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恬怔怔地起身,心房不争气地躁动着,倒不是因为他仪表堂堂,而是猜疑他来此处的目的。
他想做什么?
她摸了摸雪球的耳朵,低声叮咛安抚了它一会儿,要它别惊动客人,接着方盈盈起身,强自端着一张无辜的笑颜迎过去。“侯爷怎么会来?”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喝多了有些晕,出来走走透口气。”
“从大伯父的书房走到这儿来?”她挑了挑眉。这中间可是隔了好几间院子,还得穿过一处流水亭阁的花园。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怎么?恬儿是不欢迎为夫的到这儿来跟你娘亲和弟弟打声招呼吗?”
“侯爷!”这话刚落,郑母适时拉着幼子过来,诚惶诚恐地拜礼,萧隽连忙虚扶她起身。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他笑道。“照理说是我这个做女婿的该向岳母行礼呢!”
“这……怎么能够呢?”郑母既困窘又慌乱,就凭她的身分,哪里够格做人家的正经岳母?
“侯爷别说笑了,我娘不禁逗的。”郑恬连忙替母亲解围。“侯爷来到此处不合规矩,我送您出去吧!”
萧隽偏不走,视线一转,落向一旁好奇地瞅着自己的男孩。“你就是誉哥儿吧?”
他口气似是温和,身上却隐然有股威压之势,誉哥儿暗暗吞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大胆地回应。
“是,我是誉哥儿,姊姊跟我提起过侯爷您。”
“哦?”萧隽剑眉一挑,彷佛极有兴趣。“你姊姊是怎么说我的?!”
“姊姊说……”
“誉哥儿!”郑恬打断弟弟,语气并不严厉,甚至还微微笑着,可从小最敬爱姊姊的誉哥儿完全能看出她的不悦。
他乖巧地闭嘴。
“侯爷,我送您。”郑恬转身又想带人出去。
萧隽还是不动。“我不走,我醉了,就在这儿喝碗醒酒汤。”说话的口吻就像孩子耍赖似的。
郑恬没辙,一个有权有势,名义上又是她丈夫的男人赖着不走,她难道还能不客气地赶他走吗?
她咬了咬唇,心里将这可恶的男人腹诽了好几回。“既然这样,侯爷就先在这树下的石椅坐着吹吹风醒醒神吧!我让人去厨房弄碗醒酒汤来。”
海棠花树下有一张石桌和两把石凳,郑恬想着让这男人在这里坐着,总比将他带进屋内好。
她找了个借口,让母亲带着弟弟进屋,自己留下来应付这个男人。
雪球得她命令,乖乖地趴在另一棵树下纳凉,滴溜溜的眼睛却是警醒地瞅着这里不放,好似只要一嗅到不对劲,立刻就会冲过来保护主人。
两人隔着石桌相对而坐,萧隽瞄了一眼雪球。
“那只灰毛大狗是你养的?”
“是。”
“……你好像比瑜儿大一岁?”
“是,再几个月就满十八了。”
“喔。”
喔什么喔?什么意思?
郑恬扬起羽睫,眼神清亮,可当她发现男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几乎是一瞬不瞬时,她有些不自在了,她习惯了男人对自己美貌的惊艳,甚或恍惚失神,可他看着她时,那幽深如海的黑眸竟是毫无一丝动摇。
洞房花烛夜那晚,还可以说是他喝得烂醉,分辨不出她的相貌,可如今他神智清醒,不起波澜的瞳眸就很值得玩味了。
他是见惯了美色,或者不眷恋美色?郑家的人命她陪媵,试图上演那美色惑主的戏码,这算盘怕是打不响了……
“很少见到十八岁的姑娘还会那样跟宠物抱成一团。”许久,那峻薄有型的双唇才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评语。
这是在嫌她幼稚?
郑恬心口一堵。“我喜欢雪球,它就像是我另一个弟弟。”是啊,她是幼稚,可不幼稚一点怎能在这府里存活下来呢?
也不知是否心有些乱了,这说话的口气就失了控制,带着点倔强的意味。
他彷佛颇觉有趣,大手揉着下颔,眸光朝她嘟起的樱唇一溜,忽地邪邪一笑,起身绕过石桌,来到她身边,突如其来地俯下脸。
她吓一跳,直觉地往后退。“你、你做什么?”
他没觉得自己这举动失礼,继续追着她,往她颈脖处嗅了嗅。“嗯,你身上有股味道。”
味道?
