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薇站在练武场边,有些惊讶地看着舞剑舞得虎虎生风的男人,那一招一式充满凌厉气势,完全不是花架子,她没想到这个单墨寻不仅是个商人,还是个武林高手!
单墨寻远远的便见到她走来,练完一套剑法后便俐落收剑朝她走去,“伊姑娘。”
“单大少爷,想不到你拥有这一身的好功夫!”她鼓掌赞叹。
“在下时常出门在外行走,没有一点功夫保命怎行?”他拉过架上的布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渍,拿过外衣套上。“姑娘特地到这里来找在下有事?”
“是的,我的脚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有你特地让人为我制作的拐杖出入很方便,所以我想今天就回去,免得我爷爷担心,是特地来跟单大少爷你辞行,待我回去后会请爷爷正式向你致谢。”她单手提起放在一旁高台上的茶壶,替他倒了杯凉开水。
“报答就不用了,不过是刚好路过,举手之劳,别放在心上。”他接过凉开水喝了口,又微笑说道,“我让人安排马车送你回府。”
“其实……单大少爷,我来除了是向你辞行外,还有一个目的……”她从背袋中拿出一叠图纸交给他。
“这是?”单墨寻拧着眉头翻看这些绘了奇怪图画的纸。
“这是复健工具,还有复健按摩的动作。”
“伊姑娘,不知道你给在下这些有何用意?”他抬眼困惑的看着她。
“单大少爷,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有三件事情我必须跟你说,如果不如实跟你说,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而且隐瞒并不是我身为大夫应该做的事情。”
“何事?”看她神情严肃,单墨寻也认真起来。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我未经过你的允许便进入听泉院,在那里见到了正在晒太阳的令弟,身为大夫,我本能的就替他检查了一番,发现了两件事,非常重要,不得不告诉你。”
听到她未经允许便擅自前去打扰单墨书,他一瞬间感到愤怒,不过听到她说“非常重要”,他旋即将心头的怒气压下,冷声道:“请说。”
“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经过我的检查,令弟是因为中毒,四肢才不能动弹,甚至失去言语的能力。”
“你说中毒?”单墨寻俊脸骤然间一沉,眼神怀疑。
这两年来,墨书看了不下百位大夫,从未有一位大夫说墨书是因为中毒而陷入这种境地,都认为是坠马意外导致的。
“是的,他是因为中毒才会身子不听使唤,导致坠马,并不是因为坠马才导致瘫痪,这两者顺序要搞清楚。”她看了眼神情震惊的他,把伊秋语的判断说出来,“如果他当时没有中毒,以他的伤势来看,最严重的结果是无法行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法言语、全身无法动弹,像个活死人躺在床上。”
她的诊断完全不同于其他大夫们的,让单墨寻震撼不已。
“你要是不相信,你让人去打一套我画的这些复健工具,再让照顾的下人按照我画的动作替令弟复健按摩,只要他没中毒,每天帮他复健三刻钟,他约莫一个月便能坐起,甚至开口说话,然而如果中了毒,身上的毒未解,最好的情况就是手指能动,能发出声音。”
他听着她胸有成竹的语气,又看到这些详细的图画,心开始有些动摇,毕竟无论结果如何,对弟弟都没有坏处……思索着,他突然想到她说有三件事情。
“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就是二少爷只剩下半年的时间。”她面无表情地告知他有些残酷的真相。
“你胡说什么!”他黑眸倏地瞪大,心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没有胡说,他身上的毒已经开始侵蚀他的五脏六腑,器官会逐渐衰竭。”
“不可能!”一时之间单墨寻根本无法接受她所说的,恶狠狠地瞪着她。
“我不会欺骗你,我是大夫,从不拿病人的病情开玩笑。”她神情严肃的与他对看。
单墨寻震撼难过到有些说不出话,只能定定看着何若薇,何若薇看着他凝满忧伤的双眸,知道他此刻肯定难受,心中也有点不忍。
深吸口气,她再次劝说,“你可以先帮他做复健,看我说的准不准,不过,两个月内还有救,过了两个月就别来找我,因为他的病况已经神仙难救。我走了,感谢单大少爷的救命之恩,如果你想救令弟,应该知道到哪里找我!”
