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他身旁的女人拿被子裹紧了香汗淋漓的雪白胴体,同样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想些什么。
他蓦地咬了咬牙。
和女人同床自然并非第一回,可却是初次在完事后感到这般浓浓的自我厌恶——这女人是郑家的人,跟那婚前失贞的郑瑜姊妹相称,也不知郑家是否交付给她什么样算计自己的任务,她又跟个在乡下认识的青梅竹马纠缠不清……
“那小子喜欢你。”他喃喃低语。
“什么?”郑恬没听清。
“我说,”他侧过身子,一绺湿透的刘海垂落额前,性感而魅惑。“那个姓洪的小子喜欢你。”
她眨眨眼,总算听懂了他说什么,心韵跳漏了一拍,语气却平和。“你说洪大哥?”
许是不满意她的反应,他倏地目光一凛,伸手紧紧拽住她一束发,拽得她发疼。
她没有喊痛,如秋水般澄透的双眸定定凝视着他。
他胸口一拧,似恼似恨,猛然松手。“记住,你是爷的女人。”
撂下这句沉冷的警告后,他径自下了床,也不唤人服侍,自行穿上衣裳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连多看她一眼都嫌腻味似的,毫不留恋。
郑恬怔怔地望着男人方才也盯过的床顶。
所谓的夫妻房事都是这样的吗?没有两情相悦,没有一点点缱绻温存,只有狂风暴雨般的占有,以及事后的寂寥空虚。
不,应当不是的,她相信世间有那种怜爱珍惜的真情,只是不在她和那男人之间……
房内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跫音,跟着是一声试探的低唤。
“小姐?”
是香草。
郑恬定定神,嘴角拉起自嘲的弧度。
本就只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的附赠品,自己还期待些什么呢?可笑!
她强忍着全身的酸痛坐起身,方才男人发狂似地要了她两回,不仅细嫩的肌肤多了几处吻痕瘀青,那女性最娇弱的私密处怕也已是红肿不堪。
她哑声扬嗓。“香草,让人打热水进来吧!我要沐浴。”
朝晖居正房内,郑瑜强自压抑着满心烦躁,坐着喝茶,等着下人来回报消息。
下午她出门回来,才刚刚踏进府里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听说萧隽也回府了,而且是亲自打横抱着郑恬一路匆匆往梧桐院的方向走。
才刚进屋里,他一刻也等不得似地,立时将下人都赶了出去。
傻子都猜得到他们在屋内做些什么。
当时郑瑜一听下人传话,脸色就变了,一日的好心情倏地消散无踪,她忍不住恨恨地磨牙,气萧隽太过急色,气他在阖府下人面前丝毫不给她这个主母留点面子,更气郑恬以狐媚手段诱惑了他,而自己却是自新婚当夜过后便等不到他踏进正院。
使尽力气砸了一只茶杯,她好不容易才稍稍压住怒意,接着便是将近一个半时辰的煎熬。
终于,大丫鬟夏竹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俯身在她耳边低语。“禀夫人,侯爷并未留宿梧桐院,已经吩咐了人将他的晚膳摆在清风阁。”
清风阁是萧隽的书房,日夜都有亲信看守,不许任何人擅入,除了成婚当晚,这段日子他一直歇在那处。
郑瑜听了,堵在胸臆的闷气顿时消了大半,朱唇扬起冷笑。“不过如此!”
