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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爱 第八章 若即若离

  清晨,赵之荷是在一阵奶油香中苏醒。

  循着香气步岀房门,一路走到厨房,里头的人一手持锅铲,回眸朝她浅浅微笑。「早安。」

  她本能地扬起唇线,回他一记微笑。「早安。」

  打理好仪容,两人各自坐在餐桌上,以往固定的那个位置上,一起享用他做的早餐。

  赵之荷边吃早窦,一面观察他。

  他看起来——神色如常,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她本想,再正式向他道个歉,但他看似云淡风轻,旧事重提只会破坏眼下的平和,毕竟那不是多愉快的话题。

  余善谋抬眸,捕捉到她窥探的视线。「怎么了吗?」

  「没事。」她把话吞回去。

  既然事情都过去了,他也充分表现出事过境迁的态度,那还是别破坏气氛了。

  「今天你洗碗,我先走了。」用完早餐,余善谋拎了钥匙准备出门。

  「啊,对了!」赵之荷突然想到,叫住他,「可以等我一下吗?我车送修车厂了。」

  他在玄关前止步。「发生什么事了?」

  要是说出为了帮他买布丁,所以发生车祸,像在邀功或勒索似的,感觉不太。「没有,例行保养而已。」

  他将车匙搁在茶几上。「你最近常要在外面跑,车借你开,方便些。」

  「唉——」

  他已经开门,先走了。

  ……她只是想搭个便车而已啊,听不出来吗?

  当下,她也没多想。

  那天晚上,她在书房熬夜看资料,看累了,揉揉酸疼肩颈,本能回首往固定方位瞥去——

  头一回,捕捉不到他眸心的焦距,这次是真的在放空了。

  他靠坐在床头,不知想些什么,指腹无意识轻抚唇心。

  她瞬间理解了他脑袋里的画面。

  不是见识过大风大浪吗?不就被女人吻了而已,是要回味多久!

  她不觉有些恼,「余善谋!」

  他猛然回神,想起她的存在,游离的视线朝她望来。「什么事?」

  「……没事!」

  「那,你继续努力,我先睡了。」关掉床头灯,闭上眼,在床上躺平。

  「……」看看那道背身而去的身影,说不出的心头犯堵,她索性也关了电脑,起身回房,要睡大家来睡!

  又过了一阵子,她更加明确地感受到,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对。

  这些「不对」其实没有「很不对」,他的言行、谈吐、笑容、与她之间的互动,全都一如往常,但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微妙差异。

  后来的某一天,她在客厅独坐,他回来看到,问候了下。

  她回道:「没什么,想点事情。」

  他点头,「加油!那个角度风水不错,运气好一点,频率说不定能跟上帝同步。祝你灵感源源不绝,上达天听。」完全胡诌无极,打屁完,直接回房。

  他没有停留。

  以前的他,会走过来,也许陪她聊聊心事、也许没个正经的调戏几句、又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她身旁,静静相陪。

  那天晚上的客厅,温度有点冷。

  心口,突来的空泛,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似,他抽走了什么。

  她开始研究起那些「什么」。

  嘴角的笑容收了点,少了几分暖意,多了几分距离。

  注视着她时的眼神淡了点、少了点,除了交谈时的礼貌对视外,不会有多余的眼神交会。

  他开始会在每日晨间唯一共处的用餐时光里,分神看公文、回讯息。

  ……

  她终于分析出,那股说不出的异样是什么了——

  亲密、专注,以及——独一无二。

  那些如常的互动里,抽掉了这些元素,所有带点纵容的、宠爱的、任何一丝丝隐含暧昧氛围的举止,全数避掉。

  他还是会对她好,但就是——

  会把车留给她开,但不会与她同进同出。

  会关切她的近况,但不会与她深夜谈心。

  会满口戏谑调笑,但不会再乱吃她豆腐,趁乱告白。

  会体贴地帮她开门、倒水,但不会温柔地轻揉她发心、帮她吹头发。

  把持分际,抽掉了那分只给她的娇宠,距离感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将自己的定位,由一个倾慕的追求者,转变成关怀的男性朋友。

  他在淡掉。

  移开目光,不再专注、不再凝视、不再独宠。

  她恍然明白。

  男人的感情,本来就毫无逻辑,来的时候没有道理,就像他当初的一见钟情,走的时候也不需要有太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了,就像她父亲,从大妈到她的母亲,每一个都是曾经真心喜爱过的,但感觉会渐渐淡掉,然后再有另一个人,去点燃火花。

  很简单,也很好理解,他只是淡了,逐渐没有热情而已。

  她原本没有很确定这一点,直到有一天在书房找资料,不经意看见夹在里头的书签,直面写着一行字——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那是他写的,字迹不难认,长年习书法的人,写出来的字有一种别人仿不来的气韵,端雅俊秀。

