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俞咏妍不打算和皇主公君的子女一起接受太傅授课,后来禁不起晋千岁的温言劝说,再加上魏天权一个劲儿地劝导,双重压迫下,她也懒得再跟他们对抗。
除了皇族,宫中稍有地位的王公大臣们的子女也在其中。太傅今日讲行军,学生大半已是听得一头雾水。
“敌军已行至江河处,易攻?易守?二皇子,您来说说看。”
太傅才说完,晋千岁便看见俞咏妍饶富兴味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晋千岁向来低调,还不想引起太子的侧目,但看她兴趣盎然,一时兴起,不想让她失望。
“若是渡水来乱,不易在水边迎击,应待渡水一半再行攻击,决战也不易紧挨水边布兵列阵。在江河驻扎,居高向阳,不易处于江河下游处。”
俞咏妍面露赞许,二皇子的聪明才智,今日她算有所见识。太傅传授之兵法谋略,以他的才思敏捷,只需短暂工夫便能融会贯通。
午时下学后,某些朝臣的子女还迟迟不肯离去,小姐们围着公主阿谀奉承,有些大胆的便跟着兄长接近皇子,以寻得攀谈的机会。
俞咏妍没有丝毫逗留之意,等慎儿收拾完毕,便欲返回南岭宫。临走前又回头瞧了斜后方的晋千岁一眼。
晋千岁察觉到她的注视,见她难得朝他含笑颔首,他也不着痕迹地传递情意。
“原来咏妍对兵法谋略也很有研究。”
“尚不及你。”俞咏妍笑道,说完便唤过慎儿,主仆两人相偕离开。
他笑而不语,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没注意到另一边的太子回头朝几个交好的大臣公子使了个眼色,不知又在酝酿什么诡计。
俞咏妍同慎儿步出学堂,经过一干女子身侧,忽听见轻蔑之语——
“不过是个遗孤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本已走远,闻言突然一个回身,凤目犀利地扫视碎嘴的几人,踱步回来。
“谁说的话?”
一堆人中无人应声作答。
“本宫在问,刚刚是谁说的话?”俞咏妍的声调不怒而威、气势凛冽,那等尊贵让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是我说的。”一个娇俏女子站出来,心想,说了又怎么着!俞咏妍本就是遗孤,不过是仗着她爹爹的庇护,得意什么。
“你说了什么?”俞咏妍微眯起眼,倏地又睁开。
少女不甚在意地答道:“我可没指名道姓说是惊澜公主。”
“放肆!”慎儿听见如此不敬之语,便欲拿下这个少女。
少女惊慌地大喊道:“你敢动我?!”
俞咏妍抬手示意慎儿稍安勿躁,一旁的三公主见情形不对,赶紧打圆场。
“惊澜姐姐别动怒,娟莲是有口无心,看在右丞司的面子上,皇姐这一次就算了吧。”
娟莲?魏天权的小女儿?俞咏妍的唇角勾起一抹寓意不明的笑,接着又偏头瞧了三公主一眼,明明是同她差不多的年纪,一声皇姐未免叫得太过矫情。
魏娟莲见三公主帮她说话,俞咏妍也没吭声,以为她是怕了自己爹爹的威名,正掩不住得意的神色,便又听见清亮冰冷的嗓音响起。
“晋王朝上下皆知,本宫亡家亡国,这一句‘遗孤’难不成还在说别人!”她的话中有话,让人听着不由得脸色丕变。
“且不论本宫是当朝公主,一句‘遗孤’分明是对王上的大不敬。轻则死罪,重则抄家灭族!就算本宫没有惊澜的名号,你以为本宫就治不了你!”
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魏娟莲说的,这番威慑吓得连三公主在内,皆面无血色。
说完,俞咏妍微一示意,慎儿便上前领命。
“把右丞司请到南岭宫,说本宫要向他讨教几事,他若无法管教自家女儿,本宫不介意代劳。”
慎儿领命离开,魏娟莲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论年龄,她和惊澜公主相差无几,可这气势……她看向三公主以寻求协助,三公主为难地皱皱眉,也只得摇头,她双目一睁,随即跪在俞咏妍跟前。
“请公主息怒,娟莲不懂事,公主宽宏大量,饶了娟莲这一次吧!”
俞咏妍看了她一眼,转身便离开,任由魏娟莲在那儿跪着。敢说,就要承受得起后果!
