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爷前世是位高权重的国公爷,因疼爱孙女而插手孙女的婚事,不管孙女爱慕的男子已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硬是棒打鸳鸳,让孙女成了正妻,但强摘的瓜不甜,孙女嫁过去后备受冷落,引来国公爷的不悦,甚至认为是成了小妾的青梅竹马在暗中使坏,遂派人杀害。」
「怎、怎么会?」
「那名女子叫吕晓婵,死前被残忍的凌虐,成了冤魂,这世终于找到转世再生的国公爷,也就是你爷爷,她怨念太深,要你爷爷求生不能,求死也不得。」
「可以化解吗?」
「我已经试过了,但是她累积了太久的冤恨,听不进我的话。」
「请你再跟她说,只要她愿意原谅我爷爷,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吧,我再试试,不过,我不认为她会答应,你也别抱持太大的期待。」
「谢谢你,良伊。」
一夜已过,聂倩倩仍处在震惊中。
这一世的爷爷是悬壶济世的中医,不仅代替早逝的父母将她拉拔长大,在耳濡目染下,她跟随爷爷的脚步步上中医之路,如今二十五岁的她也成了执业中医。
但又如何?她帮不了爷爷,她求助医学院的教授也没有进展,再转往西医就诊,但爷爷的身体一年比一年虚弱,就算找了不少中西医的权威看病,还是无法找出正确的病因,她开始往庙里跑,祈求上苍保佑,因缘际会下,她认识了以庙为家的房良伊,两人一见如故。
后来他得知她爷爷的情况,还特意来医院探望,修道有成的他感应到爷爷身边有一股阴魂不散的灵体,他试着与它对话,但对方不理,为此,房良伊还请他的师父帮忙,这才查出了爷爷与冤魂的前世之结。
「嗯……唔……嗯……痛……」
爷爷发出的呓语打断了聂倩倩的思绪,她深吸口气,伸出手握住爷爷骨瘦如柴的大手,眼眶微微一红,倾身在爷爷的脸颊上印上一吻。「爷爷加油!我一定会再想法子的。」
但爷爷只是发出几声痛苦呻吟,眼睛也无法张开。
她紧咬着微微发颤的下唇,提醒自己绝对不可以在爷爷面前哭泣,勉强挤出一笑,她说:「我明天再来看爷爷。」
聂倩倩走出病房,将门轻声关上后,倚着门板,深深的吸口气,好压抑心中那股愈来愈强烈的无助感。
这已经是爷爷入住的第三家私人医院,但医疗团队一样束手无策,只能消极的延续爷爷的生体机能,但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对爷爷和她都是无尽的折磨。
她强忍着盈眶泪水,快步走出医院,来到停车场后,进到车内,突然感觉到胃隐隐作痛,不禁皱起眉头。
这段日子,她任职的中医诊所开立分院,她得在两个地方看诊,还得拨空照顾爷爷,三餐无法正常吃,更常常一整天没有进食。
聂倩倩缓缓吐了口长气,试图缓和那股不适,正要发动车子,手机突然响起,她疲累的靠向椅背,拿起手机一看,立即挺起腰杆。「良伊。」
「我跟吕晓婵的魂沟通快一天了,」房良伊重重叹了口气。「她无法原谅你爷爷,她宁可不投胎转世,就是要看你爷爷痛苦。」
闻言,她好不容易稍微压抑住的泪水再次涌上眼眶。「我去找你,我直接跟她谈。」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我也跟她提过了,但她说她不会跟仇人的孙女谈,我看我们得再想其他的办法了。」
「你师父呢?我去求他!」聂倩倩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师父直言,一切既有定数,莫再求他。」
她神情一黯,但随即振作起来。「好,不求你师父,但良伊,我求求你,请你让我试试看,我现在马上过去,让我跟吕晓婵谈谈,我愿意代替我爷爷受苦。」
「冤有头,债有主。」房良伊的声音一直很平静,不因她的不放弃而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我是爷爷带大的,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聂倩倩哽咽道。
「我知道,但她成了恶灵,你无法跟她谈条件,除非……」他突然一顿,似乎有些迟疑。
她急切的问道:「除非什么?」
「让一切都回到原点。」
聂倩倩一愣。「什么意思?」
「我就老实告诉你吧,其实吕晓婵说了,除非把她的人生、她的生命、属于她的幸福还给她,不然,她要慢慢凌虐你爷爷的身心,天天进入他的梦中,与他病入膏肓的灵魂纠缠,让他恶梦连连。」
她泪眼模糊,颤声道:「她的怨念这么深?但她的要求我做不到啊,我要怎么让她重生?如何让她回到她的人生轨道,这太强人所难了。」
房良伊听见她努力压抑的哭声,无奈的又轻叹一声,「所以你可以明白了吧,就算你和吕晓婵谈也没用,她不会放手的。」
「我知道了,谢谢。」
结束通话后,聂倩倩再也忍不住层层叠叠翻滚的情绪,趴在方向盘上痛哭出声。她该怎么办?爷爷要怎么办?