  她后来认真思索了一下,终于想起那天吻他的人,是联旭千金谢盈盈,还多事去探查了一下那段过往。

  原来,是这样啊。

  看见书签上的字痕,懂了他淡掉的原因。

  倒也不意外,他异性缘本就很好,她也从来没有给过他明确回应,他会离开一条无人作陪的感情单行道,也是意料中的事。

  他的选择很多,从来就不需要吊死在她这树上。

  她轻轻吁了口气——

  思索出结论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她本就不曾期望,男人独一无二的爱情。

  以前,姥姥曾说她性情偏冷,比较慢热,要遇到很有耐性的人,才能温暖她。

  在余善谋之前,并不是没有遇到过条件不错的好对象,可是往往总在她觉得「好像还不错,可以试试看」以前,对方就已经先冷掉了。

  没有人,耐得住性子,一点一点、慢慢捂热她的心。

  如今隐隐的失落,或许只是因为,她曾经以为,他会坚持得更久一些,让她更明确感受到,或许可以燃起一丝火花。「予独爱莲之出于泥而不染」,她是真的有看进眼底了,也开始思考在一起的可能性,可是——

  没有什么独爱,如今只剩那一水之间的盈盈佳人。

  他没来得及,等她思索出答案,就先淡掉了。

  这样也好,她就不用纠结合不合适的问题。

  他先淡掉了,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了。

  她深呼吸,再吐一次气,试着将胸腔之内,莫名的沉窒感一回吐出。

  她没有觉得难过,只是有一点点失望而已。

  只有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的失望,很快就会好。

  也许睡一觉起来、也许这杯咖啡喝完、也许一部电影看完……

  啊,她想起,唯一一次跟他出来看电影,就是在误会他有妻小那一回。

  事后她又正式道了一次歉,他说:「没诚意。把我赶出家门,一句对不起就算了?」

  这是趁火打劫,但因为自己理亏在先,他提出赔偿条件,她就履行了,何况只是跟他看个电影而已。

  电影看完了,还没淡掉。

  沿着上回走过的路线,又走了一遍,反而想起更多他那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回到家,客厅留着小灯,书房透着光。

  听到开门声,他出来打招呼,顺便喝水。「今天好像比较晚?」

  「嗯。去看了电影。」

  他动作一顿。

  她以为他会问:跟谁?

  但他没有。

  淡淡地哼应一声,倒水,转身要回房前补上一句:「对了,明天丞皓生日,我会在家陪他们,晚上就不回来了。」

  「我知道,小舞有邀请我。」

  「这丫头,」他叹气。「以后她再这么没分寸,你不用理会。」

  可是我答应了——

  「这是家聚,她没搞懂状况。」家庭聚会,不是家庭成员、或成员的另一半,不适合参加,小舞以为他们还在暧昧中,想替他制造机会,但他已经很清楚知道,不可能了。

  「……」答应的当下,她并不觉得为难,也没有多想,但此时再多言,好像她也跟着不懂事了。

  他现在,把线画得好清楚,没有一丝模糊地带。

  她不发一语,回房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替我跟丞皓说声生日快乐。」

  「谢谢,让你费心了。」

  不费心,至少比起他为她做的,准备一点小礼物,费不上什么心。

  余善谋看着她回房,冲动地想叫住她。

  她……怎么了吗?为什么又露出那种迷路小女孩的表情?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每当她觉得自己被弃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表情——天地之大,茫然不知何处可以安身的表情。之前被父兄同时出卖,她就是这样。

  不确定该不该相信赵之寒,会不会再被丢掉一次时,也是这样。

  她只是被舍下来的、不重要的选项。

  小女孩又受伤了?

  以为她最近应该还不错,工作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家里这头,跟赵之寒互动也还不错,前阵子一起加班,熬夜查赵之骅的陈年烂帐,也熬出些感情来了,不管是战友默契还是迟来的兄妹情谊,总之看起来,状态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一度想前去敲她房门,又硬生生压下。

  没有那个身分,就别做那样的事,给自己太多暧昧错觉。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句话,放下超出尺度的挂念。他的位置,能说的也只是一声「晚安」而已,并不适合再分享她过多的私密心事。