何若薇本来从练武场回到露竹院后略收拾一下便要直接回伊府,没想到她正要出门,便看到单墨寻领着两名心腹手下过来,要跟她学习复健技巧,于是她花了一个时辰将所有动作教一遍,等他们完全学会后才搭乘单府的马车回府。
等她回到京城,已经是赤日西坠,暮霭连波。
“伊姑娘,到了。”
单府的马车缓缓的停在素灯高挂、白幡飘摇的伊府大门前,车夫洪旺俐落地跳下马车,拿过矮凳让她踩着下车。
“有劳你了,洪大叔。”何若薇赏了些碎银给他,“这点银子请洪大叔你吃酒,千万别嫌少。”
“伊姑娘,这万万不可。”洪旺赶紧推回去,不敢收她的赏银,“不可,万万不可,伊姑娘,载你回来是老夫的本分。”
“洪大叔,你这时再赶车回别院,都已经过了用膳时间,厨房恐怕也没有给你留饭,你就拿这些银子先吃饱饭再回去吧。”何若薇硬是将碎银塞进洪旺的手中。
洪旺看了眼已经暗下的天色,觉得她说的也没错,这时回到庄子都已经过了饭点,偏偏今天出门急,自己又忘了带钱袋子……
想到这,他腼腆地收下碎银,“那我就不跟伊姑娘客气了。”
“洪大叔,天黑了不好赶路,你回去时路上小心,宁可慢一点。”
“我知道,伊姑娘,那我走了。”洪旺跳上马车,挥动缰绳驾着马车缓缓离开她视线。
她转身看着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更显凄凉的伊府,沉着地问着一脸怒气的伊秋语,“秋语,这里就是你家?”
“没错,算一算我不过失踪七天,他们连派人去找我都没有,就这么急着帮我办丧事!”她愤愤不平的说着。“二房跟三房的人肯定又不知道怎么欺骗爷爷!”
“别气了,我们等等就进去,到时看看他们怎么说!”何若薇挺直背脊,抬手敲门。
“大……大小姐?”门房一开门看到熟悉的人影,吓得腿软跌坐地上。二房跟三房的人在伊秋语出事后,就对外宣称她坠崖身亡,门房以为自己见鬼了,“大、大小姐……”
何若薇冷睐了门房一眼,迳自往灵堂的方向走去,来到灵堂时,几个负责守灵的丫鬟,还有端着饭前来准备祭拜伊秋语的家丁们,全被突然出现的她给吓傻了,一个个瞪大眼、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
早已死去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加上今天又是头七,其中一名负责守灵的丫鬟以为是伊秋语的鬼魂回来了,手摀着胸口,口吃的惊呼,“大、大小姐……的鬼魂回来了!”
丫鬟这一喊把灵堂里的所有人吓得惊声尖叫,“啊,鬼啊——”
一群胆小的小丫鬟吓得全身发颤、缩着身子挤在一起,就怕鬼魂找上她们,还有几个胆小的,顿时尿湿了裤子。
而下人们的骚动也引来其他守灵的主子们的注意。
伊秋语是小辈,因为习俗的关系,年纪大的长辈不能替她守灵,只能让同辈的兄弟姊妹为她守灵,由于大房只有她一个孩子,守灵的工作就落到二房跟三房的子女身上。
父母所做的事情,他们做子女的多少知道一点,因此当何若薇站在他们面前,想到今天是头七,冤死的人在这一日会回来复仇,加上天色已暗,烛火被风吹得一明一暗,素白布幔和灯笼在风中翻飞,更增添诡谲阴森气氛,今日负责守灵的两个人都恐慌到极点。
“啊——”二房的长女伊秋水尖叫了声后,当场吓得昏了过去。
“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你要报仇去找我娘……”三房的长子伊秋致惊恐的乱喊一通后也跟着晕死过去。
“嗤,真没用!”伊秋语轻蔑的自鼻腔里发出一记轻哼。
何若薇扯了扯嘴角,鄙夷的看着他们,踢了踢两人的脚,确定是真的昏死过去,接着转头冷然看向那一群被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下人们,沉声问道:“我爷爷呢?”
“爷爷……大小姐……您是要找老太爷?”一个较大胆的家丁牙齿打颤的问着。
“不找我爷爷,难道找你?”
那位家丁手指着伊志深所住的院子方向,“大小姐……老太爷一直在……松柏院……”
她点了下头,下令道:“我到松柏院找我爷爷,你们几个把这灵堂给撤了。”
一群下人不约而同抖着声音,十分疑惑的问道:“撤了?”
“撤了!”
“大小姐……小的斗胆……请教大小姐您是人是鬼?”又一名胆子较大的家丁询问。
“你们看过鬼有影子的吗?”何若薇白了眼这群没胆子又没眼力的下人。
众人齐齐往地上看去,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顿时整个灵堂响起此起彼落的吁气声,大家都重重松了一口气。
“别耽搁了,赶紧把这里收拾了,不该留的全烧了。”
她说完便在伊秋语的指示下,往位在伊府东边一处静谧清幽的院落走去。
松柏院里,伊志深满脸悲伤的坐在窗边发愣,天色已经暗下,更是凄冷。
他不过是出诊几天便痛失最疼爱的孙女,让他这些天始终处在自责与懊悔之中,要是早知道他不在,他伊家唯一的传人会死于意外,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出诊的……
一想到这里,伊志深老泪纵横,哭得悲戚,何若薇才踏进松柏院,便听见他哽咽的声声喊着伊秋语的名字。
“若薇,走快些,赶紧进去让爷爷知道我没死!”伊秋语听见疼爱她的爷爷哭成这样,心疼的催促着何若薇。
何若薇也不忍心,一刻也不多作停留,急切的推门而入。
虚掩的门扇突然被人用力推开,让低声哭泣的伊志深赶紧抬着衣袖抹去老泪,他深吸口气正打算斥责来人,却看见站在门口的是再思念不过的身影,顿时瞪大眼,一时间惊骇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秋……语……”
何若薇连忙跪到他身边,握住他布满皱纹的手,代替伊秋语向她爷爷报平安。“爷爷,我回来了,我没死,抱歉,让您伤心了。”
伊志深身体微微一颤,满脸惊诧,甚至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跪在他身边何若薇。
二房跟三房不是跟他说秋语所搭的马车坠落崖底,屍骨无存,怎么这会儿他的宝贝孙女又完好无缺的出现在他眼前?
