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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我远一点 第3章(2)

  “劲言,你今天怎么心浮气躁的?”

  令他心浮气躁的人是她,但他能明说吗?他掏出钥匙,往桌上一放。

  “宛心,风之华已经交屋了。”

  “真的?”

  她喜孜孜的将K金钥匙拿在手中把玩着,那不仅是新房的锁匙,更是她的婚姻之钥呢。

  “那么,”她略显娇羞的问:“劲言,我可以要我爸看日子了吗?”

  他刻意低头喝水,避开她热切的眼光,对于这件原先再笃定不过的婚事,他突然迟疑了。

  再说吧,搞不好到头来先悔婚的人是她呢,他不认为她会接受他即将宣布的事。

  “宛心,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他注视着她的双眼,缓缓投下第一颗炸弹:“我决定不把阿嬷送到安养中心去。”

  有如五雷轰顶般,她顿时眼冒金星。

  “怎么会?!你不是已经找中介卖汐止老家了吗?还是你骗我?!”

  “我没骗你,而且听说颇有进展,房子应该不久就可以卖掉。”

  从西雅图回来之后,他打过几通电话给王泠,而她给的答案总是“颇有进展”,他没细问,因为每次她要不是正在骑车,就是正在讲另外一支手机,没空。

  “我不懂,既然如此为什么……”颤抖着双唇,开始泛泪的她看来楚楚可怜。“劲言,你该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协议吧?”

  “我没忘,但我改变主意了。”他忽略油然而生的愧疚感,狠心转开脸。“汐止那房子太旧了,处理掉也好;可是把阿嬷一个人放在安养中心,却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最好的选择是什么?”她压抑着陡升的愤怒与惊慌。

  “接她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反正新房子够大。”第二颗炸弹投下,速战速决吧。

  “我不赞成!”她尖着嗓子断然拒绝。

  他握住她的手,安抚着说:“宛心,阿嬷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有责任照顾她。”

  “可是她已经精神错乱,谁也认不得了,她真正需要的是医护人员,不是你啊!”

  “她还认得我,如果我能每天陪她说说话,对她的病情绝对有帮助,你放心,我会请人全天候照顾她,不会造成你的负担。”

  “可是劲言,你有没有想过,让她住在我们家会丢你的脸?”她不死心的试着分析后果:“万一朋友来家里的时候看到她,会被吓坏的。”

  “你想太多了,阿嬷并没有攻击性,顶多是胡言乱语而已,朋友们应该可以谅解,再说我的背景大家都很清楚,外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不是吗?”

  她的心一直一直往下沉,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可是她绝对不要跟那个疯婆子同住一个屋檐底下,绝不!

  “那如果维持现状,不把汐止老家卖掉呢?劲言,你最好想清楚,这已经是我让步的最底线了。”

  她不轻易妥协,他也是。

  “那得看你的让步,是否也包括容忍我时常回去陪她,或许一周三次,甚至更多,这几年我太忽略她了,我怕能够弥补的时间不多了。”

  纵使他的态度温和,她的心仍旧冷到彻底,之前的约定竟然一夕翻盘,她觉得自己被耍了。

  “劲言,这件事没得商量了吗?”

  “请你谅解,她毕竟是我的阿嬷。”

  “我不谅解。”

  绝望之余,她毅然决然的站起身来,用一种唯我独尊的态势俯视他。

  “有她就没有我,劲言,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坚定的离开。

  而他并未试图挽留。

  宛心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她瞧不起他的过去,更害怕他的过去,这也是当初他同意将阿嬷送走的原因,老实说,那时候他对“沉朱联姻”这档子事儿比现在热中得多了。

  ——你一定很爱她。

  王泠错了,他和宛心交往从来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基于现实的考量。

  宛心的父亲朱万霖乃商业名人之后,不仅在政商界很吃得开,对扬声的董事会也有着相当程度的影响力,五年前,要不是朱万霖挺身力保,他恐怕无法通过董事会那关。

  他和宛心初次见面,是在那年的尾牙,第一眼,他惊艳于她的美丽,从此无法将眼光移开,不久,当热情消退之际,彼此的利益关系浮上台面。

  说穿了,他们的婚姻不过是一纸供需契约,为了巩固地位,他亟需强而有力的后盾;而朱家贪图的则是扬声源源不绝的金援,以实现进军国际的野心。

  他一直满意于彼此的供需关系,也有信心保持下去;然而在婚事协商过程中,他与宛心有了一连串的摩擦,使得他开始对这段关系感到质疑与不耐。

  尽管如此,他始终信守婚约未曾动摇,直到今天。

  王泠骂得一点也没错,他的确是个大混蛋,一个出尔反尔、想在婚礼上临阵脱逃的大混蛋。

  然而临阵脱逃的代价太高,他承担不起,所以想归想,一切还是必须维持原状。

  不过,偶尔透透气总不犯法吧?他受够了日复一日,于是乎,他跟着感觉走,凭着记忆找到王泠住的地方。

  真想快点看到她目瞪口呆的表情,她一定没料到他会登门拜访。

  迫不及待的按下门铃。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很快地,门打开了一条缝,门缝里露出一双戴着黑框眼镜的眼睛。

  不会吧?难道他找错地方了吗?

