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轻轻为她拉上锦被,她微微弯了唇角,如春这丫头很贴心嘛。
感到略显粗糙的指腹抚过她的面颊,她柳眉蹙起,这双手硬邦邦的,不似如春柔滑的小手……
明阳柳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显示主人即将醒来。
眼前一片大白阳光,她微感不适的抬手遮挡了一下,难怪会觉得暖暖的,原来是日头晒出来的。
「终于醒了。」
她霍然回头,目光对上剑眉之下一双湛湛有神的凤眸,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唇办,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些严肃压力,多了点亲切随和。
「殷武杰——」她低呼。
「看来是没睡糊涂。」他笑。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急切地转头打量自己的所在。
不是马车,是在屋里,而她的丫鬟和管家全都不见踪影。「齐伯和如春呢?」
殷武杰满意的笑,他就是喜欢她的乾脆直接,毫不忸怩做作,「为什么会问我?」他不急着回答她,饶有兴味的反问。
「因为现在只有你在我眼前。」
「我以为你急于知道应该不会是这个。」
「那么你以为我想知道的应该是什么?」
「比如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她哼了哼,「只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自然便会知道你所说的两个问题的答案。」她一点都不客气地呛回去。
「他们嘛……」他故意顿了一下,「回去了。」
「什么?」娇颜变色,音量忍不住拔高了几度,「回去?」当初齐伯还非要陪着她出来,这样轻易就改变坚持,也太没立场了吧?
「现在你是不是打算问那两个问题了?」他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
「我为什么要问?」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她冷冰冰地道:「这里应该离京城不是很远,而你离京之后一直在此地等我。对不?」
殷武杰抚掌笑道:「说得真是半点不差,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的聪慧了。」
「是吗?」她嘴角的笑意有些冷,「男人不是都不太喜欢过于聪明而锋芒毕露的女人吗?将军是例外?」
「如果是刻意的锋芒毕露的话,自然便有所不同。」他话里有话的说。
「怎说?」
「你就这么想让我讨厌你吗?」
「与其被人当成有趣的猎物,我宁愿将军是讨厌我的。」她冷冷的说出实话。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时候,你真的是想太多。」
「是我想太多,还是将军做的事太容易让人想太多呢?」她不疾不徐地反驳。
「哦,这话怎么说?」他一脸的兴致勃勃,等她说明。
「一面允婚,一面逃婚,做事如此矛盾,我该如何看待将军的态度?」
「允婚是真,何来逃婚一说?」他表情十分无辜。
她重重的发出一声鼻音,「如果边关真有紧急军情,将军会这么优哉游哉地跟我在这里说话吗?」
聪明又咄咄逼人的女人,真是有点让人吃不消啊!悄悄在心中感叹一下,不过,他就是心折于她这样聪慧又毫不掩饰的性情。
明阳柳的话还没说完。「如果真有紧急军情,将军还顾得上嘱咐家人第二天到明府下聘吗?」
她越说越生气,此时看来,他实在是不宜开口。
「将军无话可说了?」
开口是错,不开口也是错,还真是里外不是人。
蓦地,她话锋一转——
「我睡了几天了?」
殷武杰怔住,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绪,怎么一下子话题就转到这里来了?
「几天?」没听到他回答,她重新问一次。
「三天。」
「见到你他们便回程了吗?」
「嗯。」
「也就是说,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的?」大眼微眯,神情浮现不友善。
现在是要兴师问罪吗?难道她怀疑他这几日里有对她做什么逾矩的举动吗?
天地良心,他最多不过是摸摸小脸、握握小手,夜里陪睡而已,不过,这些他当然不会傻到跟她说。
「你我名分既定,何需在意这些细微末节的小事呢?」
「定了名分便一定会嫁你为妻吗?」实在是瞧不惯他这副笃定的样子,她忍不住呛声。
「难道你还有别的心思?」他微微挑眉,眼神也微冷下来。
「有便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从现在起,你就尽早死心:没有,那日后连想都不要想。」
「哈。」她不以为然的扭过头。
他伸手攫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回来,「你最好将我的话听进心里,记在脑中。」
看着他隐隐散发的阴沉,明阳柳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儿。这个男人是认真的,褪去那层儒雅随和的表相,此时的他应该才是那个统率三军边关守将的真实面目。
「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在他锐利的眼神注视下,她缓慢而轻淡的回应。
「是。」他直接承认。
「你认为这样公平吗?」
「公平?」这是什么问题?
「男人要求女人从一而终,自己却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为什么女人就一定得委屈自己?就因为像将军这样的暴力威胁吗?」她不驯的抬高下巴,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
听她这样一说,殷武杰不由得哈哈一笑,一扫面上的阴沉,手也松开了对她的箝制,这样桀骛不驯、性格强硬的她,才配得上纵横沙场,金戈铁马的自己。
她恼怒的瞪他,「我是讲笑话吗?」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人往往不自知。」
「你——」
这次换他换个话题。「你原本就有病在身,又几日水米未进,不饿吗?」
怎么会不饿?
明阳柳伸手捂住肚子,现下被他一提,肚子不争气的竟然发出咕噜声,真是丢脸死了。
瞧她一脸窘态,他不禁又哈哈大笑。
这男人真是恶劣啊!
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明阳柳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开始吃起来。
「你昏睡多日什么都没吃,加之你身上还带着病根,食物清淡为宜。」殷武杰在一旁解释。
「谢谢。」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的考虑的确正确,尽管不太甘愿,她还是朝他道了声谢。
「不必。」照顾她是应该的。
他坐在一边看她静静的进食,即使饿了数日,她也没有吃得狼吞虎咽不顾形象,依旧保持着优雅。
看她喝完一碗粥又再盛时,他忍不住开口了,「其实,你不用顾忌太多。」饿了就应该吃,看她这样矜持,他有些替她着急。
「顾忌什么?」她不解。
「你可以当我不在场。」
她听明白了,不由得露齿一笑,「饥肠辘辘之时更应该细嚼慢咽,否则伤的是我自己的胃。」
原来,是他多想了。
她还有话说,「不过,将军这样的形体,我要装作看不到真的是很困难的事。」
殷武杰无语了。
「所以可以请将军出去吗?让我不用假装。」
「好像不能。」这也是他的房间。
明阳柳做出结语,「那将军就别管我的吃相如何了。」
他发现另一件事,「你对我的称呼太过生疏了。」
不叫将军难不成叫相公?她自顾自的喝粥,不理会他的话语。
「柳儿——」
这没办法当作没听见了,她抬头,「谁准你这么喊的?」
这个五年前害她大病一场,五年后以同样恶劣手段再害她一次,又十分不凑巧成了她未婚夫的男人,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让自己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个事实。
她念念不忘了五年的「仇人」,突然成了未来生命里最亲近的人,这个落差就已让她十分郁闷,尤其在她还来不及回报他当年的「恩情」时,他又开了她一个大玩笑,害她被迫成为逃婚事件的女主角,真是面子里子都被削到了。
「不能这么喊吗?」
「当然。」
「为什么?」他挑眉,一副很有兴趣想知道答案的模样。
「不高兴,不喜欢,不乐意。」
「原因还挺多的。」他叹气的样子很欠扁。「不能叫柳儿啊……或许你更喜欢我直接唤你夫人、娘子……」他露出勉为其强的表情,「好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敢?」她怒目而视。
「所以,柳儿这个称呼刚刚好,不是吗?」殷武杰笑得温和又无害,却偏偏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气结,心知肚明这男人绝对敢叫她那些不要脸的称呼!
算了,她好女不跟恶男斗,输给一个将军不算丢人,这局算她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