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钱够王峋再多开几间镜作坊了,甚至混吃等死过一辈子都还有剩,王峋对鞍作俊彦的崇拜更是无边无际。
而赵莞清的镜仙女名号也不胫而走,扬州城百姓对她又敬仰又好奇,总想找机会一睹她的庐山真面目。
有了宽裕的资金后,鞍作俊彦重新招来一批铸镜师。
他重新规划王记镜作坊的制镜方向和特色,才能和其他镜坊互别苗头,在扬州城占得一席之地。
为此,他带着王峋到扬州城内各个镜坊“刺探敌情”,接连好几日几乎将整座扬州城都踏遍。
不但城内有多少镜坊他都了若指掌,也听到不少从帝都长安传来的市井流言——“对了,武惠妃那件事现在京里有何进展?”
“进展可玄、可妙了……”
鞍作俊彦与王峋路经一处卖杂货的摊贩,就听到摊贩与客人说起武惠妃的事。武惠妃是当今天子李隆基的宠妃,虽无皇后封号,但她所受的待遇却堪比一朝之后。
而现今李隆基的后宫尚无人被封后,武惠妃自然而然成为后宫之首。
这些传言他最近听了不少,所以没有停下脚步,与王峋结束今日的探访后,就回去王记镜作坊了。
“俊彦,你又和阿峋到哪里去了?你们俩的感情还真是好呀。”赵莞清一见他们俩同时回来,忍不住嘟囔着,听起来像是调侃,但若仔细体会,还是感觉得出一点酸意。
鞍作俊彦一手包办王记镜作坊复业的事,还把王峋抓在身边,要他亦步亦趋的学习。
就算王峋不是块创业的料,至少也要让他知道该怎么守成,毕竟鞍作俊彦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王峋在大哥回来之前终究还是得自己一肩挑起这个担子。
但赵莞清却因此彻底被冷落了。
她不禁感到有些哀怨,也忍不住嫉妒起王峋。
“我才想说你总是一个人跑出去不见人影,到了该用膳时辰才知道要回来。”鞍作俊彦没好气的回瞪她。
王峋倒是笑得挺开心,让赵莞清看了更不是滋味。
“我出去也是有事好吗?要不,你以为我真的很想一天到晚往外跑?”赵莞清不平的咕哝。
他忙得没时间理她,她当然得自己去找事情做喽!除了带镜灵继续寻找她的身世线索,偶尔遇到在她能力内能够帮助的人,她也得出手相助,谁教她现在可是扬州城内小有名气的镜仙女,她真要忙起来,可是不会输给他的。
鞍作俊彦颇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忙着当你的镜仙女是吧?沽名钓誉。”
“怎么,你嫉妒我吗?”她气呼呼的反问,他这张嘴还真是从来就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我是怕你惹祸上身。”
“喂,你少诅咒我呀!”
他才不认为这是诅咒,而是在陈述一件有可能发生的事实,“我有话想问你,你跟我过来一趟。”
为什么他叫她过去她就一定得过去?
虽然心里抱怨,但赵莞清还是一脸不甘愿的跟了过去,毕竟鞍作俊彦终于和王峋暂时分开,她有机会和他单独相处了。
天哪,为什么就这么一点甜头她也能开心成这样?有没有这么悲惨,她不是和别的女人抢男人,而是和别的男人抢男人……
赵莞清跟着鞍作俊彦进到他房里,在确定除了他们俩之外没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他才开口询问:“你对武惠妃认识多少?”
“武惠妃?”一提到她,赵莞清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瞬间忘记刚才的哀怨,“我对她超有兴趣的!”
“为什么?”
“因为她活着的时候很有戏,就连死后也非常有戏。”
鞍作俊彦不解的皱起眉头,“怎么说?”