  她只是寂寞,他必须学会放手,她也必须学会面对、消化自身的情绪,他不会永远在她身后守护,他做不到那么伟大,于是,他强迫自己转身回房,不去过问。

  知道的愈多,会愈放不下。

  剩不到两个月了。

  他一天、一天在倒数日子,也一点一点在拾掇。

  当初撒的网,慢慢在收网中,赵之骅必然会是网中鱼,跑不掉。

  当初撒的种子,慢慢在发芽,赵之荷一步步站稳脚跟,没有他也能走得稳。

  当初任性落下的情根……也慢慢在收回,回收不了她的,就收拾自己的,等到要离开的那一天,干干净净,杳无痕迹,

  什么也不留下。

  一如,他未出现前。

  赵之荷不是没有感觉到,他一步一步在远离她。

  到最后,连给她的笑,都与一般人无异,是那种精密计算过弧度的制式笑容,他愈来愈淡、愈来愈淡,淡到最后,甚至有几分疏离。

  每日的早餐之约,从偶尔缺席,到常态缺席,最后,不了了之。

  除了工作上的事,他们几乎已经没有话题。

  原来,男人爱与不爱时,差异会这么大。

  没关系,只是又被丢掉一次而已,她没有很在意。

  一天晚上,她与赵之寒在公司查帐,所有赵之骅经手过的建案都一笔一笔地循线往回追查,手头握有的筹码愈多,愈能一击毙命。

  赵之寒是铁了心,要扳倒三哥。

  离开公司的时候,她搭赵之寒的车一起走,隔天是周末,回家陪陪母亲。

  上路后没多久,手持方向盘的赵之寒,用那一惯冷讽调调,沉声道:「分享一个你会忒开心的好消息,我们被盯上了,今晚八成很热闹。」

  「……还真令人开心到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偶然。

  从他们一出公司的停车场,这群人就盯上他们了,沿路狂嚣竞飙,寻衅意味分明。

  赵之寒不理会,尽量闪避,最后对方索性围堵他们。

  她终究是女孩子,没遇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也慌了。

  「把门锁好,别下车。」赵之寒下车协调。她大脑本能地接收指令,微颤的手锁好车门,掏出手机报警。

  对方明显是冲着他来,迎面就是一阵拳脚,完全不给商量空间,直接往死里揍。

  这一夜,完全的混乱、失序。

  赵之寒被送到医院,警察来了又走,她蹲在手术室外,衣服上血迹斑斑。

  第一次,尝到与死亡近身接触的滋味,如果那些人做得再更绝一点,即便赵之寒有心保她,她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她不断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

  通知二嫂来的时候,她完全抽空知觉,面无表情地陈述经过,连她都讶异自己能如此镇定,条理清晣,对答如流。

  一直到回了家,进浴室,脱掉染血的衣物,打开莲蓬头,忽觉全身发软,压抑一晚的恐惧回涌,无法自抑地发抖,失声痛哭。

  赵之寒不怕死,可是她很怕。

  她亲眼看见刀刃划破肌肤,鲜血如泉地喷涌而出……

  她放肆地哭,在热水的冲刷,恣意流泪,痛痛快快宣泄完情绪后,全身彷佛被掏空一般,只剩麻木。

  她坐在客厅,将自己缩抱成小小一团,等着余善谋回来。

  她想看见他,迫切地想。

  然后,她要扑到他怀里,向他哭诉她的恐惧、还有差一点跟死神擦身而过的事。

  直到刚刚,她才惊觉自己有多依赖他,出事后,脑子里只剩他,只想回来见他,拥抱他的温度,见证她仍活着。

  那个时候,她甚至想,如果她和赵之寒都会死在那里的话,有谁会为他们哭?

  赵之寒起码还有江晚照为他忧心焦虑连夜奔来,那她呢?

  有好几次,她都想拨电话,又胆怯地,没敢真的按下通话键。

  她更怕的是,那个人不会为她忧心焦虑连夜奔来,又或者姗姗而来,没有她所期待的那些反应和情绪……

  那种感觉,一定会很痛、很难堪。

  她缩着身子,耐心地等,等他回来,像过去那样,疼疼她、安慰她。等着、等着,一夜过去了——

  他没有回来。

  她从无助、渴望、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落空,无所寄托的渴盼,像温度,从身体里流失,身心一寸寸发冷,最后,空晃晃的心口,已经什么情绪也没有了……

  余善谋打开门,看见她在家,不免有丝意外。

  不是说要回去陪母亲?

  「之荷?」见她独坐失神,容色苍白,心觉有异,上前喊了一声。

  她仰眸,一见他,怒气无由地上涌。「你走开!」

  他正欲张口,她用力推开他。「我不想跟你说话!」

  控制不了脾气,完全没道理地对他生气,回房用力甩上门。

  反正他现在也常常不回来!

  反正他现在看到她也当空气!

  反正、反正……他现在已经不爱了,她的死活,对他又有什么要紧?

  余善谋有些莫名。

  昨晚三人在公司分开的时候,她是跟赵之寒一起,第一反应自是先找赵之寒问原委。

  电话,是他二嫂接的,人在医院。

  弄清了始末,他挂掉电话,看向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上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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