萧隽待郑恬,不过是拿她当男人抒解欲望的工具而已,连晚膳都不陪她用,可见对她并无情意。
夏竹见她脸色好了许多,大着胆子命小丫鬟送上一碗核桃奶酪。“夫人喝点吧,也好顺顺气。”
“怎么?你当我会为这种芝麻小事烦恼吗?”郑瑜不肯承认自己方才的确乱了心神。“就凭郑恬那丫头,我还没将她放在眼里。”
“是啊,想必侯爷也只是一时来了兴致。”夏竹讨巧地接口。
“哼!说不定还是郑恬自己主动勾引的呢!”郑瑜冷笑,优雅地吃了几口奶酪,放下碗来。“让厨房炖碗鸡汤过去,说是我赏的,奖励她服侍侯爷辛苦了。”
心下既定,她就有了精神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子。
“是,夫人。”
夏竹退下后,郑瑜轻轻拉起衣袖,看着手腕上那人在今日午间替自己戴上的一串红玉髓手镯,眼神忽然变得柔情似水。
“说到底,那贱丫头只是一枚棋子,用过即丢,如何能跟我比呢?”她细声呢喃,唇畔噙着满足的微笑。
自从那日萧隽冷着脸离去后,便不曾再踏足梧桐院。
每日下衙,他不是和同僚好友相约饮酒作乐,直到深夜才回府,要不就是将自己关在清风阁里读书写字、耍剑练武,彷佛丝毫不关心后院的一切。
郑恬决定不去管男人的冷落,过好自己的生活,日日就躲在属于她的一方院落里,刺绣弹琴,散步赏花,有时亲自下厨做几样自己爱吃的小菜,做了也会送去给郑瑜及老夫人林氏各一份,却从未想过也送给这府里的男主人品尝。
沁芳曾私下里劝她。“夫人,你做的菜如此美味,连我和香草都常禁不住嘴馋,不让侯爷尝尝,是不是太可惜了?”
她只是微笑摇头。“不管侯爷是否真心抬举我,我在这府里终究只是个陪嫁的媵妾,不该越过主母去讨侯爷的欢心。夫人若是觉得我做的东西好,自会分给侯爷尝尝,若是她不开这个口,我也当明白自己的本分。”
直到某日萧隽休沐,忽然兴起尽尽做儿子的孝道,陪继母用早膳时,在餐桌上发现了几样别致可口的酱菜,这才知晓是出自郑恬的手艺。
当晚,他就进了燕王赐给他的其中一位侍妾的屋里,可据说不到一盏茶时分,便沉着一张脸大踏步走出来。
隔天晚上,他又进了另一个妾的屋里,结果在里头发了顿脾气,咆哮声大到连屋外都能听闻,吓得那个可怜的侍妾当场晕倒。
低气压霎时遍布了整座侯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侯爷近日心情不好,下人们说话做事格外小心翼翼,就怕自己一个疏忽得罪了上头,轻的发落一顿板子,重的可就不好说了,连想都不敢想。
郑恬自然也感觉到侯府异样沉重的氛围,可她一样放宽了心自得其乐,收集了清晨梧桐叶上结晶的露珠,打算煮水烹茶来试试。
正兴致勃勃地对着红泥小火炉摇扇子送风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当头罩落,她一怔,扬起头来,恰恰迎向男人墨深无垠的眼潭。
“侯爷!你怎么来了?”她怔怔地蹙眉,接着左顾右盼,眸光往院子周遭一扫,只见丫鬟们不知何时都退得无影无踪了,怪不得都没人警告她一声。
“你倒有闲情逸致!”他冷冷一笑,彷佛看出她的思绪,语气满是讽刺。
“侯爷不告而来,是想来讨一杯茶吗?”她装傻,笑意甜甜。
他眯了眯眸。
“这可是我收集梧桐叶上的露珠煮的茶喔!很快就好了,侯爷请那边坐,我把茶沏好了就给您一杯。”她指了指池塘边一块表面平滑的石头凳子。
“我不喝茶。”男人很不给面子。
“那想吃点什么吗?”她善尽身为他女人的责任,笑咪咪地继续问。“我屋里有蜜饯果子。”
他无语地瞪她。
她算是看明白他的眼神了,他这意思是你怎么还有脸这般欢快无知似地跟爷说话呢?
唉!郑恬无声地叹息,在心里暗骂。
不喝茶不吃果子不吭一声,板着张死人脸,那您大爷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呢?总不会是专程来当门神吓人的吧?
“你在骂我?”他突如其来地扬声。
“哪有!”她吓一跳,慌得抬眸看他,双眸亮晶晶、水灵灵的,神情好生无辜。“我没说话啊。”她是真没说出口。
“你心里在骂。”他淡淡地指出。
这样你也能听见?
郑恬鼓了鼓双颊,好不容易忍住呛声的冲动,扬唇又是盈盈一笑,端出一副殷勤可人的姿态,将他往池塘边的石凳带去。
“侯爷,您请这里坐着歇歇吧!瞧您那样直挺挺站卫兵似地僵着,妾身替您累啊。”
一声短促的嗤笑。
是他在笑吗?