“她是武则天的小翻版,她身上有诸多和武则天相似之处,就连际遇也是,更妙的地方在于她是武则天的侄孙女,两人骨子里流着同一道血脉。”
武则天斗垮唐高宗原本的王皇后,自己成为后宫之主,迷得唐高宗神魂颠倒,最后自立为史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皇帝,虽然武惠妃没有武则天的高超手段,但她同样迷得李隆基神魂颠倒,集后宫专宠于一身。
而且李隆基原本的王皇后也是被武惠妃给斗下皇后之位的,这两任皇帝被斗下的皇后都姓王,亦无留下子嗣,种种不可思议的巧合,都让赵莞清在研究武惠妃时啧啧称奇。
不过她也一直搞不懂李隆基在想什么,他明明费了好一番劲才让武则天垮台,可之后却又栽在武则天的侄孙女手上,朝中众臣对将再出现第二个武则天皆怕极了,难道他就一点顾虑都没有?
至于争权夺势,武惠妃同样也免不了,她时时刻刻都在盘算,希望能让自己所生的儿子寿王李瑁登上太子之位,要不是朝臣极力阻挡,或许真会让李瑁当上太子也不一定。
“但后来的人提到李隆基的情史,几乎都是说他和杨贵妃之间的事,她真有你说的这么受宠?”鞍作俊彦还是有所困惑。
“李隆基专宠杨贵妃,是在武惠妃死后多年的事;有多方证据显示,李隆基真的很爱武惠妃,像是不顾众臣反对硬要立她为惠妃,她帮李隆基一连生了七个孩子也表示她极受宠幸,甚至在她死后追諡她为f贞顺皇后’……喔,还有不得不提一点,她的‘石椁’之美、之精致,若不是爱她至深,李隆基又怎会命人打造如此华美的东西陪她入土?”
“石椁?那是什么?”鞍作俊彦一脸不解。
“就是用石头做的棺木,一般人的棺木是用木头做的,但唐代的帝、后以及太子会在木棺外再加上一层石头刻制的石椁,身分地位不够崇高的人是没资格这么下葬的。”
然而二十一世纪出土的唐代石椁大多是简单的黑色石刻椁,没什么特别装饰,唯独武惠妃的石椁外部是花卉、野兽、胡人驯兽图等华丽图案,石椁内部更是用浅雕、线描等多种手法,画出二十多名姿态各异的仕女,华丽万分,是让人一见就惊艳的绝世珍品。
赵莞清之所以说武惠妃就连死后也很有戏,正是因为这个石椁在西元二〇〇四年时被人从武惠妃的墓中盗走,卖到外国去,大陆公安花了好多年时间与外国买家交涉谈判,石椁才在二〇一〇年六月回归中国。
也因为这次盗墓事件,考古界终于确定武惠妃的坟墓所在地,也第一次发现有如此惊人美丽的石椁存在。
一遇到自己的兴趣专长,赵莞清就控制不了的说个不停,直到被鞍作俊彦出言打断。
“想不到你那看似散漫的小脑袋,懂得还真不少,看来我之前是小看你了。”他虽然语带讥诮,其实打从内心对她的学识之丰感到激赏。
“嗄?啊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啦,我本来就是学历史的,又刚好对唐朝比较有研究罢了……”没想到会被他称赞,她一脸热烫,赶忙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会突然问起武惠妃的事?”
“最近外头都在提武惠妃的事,所以我有点好奇。”鞍作俊彦将这个问题简单带过。
而他没说的是,他们家先祖鞍作真一当年所娶回日本的唐朝女子李绮儿,就是武惠妃所生的“上仙公主”,李绮儿的身世曲折,在唐朝历史被记载为早夭,但她其实暗中被好好养育,之后才随着鞍作真一回日本。
“喔,你指的是武惠妃被冤魂缠身的事情吗?”赵莞清没想多久,很快就脱口而出。
“你也听说了?”
