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是客栈大厅内其他客人的心声。
便是富贵无双、便是锦衣玉食,这样的女子嫁了这样的夫君那真是暴殄天物、惨无人道啊。
好不容易,徐玉敏喂饱了不要脸面的平王,才要坐回去吃自己的饭,又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惊到了。
“娘子,我也喂你吃好不好?”
徐玉敏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傻了。
看着自家王妃那张强忍怒气的脸,龙辰昱却心情愉悦,捧了饭碗将饭菜喂到她嘴边,等她张口。
徐玉敏暗自默念道经维持冷静,然后张口将饭菜吃了下去。她不跟他一般见识,这个混蛋蠢子!
他喂一口,她吃一口,很是和谐。
只是……
“呀,喂偏了,我帮你擦……”龙辰昱看看自己的手,眨了下眼,然后蓦地舔上她的唇边,将那唇上沾着的酱汁舔吻去。
饭厅之中突然有那么一刻的寂静无声。
徐玉敏的脸瞬间暴红,又羞又恼,手捂在被舔吻过的地方,恼怒地瞪他一眼,然后霍然起身,“我先回去歇息去了。”
龙辰昱急忙放下碗筷,追了上去,“娘子,你等等我……”
他们一走,侍卫自然也跟了上去。
客栈大厅内立刻开始响起了嗡噏的议论声。
负气回到栖身小院的徐玉敏愤愤地进了主屋,回身要关门。
“娘子。”龙辰昱及时顶住了门。
徐玉敏见无法拒他于门外,索性转身往里走去。
龙辰昱进房,关门落闩后,也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妻子坐在床边,脸上犹有未消的余怒,他不由得嘴角微扬,走到她身边,搂住她透着馨香的身子,低低笑道:“敏儿真的生为夫的气了?”
徐玉敏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放弃,但实在是忍不下那口气,“你好歹也是一朝王爷,能要些脸面吗?”
龙辰昱一本正经地道:“本王如今脑子受损,哪里还有脸面可言?”总是要作戏给一些人看到才行。
徐玉敏忍不住反唇相稽,“便是脑子受创,那种事也是可以于人面前做的吗?”
龙辰昱失笑,“失智之人不论做出何种行止都在情理之中。”
虽知他所言不虚,但他毕竟是假装的,这就让她很是恼火。
龙辰昱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手也探进了她衣襟之内,“敏儿是不想我在人前做这样的事吗?”他一下将她扑倒在床,俯身吻了上去。
徐玉敏下意识地开始挣扎。大白天的,他是要如何?
她越是挣扎,龙辰昱反而越不放她,最后心火被彻底撩拨而起,索性扯落了帷帐,专心享受夫妻闺房之乐去了。
他本是率性之人,又是面对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何必有所顾忌?
在他越来越激烈的动作中,徐玉敏的抗拒渐渐变弱,最后只能本能地依附着他承受他的攻势,脑子里陷入一片空白。
在他终于满足地退出她的身体时,她有好一会儿的空茫。
徐玉敏闭着眼,有些绝望地想,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竟然开始享受他的需索,甚至于无意识地主动迎合。
一行清泪从眼角淌下,她不喜欢这样的改变,她是讨厌这个男人的,是在情势所迫之下无奈让他夺去身子。她不喜欢皇家,不喜欢王府那座牢笼,甚至讨厌带来这一切改变的京城……
龙辰昱伸手抚过她眼角的泪,心头有些揪疼,还是无法让她心甘情愿吗?