  “对不起。”

  “怎么是你!”

  随着两人同时发出的惊叹句,门呀然打开。

  屋里的光线,将门边的人照得一览无遗。

  哇塞!目瞪口呆的人竟然是他。

  他没找错地方,是她,只不过是一个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王泠。

  她脸上架着一副塑料黑框眼镜,微湿的头发垂至裸露的肩膀,粉绿细肩带上衣桃红色短裤,是他认识她以来,在她身上所见过最少的布料、最鲜艳的颜色。

  “进来吧。”她先是错愕,然后别扭的让开身子。

  从她身边经过,他闻到一股淡淡的、类似沐浴乳或洗发精的香味。难怪钢丝头会那么柔顺服贴,原来她才刚冲过澡洗过头。

  关上门,她装模作样的拨弄着门锁,故意延迟面对他的时间,她完全没想到他会找上门来,一时之间乱了方寸。

  拖到不能再拖了,她强迫自己走向他。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上次送你回来,看到你走进这栋楼,是楼下管理员告诉我你住八楼十一之三。”

  “太过分了!”气愤使她忘了不自在,她啐道:“我非到管委会告他失职不可,他怎么可以随便让人上楼,万一是个坏人怎么办?”

  “你需要多少,要不要我帮忙?”

  她边摇头边摘下眼镜低头把玩着,过了一会,她放下眼镜,抬起头看他。

  “你找我做什么?”

  “视察业务。”

  “不是告诉过你颇有进展的吗?”她别开脸,又拿起桌上的眼镜甩呀甩的。

  “我需要详细的进度报告。”

  “喂,你以为你是谁啊!”她啪的一声放下眼镜,不满的问。

  他倒是气定神闲,不为所动。

  “我是你的委托人,有权知道我委办的事项到底有没有被认真的执行。”

  “如果你不信任我,大可另请高明。”她拔高音调,双手用力挥舞。

  他注意到她在虚张声势,可是,为什么呢?

  “王泠,你心虚。”

  “我哪有?”

  他觉得她的反应很不寻常,但并没有打算追根究柢,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房子卖不卖得掉,他来这里,只是因为他想来。

  “算了,你慢慢卖吧,反正不急。”

  他前后不一的态度令她心生疑窦,但她不敢问。

  他说对了,她是心虚,她一直没有很认真的在卖他的房子,她是有带过两组客户去看房子,但接下来就没有很积极的联络。

  对于这个Case,她始终处于趋避冲突当中,一方面希望尽快了结,好拿佣金去填补王强的无底洞;另一方面却又希望房子永远不要卖掉,这样阿嬷就不会被送到养老院去。

  真要命!她就是戒不掉好管闲事的毛病。

  忽然间,她的手机响起。

  “对不起。”

  她三两步走到电视机前面,从抱枕底下捞出手机,当她弯下腰的那一刹那,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老天爷,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但就是被他看到了,看到她那因地心引力而呼之欲出的丰满胸部。

  还来不及移开视线,她已快速站直,然后侧过身子讲了起来,对自己无意中引起的震撼毫无所觉。

  他不是没见识过女人的曲线,他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识到她的,就如此石破天惊。

  带着崭新的眼光,他偷看着她。

  他曾经用“赏心悦目”来形容宛心,但现在他反倒觉得王泠比她更适合这四个字。

  彷佛感受到他的眼光,她突然转过头来,视线交集的那瞬,她眯起迷蒙的双眸,对他绽放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尴尬的别开脸,若无其事的拿起桌上的书本随意翻着,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不知道是因为偷窥被发现了,还是因为她的笑。

  她结束谈话,随手戴上黑框眼镜,原本觉得她戴着眼镜一副道貌岸然,此刻却觉得她看起来性感极了。

  “Yes,快成交了!”她坐回他的对面,一脸兴奋。

  “恭喜你。”他由衷的说。“这样你就不必卖掉这里了吧?”

  兴奋瞬间凝结,她沉下脸说:“恐怕还不够。”

  他十分纳闷她到底背了多少债,却不好多问,他举起刚才随意翻看的那本书——地政学。

  “你读这个做什么?”

  “我准备考‘不动产经纪人’执照,考上以后再考‘地政士’,然后过一段时间再去考‘不动产估价师’。”

  “人生以考试为目的?”他消遣她。

  她白了他一眼。“现在是证照时代,不这样混不下去。”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王泠,你想不想回扬声?”

  他的提议让她愣了一下,但她随即不屑的抬起下巴。

  “哼,好马不吃回头草。”

  “第一名录取却只待了一年多,难道你不觉得可惜?”