“爷爷,我没死,坠崖时我卡在崖边的一棵树上,被经过的单家商队的少主、单大少爷救了,昏迷了三天才醒来。”
掌心传来的微微热度让他欣喜若狂,手不由得颤抖的抚着她的脸,再次确认她是活生生的。他用苍老的嗓音颤抖的问:“语丫头……老头子的宝贝孙女……你真的没有死?”
握紧祖父的手,何若薇赶紧用力点着头,“爷爷,我没死,我是秋语,我回来了。”
再度得到肯定的答案,伊志深喜极而泣,“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一定是老天爷可怜我这个老头,才会让你逃过一劫。”
“爷爷,都是孙女不孝,应该早点请人回来向爷爷您报平安,不该让爷爷您伤心难过这么久……”要不是她要出其不意地回来揭穿二房、三房的阴谋,早让单墨寻先派人来通知爷爷了,害得老人家伤心这么久,她心里也是满愧疚的。
“不、不,这不怪你,你昏迷了,如何能够让人前来通知我。”伊志深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开心地摇头,看见她脚边的拐杖,赶紧将她拉起。“你脚是不是也受伤了,别跪了,快起来,免得脚伤更严重。”
“爷爷,我没事,扭伤而已,已经好很多了。”她在伊志深旁边的椅子坐下。
这时,伊志深忽然发现一件事情不对,眯起眼紧盯着她,“语丫头……你……”
语丫头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一句话说得这么完整过的,方才话却是一大串一大串的说,还有这么灵动的眼神,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丫头是假的。
“爷爷,我不傻了。”从伊志深的困惑眼神中,清楚知道他的怀疑,何若薇连忙解释。
“不傻了?”伊志深惊呼。
何若薇点头,指着自己还有些肿胀疼痛的一边脑子。“爷爷,我坠崖时撞到了山壁,将脑中淤积多年的血块撞开冲散了,脑子里没有血块淤积就不傻了。”
伊志深喜出望外,“真的?”
“真的,爷爷,其实我是因为脑中血块淤积所以看起来憨憨,可是您这些年来教我的所有东西,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没有忘记。”
伊志深作为大夫,自然知道是有这样的情况,却没想过孙女会如此幸运。
“好、好,真是太好了,天佑我伊家啊。”伊志深一听,又开心的猛掉眼泪。
“爷爷,您真是的,伤心哭高兴也哭。”何若薇调侃他,体贴的拿出帕子为他擦泪。“这样大喜大悲对身体可是不好的。”
“好……爷爷不哭,以后再也不哭了。”伊志深将最后的几滴眼泪擦乾,高兴的承诺。
待他稍微平静后,何若薇神情严肃地看着他。“爷爷,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您听完后千万不要激动。”
“什么事情要告诉爷爷?瞧你表情这么严肃……好,爷爷答应你,听完绝不激动。”伊志深目光和蔼的看着她点头。
“爷爷,我觉得您听到这事情后会气得想杀人,我觉得您还是先吃颗清心丸比较好。”何若薇仍觉不妥,再度提醒,而这药名、药效,自然是从伊秋语那听来的,回伊家前,她主动问过伊家人大大小小的事。
“能有什么事情让爷爷气得想杀人,爷爷都一把年纪了还会像毛头小子一样血气方刚?”嘴里虽然这么说,伊志深还是自药箱中取出清心丸搭配着温水吞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好了,这下你可以说了。”
“爷爷,这次我的马车坠崖并不是意外,而是二房跟三房的人搞鬼,他们要我的命……”何若薇看了伊志深几眼后,抿抿嘴将伊秋语发生意外的经过详细的告知他。
听完,伊志深顿时怒气冲天,怒拍桌案,“这两个孽种,竟敢谋害你,老子要去杀了这两个白眼狼!”
何若薇连忙拉住站起身的他,“爷爷,您答应我不激动的!”
“听到这事爷爷能不激动吗?不行,既然他们已经对你动了杀意,我就不能再留他们在大宅里!”伊志深断然做出决定,二房跟三房图的不就是家产,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连侄女都胆敢谋害,他是绝对不能让这一群白眼狼得逞!
“爷爷,您打算怎么做?”
“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