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清绣纯净白皙的小脸,卓翊又是喜悦,又是惭愧。
惭愧的是,他违背了对清绣的承诺,还没跟她回山禀报师父,就跟她有了肌肤之亲,而且,他曾经跟她说他会很温柔,可是在昨晚那样的情况下,他想这个承诺,大概也做不到了。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喜悦,看到清绣就躺在他旁边,他就觉得非常幸福,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对清绣当然有过遐想,而且不只一次,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比不上实际经历,那样真实而又虚幻,他曾经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是因为和清绣在一起,他又活了过来,清绣绽放的纯挚的热情,就这样引导着他,跨越了人生重要的一关。
清绣也是,经过昨夜,她已经成为一个女人了,现在,他们互属于彼此。
直到现在,卓翊才发现过去的自已,实在太孤独了,以后的路,他不会再是一个人。
卓翊就这样凝视着清绣,直到她醒来。
清绣的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的双翼,然后,她张开了眼睛。
“卓大哥,”清绣对他微笑。“你好些了吗?”
“好得不能再好。”卓翊回答,把头埋进她的颈窝。“清绣,我爱你。”
在这种时候,卓翊只想说这句话。
“对不起。”清绣却说,流出一滴泪。“我不应该不相信你,对你说那些话。”
“这句话该是我说。”卓翊俯身,亲了亲她的眼泪。“是我没有把你保护好,昨天,还让你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
清绣笑着摇头。“只要能跟卓大哥在一起,我就觉得非常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
卓翊紧紧抱住她,他也是一样啊!
“昨天,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清绣问。“是范嫣害的吗?”
“嗯!我中了她的计。”卓翊恨透了范嫣,可是现在他觉得幸福,所以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她把淫药放在香炉里,我一时不察,为她所害,她竟然想跟我……”她是他要捉拿的嫌犯,她竟然还有这种心思,卓翊不寒而栗。
“我宁死也不愿让她得逞,从郡守府出来之后,我想我就要死了,要死,我也要死在我最喜欢的地方,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儿,所以我回到这里。”他亲了亲清绣的额头,“还好我回来了,不然,我们真的要永别了。”
“你是怎么离开郡守府的?”卓翊问。“是逃出来的吗?”
“是范嫣放我出来的,只要我离开你,她答应我她不会害你。”清绣道。
“这个狠毒的女人!”卓翊咬牙道。“那你为何又回到这里?”
“我回来拿东西,并且留封信给你。”说罢一指桌上。
卓翊披衣起身,拿起桌上的信。“写了什么?”
“写要跟你分开的话。”清绣说,垂下了眼帘。
“那我永远都不要看。”催动内力,信封信纸化为碎纸,飞散开去。
想起昨夜的惊险,更觉今天的幸福得来不易,卓翊心中感谢上苍,这是第二次,上天给了他机会,他走过去,执起清绣的手,他要跟清绣生生世世在一起。
“卓大哥,我在郡守府时,范嫣已经向我坦承了她的身份。”接下来,清绣就把在郡守府的见闻,——说给卓翊听。
这些事,卓翊大部分都已经查出,但听清绣说来,对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就更清楚了。
“照这样说来,郡守大人也受到范嫣的控制,这样,我们受向他举发范嫣的罪状,恐怕不容易。”
“为今之计,只有迫使范嫣使出金针,才能取信于郡守大人,将范嫣绳之以法。”卓翊苦思。
忽听外面人声响起。
“不知头儿起来了没有?”是魏登的声音。
“今天要上郡守府要人,大家精神点。”是丁春山的声音。
清绣羞红了脸,他和卓翊,是在郡衙官舍里呢!
“我走了。”卓翊站起身来,亲了亲清绣的脸颊。“我一定会想办法抓到范嫣,你好好休息,等我的好消息。”
卓翊刚走出房间,就遇到丁春山几人。
“头儿,兄弟们跟您去郡守府接清绣姑娘。”
“如果今天郡守再不放人,大家就霸住郡守府下走。”魏登道。
一时之间群情汹涌。
“各位兄弟的好意,卓翊铭感于心。”卓翊抱拳道。“其实清绣姑娘昨晚已经回来了,但她受了些惊吓,我想这几天,让她留在宫舍休息。”
众捕快纷纷想探视清绣,被卓翊婉拒了。
“当务之急是捉拿范嫣,范嫣不归案,王法不得伸张,这是我们当差的耻辱!”
