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笔在房里埋头苦写,准备仿效言官,呈给皇上一份谏言书,细数陈家父子所有罪状,让皇上知晓陈家父子有多可恶,若再不加以严惩,将有损皇上威名。
可因她以前不爱读书,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了一整天,这才提笔写下——
陈家父子杖是欺人,吟人妻女、夺人妻妾,罢占百姓钱财,白吃白喝还白漂。
杀死人却让无姑的人顶罪替死,恒行罢道,为所欲为,比之强到土匪还要可恶,陛下若再纵容他们将危害社寄,让民心生怨,动瑶国本。
请皇上加以严程,还给那些受欺押的百姓一个公道……
季长欢回府时就见她脸上沾了墨汁,埋首在桌前奋笔疾书,他好奇的走上前瞧个究竟,一眼扫过去,很快便将她所写的内容看完,他忍着笑意问道:“娘子写这些要做什么?”
欧水湄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抬眸回道:“我想上书给皇上。”
他有些讶异。“你要上书给皇上?”
“没错,我想着总要有人把陈国舅一家子的恶行禀告皇上,所以才想上这谏言书。”说完,见他直瞅着她也不开口,让她心里有些没底。“怎么,是不是写得不好?”她自知书读得不多,用字遣词粗鄙,无法引经据典,讲什么大道理。
季长欢轻笑道:“倒也不算太差,让人一见便一目了然。”他主动问道:“这谏言书可要为夫帮你呈给皇上?”
欧水湄两眼登时一亮,面露喜色。“可以吗?”她原以为他不赞成她这么做,没料到他不仅没阻止,还主动表示愿意帮她。
“这是娘子的一番心意,为夫只是举手之劳,怎会不肯?”他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她欢喜的将谏言书小心折好,放入信封里交到他手中。
季长欢接过后收进衣袖里,接着拿起搁在桌上的手绢,替她拭去脸上沾到的墨汁,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块用晚膳。
欧水湄心情甚好,眉开眼笑的与他边吃边聊,“相公觉得我那谏言书写得如何?我小时候不爱读书,怕写得不好。”
他夹了些菜到她碗里,回道:“还可以。”
她难得写篇文章,怎么也要给她一些鼓励,但他自然不可能真将充满白字的谏言书呈给皇上,徒惹笑话,但是她的这篇墨宝他会好好保存,日后有了孩子,便可给孩子们看,告诫他们若不用心读书,将来就会同他们的娘一样,满篇皆是错字。
她难掩欣喜,越发觉得自个儿似乎真的写得不错,等皇上看了之后,也许便会明白陈氏父子有多可恨,进而重惩他们。
见她笑得欢喜,季长欢也满眼柔色,能让自家娘子高兴,他不介意多说一些好听话,哄得她更开心。“娘子写的文章,言简意赅,简单明了。”只要忽略那些错别字,就能读懂全文之意。
“哪有你说的这么好,我也只是随便写写啦。”欧水湄被他夸得心花怒放,拚命夹菜到他碗里,堆得尖尖的。“相公多吃一些。”
季长欢含笑吃掉饭菜,饭后陪她散散步后便进了书斋,从衣袖中取出那封谏言书,拉开抽屉,将之藏在几本书册之下。
他的计划正在进行,不出多久就会有结果。
依她那性子,这事他不愿让她知晓,她是真正仁慈心善之人,若是知晓这事,怕会无法接受。
暮色四合,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青楼风月坊,灯火一盏一盏点亮。
其中一间包间里,十几名官员正与陈国舅饮酒作乐,一边看舞娘跳舞,一边搂着美丽的花娘调情。
“国舅爷,皇上先是给您晋了官,又给令公子加了爵,足见皇上对您宠信有加。”有人谄媚道。
有人不以为然的表示,“许大人此言差矣,要下官说,这加官晋爵本就是应当的,想当年皇上还是六皇子时,国舅爷可是鼎力襄助,皇上能有今日,可说多亏了国舅爷。”