她愣了愣,接着大窘。“那是……雪球……”
他低头看着她微微染红的脸,鼻尖几乎要与她的琼鼻相抵。“既然知道会染上狗味,为何要那样放肆地抱着它玩呢?”
暧昧的呼息吹拂着郑恬嫩白的肌肤,有种难以言喻的暧昧。
“我是想……”
“想什么?”低沉的嗓音噙着一丝诱惑。
本来想着离开以前,梳洗一番再熏个香应当就能遮掩过去了,哪里晓得……
他靠得愈来愈近了,嘴唇挑逗似地擦过她的脸颊,她顿时心韵如鼓,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他。“你离我远一点!”
待他被自己推得晃了晃,她才察觉自己反应太过了,他可是侯爷,是她的夫君,她怎能露出这般嫌弃姿态?
“侯爷,您……别逗我。”只好装羞涩挽回。“人家……不好意思……”
她听见一声急促的嗤笑。
可恶!他完全看透她在装了。
郑恬心念电转,正想着该如何扳回一城时,萧隽的大手忽然握住她纤肩,这回是弯下身来嗅她领口。
“这味道可真难闻。”再次评论。
那你还闻?你有毛病吗?
她忍住当场呛他的冲动,他却是变本加厉,撩起她一绺发凑到鼻前,又是深深一嗅。
郑恬身子僵住。
登徒子!绝对是登徒子!
她不明白这人为何特意来到她娘亲的院子里这般调戏她?难道就为了跟她表明他是个登徒子?
思绪正混乱时,男人又做出了诡异的举动,他一把将她拉起来,先霸占了她的椅子,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坐在自己大腿上。
他这是干么?这可是她娘亲和弟弟住的院子呢!他们说不定正从屋里偷偷往外看呢!光天化日之下,他竟如此放肆!
“侯爷,请自重。”她板起小脸。
“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他用力定住她身子不许她挣扎,一面伸手转过她脸蛋,看她一本正经地端着表情,贝齿都咬进唇里了,墨眸微微闪了闪,嘴角含笑。“恬儿,这个府里的人待你好吗?”
她眯了眯眼,心下暗暗戒备。“很好啊。”
“听说你父亲在你十一岁那年就去世了,亲戚们都不闻不问,你娘只得带着你与尚在襁褓的弟弟上京来投靠郑大人,说是族亲,其实不过是你父亲幼年时曾和郑大人在家族宗学里一起读过两年书。”他顿了顿,一副感叹的口吻。“幸而郑大人为人仗义,依然念着宗族情分,要不你们母子三人怕是只能流落街头了。”
她敛眉低眸。“我对大伯父、大伯母一家的恩情……是很感激的。”
“是啊!就连瑜儿也待你如亲姊妹,所以你也把瑜儿当成亲妹妹爱护,对吧?”
这话听起来怎么十足讽刺呢?他究竟想说什么?
郑恬扬起墨睫,大胆地看进男人狭长深邃的眼里,那里头光华璀璨,似是暖暖地笑着,又有股说不出的冰凉冷意。
他在试探她吧?或许是想看看她对郑家究竟有几分忠诚之心……
她甜甜地笑。“侯爷说的是,除了大伯父和大伯母,瑜妹妹和几位哥哥对我都是很好很好的。”
他目光一沉。“也包括郑成韦吗?”
“啊?”
她还来不及领略他话中涵义,他微凉的唇已经压下来,吮吻她侧颈弯弧处,她整个呆了,陡然回过神来,慌张地扭着身子。
“侯爷,你放开我!你……”
“汪汪!汪汪!”
最喜欢的主人姊姊被个陌生男子搂在怀里不放,一旁的雪球早就看得暗暗张牙舞爪了,眼见姊姊急着挣扎,当下便忍不住咆哮着奔过来,趁姊姊脱身之际,四只爪子往那可恶的登徒子身上一扑。
萧隽本有一身武艺,可一时措手不及,竟是被这只救主心切的大犬狼狈地扑倒在地,周遭霎时响起几声娇呼。
郑恬回头一望,这才发现郑瑜不知何时扶着郑夫人来到院子口,母女俩呆呆地瞪着侯爷遭恶犬“欺凌”的这一幕,而她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捧着一盅醒酒汤。
平素在众人面前总是威风凛凛的武穆侯,这下可出丑了!
不知怎地,郑恬忽然觉得这情景十分好笑,樱唇悄悄一弯,她以为没人看见自己在窃笑,却不知这淘气的表情早已落入萧隽眼里。
他狠狠地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