众人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到郡守府拿人,却苦无证据。
证据,证据,要怎么制造证据……
卓翊心中忽然有了想法。
到约定的这一天,郡守大人奇怪卓翊并未到府邸接姚清绣,对于这点,范嫣当然并不奇怪,因为她知道前一晚,卓翊已经被她害死了,卓翊英伟不凡,却迂腐得紧,想他就算死,也不会到青楼随便找个女子来解毒,枉送了一条命。
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范嫣心中,不自觉地感到一阵落寞。
她是喜欢了卓翊吗?她摇摇头,甩开这个荒谬的想法。
她不会喜欢任何人,她没有心,只有心计,任何挡了她路的人,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卓翊也一样。
她开始打扮,新的生活即将展开,她不用再为了掩藏身份而寝食难安。
一挥手,一条白布掉了出来,上面有着卓翊的绣像,她怔忡了一下。
一弯身,她捡起白布,往火盆里扔去。
“夫人。”晚餐时,郡守告诉她卓翊死了的消息。
“可惜!英年早逝。”郡守大人不禁叹息。
范嫣佯作吃惊。“怎么会?卓大人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会死?”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听丁春山他们说,死状甚惨,好像全身血管都爆开了,仵作还在相验中。”
“有凶手吗?知道是谁做的吗?”
“现在都还在调查中。不过,丁春山他们怀疑和金针一案有关,毕竟卓翊生前在这件案子上花费最多心力。”
“那他们有什么发现了吗?”
“目前没有,姚清绣也不知所踪,夫人,姚清绣有没有告诉你,她去了哪里?”
“没有,她不是应该回官舍吗?”
“没有,听丁春山他们说,姚清绣只留了封信在桌上,好像是说她永远不回来了。”
“这样啊!”范嫣做出难过的表情。“我想这样对她来说可能最好,她和卓捕头感情那么好,卓捕头死了,她恐怕很难面对吧!”
“是啊!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予……”郡守大人也跟着叹息。
“还好,嫁衣已经做完了。”郡守大人道。“不过,可能日子要再缓一缓,郡衙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我在此时办喜事,恐怕外界观感会不好,夫人,这点还要请你谅解。我答应时间过去之后,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站起身来,弯下身子,在范嫣耳边讨好地道。
“这我明白,老爷。”范嫣低头,故作娇羞。
“反正,我也早就是大人的人了,今晚,就让妾身好好服侍您……”
一连几天,都没听郡守大人说起卓翊死的事情,范嫣想卓翊死了,这些捕快群龙无首,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来,渐渐地把心放下。
今天晚间,郡守大人一回到家,却怒气冲冲——
“岂有此理,”郡守大人两撇胡子几乎要站立起来,“真是岂有此理!”
“怎么啦?老爷,”范嫣问道。“先喝喝水,顺顺气,慢慢说给妾身听。”
“丁春山他们竟然防我!”郡守大人仍愤愤不平。
“他们怎么会防老爷?老爷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呢!”心想莫非丁春山他们查到了什么,所以也怀疑起她来?
“丁春山他们把姚清绣找了回来,却不给我知道。”
“这是为什么?”范嫣问,却不大把这件事放心上,姚清绣虽然知道她的身分,但她一样没有办法指证她,她无须担心。
“我想,一定是为了做嫁衣的事,你叫我去接姚清绣来的那次,卓翊不让她来,一副想跟我拼命的样子,这事发生时,丁春山他们都在场,还是他们拦下了卓翊。不过,可能从那时起,他们就对我有了不满,现在卓翊死了,他们记着旧怨,所以姚清绣的事就不给我知道。”
“那老爷您是怎么知通的?”