他抱紧了她,呓语般地道:“敏儿,别哭,你的泪让为夫心都痛了。”
徐玉敏伸手捶打他的胸口,“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不喜欢。”
“好好,为夫答应你,日后不这样了。”大不了晚上努力些,白日宣淫也是情不自禁,圣人也有忍不住的时候,何况他又不是柳下惠,娇妻在怀,天时地利人和,自然放纵了些。
徐玉敏捶打的力道渐小,最后推开他,背过身子面墙而卧,不再理他。
龙辰昱只是默默地从后搂住她的腰,心中叹了口气,这样的她只怕也不愿替他孕育子嗣的,还是要等啊。
他见过被迫怀上不喜欢的人子嗣的女人像发疯一样自残的样子,那在他幼年的记忆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无论如何都抹不掉,随着年长反而记忆越来越清晰,简直刻骨铭心。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
道路两旁的树木已经枝叶凋零,于寒风中呜咽萧瑟。
有别于车厢外的冷肃,车厢内却是透着暖意的。
车厢铺了厚厚的波斯毯,车厢壁也钉了厚厚的毛皮,还点了一只精巧的炭炉,炉中不时闪烁着点点火光,透着丝丝温暖。
龙辰昱斜靠在引枕上,手里拿着一只小酒壶,不时往嘴里倒一口,眼睛却看着对面专心缝制香囊的人。
他知道她清净无争,一身武功深藏不露,却还真是没想过她于针尔女红也是精通的。
在那块不大的锦帛上,她飞针走线,绣出的花纹、图形栩栩如生。
“敏儿。”
“嗯?”徐玉敏口中答应,手中却没停,甚至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你师父从小是按大家闺秀的教养教你的吗?”他实在是很好奇,她明明长在道院,但是身上的气质却高洁出尘,甚至比许多世家名门的千金闺秀还要出众,只是在一些宫廷礼节上她可能有所不及。
提到师父,徐玉敏停下手中的针,似乎是想了想,然后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漾出一抹浅淡的笑,“我师父是个很好的人。”
说了等于没说,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龙辰昱也不计较,他反正也是随便问问。
“绣花是为了练暗器,掷暗器的时候力道、方位、角度等等都很重要,所以绣花很适合用来磨练暗器的精确度。”
“……”这倒是很新奇的说法。
然后,龙辰昱想到一件事,“你以前练暗器是用什么?”
徐玉敏捏着手里的绣花针展示给他看,理所当然地道:“绣花针啊,师父说这个当暗器很便宜,像江湖中一些败家的人拿镖啊、金珠银弹啊什么的,简直是太浪费了,完全当自己是土财主一样挥霍。”
“咳咳……”龙辰昱不幸被倒进口里的酒呛到了。她那师父简直一点儿不像个出家人啊。
徐玉敏瞪他,她没有在说笑,他为何反应这么强烈?
虽然,她其实也觉得师父经常有那么点……不,是很不仙风道骨,但是,她可以私下腹诽一下,别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的。
“你师父到底是谁啊?”龙辰昱简直太好奇了。
徐玉敏的答案一如既往,“反正你也不认识,知道也没用。”
总之,她就是不肯告诉他就对了,这分明就是还防着他,留着一条退路随时准备甩了他走人。
这个认知让龙辰昱着实不舒服,江湖有那么好吗,她为什么就不肯踏实地留在他身边当平王妃呢?
还是他对她不够好?他除了在床上的时候太过尽心,其他真的是没什么好挑剔的了,从来也没有拈花惹草的意愿,就想守着她白头到老,这样还不行吗?
龙辰昱从对面移到她身边,抓了她的脚搁到自己的膝上摩挲,道:“敏儿,你到底为什么不肯做我的王妃?”
为什么?徐玉敏难得沉思了一下。
原本这桩婚事与她是毫无关系的,若非胞姐失节在先,她大概这辈子就是一个江湖散人罢了。
但是,事情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所以,她被迫成了这桩婚事的牺牲品,嫁入了平王府,成了平王妃,但这不是她的人生啊。
龙辰昱又是一个贪欢重欲的人,这与她从小受到的清心寡欲戒条完全相悖,她很不适应、很反感,虽然有时候她也很喜欢两个人做那种事的感觉。
思考过后,徐玉敏给了他答案,“你很麻烦。”
龙辰昱饱受打击,任他再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他很麻烦?
这算什么答案?
可这偏偏真就是个答案啊。
“敏儿,其实为夫一点都不麻烦的,真的。”龙辰昱开始搜刮自己不麻烦的证据,“为夫身家清白,府里也没有一群莺莺燕燕,外面更没有红颜知己什么的,而且不是皇储,不会争权夺利……”
“那你当年为什么会被人谋剌,导致脑部受创?”徐玉敏轻飘飘一句话便一下戳破了他的美好言论。
龙辰昱抿抿唇,继续游说,“就算争权夺利这个有,但你们女人要的不就是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死心塌地的男人吗?”
徐玉敏磨眉看他,目光充满着愤凭,“我是出家人。”可是如今却被你硬生生沾染了一身的红尘孽障,沉沦在男欢女爱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