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餐桌的对面,巴巴望着他,期待他十秒之后会笑出来,然后慵懒说一句像是“我逗你的”、“怎么可能”之类的话。
但他没有。
何止十秒,就算三十秒过了,他仍是一语不发,用他那逼死人不偿命的冰冷眼神,直勾勾地凝视她。
“……是。”最后,是她自行投降。
“很好,”他勾唇一笑,“我会派人在后面盯着你。”
她不是那种平常就有健身习惯的人,唯一的劳力付出只有每个星期十六小时的餐厅打工。
所以,叫她去跑中央公园的外圈?那简直就是叫她去死一样,更别说还有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壮汉在后面催赶她、不许她摸鱼。
两个小时之后,她终于跑完了六公里,剩下半条命。
回到卡罗的公寓时,他已经不在那儿了,留了一桌冷菜给她。“小姐,辛苦了。”
马西莫很体贴的递来了一杯温开水。“谢谢……呼……累死我了……”
她接过手,仰首豪饮,然后她忿忿不平地瞪着餐桌,“可恶!我好饿,他不吃,我吃!”
马西莫被她逗笑,“需要我替你把菜热一热吗?!”
“不用了,这样就好。”
语毕,她走向餐桌,没几分钟就嗑掉了一碗白饭,后来她见马西莫只是直挺挺地站在一旁看她用餐,她觉得很尴尬,便问:“你也一起吃吧,反正我再怎么会吃也没办法把这桌菜给吃完。”
马西莫似乎被她的邀请给吓了一跳。他先是一愣,而后摇摇头。
“谢谢你,不过我不在餐桌上用餐。”
“为什么?”
“这是规矩。”
“……还有这种事?”她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转念一想,那有什么难的,只要不在餐桌上就行了吧?
于是她请马西莫给她三个盘子。
她开始将所有的白饭、配菜,平均盛放在三个盘子上,然后递了一盘给马西莫。
“呐,这是台式自助餐,请享用。”
她笑得很甜,完全不似刚才上楼时的母夜叉样。大概是填饱肚子,心情也开心了吧。
马西莫愣愣地接过盘子,虽然菜冷了,但香味还是挑动他的食欲。
另外两盘她则是拿出门外,交给了外头的两位壮汉。
她回到屋内,看见马西莫困惑的表情,才笑着道:“反正他不吃,你们也是倒掉,不是吗?这样多浪费呀。”
然后她背起包包,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小时候我常常有一餐、没一餐的,有时候就算有饭吃也吃不饱,所以我不喜欢浪费食物。”
那天在刘记餐馆也是。
她原本心想,就算再难吃也没关系,她可以打包回家重新调味,但没想到后来实在是太生气了,竟然只为了耍帅,就丢下一大桌的饭菜不管,那可是她好几餐的分量啊!
唉,想到她就心痛。
“那今天我就先回家了,明天一样是四点吗?”
马西莫轻轻颔首,“是的,小姐。”
“嗯,明天见了。晚安。”
简单的道别之后,她转身踏出这间豪宅公寓。离去前,门口两位大叔还朝她竖起拇指,直赞美她烧的菜很好吃。
她笑了笑,挥手说了声Bye.
对嘛,明明就很好吃,真不懂那男人到底在挑剔什么?或者他就像那些老美一样,根本不懂得分辨台菜的美味。
站在地铁的月台上,她开始计划着明天的菜单。
她不信征服不了他的味蕾。
“她真的这么说?”
过了午夜十二点,卡罗带着一身疲倦回家,发现餐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以为是马西莫处理掉了,一问之后,才知道那小妞把饭菜都分给了他的手下。
“是的,那位小姐大概是小时候家里穷,没什么饭吃,所以她说她不喜欢看到食物被浪费。”
卡罗低笑了声。
“她在餐馆的时候可不是这种反应。”
马西莫听了,耸耸肩,不再对此表示什么。“您饿了吗?要不要我替您准备点什么吃的?”
“不用了,帮我放水吧,我想先洗个澡。”说完,他脱下大衣,底下的灰色毛衣沾了些许的血渍。
那不是卡罗的血。
马西莫接过大衣,平挂在手臂上,简单地应了声“是”之后,转身走向浴室,没有多问。
卡罗就是喜欢马西莫的沉默。
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之外,他的脑袋几乎不曾停歇。他是吉诺维斯家族里的参谋顾问,必须到处开会、协调所有的事,所以他非常排斥有人在他耳边吱咬喧喳,那会让他分心,甚至做出错误的决策。
于是他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把那只吱吱喳喳的台湾雀给摆在身边?
他大可答应帮忙之后就把她给撵走,反正只是找出一个女大生的下落而已,对他而言完全不是难事。
那么,是因为她是台湾人吗?不,这点他也无法肯定,她只是看起来像是台湾人罢了。
……对了,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念头一转,他这次似乎也太大意了些,居然就这样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踏进他的家门。
他应该要想到的,想到她有可能是杀手,想到她有可能是卧底,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
罢了,明天找个人去调查她吧。
思绪至此,他脱去了上衣,进了浴室,看着镜中的自己,大概是忙了一整天的关系,脑袋的想法开始显得有些软弱。
左胸口两道枪疤依然明显。
那是三年前他奋不顾身、冲出去帮老大挡子弹所留下来的。幸好,他天生患有右心症,心脏不在左边,这才让他捡回一条命。
但也因为他吃了那两颗子弹,他才有办法挣得今天这个地位。
只是这一年来,他开始感到疲倦,莫名的疲倦。
他的地位、他的工作、他每天处理的事项……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疲倦,仿佛好像永远不会有终点。
不过,他没让自己消沉太久。
扭开水龙头,他弯下身掬了把冷水洗脸,这时候手机在外头响了,他用甩手上的水珠,走出浴室,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
是家族内的包打听。
“喂?”他接听。
“卡罗,你睡了吗?”
“还没,你说吧。”
“刚才塔奇托拨电话给我,说他打听到麦可.豪登这家伙了。”
“嗯,继续。”
“没什么特别,只是住在下城区的普通药脚而已,偶尔帮五大家族转销一些散货。”
听了这话,卡罗眉一皱,“五大家族都有?不特定替谁办事?”
“没错。但是塔奇托又听人说,那家伙前阵子被我们吸收了,坐地当起了中盘,说好了由他去卖可抽两成,数量大概一、两百克吧……这我不清楚,总之,那家伙拿了货的隔天,就来回报说那袋货被抢了。”
“……所以是我们的人去教训了他?”
“应该是。”
“我不想听到“应该是”这种答案,你再去查清楚一点。”语毕,他不再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他吁了口气。
自己人干的?老实说,他还真意外。
他本以为大概是甘比诺或是波纳诺这两大家族的人干的,就是怎么也没料到是自家人。会这么想是因为早在四个月前协商地盘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退出了下城区,承诺不在该区的街头做生意。
倘若塔奇托的情报属实,那他要找出来的就不只是那位女大生了。他还得揪出是哪个浑蛋管不住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