“退堂后,他们在聊天,我清清楚楚听到姚清绣三个字,他们一看到我,却噤了声,我问他们有姚清绣的消息了吗?没一个人告诉我。这程亮尤其可恶,直接说我幻听!我……我还没笑他断袖之癖呢!”
“老爷,这也不能怪他,卓翊死了,他当然心情不好,他没名没分,就是要守节,也轮不到他啊!”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郡守大人也跟着笑了,乘机在她嘴上亲了一口,抱着她道:“那老夫死了,你给不给老夫守节啊?”
“呸呸呸,自己咒自己,老爷您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呵呵呵,那有长命百岁这种事?不过我倒真希望自己能够年轻个二十岁,与你更相配些。”
“那可不行。”范嫣假装紧张,“这样妾身可就累了!”
“怎么说?”
“要忙着赶跑那些投怀送抱的坏女人啊!老爷您可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范嫣说这话时,完全忘了自己也曾经是“投怀送抱的坏女人”。
郡守大人被她逗得很乐,“你这个小妖精!”又抱住她亲了几口。
“老爷,”范嫣拉回话头,“您刚说到姚清绣,您怎么知道他们已经把姚清绣找回来了?”
“我当然不愿意他们把我蒙在鼓里,所以我借口找丁春山,亲自到官舍走了一趟,没想到姚清绣真的在那里,原先她可能想藏起来,因为我健步如飞,所以她来不及躲,被我看见,连姚清绣都躲我,表示她跟他们是一伙的,她也对我不满。”
“那丫头看见您,跟您说什么了吗?”范嫣有点紧张,虽然她和郡守大人如胶似漆,但姚清绣的话仍可能对她造成威胁。
“她说,她是回来帮卓翊守灵的,卓翊死了,虽然他们没有成婚,但她在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卓翊的妻子,所以她要帮卓翊守灵,守满七天。”
“她有没有说这些日子她去了哪里,卓翊死了的消息,她又怎么会知道?”
“这点我也不大清楚,只听她说她原来是要回她师门,人都已经走到本郡与江北郡的边界上了,丁春山他们又把她找了回来,可能是为了让卓翊能暝目吧!”
“真是可怜!”范嫣说道。“她有没有说,她为什么要离开江南郡?她跟卓翊那么要好,突然离开,丁春山他们不觉得奇怪吗?”
“这我倒没问,小俩口闹别扭也是常有的事,年轻夫妻吵个架,老婆还会回娘家哩!何况他们又没真正成亲,卓翊长得那么俊,本身就是一个问题了,虽然他这些年忙着查案,耽误了婚事,但谁又能相信?所以,归根结柢,长得太俊也不是好事。”
话锋一转,“就像夫人你,也总是让老夫放心不下啊!”“父子同科”这件丑事忽然又回到他的心中,使他的脸阴郁起来。
“老爷,怎么又说到了妾身身上!妾身爱老爷,是一心一意,始终不变的。”
看郡守大人的面色仍不好看,于是哭道:“老爷还在怪妾身是吗?我们女子就是命贱,男人要怎样就怎样,我们若不是逆来顺受,就得拼死以保贞操,既然如此,老爷为什么不那时候就杀了我呢?留我下来,难道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是个不贞的女人吗?”
看郡守大人面色渐和,索性更努力闹下去:“老爷若不信我,我今天就撞死在这里。”往最近的柱子奔去。
“别,别啊!宝贝儿。”郡守大人抱住她,“都是你太好了,才让老夫这把年纪,也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患得患失的。”
范嫣在郡守大人怀里嘤嘤哭泣,一边心里却想着,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戏码,不能常常上演,不然很快就会不灵,今后还得多想些招数来应付这个老不修,她这才发现平凡的日子不好过,以前的男人总是手到擒来,只求一时快乐,不图长久;现在光是为了这个老乌龟,她就要花这番心血,不禁暗暗替自己感到不值。
或许,郡守夫人只是她人生的过渡期,有了这块跳板,再加上自己的美貌,她一定能跳上更高的地方,范嫣心里开始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