  “沈总,您是贵人多忘事,还是嫌被泼水、被骂混蛋不够过瘾?”她气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不是。”

  他不理会她的嘲讽,认真的询问:“王泠,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曾说过对你性骚扰的人,是科技研发总处的经理刘邦明?”

  “对啦,干嘛?”她没好气。“包公翻案啦?”

  “在发生那件事之前,你们可曾有过任何接触?”

  “哪有!他是科研的,我是——”说到一半,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有,就在去年夏天,你记不记得公司办过一次自强活动,是到垦丁旅游?”

  “嗯,说下去。”

  “那次在飞机上他就坐我隔壁,可是没聊几句就不理我了,然后就是到了饭店……”

  她努力回想在垦丁那三天两夜当中所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到了饭店我们一群女生就去游泳,对了,在游泳池的时候我有碰到他,之后他就一直出现,第一晚甚至跑到我们房间哈啦好久,他离开以后,我们还互相吐嘈说不知道是哪一个人被他相中了。”

  听到这里,他心里已经有谱。

  关键就在游泳池那地方,当她褪掉外衣着上泳装的时候,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乍现的春光所吸引,至于会不会喷鼻血或起非分之想,那就看个人的修养了。

  她当时穿的可是比基尼?

  慌忙咽下已到嘴边的问题,他猛烈的干咳起来。

  “有冰水吗?”

  她探进厨房,打开冰箱。

  “有水但不冰,还是你要喝啤酒,冰的?”她扶着冰箱门问他。

  “水就好。”

  冰啤酒深深诱惑着他,但他不敢,酒会乱性。

  接过她倒来的水连灌好几口,总算冷静了些。

  “旅游结束,他就开始对你不礼貌吗?”

  “没有,他先是好几次约我出去,被我拒绝。”

  “哦?刘邦明算得上科研处的主力人物,前途看好,为什么你要拒绝?”

  “他已婚耶,搞清楚!”她正义凛然的说:“就算他条件再好,就算一辈子当剩女,我也绝对不会做小三。”

  嗯,有原则。

  可是假如那个男人只订没结,就像目前的他一样,那也算小三吗?

  咳咳,他又干咳了起来。

  今天是怎么搞的,酒没喝,性却已乱。

  “我一连拒绝他几次之后,他就开始找机会对我毛手毛脚,像是在电梯里、茶水间、影印室。”

  “你曾经向你的直属长官反应过吗?”

  这一问,立即引爆火山。

  她霍地站起身,激动的指着他的鼻子。

  “反应有个屁用?!‘您们’全是一丘之貉!汪主任说那只是擦枪走火,陈经理叫我不要小题大作。”

  面对她的强烈指控,他哑口无言。

  “有一天我加班到很晚,办公室只剩我一个人,突然间那个姓刘的闯进来,”面对着他陈述那段经过实在太难堪了,于是她背转过身,闭上眼睛一鼓作气的说下去:

  “他闯进来从背后偷袭我,把我推到办公桌上强脱我的衣服,情急之下,我抓起桌上的马克杯往他的脑袋敲下去,一直敲一直敲,连敲了好几下他才终于放手。”

  说到这儿,她哽咽了,然而好强的个性不允许她掉泪。

  “当我逃出办公室的时候,我看到陈经理站在门口,我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看到了多少,但我对他早已失去信心。”她吸吸鼻子,转过头。“所以隔天,我就去找你。”

  她去找我,而我却令她更加失望。

  一把无名火袭上胸口——他是个大混蛋,刘邦明更是!

  带着浓浓的鼻音,她自嘲:“你一定以为我在说谎,因为我长这样怎么可能被骚扰,对不对?”

  不等他解释,她迅速转身打开抽屉,回过身时,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你要做什么?”他大惊。

  “等着瞧吧。”

  她进房去拆开一个小纸箱,从中翻出一个牛皮纸袋,然后跑回来把里头的东西一古脑儿的全往桌上倒。

  “喏,你自己看。”

  他仔细一瞧,发现那些印着扬声企业商标的便条纸上,全写满了不堪入目的字句。

  “我曾经听过一场演讲叫做‘女子当自强’,内容是说与其指望别人见义勇为,还不如学会自我保护,所以当刘邦明开始骚扰我之后,我便详细记录每一次经过,包括时间地点方式,我甚至保留他写给我的黄色字条、用录音笔录下他讲的猥亵字眼。”

  她张开手掌,露出一支袖珍录音笔。

  “另外,你不妨调看保全系统在五楼楼梯间自动拍摄的录像带,我辞职的前一个周五送资料上六楼的时候,他就等在那里。”

  证据确凿。

  “我曾想直接报警算了,可是又怕扬声的形象受损,而且我以为你会替我主持公道,结果……”她耸耸肩。“离开扬声以后,我心灰意冷的,什么也懒得做了。”

  他不安的欠动身子,如坐针毡。热汗浸湿了他的衬衫,顺着背脊往下蜿蜒,终于,他认错:“王泠,你骂得对极了,我的确是个大混蛋。”

  看见他的窘态,她大笑了起来。

  “你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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