郑恬狐疑地往他脸上望去,只见他似乎迅速收敛了某种表情,如今又是一派冷凝肃然。
她眨眨眼,正欲说话,他忽地一句。
“水滚了。”
她一怔,定了定神。“哎呀,差点忘了!”连忙转身走回红泥小火炉旁,执起水壶,一束水线流畅地冲进紫砂茶壶里,嫩绿的叶芽缓缓舒展开来。
她冲茶、分茶的动作极是优雅利落,捧着茶盏朝他盈盈走来的身姿,如诗如画,教他看了转不开眼睛。
待来到他面前,她眉目弯弯朝他笑着献茶的模样,又多了几分俏皮可爱,令他联想起儿时养过的一只淘气小猫。
“侯爷,请喝茶。”
他怔忡地接过茶盏,饮了一口,满口茶香,回味清甘。
“怎样?这梧桐露珠水煮的茶好喝吧?”她笑弯了一双灿灿的眼。
他心弦一动,搁下茶盏起身。“郑恬……”
她扬眸睇他,等着他说话,状若乖巧娴静,可他知道她其实一肚子古灵精怪。
他定定地注视她,眼潭深邃无垠,像望不见底似的,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直觉撇过头。
他忽地抬手撩起她一束发,绕在掌心里,若有所思地把玩着。“你这头发……”
她心韵跳漏一拍,陡然想起自己嫌麻烦,想着反正在自己院子里也没别人看,早晨起来便懒得弄那些复杂的发髻,只让香草将一头秀发松松地绾起,简单用一根玉簪固定住。
如今这副模样落入他眼里,想必是觉得她不规矩吧!
“抱歉,侯爷。”她轻巧地福了个礼。“妾身这就去……”
话语未落,发上的玉簪已教他抽出,墨黑的秀发立时柔顺地散开,倾泻如瀑。
她怔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她不晓得自己这散发的模样是十分迷人的,带着点少女的活泼甜美,又有成熟女子的妩媚风情,看得萧隽喉咙一阵干涩。
他清咳两声,为了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翻腾的骚动,决定向她兴师问罪。“你如何就没想过把你做的酱菜也送一些给我?”
“什么?”她傻乎乎地望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嗓音一哑,脸上的表情板得更加严肃。“你不认为经过上回粥铺那件事后,你应该做点什么讨好爷吗?”
他的意思是她应该向他道歉示好吗?那马车上的一切算什么?
“我当时就解释清楚了啊!”她有些委屈似地抿了抿嘴。“我去那里只是想去巡看一下自己出资开的店铺而已。”
他似是不满意这个答案,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她身子逼问。“听说你不只做了酱菜,还炖了汤、做了点心,母亲和郑瑜那边你都送去了。”
“我只是个妾,侯爷生活起居的琐事自有夫人掌管。”
“所以你是怕巴结了我,郑瑜会因此对付你?”
她敛眸不语。
这般似是倔强又似疏离的神态,蓦地令他心头烧起一把无名怒火。“你就那么怕你那个瑜妹妹?”
“……”
大手一把擒住她肩头,她整个纤细身子便被他圈在势力范围内。“你不怕我?”
这话问得阴沉。
她咬咬牙,想说自己当然害怕,顺便也讨好地捧他几句,顺顺这男人的坏脾气,可不知怎地,话到嘴边却是不甘心吐落,满腔复杂的情绪,矛盾地纠结。
她不说话,他更怒了,瞪着嵌在一蓬乌丝里那张润白细腻的小脸蛋,忽然有股想用力掐她的冲动。
想着,他脸部肌肉蓦地一拧,不由分说地横抱起她。
她惊叫一声,又慌又恼,粉拳用力捶他胸膛。“你、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他低头看她,因强烈的欲望而显出几分野性的眼神,令她心悸。“爷想做什么,你还不懂吗?”
他、他、他……该不会是想要她了吧?可她不想啊!
回忆起那夜狂风暴雨般的纵欲,事后全身的疼痛不堪,以及那独自被抛下的凄清寂寥,饶是郑恬不甘示弱,明眸仍不由得流露一丝惊惧。
“侯爷,我、我……”
他彷佛看懂了她的害怕,目光一暗,进了屋内在里间的床榻上将她放下后,伸手轻轻地抚摸她苍白的脸颊。
“上回弄痛你了吧?放心,这次我会轻点儿,不会痛了。”
语落,他扬臂一扯,落下了薄纱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