这话头一起,纷纷有人跟着奉承道——
“要我说,皇上该给国舅爷封个王,才能彰显国舅爷的功劳。”
“没错,应当封国舅爷成为本朝第五位能世袭罔替的王爷,如此才能表彰国舅爷的功绩。”
大行王朝开国至今,只有四位能世袭罔替的王爷,敬王便是其中之一,除了这四王以外,其他的爵位在继承时皆须降一等,如此一等一等降下去,数代以后的子孙,若无人再立下功勋,便将成为平民百姓。
“就是、就是,国舅爷当年有从龙之功,功劳如此大,封王是应当的,要不咱们联名上书给皇上,奏请皇上给国舅爷封王。”
“下官附议。”
“我也附议……”
见众人皆附议,要联名举荐自己为王,陈国舅一时之间意气风发,豪气的表示,“好,若是我封王,便奏请皇上让你们每人都高升一级。”
“多谢国舅爷,咱们敬国舅爷一杯。”
众人兴高采烈的举杯敬向陈国舅,仿佛他真的已封王。
这时,有个仆从进来,在陈国舅耳边低声禀告,“大人,方才季国师的长随来报,说季国师此刻正在这里的包间,欲邀您过去一叙。”
季长欢平日鲜少踏足风月之地,听他居然来了,陈国舅有些惊讶。“他找我钉何事?”
“奴才问了,但那长随没说,只说季国师请您过去,有要事相商。”
陈国舅略略一想,站起身便往外走。
众人见他出去,以为他是酒喝多了要去解手,也没多问。
陈国舅在那名长随引领下来到附近一处包间,长随打开房门,恭敬的道:“大人,请。”
待他一进去,长随便掩上房门守在外头。
季长欢起身相迎。“国舅爷请坐。”
两人寒暄几句,陈国舅便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国师找我来此,有何指教?”
“国舅爷言重,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一件事想与国舅爷合作,不知国舅爷意下如何?”
“是什么事?”陈国舅难掩好奇,季长欢向来不与人结党营私,自命清高,他想不出两人有什么可以合作之事。
季长欢不答反问,“国舅爷想不想拿下敬王之位,取而代之?”
陈国舅又惊又疑的沉下脸。“我绝无此意,国师莫要听信莫须有的谣言!”
方才才有官员说要举荐他为王,季长欢这会儿便这般问他,难不成那些官员中有他安插的人?
季长欢面带微笑的安抚道:“国舅爷莫要多虑,我之所以出此言,不过是想与国舅爷合作。”为了取信于他,季长欢故意面露恨意的道:“当年家父遭敬王诬赖盗走欧家的家传宝鉴不归还,令家父有苦难辩,抑郁而终,父仇不共戴天,这个仇若是不报,我岂不枉为人子。”
陈国舅半信半疑的道:“可敬王的女儿嫁你为妻,令妹也嫁到欧家,你若要对付欧家,岂不是会连累令妹?”两家在皇上的撮合下结成亲家,他以为两家已重修旧好。
“那是迫于皇上指婚,我才不得不娶敬王之女,舍妹也不得不嫁到欧家,我与欧家之女毫无半分感情,舍妹也同我一样,为报父仇,我们已筹谋多时,舍妹愿为内应。”季长欢说得满含怨愤,接着许下承诺,“敬王乃是本朝能够世袭罔替的四王之一,要是能拔除欧家的王爵之位,这空下来的王位势必要有人填补,倘若国舅爷愿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定向皇上举荐国舅爷。”
陈国舅被说得意动,但仍有些怀疑。“打咱们大行王朝开国以来,敬王之位便由身为开国功勋的欧家代代相传至今,你真有把握让皇上拔了欧家的王位?”
“这事没什么难的,只要国舅爷愿意配合,这事定能成功。”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陈国舅被说动了,他俯身凑上前,压低声音问:“你打算怎么做?”
季长欢表面上一脸感激,心里却不禁暗笑,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