“不必听说,这是重要的历史事件,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武惠妃为了拉下原本的太子李瑛让自己儿子李瑁登上太子之位,所做的肮脏事可多了。
就在赵莞清他们现在所处的开元二十五年四月,武惠妃要人假传消息,说宫中有乱事,请太子李瑛以及其同党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带兵入宫帮忙,太子与二王信以为真,就中了武惠妃的计。
武惠妃再向李隆基供称太子与二王造反,即将杀进宫来了,李隆基派人一探,果然误会他们三人意图不轨,一怒之下将三位皇子贬为庶人,紧接着没多久三位皇子就身亡了。
武惠妃本以为只要除掉他们就胜利了,却没想到过没多久,她就见到李瑛、李瑶、李琚三人的冤魂现身,缠得她不得安宁,甚至被吓得病倒。
武惠妃病倒是真,但她是否真的见到三位皇子的冤魂也无从证明,但大家都这么传,历史也就这么写了。
“那你知道这事之后是怎么解决的吗?”
“解决?没得解决,武惠妃就是因此而死的,有可能是病死,也有可能是被活活吓死,死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李隆基超难过的。”赵莞清非常笃定的回答。
怎么说武惠妃和他们鞍作家之间也是有关系的,鞍作俊彦难免会特别在意武惠妃的事。
他轻蹙着眉,开始有种不安的预感萦绕在心头,“那武惠妃还能再撑多久?”
“撑不了多久,根据历史记载,就是今年十二月底了。”
鞍作俊彦的心一沉,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京城方面李隆基已经下旨,只要谁能让武惠妃不受鬼魂侵扰,不但重重有赏,还有可能加官晋爵,但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不见有任何人能够顺利替武惠妃驱除冤魂。
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有人不怕死的去碰碰运气,但那些勇夫们失败的下场可没好到哪去,被驱出长安城已是最轻微的,听说被治罪的也不在少数。
而赵莞清被扬州城百姓奉为镜仙女,总觉得她极有可能因此事受到牵连,最好的办法是要她从现在开始沉寂下来,别再多事,才有可能顺利避开灾祸。
“答应我,从现在开始,别再拿你镜仙女的名号出去招摇了。”他把她当成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不希望她惹祸上身,表情严肃的叮咛着,“我怕你会因此惹祸上身。”
“啊?有这么严重吗?”她总觉得他似乎小题大作了些。
“这叫未雨绸缪。”他眉一拧,再次提醒。
“好嘛好嘛,我尽量收敛一些就是了。”
赵莞清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觉得事情会有鞍作俊彦想的这么糟糕。天高皇帝远,远在京城的皇帝,又怎会那么容易听到扬州城有一个小小的镜仙女,并且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她该说鞍作俊彦太看得起她了吗?
应该没事的,根本就不必自己吓自己,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因为不甚在意鞍作俊彦的警告,赵莞清继续阳奉阴违,该出的门还是照出,遇到她能够帮忙的事情还是照帮,反正都是一些小事,她想应该不会怎么样。
但赵莞清所做的“小事”还是陆陆续续传入鞍作俊彦的耳里,甚至有越来越多人直接到王记镜作坊求见赵莞清,希望赵莞清能帮忙解决各种疑难杂症,次数一多,鞍作俊彦的不满也跟着越积越多,累积到顶点后终于爆发出来——“赵莞清,这就是你答应过我的‘收敛’?见鬼的收敛,我还真看不出你到底收到哪去!”
王峋躲在前厅门外担心的看着里头正在吵架的鞍作俊彦和赵莞清,一个他当大哥看待,一个他当大姊看待,心底其实挺不希望他们吵架的。
但总有人来镜作坊吵着要见赵莞清,还说什么见不到就不肯离去,对他们来说的确造成影响及困扰,鞍作俊彦会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我是真的收敛不少,都只挑小事帮忙,棘手的大事情都不碰了,这样还不行吗?”
“我要你不管大事小事都别碰,只有这么做,麻烦才不会不请自来。”
“喂,我不是你的员工,请你不要用这种口气命令我,我也没有必要一定得照着你的话做!”赵莞清同样气得口不择言,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他就是这样习惯性的命令人,真的是住海边的,管真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