发泄完后,她抹去泪水,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只要看完诊、去医院看过爷爷后,聂倩倩就埋首在网路世界里,只要看到一些听说还挺准的灵媒神庙,她就前往找人化解,虽然房良伊提醒过她别病急乱投医,但她已无计可施。
可是这么做还是没有用,爷爷仍是恶梦不断,身体情况恶化到只能以鼻胃管喂食,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而且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即使醒了,也因为太虚弱无法言语,只是微睁着老迈的双眼,哀痛的望着她。
她好想对着吕晓婵大吼,事实上她已在心里咆哮多回——
「吕晓婵,也许爷爷在前世伤害了你,但他这一世是个大好人啊,你不应该缠着爷爷不放!你放下怨恨去投胎,再世为人,不好吗?你会有新的人生,不好吗?」
这一日,聂倩倩终于看完最后一名病人,她疲累的将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撑着头,闭目养神几分钟,接着睁开眼睛,起身拿起包包,步出诊疗室。
新来的何医生刚好迎面走来,问道:「聂医生,要走了?」他看着眼前的清秀佳人,一颗心卜通狂跳。打从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对她有好感。
「嗯。」她淡淡的应了一声。
「一起吃饭?」他笑问。
「我要去看我爷爷。」她婉转拒绝。
「我载你去,你的气色看来很不好。」
聂倩倩勉强回以一笑。「不用麻烦了,但还是谢谢你,再见。」她向他点个头后随即步出医院,来到附近的平面停车场。
她将车子开进车水马龙的台北街头。
由于是下班时间,车子走走停停,她耐着性子,揉揉疲惫的眉心,才前行一点点,前方的交通号志再度转红,等候好一会儿,绿灯亮了,一辆辆车子向前疾驶,她也跟在车阵中依序行进,心思却不由得飞远了。
待会儿看了爷爷之后,她得去找房良伊,她心力交瘁,已经不知道可以找谁帮忙了,她决定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求房良伊带她去找他的师父……
此时,黄灯要转为红灯,聂倩倩下意识踩下煞车,将车子停在白线后方,可是前一辆车急着抢过路口,没想到对向车道一辆违规右转的轿车为了闪避,车子失控,发出尖锐的长长煞车声,等她回过神来,就见两道车头灯光突然直直射向自己,随即碰的一声强烈撞击,她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回笼,听到车外传来惊慌的骚动声,这才发现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已经爆开,她被挤压在车内,动弹不得,还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正缓缓流过她的脖颈。
「小姐,你还好吗?」
「我们叫救护车了,你要加油!」
聂倩倩茫然的看着破裂车窗外那些一脸关切的陌生脸孔,想要开口回应,却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就连张嘴都有些困难。
「撑住啊,小姐。」
「救护车快来了,你别闭上眼睛!」
聂倩倩很想保持清醒,可是她的眼皮渐渐沉重,窗外那些人的表情愈来愈急切,隐隐约约的,她似乎还听到有人说到死……她要死了吗?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视线模糊,她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身子瞬间变得好轻,彷佛要飘起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灵魂出窍吗?所以她真的要死了……那爷爷怎么办……不!她不能死,吕晓婵的冤魂仍缠着爷爷,她还没化解两人之间的冤债,爷爷也无法好好离世,不行!不行!她不能死!老天爷,她还不可以死!她不要死!
凭着一定要活下去的强大意念,聂倩倩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好似看到有什么东西缓缓飘落,她仰起头望着天,一片白茫茫,她下意识拧起眉头,感觉到一片冰凉落在脸上。
这是雪吗?但就算现在是冬季,台北也不可能下雪,但真的是雪!一片片雪花飘落而下,冰冰凉凉的,好美、好舒服,她又忍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别吓坏小丹了!」
蓦地,耳边传来害怕的叫唤声,聂倩倩随即发现有人在摇晃她,是救护人员把她救出车外了吗?可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每一次呼吸都冻得她的五脏六腑隐隐刺痛着。
「快来人啊,去叫老爷!去叫老夫人啊,小姐快没呼吸了!」
老爷?老夫人?他们是谁?不是该去医院吗?
聂倩倩想睁开眼,偏偏完全动不了,接着她听到一阵错落的脚步声,好像有人拉起她的手,一道焦急的低沉男音在她头顶响起——
「还有脉搏,快!」
她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身上披了件衣物,但她还是觉得好冷好冷,可是没多久,她便被抱进温暖的室内,被轻柔的安放在一张舒适的床铺上。
「怎么样?晴儿没事吧?晴儿,你可别吓祖母啊,今天是祖母的寿辰啊。」
一道女人的哽咽声似乎就在身边,但聂倩倩还是张不开眼睛看看是谁,不过对方应该不是在叫她吧,她的名字不叫做晴儿。
「母亲,晴儿没事,可能原本待在屋里太温暖,她急着要去向您祝寿,忘了拿着手炉,偏偏外头又这样冷,她的心一时有些受不了,儿子已经替晴儿诊过脉了,她脉象渐稳,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聂倩倩愈听愈觉得疑惑,他们口中的晴儿好像就是在说自己,但她明明是出了车祸才对……她皱起眉头,眼睫轻颤了几下,终于张开眼眸,怎料映入眼帘的竟是几名古人妆扮的男女,她错愕的再眨眨眼,这些人仍未消失。
「醒了!太好了!」
聂倩倩看到一名穿着桃红刺绣裙装、神态慈祥的妇人坐在床缘,心疼的抚摸她的脸。
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她惊愕的瞪着妇人,再略显惊慌的打量房间,这才注意到自己是躺在一张精致的雕花大床上。
「晴儿,怎么突然瞪大眼,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重仁,你快过来再看看晴儿,晴儿不怕,你爹帮你再把把脉。」雍容妇人急急起身让位。
聂倩倩傻愣愣的看着坐到床缘的温文儒雅古装男子,拉起她的手替她把脉。
一样有温度!她真的傻了,她的目光移向男人的手,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是了,她的手不该这么小,小孩的手才会……她猛地倒抽口凉气,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掀开被褥。
她的腿也好短、身子也好小,不对!这根本就是一副孩童身躯,更可怕的是,她也是一身丝绸古装。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失速急敲的心跳声了!