尉迟跟在主子身后,原本以为二皇子会上前帮惊澜公主解围,但他却自始至终都只是在一旁看着,二皇子的心思他向来猜不透,只得做个尽忠的木头护卫。
那一面倒的局势已成定局,晋千岁没了看头,正准备打道回府,便瞅见迎面而来的几个人,来者不善呀。
“皇兄。”晋千岁微微地笑了笑。
“怎么不去帮忙?你不是和惊澜公主很要好吗?”晋杵几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晋杵几讽刺味儿十足的话让身后那几位大臣公子笑了起来,尉迟一瞪眼正欲喝出“无礼”二字,晋千岁已抬手阻止,而后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几人。
“她自会处理,倒是皇兄自己,太傅大人下学后便去了明心殿,不知找父皇禀报何事,皇兄不去看看吗?”
晋杵几一听,顿时慌张起来,他数日荒废课业,那老头莫不是告状去了?要真是如此,他岂不是要遭殃!想着便瞪了晋千岁一眼,接着转身直奔明心殿。
剩下的大臣公子们面面相觑,太子都走了他们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二皇子,那我们也先告退了。”几位公子正欲走,尉迟一个身形窜动,挥剑一拦,吓得几人血色全无,惊颤颤地转头看向他。
前一刻怎不见如此顺从呢?
“既然来了,就到西宫去坐坐吧。”晋千岁面色柔和带笑。
“二皇子,今日恐怕不便,我们……”话未说完,便见晋千岁异常冷凛的眼神扫来,看得几个人冷汗直冒。
“这么不给本王面子?”
几位大臣公子被他冷冽的眼神骇住,纷纷噤声。
见状,晋千岁随即恢复笑容,吩咐尉迟。“将几位请回西宫,好生招待。”
说完便自行离去,尉迟知他要去何处,本欲贴身跟随,但又不得违抗命令,于是面无表情地转向几个不知好歹的公子哥儿。
“众位,请吧。”惹到他家主子,嫌命太长了吗?
晋千岁一踏进南岭宫,侍候的宫女便奉上茶,他笑看着眼前很有闲情的女子。
“连我来的时刻都算准了?”
“方才的事你都看见了?”俞咏妍虽无明显的笑意,但神色却是柔和的。
他点点头。“可知道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
“本宫知道。”
知道了还说,是把别人都当成傻瓜?还是太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晋千岁看着她,见她眼底映着自己的身影,已少了当初的倨傲和厌烦,只剩欣赏和喜悦。
四目相望,眸光流转尽是风情,却又不知情深究竟为何物,只知是喜爱,讨厌不起来,也就够了。
她踱步到他的跟前,认真地端详他,良久才问道:“你可是有心保全我?”
她不再自称“本宫”,其中便有天差地别的变化,截然不同的心境。
晋千岁意识到这一点,便知她已接受了自己的亲近,欢喜之下不禁伸出手,细细地描绘着她的眉眼,想隐去那抹傲气,让她更平顺柔和些。
“自始至终,都是想要护你的。”
她听后便笑了,她的笑如暗夜中一抹灿亮,绝代芳华,四处散落出光辉。
“我信你。”惊澜公主肯说出一个“信”字,便是寄予极深厚的感情。
她既说出口,就不会反悔,既然肯让自己相信,便是全然的信任,如此性烈高傲的人,承诺既出,便比任何人都执着。
晋千岁感受到她对自己的肯定,如此强烈、如此震撼,骄傲如她,是把命都交付给他了吧。
“咏妍,别再对别人轻下承诺。”能得到她的信任,便表示她已倾心,他光想到她有可能也对别人许诺,便觉得不舒服。
俞咏妍唇边带笑,习惯性地扬高眉,平日里看起来高傲的动作,这时竟透了几分俏皮。“因为是你,我才肯许,也只是你一人罢了。”
“为了自己,别让过去成为别人搬弄是非的话柄,你对父皇要顺从些才好。”晋千岁伸手抚上她柔顺如绸缎的长发。
“我自有分寸,一时半刻是改不了的。”
“谨言慎行总可以吧。”晋千岁知她已经退让,也不再多加要求。方才大不敬的话,一次侥幸,可没下一次了。
她抿唇笑了笑,想他实在是多心,但心底又十分高兴,他都是为了保护她。
“你说的,我听着,便不会仰仗身分去做一些为非作歹的事。不过,若是有人不知好歹,咎由自取,我是绝不会轻饶的,你求情也没有用。”
宫里本就是个兴风作浪的地方,没惹到她便好,惹到了,“惊澜”的名号可不是用来唬人的。
俞咏妍往前走,他笑着揪住她的发尾,她回头一瞧,两人之间连着长长的发,一端在他的手中,柔顺服贴,这般小儿女的情趣,没想到他竟做得出来。
她看了他一眼,似嗔似怪,他含笑放手,发丝在半空中荡出一个旋儿回到她的身后,竟显得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